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第3章

第1卷 第三章 礦難,夜如水

晚上,北小武他媽拉著幾乎被毀容的北小武來到我家院子,臉上皺起的紋可比北小武滿臉牙印還要醒目。母親不停端茶倒水,不停的賠禮道歉,直到深夜,北小武和他那一臉牙印才從我面前消失。臨走時,北小武他媽還從我家牆上拽去一大串紅辣椒。

我因涼生挨了母親的揍。

這是溫善的母親第一次對我手,一邊用籐條打我一邊哭,你知不知道你就是魏家坪眼裡的針啊!讓你小心做人,你怎麼就這麼能折騰啊,非要整個魏家坪都知道你的存在啊?你怎麼這麼欺負人啊?

那個時候,我不知道,母親的話全是說給涼生聽的。是個心慈的子,如同很多小說裡描述的那種遭遇棄的子一樣,弱唯諾。

籐條向胳膊上的涼生咬下的傷口時,我就哆嗦一團。在門簾後看的涼生就地摀住眼睛。

如水啊。

如水的月下,弱的母親無助地舉著鞭子。頭髮散著,淚水飄落。而四歲的小兒永遠理解不了作為一個人的悲苦。

那個姜涼之的男人,當他還只是魏家坪一個無能的窮教書老師時娶了,相依為命!為了奉養他的臥病在床的父母,為了不給他添生計上的力,在兩次懷孕後,都無奈的做掉了。每一次他都抱著哭,說,對不起。這個男人流著眼淚對發誓,將來他一定給一個幸福的家,一群健康的孩子!後來,他果真做到了!他出息了,了省城有名的大記者時,卻在外面有了新歡,一個同他一樣有文化有層次有見識的記者!他們幸福著!纏綿著!甜著!陶醉著!一個鄉下的農婦卻在遙遠的魏家坪忍著!痛苦著!掙扎著!等待著!知道他在外面有了家,並且有了孩子。卻不敢吭聲,不敢哭也不敢鬧!明白,他沒有同離婚,就是因為公婆對勤勞忍耐的喜與需要,以及永遠不會干涉在他風生水起的私生活中。

幾天前,那個姜涼之的男人和他的記者人一同來魏家坪的煤礦進行採訪寫實,卻被突發的礦難埋井下,記者死了,風花雪月沒了。那個姜涼之的男人如今躺在醫院,生死難卜。只有下堂妻陪在病榻前。他吩咐,把兒子接到魏家坪養,若他死了,更要好生養。是的,他無需請求,只消吩咐。有種子,一生可悲。人生時可以欺,死後亦可欺。

這個可悲的人便是我的母親。此刻,散著發,落著淚,如同失魂一般。至於父親的事,我到十三歲以後才弄清楚,才理解過來。也是從十三歲起,我有了一個極壞的習慣——在半夜張開眼睛,極力張大瞳孔,試圖看清糊滿報紙的天花板,蜷著小小的子,尋找那種麗的夜晚,夜如水!月如水!

曾經,就在這月如水的夜裡,母親責打了我,又抱著我哭,說,姜生啊,我的命啊。

我是母親中年後才得到孩子,是那樣的珍視我,一生不曾擁有什麼金玉珠寶,而我就是的金玉的珠寶。把對前兩個沒能出生的孩子的疚全化,放到了我上。可今天,哭完後,依舊罰我在院子裡站著。

那天晚上,月亮是那樣孤單,我赤著腳站在院子裡,只有小咪熱乎乎的小偎在我的腳邊。

半夜時分,涼生的從屋子裡跑出,他小聲地喚我,姜生,姜生。

我看看他,一臉委屈,低下頭,的小腳趾不停翹來翹去。

他扯過我的手臂,心疼的看著上面暗紅的牙痕,流出的凝結暗紅的癤子。他問我,姜生,還疼嗎?

我搖頭,又點頭,然後就拉住他的胳膊哇哇的哭,眼淚鼻涕滿他乾淨的袖。

他咬著,說,姜生,對不起啊。

他這麼一說,我哭得更厲害了。

他用袖子猛我的眼淚,說,姜生,別哭了。都是涼生不好!涼生以後再也不讓姜生委屈了!否則,就讓天上的月亮砸死!

我停止了哭,喊他哥,我說,還是別讓月亮砸死你吧,以後要是姜生再委屈,你就用紅燒砸死我吧!

我邊說邊用的小舌頭添角,試圖回味下午吃的紅燒的味道。六歲的涼生愣愣的看了我半天,哭了。後來我們上小學時,老師讓大家談理想,那幫小P孩不是要做科學家就是做宇航員,只有涼生傻乎乎的站了半天說,他將來要做一個會做紅燒的廚子。引得一幫學生狂笑,被老師罰在門口站了半天。理由是擾課堂紀律。

也是那個月如水的夜,涼生拉著我回正屋,打來涼的井水,一言不發的給我洗腳。我的腳很小,涼生的手也很小。涼生說,姜生,以後要穿鞋子哦,否則腳會長船那麼大,長大了會沒人要的。

我坐在板凳上笑,說,我不怕,我有涼生,我有哥。

涼生不說話,把我從板凳上背起,背回睡覺的屋子。

母親早已睡著,夢裡都有歎息。我就挨著涼生睡下,兩顆黑的小腦袋湊在一起,像兩朵頑強生長著的冬菇。

小咪蜷在我邊,我蜷在涼生邊。

我幾乎忘了剛剛挨過鞭子,沖涼生沒心沒肺的笑,涼生拍拍我的腦袋說,姜生,聽話,快睡吧。

我睡時看了涼生一眼,月如水,涼生的眉眼也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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