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懈寄生》第14章 第七支菸(3)

“纔不呢。我很笨的,不像你,非常聰明。”

“會嗎?”

“你思考文字的速度很快,對很多作的反應時間也非常短。”

“嗯?”

“就像你剛剛猜孫櫻的作,你其實是猜對的。”

“真的嗎?那幹嘛罵我?”

剛剛用的文字和聲音是騙人的,很多作也是刻意做出來的。”

荃頓了頓,“只有左手肚子的作是真實的。”

“既然我和你同時都猜對,爲什麼你說我聰明,而你卻笨呢?”

“那不一樣的。”

“請舉例吧。”

“你果然聰明,你已經知道我要舉例了。”

“我只是請你舉例而已,並沒猜到你要舉例啊。”

“你知道的。”荃笑得很有把握。

我也笑一笑,並不否認。

荃指著餐桌上的花瓶,花瓶是白的底,有藍的條紋和黃的斑點。

花瓶裡面著一朵帶著五片綠葉的紅玫瑰花。

“我接收到的問題是:這朵花是什麼呢?我回答是紅。雖然我答對了,但這跟我聰不聰明無關。”

“那我呢?”

“你不一樣。你接收到的問題卻是:這個東西是什麼呢?”

荃笑了一笑,“你竟然也能回答出紅,所以你很聰明。”

“我不太懂。”

“我接收到的訊息很簡單,花是什麼?我看到紅,就回答紅。”

然後荃輕輕拿起花瓶,分別指出上面的五種彩。

“可是你接收到的訊息是非常不完整的,在白、藍、黃、綠、紅中,你能判斷出真正的問題所在。腦中多了‘判斷’的過程,而且答對,難道不聰明?”

“所以呢?”

“我只是說出我眼中看到的東西,你卻能經過思考來判斷。”

荃佩服似的點點頭,“這是我們之間的差別。我笨,你聰明。““你怎麼老說自己笨?我覺得你很聰明啊。”

荃看了看我,靦腆地笑了笑,低下了頭。

“怎麼了?”

“沒。只是覺得你是個好人。”

“嗯?”

“我是笨的沒錯。如果我接收到的訊息跟你一樣,我一定不知所措。”

荃輕輕嘆了一口氣。

“爲什麼嘆氣呢?年輕人不該嘆氣哦。”

“沒。”荃凝視著花瓶,陷沉思,過了許久才說,“現代人的文字和聲音就像這個上花的花瓶一樣,混雜了許多彩。我本無法判斷每個人心中真正想表達的彩是什麼?的。所以我在人羣中很難適應,我會害怕。”

“那我的?”

“呵呵。”荃笑了出來,“你的非常簡單,很容易看出來的。”

“那我是什麼呢?”我很好奇地問荃。

荃笑了笑,並不回答。

“嗯?”我又問了一次。

“總之是很純粹的。只不過……”

“不過什麼?”

“沒。”荃把花瓶中的花拿出,觀看一番,再回瓶中。

“我很喜歡跟你通。”過了一會,荃輕聲說。

“我也是。”

“我不擅長用文字跟人通,也常聽不懂別人話中的意思。可是……”

“可是什麼?”

“沒。你想表達的,我都能知道得很清楚,不會困。”

“爲什麼?”

“因爲你傳達出來的訊息都很明確。不過文字和聲音還是例外的。”

“我以後會盡量用文字和聲音表達真正的意思。”

“嗯。我們要像小孩子一樣。”

“嗯?”

“小孩子表達是非常直接而且不會騙人的。了就哭,快樂就笑,生氣時會用力抓東西……”

荃突然頑皮地笑了一下,指著我說:

“你有看過小孩子肚子時,卻告訴媽媽說他已經吃過了嗎?”

“媽,我錯了。下次不敢了。”

我和荃第一次同時笑出聲音。

“對不起。我真笨,顧著說話,你還沒點餐呢。”

荃急著向服務生招手,服務生拿了份MENU過來。

“你幫我點就行了。你那麼厲害,一定知道我要吃什麼。”

“呵呵。我不是神,也不是怪。我和你一樣,都是平凡的人。”

我端詳著,笑說:

“我怎麼卻覺得你帶點天上的氣息呢?”

“我沒有的。”荃紅著臉,低下了頭。

我腦海中突然閃過一些文字,張口想說時,又吞了回去。

“你想說什麼?”

