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與剪刀必有用(第一卷)》第4章

八月十九日

春海和人是個書癡。

因為是書癡,今天仍然苦苦尋求書本,因而來到新稻葉站附近的本田書店。

高闊的藍天下,我踏進店,抑制著心中的雀躍。

不過,腳步還是自然而然地加速。

看中的書陳列在新書平臺上,我拿起一本、走向櫃檯,甚至沒空和大叔閒聊,結賬後立刻走出店外。

奔跑、疾奔。為了儘快開始閱讀。

到達清茶店,我在進門的同時丟出一句「咖啡」,接著走到平時的位置坐下。

冷靜下來。

像對待陶似的,小心翼翼從書包中拿出書。

鮮紅書皮的書。

外形幾乎像個便當盒,彷佛要挑戰書本厚度的極限。

我欣喜得雙手發抖,差點沒辦法順利翻開封面。

呼吸急促,汗流不止,心臟鼓加速,到快要落淚,臉頰泛紅。

等好久了。期待已久的書,此時此刻就在手中。

秋山忍《原罪系列》的最後一集,第七集。

這本書令人等得穿秋水。

這真是人生的頭等事件。要挑戰這樣的書,得有相稱的禮儀,絕不能懷著輕慢之心,絕不能先看介紹。

集中神,深呼吸之後才翻開封面。

正要一頭栽進書中世界時,突然出現異狀。

好黑,全都是黑的。

書頁是黑的,封面是黑的,紙是黑的,嚇得放開的雙手也染上黑

「咦……呀!」

我摔下椅子。

眼前盡是一片黑。

桌子、地板、窗戶、天花板、人,全都染上漆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想要慘不出來,想要逃走卻彈不得。

視野是黑的,是黑的,嗚咽是黑的,從視窗瞥見的天空也是黑的。店、地面、一切的一切,全世界都塗上黑。我被黑倒,被黑吸收而不停旋轉,全到不快的侵蝕。

被黑、翻騰、奪取。

無法抵抗。

殘餘的意識仍被黑凌辱,全都沉沒在黑之中。

***

睜開眼睛後,我看到彩正常的世界。

『原來是夢……』

我嘆著氣說道。

頭好痛,全倦怠,意識模糊,好像還沒從夢中醒來。宿醉大概是這種覺吧,雖然我沒驗過。

總之,全上下都很不舒服。

好可怕的夢。好痛苦的夢。得到秋山忍《原罪系列》第七卷的狂喜,還殘留在我手中。

如果在現實世界遇到這種況,我一定會有同樣的覺。這實在太恐怖,正要開始看書卻被阻撓真的很悲慘。好殘酷,太殘酷了。

另一件事該不會也是在做夢吧?我懷著一看向右手,結果看到狗掌。那不是右手,而是右前腳,我差不多已經看習慣。

春海和人依舊是隻狗,還在寵店待了一週。

就算不想承認也得承認的現實,醒不來的夢還是沒有改變。看來。我真的在現實之中。

改變的事只有一件——我不在寵店裡。

我回想起昏倒前的況。

有人買下我這隻狗。

我目前所在的籠子和寵店裡的那個不一樣,上方沒有破克力柵門也沒有壞,這個是新籠子。

看看柵門外,外面是木質地板。牆上有一扇窗戶,看得見藍天,可知這裡是建築部。雜的房間裡有球棒、籃球、觀賞植、除臭劑、鹿標本、市售藥、洋芋片空袋、前衛藝品、詭異的面、武士刀,一點都不協調。

不,有一種異樣

好像哪裡怪怪的。在堆了這麼多雜的房間裡,竟然獨缺書本。

為什麼?怎麼會呢?書才是最重要的吧!

「狗,你終於醒啦。」

冷冽如北風的聲音吹走我的疑

籠子往上飄浮,像是被吊起來,我升高的視野裡出現一個坐在搖椅上的人。翹著二郎向我的視線帶有掌權者的威勢。那明明是普通的椅子,看起來卻有如寒冰寶座。強勢的眼神彷佛能把人盯石頭,儼然是個王。

王。

拿著銀剪刀,宛如一陣暴風出現在寵店裡。

剪刀正在我眼前,的表還是一樣不悅。

『你是……』

「夠了,別個不停,你這隻狗。給我安靜地說話,你這隻狗。吵死人了,你這隻狗。」

他連珠炮似地罵著。

『什麼……』

你別吵了,你這隻狗。害我的腦袋嗡嗡作響,你這隻狗。給我閉上說話,你這隻狗。要不然就永遠別說話,你這隻狗。」

『什麼跟什麼……』

剪刀魯地抓抓頭後按著太,言行舉止顯示出很不愉快。

閉上要怎麼說話?難不你是提無理要求的輝夜姬嗎?我又不是機智小和尚,怎麼辦得到啊?

「哎呀,明明辦得到嘛,這樣很好。」

『啊?』

竟然響應我,害我嚇得腳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我呆滯的視線和絕對零度的視線會。銳利得好像連人心都能看的雙眼,不帶半點溫度的眼神盯得我渾

剛剛發生一件非常不合理的事。

『呃……我剛剛……』

「我不是你安靜地說話嗎?你這隻狗。沒辦法,還是得詳細解釋到連狗都聽得懂的程度……」

剪刀的眼神依然冰冷,但是語氣變得比較和。像是厭煩又好像很愉快地癟起說:

「我可以讀出你的想法,也就是讀心吧。」

對,以宣佈死刑般的冰冷語氣說道。

『放過我吧!』

「你要吵到什麼時候啊?這隻囉唆的狗。」

『饒過我吧!』

「哎唷!煩死人了,這隻笨狗!」

我在籠子裡繞圈,把全倦怠和不適都拋開。

可以看穿我的心思。

無論是胡思想、無邊妄想、一切意念,全都會被看穿。

心是私人的世界,是外界絕對無法侵的最後樂園,亦即一個人的仙境,照理說不應該被人看穿。

可是,真的被看穿了。現在哪是為洩心思而驚慌的時候,本連私都沒有。

我看過很多書,藉由書本驗過無數異常現象。讀心、心靈應,這些都是被用爛的題材,老套中的老套,所以才會經常被拿來用。我也有過這種念頭:「啊,我的想法或許被看穿了!被那傢伙看穿啦!喂!你能看出我的心思吧?我可是一清二楚喔!」

