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十一章 涼生，對不起

班主任莫名丟失的十元錢，讓涼生在魏家坪的生活徹底的灰白，他只是一再重複，說那錢是他自己，但是從哪裡來的，他卻待不出。

父親臉上的皺紋彷彿用痛苦雕刻一般，他抖著嗓子喊涼生，你過來。

涼生就乖乖的走到他面前，父親用全的力氣撞向涼生，他痛苦的嘶吼著，我沒生你這樣的兒子！

就這樣，涼生和殘疾了的父親一同躺在院子裡，一同躺在班主任腳下。班主任有些訕訕，說了兩句，小孩子，可以慢慢教育的，然後離開。

我扶起涼生，看著倒在地上的父親，冷淡的笑，離開。涼生抱著父親哭。

夜裡，同涼生一起在屋頂上看星星，我問他，那錢是不是的？

涼生出手，上面佈滿層層的水泡。那時，我才知道，涼生為了讓我能參加春遊，每天夜裡都會出門，獨自一個人爬到廢棄已久的煤礦裡，挖出滿滿兩擔煤，後半夜裡挑著兩擔煤，走長長一端寂靜的山路，趕早到鎮上的早市上買。這便是為什麼那些夜裡我總聽不到他的呼吸聲。而他怕挖煤違法，所以不敢跟老師分辨。

我小心的挲著他的手，問，還疼嗎？

他搖頭，說不疼。

我問他，你一個人在廢礦井裡，不怕嗎？

他點頭，說怕。

我把腦袋靠在他肩膀上，星下，我們兩個人並排坐在屋頂上，黑的腦袋像兩隻頑強生長著的冬菇。

放學路上，由於下過很大的雨，地面上形一些淺流，我一步一步的小心前行，涼生不停的提示我，讓我小心。

北小武說，我靠，姜生，我怎麼記得以前你淌這些水灣時痛快的就跟只大蛤蟆似的，什麼時候淑王八了？

其實，我不想討厭北小武，只是他老這麼罵罵咧咧的，我確實難以適應。正當我想對北小武說幾句什麼話，卻遇見了何滿厚，他似乎剛從我家的方向來走過來，上下打量著涼生，說我怎麼看不出你也會東西啊？

北小武說，你的屁忘了疼了是吧？

北小武的話讓我的胃翻江倒海的難起來，我拉著涼生就走。我說，哥，咱不理他！

這天夜裡，對我無疑是恐懼異常的，母親竟然半夜醒來突發的咯，大片大片的暈開在被子上，我驚恐的想喊涼生，卻被母親制止住了，的手摀住我的，指尖冰涼。不停的咳嗽，不停的息。

我突然想起，何滿厚昨天似乎來過我們家裡，我說，媽，何滿厚來幹嗎了？他又欺負你了嗎？

母親平息住呼吸，說，不早了，姜生，快睡吧。

從那天起，我開始搶著幫母親做家務和農活，我固執的認為，自己多做一點，就可以減一白髮，多一份健康。而母親卻不讓我沾手，是那樣固執的不讓我任何的活。我不知道的心在和什麼較勁。或者在卑微的心中，那個知書達理的記者，是一把尖銳的刀，碎了做為人最低微的要求。不想再讓自己的兒重蹈的覆轍，寧願自己碎，也要讓我有一雙城市孩纖長的手！可以驕傲的活著。這樣的話，說不出，但我讀得出。

我是魏家坪唯一沒下過地的孩，我是魏家坪唯一臉上沒有「紅二團」的孩，我是魏家坪唯一手腳纖長的孩。而我的母親卻是魏家坪最不幸福的人。即使在病裡，都不停的勞，試圖忘那些屈辱和傷害。看著日漸孱弱的，我的心都在碎裂。

早晨我幫拎水卻被生的奪下水桶，說，這不是你該干的。聲音冷淡毫無。我突然間意識到自己可能將要失去，我從來沒想過，如果失去了我該如何生活？

我躲在牆哭，此時的小咪已經是一隻老貓了。我仍舊它小咪，它仍舊在我傷心難過的時候陪在我腳下。

涼生從外面擔水回來，見到我哭，就拉住我，說，姜生，怎麼又哭鼻子啊？誰欺負你了，你跟哥說。

我不肯看他，只是哭。

涼生知道我的心思，便放下水，小聲安我，姜生，你別為媽媽難過，好嗎？

我猛地推開涼生的手，我說，涼生，如果沒有你媽，我媽不會活這個樣子！你是誰的兒子？你別這麼假惺惺！

涼生愣在一邊，他手裡拿著剛摘下的酸棗，滿滿的一小把，握在手裡。半天，他才緩過神來，拉過我的手，把酸棗放在我手裡，一句話沒說，擔起水走進屋子。

掌心的酸棗在下閃亮，刺得我眼睛發脹，我抱著小咪，嗚嗚的哭。

這時北小武進了門，他一見我這樣，就喊，姜生，你家的貓死啦，你哭這樣？

我生氣，捶起拳頭打他，一顆酸棗從我掌心蹦出，落在地上。

北小武迅速撿起，放中，說，哎呀，的姜生，因為你這小狐貍，我可好幾年沒吃這玩意了！涼生真是腦子進了水，不過，能每條棗枝上刻字，也算他本事。

北小武的話讓我心酸不已，兩年前的影像不停的晃在眼前——酸棗叢的綠地上，那個眉眼清秀的年蜷著睡著，水浸他單薄的裳，黏潤著他的發，他疲倦的睡著了，臉上卻有一種滿足的笑。他用盡心力在那些褐的枝條上刻著：姜生的酸棗樹。

他說，從此，這些酸棗樹都是你的了。

他還說，哥哥現在沒法讓姜生吃上荷包蛋，吃上紅燒，不能讓你連酸棗都吃不上啊。

我跑進屋子，涼生站在水缸前，肩膀悄無聲息的著。我拉住涼生的角，的拉住，什麼話也不說。

當我同涼生只剩下憂傷時，我們發現除了努力的離開這個背負太多灰記憶的魏家坪，我們沒有別的選擇。似乎，只有離開了魏家坪，那些橫亙在心上的巨石才能消失。

我和涼生別無選擇的走上了用功讀書的道路，而彼時，北小武卻因自己老爸幾年前突然暴富而可以放心的墮落，而不愁沒人為他買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