《花重錦城》第32章

很快便暗了下來,藺效卻遲遲未出現,沁瑤漸有些著急,不時掀開車簾往外張

清虛子的臉繃得的,在沁瑤第一百回掀開簾子之後,終於忍不住重重地哼一聲道:“他若是真來了,咱們怎麼都會知道,用不著總往外瞧!消停一會吧!”

沁瑤忙吐吐舌頭,老老實實回到座位。

清虛子繼續發著牢:“年紀輕輕的卻這般言而無信,不來也就罷了,何苦讓我們白白苦等一個多時辰!”

沁瑤忙陪笑臉:“人家不是早就派人過來送過話了嘛,說臨時有事,可能會晚到一會,也沒非得讓咱們等他呀?”

這話不知道了清虛子什麼機關,老頭子話匣子一下子就打開了:“大丈夫行走天地間,一個信字比命都重要。你們瞧瞧師父我,哪回不是言出必行?哪回不將別人託付的事辦得妥妥帖帖的?就拿去年瀘州節度使家的那樁異事來說吧……”嘮嘮叨叨,說個沒完。

沁瑤暗暗撇,您老人家是給人辦事了,可您哪回沒收錢呀?

這樣一想,沁瑤陡然生出幾分疑來。

按說師父這些年錢沒賺,可錢都花到哪去了呢?青雲觀破破爛爛,從來捨不得修繕不說,就連尋常道觀裡每年都會舉行的香會,師父都懶得張羅。摳摳嗖嗖,半點沒有當世名道的風範。

同爲出家人,人家大寺的緣覺方丈可比師父氣派多了,每隔五年翻新一次寺廟,隔三差五舉辦一回講經,出皇宮,結權貴,在長安城混得那一個風生水起,真要說起來,這才生財有道。可師父呢,好不容易來一個達貴人,他老人家辦完事收完錢,拔就走,連個近乎都不套,更別提藉機推崇青雲觀了,弄得青雲觀這麼些年下來還都只是個小道觀,規模遠遠落在了同年創辦的大寺的後面。

所以師父到底是錢還是不錢呢?

沁瑤暗暗探究地打量清虛子。

簾外忽刮來一陣疾風,送進來一點清涼的溼意,阿寒放下口中正吃著的餅,訝異地擡頭道:“咦,下雨了。”

沁瑤掀簾,果不其然,天灰濛濛的,雨如柳絮般揚揚灑灑地飄落下來,落在臉上,輕飄飄綿綿,真當得起煙雨濛濛這四個字。可惜這幅唯的畫面沒有維持多久,雨勢很快便大了起來,天空如同被豁然撕開了一個口子,雨大的雨柱,嘩啦呼啦地傾盆直下。天地間轉眼便只餘白茫茫的一片。

這是開春的第一場雨,卻來得這樣急,沁瑤忙不迭放下車窗,甩了甩胳膊上的雨珠,沮喪地說:“咱們別等了,雨這樣大,世子多半來不了了。”

“哼!早該如此!白白等了大半夜。”清虛子因坐得太久而有些僵的雙,忿忿地吩咐車伕老廖頭:“回青雲觀!”

馬車剛要啓,阿寒忽然側了側頭,低嗓門道:“聽,有馬蹄聲!”阿寒的五比沁瑤和清虛子都來得更爲敏銳,常能知到他二人知不到的異

沁瑤忙凝神細聽,果然在紛的雨聲中分辨出一陣錯落的馬蹄聲,那馬蹄聲越來越近,直奔這個方向而來。打開車窗,極力過雨勢往外看去,依稀可見一人一騎在雨幕中疾行,速度極快,不一會便奔到了馬車前。

沁瑤面上一喜,急急揮手道:“世子!”忙將車簾打開,招呼他上車。

藺效一進來就帶來一清涼的雨意,上的裳、腳上的鞋,無不溼

解了斗篷,仍不斷有雨珠順著他烏黑的鬢髮往下流淌,襯得他白皙如玉,眉目俊如畫。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珠,歉意地看向沁瑤道:“抱歉,我來晚了。”

說話時,幽暗的車燈在他直的鼻樑投下一層影,點漆般的眸子比平日更顯深邃,沁瑤頭一回意識到眼前這個人生得這般好看,一時忘了接話,怔了一會才道:“該是我們說抱歉纔是,真是麻煩世子了。”一邊說著,一邊奇怪自己的臉怎麼好端端燙了起來。

藺效又給清虛子賠罪。

清虛子點點頭,起回禮,嚴肅地說道:“世子果然是重諾守信之人,著實讓貧道刮目相看。”渾然忘了自己方纔是如何貶損對方的。

沁瑤擔憂地著藺效上的溼裳:“世子,你的裳都溼了,一會恐怕著涼,還是先找個地方想辦法換裳吧。”