大概是國二的時候,真稚,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中二病』吧……」

默默地思考也會得到響應,實在太糟糕。

我已經不記得自己想過什麼,本來就不可能全都記得。而且我現在是狗,人類變狗是非常嚴重的事,所以我應該沒有心思想其他事。

狗的事已佔滿我的心思,我應該沒空想其他俗事吧……

我應該沒想過可恥到不能讓人知道的事吧……

「……也不是沒有喔。」

『不要我想什麼你就回答什麼啦!』

剪刀輕輕鬆鬆突破我勉強拉起的防線。

簡直是螳臂擋車。

「你唱完獨角戲了嗎?」

『哇啊啊啊啊!拜託你別再看穿我的心思!求求你!』

「那你別再讓我看穿啊。」

『胡說什麼!不,請別這樣說!拜託你!』

我已經是一隻徹頭徹尾的狗,不止外表如此,連自尊都降到狗的等級,完全無意抵抗。我像狗已經像到聽見說「想要擺這種狀況就來我的鞋子」,便會立刻飛撲過去的程度。

『我是說真的,這不是在開玩笑。』

「你真的很吵耶,蛋狗。」

『蛋狗是什麼玩意兒啊!』

「既是笨蛋又蠢到無藥可救的狗之簡稱,多學著點吧,笨蛋!」

『你已經直接我笨蛋啦!』

一人一狗在室對話。要是有人看見,一定會以為對著狗在發神經。因為老是獨自關在房間,所以只能和狗說話。

……真悲哀,我該裝出同的樣子嗎?

「說得有趣的嘛,你這隻狗。說出這麼有趣的事在哪裡?相這麼有趣事的腦袋在哪裡?你說我悲哀?那我也來讓你的變得悲哀吧!」

銀剪刀從克力的門中鑽進來。

真的是兇,這已經違反刀械管制法。

『對不起!請原諒我!求你別再看穿我的心思!』

狗的外表加上狗的卑微態度。

抵在前的刀刃好冰冷,磨刀聲造我的心理創傷。

總而言之,心思被人看穿是很嚴重的問題。如果不想想辦法,一定會危及生命,我非得封閉心思不可。難道我是忍者還是什麼嗎……真想離忍法一族……

「喔?你有辦法封閉心思就試試看吧,低狗,要是辦得到我會給你獎勵。」

『獎勵不用了,你還不如幫幫我。』

「你真敢說呢,劣狗。是誰把你從寵店的魔掌裡救出來的啊?」

『為了逃離魔掌而被另一隻魔掌抓到,這哪算是本的解決之道?』

只是把問題延後而已。

「無論如何,跟著我總比跟著炸頭好吧?」

『你別小看炸頭!他人很好!』

「去死吧!」

『咦咦咦咦咦咦!』

本搞不懂自己是怎麼的。

「你再羅裡羅唆,我要剪下去囉!」

『剪什麼?你要剪哪裡?』

是聽到那個喀嚓喀嚓的聲音,我便全

我無法抵抗剪刀聲。這跟意志無關,擅自抖個不停。

說到做到,絕對錯不了,這個剪刀確實有這種氣魄。

不是言出必行,而是未言既行。只要一想到便會下手,沒有半點猶豫。

我該不會是被一個很要不得的人買下吧……

總而言之,和說話的時候儘量放空心思吧。這是什麼修煉啊?

「那我要開始問問題囉。」

『問問題……』

我也有一大堆問題想問。

總之,我得先正確掌握目前的狀況。

「是啊,你要做的事很簡單,只要回答我Yes或No即可。」

『好。』

「要是答得不對,就得扣一分喔。」

『……來說是怎樣?』

喂喂,氣氛怎麼好像變得很奇怪?

「每一分就是一塊皮。」

『什麼皮?』

「要是回答得好,便能得到一分。」

『回答我的問題啦!來說到底是怎樣?』

「每拿到一分,就能獲得被割下一塊皮的權利!」

『咦?我真的死了,原來這裡是地獄?』

太悽慘、太悲哀、太不幸,但我還是得繼續說話,思路也要繼續運轉。就這樣,腥風雨的問答單元開始。

沒想到我除了生死危機以外竟然又面臨其他危機。

沒辦法,還是先闖過這一關。只要闖得過去,一定能開拓我的未來。

對,一定是這樣。我在瞬間給自己施加幾十次暗示,拿出幹勁衝下去!

自己正面思考,會不會造反效果呢……

我到底做錯什麼事?

我應該活得很正直啊……

「第一題,在我腦海裡大吵大鬧的是你嗎?」

一開始便是難以回答的問題。

坦白說我不太確定,可是答錯了真的會有生命危險,還是想清楚一點比較好。

如果只是淋上一倒還好,但要是答得不對,我可是會被千刀萬剮,所以得抱著必死的覺悟回答。

看來剪刀真的可以讀出我的心思。這只是第一題,最好憑著直覺老實回答。在寵店的那一週裡,我全副心思都在求書本,因此就大。要是剪刀聽得到我的心聲,說不定也能聽見我的喊。

這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如果坦白承認一定可以從寬置吧?所以我的回答是:

『Yes。』

「很好,總算逮到兇手,那來行刑吧。你還有什麼事要代嗎?不過,即使有我也不會理你。」

啊!失誤一次!

而且這是最後一條命!

NoContinue!

我的冒險即將在此畫下句點!

『那、那就No吧!求求你讓我回答No!』

「很可惜,時間到了。」

『等一下!我的得分咧?』

「積分卡昨天已經廢除,從今天起請加手機會員。」

『這是詐欺吧!』

而且,怎麼可能有手機會員?