“沒事。”

“你答應過的,會用文字表達真正的意思,不再藏。”

“好吧。我送你一句話。”

“請說。”

“請你離開天上雲朵,歡迎來到地球表面。”

“那是兩句。”荃笑了笑。

“我算不好,見笑了。”

我點的餐送來了,我低頭吃飯,荃拿出一本書閱讀。

“對了。有件事一直困擾著我,不知道可不可以請教你?”

我吃完飯,開口問荃。

“可以的。怎麼了?”荃把書收起。

“請問,我們今天爲什麼會在這裡一起吃飯?”

“呵呵……對不起。我們還沒談到主題。”

荃笑得很開心,舉起右手掌背掩著口,笑個不停。

“我看過你在網絡上寫的文字,我很喜歡。本來想邀你寫稿的……”

“現在看到我後,就不想了嗎?”

“不不……”荃很張地搖搖手,“對不起。我不太會表達。”

“我開玩笑的,你別介意。”

“嗯。不過我看到你後,確實打消了邀你寫稿的念頭。”

“你也開玩笑?”

“我不會開玩笑的。我是真的已經不想邀你寫稿了。”

“啊?爲什麼?嫌棄我了嗎?”

“對不起。”荃突然站起,“我不會說話,你別生氣。”

“你別張,是我不好。我逗你的,該道歉的是我。”

我也站起,請坐下。

“你別……這樣。我不太懂的,會害怕。”

“對不起。是我不好。”

“你嚇到我了。”荃終於坐下來。

“對不起。”我也坐下來。

荃沒回答,只是將右手按住左,微微氣。

我站起,舉起右手,放下。再舉左手,放下。

向左轉90度,轉回。再向右轉90度,轉回

“你在……做什麼?”荃很好奇。

“我在做‘對不起’的作。”

“什麼?”

“因爲我用文字表達歉意時,你並不相信。我只好做作了。”

荃又用右手掌背掩著口,笑了起來。

“可以原諒我了嗎?”

“嗯。”荃點點頭。

“我常會開玩笑,你別害怕。”

“可是我分不出來的。”

“那我儘量開玩笑,好嗎?”

“嗯。”

“說吧。爲什麼已經不想邀我寫稿了呢?”

“嗯。因爲我覺得你一定非常忙。”

“你怎麼知道?”

“你的眉間……很。”

“很?”

“嗯。好像是在抵抗什麼東西似的。”

“抵抗?”

“嗯。好像有人放一顆很重的石頭在你上,於是你很用力要推開。”

“那我推開了嗎?”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一直在用力,在用力。”

“哦。”

“我又說了奇怪的話嗎?”

“沒有。你形容得非常好。”

“謝謝。常有人聽不懂我在說什麼的。”

“那是他們笨,別理他們。”

“你又取笑我了。我才笨呢。”

“你哪會笨?我的確非常忙,你一說就中。不簡單,你是高手。”

“高手?”

“就是很聰明的意思。”

“嗯。”

“還有別的理由嗎?”

“還有我覺得你並不適合寫稿,你沒有能力寫的,你一定寫不出來的。”

“哈哈……哈哈哈……”我開始乾笑,荃真的不會講話。

“你笑什麼?我說錯話了?”

“沒有。你說得很對。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你寫不出來,我當然就不必邀你寫稿了。”

“哦。”

我們都安靜下來,像在深海里迎面遊過的兩條魚。

因爲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荃看我不說話,也不開口。

荃是個純真的孩,用的文字非常直接明瞭。

但正因爲把話說得太明白了,在人世故方面,會有所違背。

我很想告訴,不懂人世故是會吃虧的。

可是如果所謂的人世故,就是要把話說得拐彎抹角,說得面。

那我實在不應該讓荃失去純真。

“你又……又生氣了嗎?”過了許久,荃小心翼翼地問著。

“沒有啊。怎麼了?”

“你突然不出聲,很奇怪的。”

“哦。那好吧。可以請教你,爲什麼我不適合寫稿嗎?”

“因爲你不會寫呀。”

“不會?”

“嗯。就像……就像你可以打我屁,但是你不會打。道理是一樣的。”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想打你屁呢?”

“因爲我很乖的。”荃笑了起來,像個小孩。

“原來如此。你的意思是說我有能力寫稿,但是我不想寫。”

“對,就是這個意思。”荃很高興,“所以我說你好聰明的。”

“那,爲什麼我不想寫呢?”