藺效眼中浮現淡淡一點笑意,點頭道:“大理寺卿劉贊還在裡面等著我們,他那兒想必有換洗的裳,咱們先進去再說。”

幾人得大理寺,果見幾名員在堂中守候,其中一名面容清癯的中年人,端坐於案後,正就著案上的燈翻著卷宗。

見藺效進來,他忙從案後起,大步迎來,詫異道:“怎麼上淋這樣?”走得近了,又道:“我值房中還有幾乾淨裳,你若不嫌棄,先去換上如何?否則,只怕十有□□會著涼。”

藺效稱他“劉公”,笑道:“正想跟您討裳呢。”這位風度翩翩的中年人正是大理寺卿劉贊,當朝九卿之一,他聽得藺效如此說,立即領他到後堂換裳。

沁瑤頭一回進這等高級別的府機構,忍不住悄悄四打量。堂佈置肅穆,著威嚴,可惜燈太過昏暗,調太過深沉,無端端地便出幾分森來。暗暗啓開天眼,往暗一看,果見幾縷魂魄飄飄,在幾名邊徘徊不去,見沁瑤發現它們,嗖的一聲便消失在黑暗裡。

清虛子老僧定般地坐著,恍若不覺,阿寒卻將方纔景看得一清二楚,知道無需對這些遊魂野鬼多加理會,只憨憨地一笑,對沁瑤直眨眼睛。

不一會,藺效換了一赭紅的常服出來,沁瑤甚見他穿這等富貴的,不但不見俗氣,反比平日多了幾分沉穩和別緻。

在領著藺效等人往殮房去的路上,劉讚道:“早上你跟我說了之後,我便派人將這兩名子的卷宗拿來過問,那名被挖去嚨的子名喚薛鸝兒,是春鶯坊的頭牌歌,年方十六,十日前被人發現死在平康坊的秋霖巷,後由長安兆府獄轉來我。該子並無家人,自小便被賣了春鶯坊,且籤的是死契,當日來錄供詞的便是春鶯房的老闆娘白明珠及薛鸝兒的幾位好姐妹。”

“據們供述,薛鸝兒在出事前一個月,曾不時藉故外出,且一去便是半日,日暮方回。老闆娘初始時未覺不妥,後來起了疑心,便派人悄悄跟蹤薛鸝兒,可每回跟到半路,總會無緣無故地跟丟。所幸過不多久,薛鸝兒自會回春鶯坊,不曾耽誤晚上的獻藝,老闆娘只得暫且作罷。薛鸝兒的同房姐妹則說薛鸝兒出事前行爲與尋常無異,照例跟們有說有笑,不像有難解的心事。

“另一位被挖去雙目的子名喚林窈娘,於昨日在蔚然居被發現,後來由史臺獄移送至我司。也是自小就被賣給了蔚然居的老闆娘文娘。不過據文娘說,林窈娘尚未正式接客,平日只在館研習曲藝,因生得異常貌,偶爾也會被別家酒坊高價請去陪酒。”

沁瑤暗暗點頭,怪不得那日會在東來居見到林窈娘了。

劉贊繼續道:“文娘說林窈娘出事前,林窈娘並未結識什麼生人,也甚,無甚可疑。但文娘此前曾在史臺作僞證,誣陷戶部王尚書的小郎君是兇手,現已被收監,明日便會開堂審訊,所以之前的供詞未無參考價值。”

藺效點點頭,思忖道:“這兩名子前後被殺,又都是平康坊的賤籍子,可有證據證明二人是被同一人所殺?”

“這——”劉贊沉,“這就要等明日審過文娘後,再做推敲了。”

說話間已到了殮房,門前的府吏見幾人前來,忙領著他們往房走。

幾人,便見諾大一個斂房空空,只在屋子正中停著兩白布覆著的,想是府吏經過劉讚的代,特意將二首單獨擺放出來。

清虛子先看的是薛鸝兒的首。

掀開白布,迎面撲來一淡淡的腥臭,顯是首已有了*的跡象,子五雖完整,但面龐浮腫青灰,脣淡烏,早已辨別不出原來的模樣。尤其的那傷口大若碗口,深可見骨,幾乎生生將子的脖子橫兩段。

清虛子捻鬚靜默良久,轉過,又去察看林窈孃的首。

林窈娘死的時間不久,尚無異味,但頭上鬢髮散,面慘白如紙,眼眶模糊,看著比薛鸝兒更可怖三分。

沁瑤走到清虛子旁,低聲道:“師父,您看到了嗎,這兩名子周遭一無怨氣,若不是上那兩駭人的傷口,任誰都想不到二人是被殺而死。”

清虛子不置可否,沉了一會,吩咐沁瑤:“將爲師的無涯鏡拿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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