『等一下!給我等一下!我已經老實回答啦!你不是可以讀出我的心思嗎?你一定知道吧?我才沒有說謊!』

「早點承認可以減刑唷。」

『刑罰未免太重了!』

「我又還沒說要怎麼罰……」

『那你就別喀嚓喀嚓地剪刀啊!很恐怖耶!』

沉默是銀——銀剪刀之刑。其實,這是魔的審判吧?法庭上只有被告和劊子手,本不算審判,而是刑。完全沒有翻盤的機會,也不會有人救我。

「唉,真是沒完沒了。」

『最沒完沒了的不是你嗎?』

「……」

『不要默不吭聲啦!我也有事想問你。』

「我不回答。」

『有什麼關係嘛!一次換一次!』

「防。」

剪刀的雙手在叉。

『你幾歲!』

「……二十歲,怎樣?」

看來還滿年輕的,原來比我大。

「順帶一提,三圍從上到下是九十二、五十八、八十五。」

『……看起來的確是。』

我看著眼前的黑峭壁,戰戰兢兢地點頭。那是一流攀巖選手也難以應付的峭壁,難度AAA級。

「想說什麼老實說啊。」

『如果我老實說,你一定會捅我吧?』

「嗯~」

『你還真老實!』

「……我姑且聽聽好了,要問什麼就問吧。」

該不會真的只打算聽聽看吧?

『你是誰?這裡是哪裡?』

「問題只限一個。」

『你直接回答不就好?』

「問題不值一顧。」

『好過分!回答我啦!』

狗吠聲響遍整個房間,剪刀按著頭,大概是被吵得頭疼。糟糕,要遭到報復了——想到這裡,我的思考頓時凍結,一定會遭到一百倍的報復吧。

「唉,真是沒完沒了。」

『這句話你剛剛已經說過。』

「……」

『你不要默不吭聲嘛!』

「去死吧~」

『你到底要我怎麼做啊!』

談不下去。即使我是人類,也一定和談不下去。

剪刀毫沒有待人事的技巧,的狀態一定是「應對X」、「X」之類的。問題太大,完全不是可以通的件。

但我還是努力和通,因為繼續這樣下去我會有生命危險!

『你聽得懂我說的話吧?』

「吵死了,閉。」

『……我繼續問喔。你會讀心嗎?』

「不會。」

『那你聽得到其他的想法嗎?』

「沒聽過。」

『你聽過有誰到一樣的狀況嗎?』

「沒聽過。」

『那你為什麼聽得懂我說的話?』

「又不是我自願的。」

我垮下肩膀,問題實在太多。

雖然不明白原因,但是剪刀確實聽得到我的想法,這實在太異常。

狗就算了,我還可以接;心思被人看穿也就算了,我已經放棄掙扎。

不過,件為什麼是?既暴力又沒耐心,乍看之下好像很冷靜,其實比誰都暴躁。的個在我能想象的範圍是最差的,足以媲定時故障的定時炸彈,或是拔掉撞針的手榴彈。

其他任何人都好,即使這個剪刀能和我對話、能讀出我的想法,還是無法通嘛。和這個人的所在之相比,地獄簡直是天堂。

「說什麼地獄嘛,你還真敢說。」

『你果然會讀心!我可以確定了!』

「冷靜點,暴狗,我們來玩遊戲吧。」

『什麼遊戲?』

我從不知道「遊戲」二字聽起來竟是這麼可怕。

「很簡單,只要你死了我便獲勝。」

『這種過關條件是不是太過分?』

「如果我輸了你就得死。」

『我實在搞不懂你想幹嘛。』

「你死了遊戲便結束!」

『這是什麼整人遊戲!』

地獄說不定還比這裡好,閻羅王一定不會這麼不講理。

「不過呢……」

剪刀的語調改變。

我因另一種惡寒而渾發抖。

像被槍指著的時候一樣,那是的恐懼。

的聲音好恐怖,想瀕臨潰堤的水壩。

再怎麼掙扎還是無能為力,我確信逃不過毀滅的命運,現場瀰漫絕的氣氛。

「就是說啊,如果你死了,應該會比較安靜。」

『你說話能不能婉轉一點!』

「對不起,我這個人就是這麼直。我還真不會說謊……跟你一樣呢。」

『我比較喜歡善意的謊言。還有,你能不能別再用那種可的語氣說話?聽起來反而更恐怖。』

「啊?我宰了你喔。」

『我的意思不是你兇一點啦!』

的表變來變去,還有新鮮的。

不過,有新鮮也不能怎樣。

「真麻煩。」

『怎麼可以只憑這種理由就要殺我啊!』

「讓我告訴你地獄的特產吧。」

『這是死亡臺詞耶!你想死嗎?』

「我不會死的,因為我要保護你。」

『你分明是要殺我吧?』

「如果你死了,那一定是我殺的。」

『我早已知道啦!』

無論是再聰明的名偵探也做不出其他結論。

「算了,機會難得,我告訴你吧,我夏野霧姬,職業是人。」

『你以為你是間諜嗎?』

不對,我也不確定間諜會不會這樣說話。

總之的名字是夏野霧姬,我終於知道剪刀的名字。雖然是個重要資料,但我現在顧不了這麼多,是擔心自己的命安危已經很忙,中小鹿撞,心臟敲得像鑼鼓陣似的。這是嗎?才怪,本是嚇壞了。

「其實那是假的。」

『竟然是假的!你是指哪個部分?難道你不是人?還是說那是假名?你剛剛不是說自己不會說謊嗎?』

「一下子就變得這麼會吐槽,你是知名的吐槽家嗎?」

『都是因為你啦!你這傢伙!』

我已在不知不覺間練吐槽屬

這種能力會有派上用場的一天嗎?別在意想不到測場合害到自己就好。

「哎呀,『機會難得』是假的。」

『什麼意思?』

「你有意見嗎?笨狗。啊?還是蛋狗?話說回來,真的是狗嗎?還是猴?還是?」

『你先想清楚再說吧。』

「哎呀,我玩膩啦,你差不多可以死了嗎?」

『如果你還算是個人,先改一下你那敷衍的個!』

「笨狗,讓我看一下你的胃~」

『那種東西怎麼可以隨便讓你看一下!』

簡直是BioBase(注2),你想害好孩子們留下心理創傷嗎?