“你想寫的話就不會是你了。”荃似乎很努力地想了一下,然後說,“如果你幫我寫稿,你可能每星期要寫一千字。但你的文字不是被製造出來的,你的文字是自然誕生出來的。”

“製造?自然?”

“嗯。這就像快樂一樣。我如果希你每天固定制造十分鐘快樂給我,你是做不到的,因爲你可能整天都於悲傷的緒中。而且,被製造出來的快樂,也不是快樂呢。”

“嗯。”

“你文章中的文字,是沒有面的。不像你說話中的文字,有面。”

“啊?真的嗎?”

“我又說錯話了,對不起。”荃吐了吐舌頭。

“沒關係。我爲什麼會這樣呢?”

“我只知道你文章中的文字,是下意識地表達,是真實的。”

荃看看我,很不好意思地說:“我可以……再繼續講嗎?”

“可以啊。”

“嗯。而你說話中的文字,是被包裝過的。我只能看到表面的包裝紙,猜不到裡頭是什麼東西。”荃很輕聲地說出這段話。

“嗯。謝謝你。我會很仔細地思考這個問題。”

“你不會生氣吧?”荃低下頭,眼睛還是瞄著我。

“不會的。真的。”

“嗯……我看到你,就會想跟你說這麼多。我平常幾乎不說話的。”

“真的嗎?”

“嗯。因爲我說話常惹人生氣。”荃又吐了舌頭,頑皮地笑著。

“你以後要常常跟我說話哦。”

“嗯。你不生氣的話,我就常說。”

我們又沉默一會。然後我起,準備上洗手間。

“你……你要走了嗎?”荃似乎很慌張。

“沒有啊。只是上個洗手間而已。”

“你還會回來嗎?”

“當然會啊。只要不淹死在馬桶裡的話。”

“請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

“哦。對不起。”我只好再做些作。

“我(手指著鼻子)真的(兩手舉高)會(拍手)回來(兩手平)。”

“呵呵。”荃笑了兩聲,“我會等你。”

我從洗手間回來後,荃看了看我,微笑著。

我們再聊了一會天。

跟荃聊天是很輕鬆的,我有什麼就說什麼,說什麼我就聽什麼。

不用太注意修飾語言中的文字和語氣。

我也注意到,荃的所有作都非常輕,非常和緩。

說話的語氣也是。

也就是說,說話的句子語氣,不會用驚歎號。

只是單純的逗號,和句號。

語尾也不會說出“哦”、“喲”、“啦”、“囉”之類的。

通常出現的是“呢”。頂多出現“呀”,但語氣一定不是驚歎號。

如果荃要表達驚歎號的意思,會用眼神,還有手勢與作。

由於荃說話句子的語氣太和緩,有時說話的速度還會放得很慢,而且句子間的連接,也不是很迅速,總會有一些時間差。

所以我常常不知道說話的句子是否已經結束。

於是我會等著。

直到說:“我句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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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會笑一笑,然後我再開始接著說。

還有,我注意到,的右手常會按住左,然後微微氣。

不過我沒問。

荃也沒說。

當我注意到餐館的空桌子,突然多了起來時,我看了看錶。

“已經十一點了,你該不該回去了?”

“不用的。我一個人住。”

“你住哪?”

“我家裡在臺中。不過我現在一個人住高雄。”

“啊?那還得坐火車啊,不會太晚嗎?”

“會嗎?”

“那你到了高雄,怎麼回家?”

“一定沒公車了,只好坐計程車。”

“走吧。”我迅速起

“要走了嗎?”

“當然啊。太晚的話,你一個孩子坐計程車很危險。”

“不會的。”

“還是走吧。”

“可是……我想再跟你說話呢。”

“我留我的電話號碼給你,回家後你可以打電話給我。”

“好。”

到了火車站,11點24分的自強號剛過。我只好幫買11點58分的莒號。

另外,我也買了張月臺票,陪在第二月臺上等車。

“你爲什麼突然有懊惱和張的覺呢?”荃在月臺上問我。

“你看出來了?”

“嗯。你的眉間有懊惱的訊息,而握住月臺票的手,很張。”

“嗯。如果早點到,就不用多等半小時火車。”

“可是我很高興呢。我們又多了半小時的時間在一起。”

我看了荃一眼,然後右手中指在右眉的眉梢,上下

“你不用擔心我的。我會把自己照顧得很好。”荃笑著說。

“你知道我擔心你?”