「哪有,只是稍微割一下而已。」

『割下去就死啦!』

「只是稍微kill一下而已。」(注3)

『你還真會說笑!』

不料剪刀果真言行一致,銀剪刀從柵門的隙之間進來。

我沒再開口。

因為我已死到臨頭。

進籠子的銀剪刀大大張開,刀刃長到好像能很輕易將我這隻小狗的一刀兩斷。即使想逃,我在這狹窄的籠子裡也無路可逃。

兩片刀刃在我的脖子上,右邊是鐵的,左邊也是鐵的。在窗外芒的照耀下,剪刀冰冷的尖端閃爍著金屬澤。

注2BioBase,電玩遊戲「大貝語」之中造眾多玩家年創傷的絕場景。人類及被抓去當作生能源,在意識清晰的狀態下漸漸被吸收,魔王一死也會跟著死亡。

注3「割」和「kill」的日文讀音相同。

進籠子的兇緩緩夾住我,簡直像斷頭臺。

這令我回想起死亡,一週前剛經歷過的難忘回憶。

我又要回到那裡嗎》那個模糊不清的七彩世界。

下一次會是人?是狗?還是蟲子?或是那種奇蹟只會發生一次》因為有那個天外奇蹟,我現在才會在這裡,我猜大概不會再發生第二次,這次真的會死。

腦海裡浮現狂人的兇惡樣貌。

和強盜打鬥、指著我的槍口、飛出的子彈、被穿的,好黑、好暗,衝擊震碎全,我又想起當時的痛楚和絕

其中有個聲音,清晰的金屬聲,我在垂死之際聽到、殘留在耳底的怪聲。

當我想起那是鋼筆寫字聲的瞬間,斷頭臺在距離我脖子一張皮的距離之外停住。

「……你怎麼會知道那件事?」

比刀刃更冷冽、比冰柱更尖銳的聲音,缺乏人、絕對零度的聲音。然而,聲音中帶有一執念,一熱度。

我突然想到……

真意外,這種熱我的確親眼見過。

這種高貴我也見識過。

像夜一樣漆黑,宛如深夜般的黑

自稱夏野霧姬的剪刀

『難道你是當時的夜?』

刀刃離開我的,對著籠子一揮。

眼前閃過銀,刀刃來回一揮的軌跡切碎克力柵門。

剪刀的左手中,抓著我的脖子往外拖。將我提到視線的高度,專注地盯著我。

像是會把人吸進去似的紅大眼睛。

「……看來有必要多談一下。」

這的確是我當時見過的認真眼神。

「高興吧?我有理由讓你活下來了。」

一如往常,事態再次無視我的想法自行發展。不顧我怎麼想,仍像雲霄飛車一樣拖著我上上下下。

事態是依照我眼前這個微小的剪刀、夜、夏野霧姬的意思發展。

我依然一無所知。

這狀況恐怖得令我不認為無知還比較好。

「都流汗了,我先去衝個澡。」

夏野說完便走出房間。

不過立刻又回來,並且在我面前丟下一樣東西。

是書。

封面寫著「WWW」,這是我讀過無數次的秋山忍出道作。

「給我像只狗一樣,乖乖看書等著吧。」

我已經不在乎那不合理的發言,以及像是看著髒東西的眼神。我甚至忘記自己、忘記世界、忘記現在。

重要的事只有一件。

現在有一本書在我眼前。有書!書!書!書!Book!

我向前飛撲,像癮患者一樣重重氣飛撲過去。

因為太過心急,我試了好幾次才抓住。狗的前腳真難用,但我不在乎,看書的慾凌駕的不便。

我在短短幾秒之便掌握技巧,用左前腳按著書,並用右前腳翻頁,不管這副再難縱都無法妨礙我看書。

翻開書本,狗的靈敏嗅覺立刻將墨水和紙的氣味送進我。這是我一直求的東西。文字在腦中打轉,無法言喻的幸福。

我貪婪地看著。睽違一週的書中世界讓我不流下淚水。

像是第一次看書的時候一樣,新鮮、愉快的閱讀。

如果我真的復活了,想必是在此刻。

〈以下詞彙收錄於名詞表〉

【詭異的面】模仿阿茲特克戰士形象製作的黃金面,面旁的裝飾比蓋住臉的部分更大。直徑一公尺,非常嚇人。

【從上到下是九十二、五十八、八十五】「要當個默默原諒人撒謊的男人」是春海家男子代代相傳的家訓。

【WWW】秋山忍的著作,全名是「WhataWonderfulWorld」。

***

「嘿!」

書突然被一把抓走,白紙黑字的位置只剩下黑爪子。

不能看書令我瞬間發,把所有怒氣發洩到搶走書的件上。雖說那個人一直踩在我頭上,但是我現在的憤怒已超過恐懼。

『啊!你幹嘛啦!我宰了你喔!』

「態度一下子變得這麼差啊?」

囉唆!竟敢像個靈長類一樣囂張!』

剪刀聲。

『對不起,主人,我錯了!』

「很好。」

好驚人,竟然不聽使喚,擅自宣誓效忠,

真可恥,我已經徹底沾染狗的習。就算面臨如此嚴重的事態,只要聽到那個聲音我還是無法反抗,這就是狗啊。

我連心都徹底變狗,搞這樣還有辦法恢復嗎?老師。

「喂,危狗。」

『幹嘛?危人。』

夏野又坐回搖椅上睥睨著我。

超級適合翹著二郎的姿勢,真像個王。

但我的心中只有憤怒。竟敢妨礙我看書,真是罪該萬死。

混賬,我只看了四遍耶!我這陣子鉛字攝取量不足,至還得再看五遍才夠!

「你看到我的打扮什麼都沒想嗎?這隻狗。」

『沒有……要想什麼?』

夏野的上只有。黑罩、黑、黑帶、黑,每樣都有細緻的蕾,質料似乎很高階。垂到腰間的大波浪黑髮溼淋淋的。

「我在問你是不是想著下流的事,這隻狗。」

『哪有……』

我的確有些驚訝,不過也只是這樣而已。

而且應有的……那個,尺寸也不太夠。

基本上,立的東西很難讓我的下腹部搖。

『只有小說能讓我高……變文章以後再來找我吧。』

「我真的要剪下去囉。」

『剪什麼?對不起!請原諒我!』

「好,你這隻狗,出你的大犬囊(注4)吧。」

『那是植的名字吧?你只是在說植,不是在喻什麼吧?』

「……是啊,不好意思。」

『知錯就好。』

「應該說小犬囊。」

『不是啦!這又不是尺寸的問題!』

「你沒有自信嗎?」

『呃,不至於沒有自信,大概和一般人的尺寸差不多……你幹嘛害我說出這種話!這是畢業旅行男生房間裡的話題吧!』

「我支援別中立。」

『再中立也得有個分寸!』

「簡單說,就是陋吧。」

『我要告你喔!』

「哎呀,有什麼關係,陋哪裡不好?」

『我第一次聽到這種形容……』

與其說陋,我還比較喜歡雄偉。

「因為你很可嘛。」

『說男人可是一種侮辱!』

「哈啾~」

夏野突然發出俏皮的噴嚏聲,都是因為才剛洗完澡就一直胡鬧。

『你快去穿服吧,會冒喔。』

「是啊,都是因為你的反應太冷。」

『是我害的嗎?』

「冷這樣,就算是夏天也不用開冷氣,啊哈哈。」

『別說那麼老掉牙的話!』

夏野一邊乾笑一邊走出房間。

休息片刻之後又重新開始。

夏野穿著運服回來。該說很合理嗎?連運服都是黑的,簡直像個黑子(注5)。這種東西到底是從哪裡買來的?

「好,接下來是重要話題時間。」

『好不容易啊……』

我還在準備階段就已經快累壞了。

注4一種開藍花的草本植,中文名阿拉伯婆婆納、波斯婆婆納、臺北水苦蕒。

注5穿黑、蒙黑面紗的舞臺工作人員。

「讓我看看你在茶店見到的景象吧,接著要告訴我事經過。」

『咦?你也讀得到我看過的畫面嗎?』

「好像可以。」

所以,能讀出的不只有我的心思囉?

夏野剛才的兇行讓我無意識地想起死亡的景象。那段記憶太強烈,所以在我的腦中形清晰的畫面,然後再被夏野接收到。

原來如此,只要明白原理,便能簡單地故技重施。雖然一想到那件事就心痛,我還是喚起記憶,建構出生命結束的瞬間、死亡的印象。

我在腦中描繪的場景是清茶店,時間大概是十天前,八月十日,《白管家與阿拉伯王》的發售日。

看書、見到槍、保護夏野、制止強盜、扭打、中彈,我讓夏野分當日發生事的全程經過。

「……我也在場呢。你當時看到的景象就是這些嗎?」

『……應該吧。』

「你後來中了一槍?」

『……就是這樣。』

怎麼回事?說出這些話讓我有點頭暈。

「有件事我不明白。」

『嗯?』

「你曾學過什麼格鬥技嗎?看你的外表也不像……怎麼看都只是個腳蝦。」

猜對了!而且猜得有夠準!

「像你這種腳蝦乾嘛對抗帶槍的強盜?」

『呃,那是因為……』

「你那時候為什麼要救我?」

很認真地問道。

突然這麼問,我該怎麼回答?到底是為什麼?

我只知道不是基於「我一定要救這個人」或「我可以代替死」這種書中主角會有的帥氣想法。

『嗯,為什麼呢?要說的話,可能是擅自行吧。』

「唔……」

夏野沉思著點頭。

「那麼,我來問問你的。如果把你倒吊起來敲敲腦袋,說不定會有答案。」

要是真的這樣做,我一定會失去全部記憶。

我繼續說下去。

努力說明我臨死前看到的七彩世界、醒來之後變狗、待在寵店的經歷、因為沒書看而痛不生的況。

簡直像在做夢、吹牛,或是妄想。

雖然這是我的親驗,不過上一邊說著,心裡也在懷疑這究竟是不是真實。夏野倒是聽得很投

「唔……」

『你相信我說的話嗎?』

「聽起來很離譜……」

的確很離譜,不過我可是說真的。

「……」

『……』

夏野拍一下手,點頭說:

「……好,我姑且相信你。」

乾脆地說完,現場突然陷沉默,我的緒也陷低迷。

「……你在怕什麼?」

『沒什麼……因為你突然不說話,我忍不住害怕……』

「你這隻狗真膽小,如果你還算是個男人就帶種一點……勇敢一點。」

『為什麼特地改口?為什麼盯著我的兩中間?』

「因為……因為那樣嘛。」

的目變得超溫

夠了!別用那種眼神看我!

『有什麼問題嗎?我有什麼問題嗎?』

「加油!」

『不要鼓勵我!這種況下最不適合鼓勵人!』

「那麼,今天的晚餐吃小香腸。」

『這選單太惡毒了!』

說不定我是法蘭克福香腸呢!雖然不是事實……

就這樣,我向代一切的來龍去脈。

是為了解釋而回想起那些事,我就覺得不舒服。

是因為無法看書才會變這樣嗎?好恐怖,簡直是藥癮患者的更生紀錄片之類的悲劇。

從口中說出來以後,我更深刻地意識到自己到的事態有多詭異。中槍、死亡、變狗、復活,本像一部爛劇本。

『我再問一次,你真的相信我說的話嗎?』

夏野厭煩地回答:

「囉唆,同樣的事你要問多次?真不像個男人。」

這句話讓我稍微獲得安

我擡起頭問:

『……你願意相信就好了。』

「你變狗還能這麼悠哉啊?」

『這件事的確很嚴重,不過我早已度過驚慌時期,現在再慌張也於事無補。』

「是啊,快點適應是好事呢,邪狗。」

『我又不是自願習慣的。』

但是一直不習慣也不是辦法。

該不會到最後才發現這是夢結局(注6)吧?