“嗯。”荃指著我的右眉。

“那你回到家後,記得馬上打電話給我,知道嗎?”

“嗯。”

“會不會累?”

“不會的。”荃又笑了。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嗯。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事實上我也有同樣的問題。”

“真的嗎?”

“我們是第一次見面。應該不會錯的。”

“你真是高手,太厲害了。”

“你……你不是還有問題嗎?”

“還是瞞不過你。”我笑了笑。

“你想問什麼呢?”

“我到底是什麼?”

“你的很純粹,是紫。”

荃凝視我一會,嘆口氣說:“只可惜是深紫。淺一點就好了。”

“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通常人們都會有兩種以上的,但你只有一種。”

“爲什麼?”

“每個人出生時只有一種。隨著長,不斷被別人塗上其他彩,當然有時自己也會刻意染上別的。但你非常特別,你始終都只有一種。只不過……”

我等了一會,一直等不到句號。

我只好問:“只不過什麼?”

“只不過你的不斷加深。你出生時,應該是很淺的紫。”

加深是什麼意思呢?”

“這點你比我清楚,不是嗎?”

“我還是想聽你說。”

荃嘆口氣,“那是你不斷抑的結果。於是愈來愈深。”

“最後會怎樣呢?”

“最後你會……”

荃咬了咬下脣,吸了很長的一口氣,接著說:

“你會變很深很深的紫,看起來像是黑,但本質還是紫。”

“那又會如何呢?”

“到那時……那時你便不再需要抑。因爲你已經崩潰了。”

荃看著我,突然掉下一滴眼淚,淚水在臉上的行速度非常快。

大約只需要眨一下眼睛的時間,淚水就已離開眼眶,抵達脣邊。

“對不起。我不問了。”

“沒。我只是突然覺得悲傷。你現在眉間的紫,好深好深。”

“別擔心。我再把變淺就行了。”

“你做不到的。那不是你所能做到的。”荃搖搖頭。

“那我該怎麼辦?”

“你應該像我一樣。快樂時就笑,悲傷時就掉眼淚。不需要抑。”

“我會學習的。”

“那不是用學習的。因爲這是我們每個人與生俱來的能力。”

“爲什麼我卻很難做到?”

“因爲你一直抑。”

“真的嗎?”

“嗯。其實每個人多都會抑自己,但你的況……好嚴重的。一般人的抑能力並不強,所以還是常會表,這反而是好事。但是你……你的抑能力太強,所有的都被鎮住了。”

荃嘆了口氣,搖搖頭。

“你的抑能力雖然很強,還是有限的。但反抗鎮的力量,卻會與日俱增,而且還會有愈來愈多的反抗。一旦你鎮不住,就會……就會……”

“別說這個了。好嗎?”

荃看了我一眼,有點委屈地說:“你現在又增加抑的力道了。”

我笑一笑,沒有說話。

“可不可以請你答應我,你以後不再抑,好嗎?”

“我答應你。”

“我不相信。”

“我(手指著鼻子)答應(兩手拍臉頰)你(手指著荃)。”

“真的嗎?”

“我(手指著鼻子)真的(兩手舉高)答應(兩手拍臉頰)你(手指著荃)。”

“我要你完整地說。”

“我(手指著鼻子)不再(握雙拳)抑……”

想了半天,只好問荃:

抑怎麼比?”

“傻瓜。哪有人這樣隨便比的。”荃笑了。

“那你相信了嗎?”

“嗯。”荃點點頭。

火車進站了。

荃上車,進了車廂,坐在靠窗的位置。

荃坐定後,隔著車窗玻璃,跟我揮揮手。

這時所有語言中的文字和聲音都失去意義,因爲我們聽不見彼此。

汽笛聲響起,火車起

火車起瞬間,荃突然站起,右手手掌住車窗玻璃。

脣微張,眼睛直視我,左手手掌半張開,輕輕來回揮五次。

出右手食指,指著右眼。再出左手食指,指著左眼。

然後左右手食指在前互相接

荃開心地笑了。

一直到離開我的視線,荃都是笑著的。

荃表達的意思很簡單,“我們會再見面嗎?”

我表達的意思更簡單,“一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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