「……既然習慣了,我就把你不知道的後續發展告訴你。」

夏野從房間角落搬出一個紙箱,接著從中拿出一捆大約十天份的報紙。

狗的腳沒辦法靈活翻報紙,所以將報紙鋪在地上給我看。

注6最後發現一切都是夢的拙劣收尾方法。

整個版面寫的都是同樣事件,報導標題是「慘!瘋狂歹徒侵下町」,裡面有茶店的照片,以及附有「死者」說明文字的春海和人照片。

哇!這是我高中學時的照片,好年輕。當時的我還對未來充滿希……好像也沒有,應該和現在差不了多

『這是……』

「你應該不知道案發之後的況,也不知道案子還沒解決吧。」

『還沒解決?什麼意思?』

我有不好的預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強盜殺死你之後便跑走,目前還在逃亡。」

『喂喂……警察到底在幹嘛啊?』

真是的,那可是殺死一個人的兇手耶。你們這些警察工作認真一點嘛,我已經死了所以無所謂,不過你們還得保護其他人吧。

「……強盜的名字是中原冬至。他在清茶店犯案後,仍帶著**逃亡至今。」

我連名字都是第一次聽到。畢竟我一見到他就被殺了,所以無可厚非。原來他長這副模樣,看就覺得火大,簡直像腥小說裡的人,可以的話真不想再看到他。

「就算他現在看到你也認不出來,因為你是狗嘛。」

『不,這樣正好可以趁他掉以輕心的時候攻擊他。』

「憑你那小不點兒的嗎?」

『別我小不點,即使是狗也能打倒吃人的大熊喔!』

我的拔刀牙要發了。

「……你想報仇嗎?」

『沒那麼誇張,只是覺得白白被人擺一道很不痛快,如果有機會當然要討回來。』

「你還真消極。被揍就要揍回去、被殺就要殺回去,為男人怎麼可以沒有這種氣概?」

如果所有男人都是這樣,那簡直是世紀末霸王的世界。

「假如真的有機會,你打算怎麼做?憑你現在的大概只能咬死他,或是從高把他推下去……」

『全是殺人行為啊!』

我從頭到尾都沒說過一個「殺」字,不要若無其事把你的危險思想灌輸給我!

「這點程度的懲罰是他應得的吧?」

『你對「這點程度」的判斷標準太過異常!』

夏野出一副難以釋懷的表

話說回來,我大概不會再見到中原吧。日本的警察很優秀,他們只是需要花些時間調查,很快便會抓到兇手,用不著我親自手。

『話說回來,你還真瞭解況,報導裡可沒提到他拿的是**。』

「我也是當事人啊,這是從警察那裡聽來的,我都聽到膩了。」

『對耶,當時你在現場,這樣說來也沒錯。』

「……就是這樣。」

夏野出難的表,或許是因為想起那件事。

這表稍縱即逝,的眼中立刻恢復好勝的神采。

「對了,你需要什麼東西嗎?」

『喔?為什麼這樣問?』

「因為你況特殊,不能隨便出門。要是被人發現你這隻狗能和人類通,運氣好是展覽,運氣差是解剖,走起路來像百合。」(注7)

『不要隨便接!不過,你的建議確實有道理。』

「所以你暫時住在這裡吧。」

『……』

我說不出話。

「怎麼?幹嘛一臉呆樣?」

『……你怎麼會這麼覺好奇怪。』

基本上就是陷阱,這樣想比較好。

大野狼想把小豬養胖再吃的時候也會有這種表

「嗯?我的剪刀放在哪裡?」

『對不起!』

我好像已經被調教到會下意識地道歉,完全染上狗的習。拜託別拿出剪刀,我一定會做噩夢。

不過,夏野的提議正合我意。

雖然我現在是狗,但本來畢竟是人類。

只要我還擁有人類的意識,就會忍不住想要親近人類世界。若是況允許,真希能活得像個人,而且只能以人類的方式活下去。人類可以用金錢換取食或住所之類的東西,狗辦不到這點。

既然願意照顧我,我當然沒有理由拒絕。

雖然回不了人類社會,但我還是想待在人類社會裡。

無論今後如何打算,都必須花一些時日好好思考,所以,我把的提議當作好運收下吧。

『……但我還是覺得很怪。』

「不知道狗好不好吃?」

夏野不地發起脾氣。

『別這樣!是我不對!請先把剪刀收起來!』

我死命哀求。為一隻狗還是別反抗人類比較好,尤其對方是這種人。就算我是人類,大概也沒有勇氣反抗夏野吧。世上有很多不該挑戰的事,這是我在幾十分鐘之學到的狗生教訓。

「你覺得『狗鍋』如何?」

『你是說把小狗放到陶鍋裡,然後驚歎「哇!好可喔」的意思吧?絕對不是煮來吃的意思吧?』

「……好像很好吃呢。」

『虧我還這麼努力幫你說話!』

說不定真的會被吃掉。

夏野霧姬是我的恩人,但也是個危險人

「你想到需要的東西了嗎?」

『這個嘛……』

春海和人是個書癡。

即使變狗,這點也不會改變。

無論是死前或死後,我滿腦子想的都是書。藉由這次意外,我清楚地意識到,就算死去、就算不再是人類,我追求的東西還是不會改變。

注7源自俚語「站著像芍藥,坐著像牡丹,走起路來像百合」。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會追求比較不一樣的東西。

但我既然還是我,這點絕對不會改變。

『……書。』

「書?」

『嗯,有書就好。』

「對耶,你之前的確一直鬼書啊書的。也好,要書的話我有,跟我來吧。」

夏野說完走出房間,我便跟了過去。

多虧炸頭的照料,我的力已經恢復八,走路也沒問題。雖然我是第一次用四隻腳走路,狗的還是使喚得來。

房門外是走廊,這條走廊大得誇張,我差點以為自己走進另一個房間。

是這條走廊就比住谷莊的一個房間還大,一眼去可以看見幾扇門,所以覺更寬敞,而且每個地方都好高階。難道我在一棟豪宅裡?

『這裡是你家嗎?』

「嗯,與其說是我家,不如說是我住的公寓。」

『這間公寓好大!你是有錢人嗎?』

「是啊,我是高額納稅人。」

回答的語氣彷佛不覺得有何大不了。二十歲?這麼年輕卻能如此淡泊,真是不可思議。不過,我現在有更好奇的事。

『對了,剛才那個房間也很大耶。』

「那是倉庫啦,哪裡大?東西越堆越多,我還覺得很狹窄。」

『明明就很大,你的判斷力是怎麼回事?』

我們邊走邊聊,來到離剛剛那間倉庫不遠的一扇大門前。

「這裡是客廳兼工作室。」

夏野說著,開啟那扇大門。

這個房間有夠大,我剛看到的時候還有點暈眩。格局和先前大不相同,實在太過寬廣,好像可以用來開派對,大到無法言喻。或許是因為狗的矮小,這房間看起來簡直像小學的育館。原來如此,任何房間跟這裡相比都會顯得狹窄。

我不不由己地大

『哇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從門口去,右邊有一張黑的桌子,面積約有半坪的桌子上擺著文、紙、膝上型電腦。桌子對面有一扇棕的門半開著,可知還有另外一個房間。裡面有類似冰箱的東西,大概是廚房吧。正前方有兩張榻榻米擺在木質地板上,形一個小和室。榻榻米上有一張茶的小矮桌,就是傳說中的老爸翻桌攻擊會用的那種圓桌,桌上準備周到地放著日式點心。小矮桌後面是一扇大窗戶,再外面則是臺,耀眼的灑進室,我沒有看到遮用的東西。

房間左側則是天堂。

有書。

不,全都是書。

書櫃佔據房間一半以上的空間。像圖書館一樣整齊排放的書櫃聲堆滿書本,儼然是一座書本堆的要塞,看都有一種。書櫃好像隨時會倒下來似的,讓人有種想要拔就跑的

『好棒!超棒的!』

我基於直覺反衝過去。

沒辦法正常思考,這種時候當然要衝過去。

我在書櫃之間跳舞似地狂奔。

書!書!書!每個方向都是書!視野三百六十度都堆滿書!

整齊羅列的書本得有如藝品,依照題材、出版社、尺寸大小分類,整外觀很,並列的書背拍漸層的彩。圍繞在書本中的書籍空間,簡直是樂園!

『喔喔喔喔喔喔!這是什麼?天堂嗎?我死了嗎?我死了吧?真的死了吧?』

「你早就死了,冷靜一點。」

『我哪裡冷靜得下來!太棒了!你真是太棒啦!Wonderful!』

「……也罷,你高興就好。」

『Wonderful!太Wonderful!對狗而言真是太Wonderful!』

「……你是指對人類而言不怎麼樣嗎?」

我完全不在意夏野變冷的眼神,現在我的心中只有書。還沒到眼前這些書,我是不會滿足的!

糟糕,我已經不在乎死不死的問題。

說不定我真的死了!不知道啦!誰管他啊!

***

我狂奔十分鐘左右才回到夏野的腳邊。

『……好難過。』

「你白癡啊?」

的確是。

真難。旁邊是天堂,卻像甲子園地獄,我好想吐。

「你忘記自己才剛復原嗎?走路還無所謂,像那樣猛衝當然會不舒服。」

說的對,我突然想起自己曾經被丟在雨中的事。我現在還不太適應狗的,所以不知該怎麼拿分寸。

深呼吸之後,混雜著紙張和墨水味道的空氣吸進,令我稍微恢復神。這氣味像高原的清新空氣,在我的中漸漸擴散。

「冷靜下來了嗎?」

『嗯,很冷靜!』

「你想看什麼書就去看吧,反正你也沒有其他事可做,這隻無業狗。」

『真的嗎?你簡直是神啊!』

「沒錯,快點崇拜我。」

『是!』

神氣人、恭敬平伏的狗,我一點都不想吐槽。

『我先前對神太不敬,在此由衷致上歉意。』

「是啊,我已經完全是個神呢。」

『沒想到我有這個榮幸面見活神仙,真是惶恐。』

「儘量崇拜我、景仰我吧!」

『請容我斗膽提問,神一定已看完這些書吧?』

「啊?喔,其實這間房間裡的書我大多都還沒看。」

『什麼!難道還有其他像這樣的房間嗎?』

「不是,我是指我看的書不多。」

『你怎麼不去死?』

冷了,我一瞬間就冷下來,心中懷有無比強烈的輕蔑。

剛才我還那樣卑躬屈膝,如今卻徹徹底底看不起。什麼神嘛,本只是蛆蟲,連被書夾扁的蒼蠅都比不上。

沒想到我說得出這麼冰冷的話語,連我自己都嚇到了。可是,這傢伙竟然不看書?這還算是人嗎?連原始人都會看書吧?既然不看書,表示比原始人還不如吧?也對,看每次手都比口快,便知道本是靠本能生存的野。既然如此,我只能用書本的權威開示,跟這種笨蛋相真不容易。

「喔?你很敢說嘛,這隻石狗。」

『好恐怖!可是……你為什麼不看書?別拿出剪刀啦!』

一開口抱怨,銀刀刃,馬上飛來夾住我的脖子,我雖然害怕還是堅持地追問。

只要跟書有關,我絕不會輕易退

『聽好,讀書七罪是:任意洩結局!不珍惜書本!討論沒看過的書!弄髒書本!只借書不買書!打擾別人看書!買了書卻不看!』

「這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嗎?真閒。」

囉唆!總之買了書卻不看是無庸置疑的重罪,不,是死罪!』

「是嗎?」

夏野無畏地出笑容,銳利的目好可怕,手上的剪刀更可怕。

「買書的時候,買書人和書之間已產生聯絡,打算何時再看是買書人的自由,再說看書也有適當的時機,必須考慮到生理狀態、心、環境等等,怎麼可以漠視這些因素?只要買了立刻看,那本不是看書,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呃……』

「心走進書店,發現喜歡的書並買下,這個相遇的經過才是書的韻味。重要的不只是讀,還包括邂逅。」

「書如果買來不看又有什麼意義?」

「即使不看,還是會有收穫。」

『……看來我跟你意見不合。』

「這樣嗎?我最喜歡把意見不合的人染上我的彩。」

這個超級待狂!

「呵呵呵。」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接我的看法……一定會!』

不對,其實我更想和斷絕往來,但是丟著這一大堆書實在太可惜。

我要先把這裡的書全部看完,讓照料我的生活,再多準備一點書,等到盡過後再跟斷絕往來。

「你這墮落的壞蛋。」

所言極是。

「不過你說的讀書七罪真有趣,我先記下來。」

說完便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一樣東西。

『嗯?那是什麼?』

「看到有興趣的事我都會立刻記錄下來。」

仔細一看,那東西類似掌上電腦,比口袋書稍大。上面附有鏡頭,似乎還有照相功能。對摺的機開啟後,可以看到晶螢幕和折迭式鍵盤。

夏野以驚人的速度開始敲鍵盤。

「……你看。」

展示的畫面上寫了一行「以下詞彙收錄於名詞表」,下面則是我剛剛對「讀書七罪」這個名詞所做的解釋。此外還有很多其他詞彙,以及各詞彙的說明。這是自己編輯的電子詞典嗎?

畫面上有行「Kiripedia」的文字在發,真是個出鋒頭的人。

「這是私人隨百科名詞表『霧百科』,我從小就喜歡這種東西。」

『喔,真有你的。』

「平時多積累資料,以後便能派上用場。」

什麼用場?

〈以下詞彙收錄於名詞表〉

【讀書七罪】青海和人的讀書忌,固執又偏頗的一己之見。

【墮落的壞蛋】不工作、不上學,給他東西就滿口抱怨,不給他又會一直討,就生氣,別人說話都當耳邊風,只會躺著看書吃零食。這是我的理想目標。

【霧百科】這機的外號。夏野霧姬藉此記錄有興趣的詞彙,製作自己專用的名詞表。附有照相功能,可為收錄詞彙加上圖片。

「話說回來,你過我的名字吧?」

『咦?你的名字?』

不管怎麼說,反正我現在已經有書看。該從哪一本先看起呢?我正在思考這奢侈的問題時,夏野突然問道。

名為夏野霧姬的剪刀、夜

『我不記得,你該不會是聽錯吧?』

「不可能,你明明過很多次,到我都嫌煩了。」

我完全不記得這回事。他的名字很見,只要聽過一次絕對不會忘記,如果我以前聽過,一定會立刻想起來,但我完全沒有印象,而且我不可能認識這麼怪的人。

「真奇怪,你確實過我,所以我才會去那間寵店。貓子鬼的吵死人了,我本來想去滅口的。」

『太恐怖啦!』

原來你不是去救我,本是去殺我的啊!

『我真的不知道,今天才第一次聽到夏野霧姬這個名字。』

「喔,不是這個啦,我說的是秋山。你不記得自己過秋山忍這個名字嗎?我每天聽著你的聲音,聽到快要神不正常的地步。」

『啊……秋山?』

「是啊。」

『秋山……秋山忍?』

秋山忍。

這個名字我的確有印象,不,太有印象了。

聽到這名字,我只會想到一個人。那是我朝思暮想、魂牽夢縈的件,所以絕對不會弄錯。

『你說秋山啊,那我確實過……咦?』

那是我在夢裡都惦記的名字,即使死去仍念念不忘的名字。

『不對,我的是作家秋山忍啦。』

「當然啊,難道還有其他秋山忍嗎?」

『我也不認識其他秋山忍……你的名字不是夏野嗎?你夏野霧姬沒錯吧?』

「那是本名,作家可以另取筆名。你連這種事都不知道嗎?這隻蔑狗。」

『作家?那那那那那那……你就是秋山忍?』

「好像沒有第二個秋山忍的作家,所以應該沒錯。」

『真的假的?』

嚇我一大跳,真的嚇壞我了。

近來上不驚人的事,但沒有一件比這更驚人。如果得了,我一定會用全表現出最劇烈的驚嚇反應。秋山忍竟然是這麼年輕的

我的腦袋打結、緒暴漲。

『哇,真的假的……快點寫《原罪系列》最後一集啦!』

「沒頭沒腦地說些什麼啊?無禮的狗。」

這是標準的書迷心態,平時想的事直接口而出。

活生生的秋山忍站在我面前,我當然會驚慌失措,不小心說出一、兩句無禮的話也很合理。哎呀,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隨便啦!

『不好意思,老師,真的很對不起。請你快點寫,快點讓我看吧,可憐可憐我這只不如人類的狗畜生吧。』

「好啊。」

夏野從桌子的屜裡隨手拿出一迭紙丟到我腳邊,那是堆積如山的稿紙。

寫在第一頁的標題是……

『這……哇啊!』

「你不是想看嗎?那就看吧。」

一看到標題,我立刻發現這是《原罪系列》的最後一集。秋山忍所有著作中最特殊、最厚重的一本,那本書的原稿正在我的眼前。

讀者絕對無緣面見,作家親筆直書的原稿,我倒吸一口氣,嚨刺痛。

那是秋山忍的片段靈魂,好想看、好想看、好想看!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可是……』

「怎麼?不看嗎?」

『我會看的,一定會看!但不是現在!』

我喜歡書,喜歡天底下所有的書。

我想看書,想要看完天底下所有的書。

我可以擡頭地說,我是為了看書才誕生在這個世界上。

在所有書之中,這份原稿可說是居於顛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即使說我現在以狗的形活著都是為了看這本書也不為過。

但我有自己的尊嚴,那是讀者的最後防線。

『不對!這樣太不應該!』

「什麼?」

『還沒印書就先看,這是違反規則的!大概吧……』

「什麼?這樣也會犯讀書七罪嗎?」

『不,不是啦!該怎麼說呢……我不太會解釋,總之這樣不公平!』

我的確很想看那本書,心中某不停大「想看就看吧」,但我還是把視線撇開。要是繼續盯著,一定會被吸引過去。我竟然會轉頭不看書,還真是破天荒頭一遭。

話雖如此,我仍是拚命抑自己本質之中的某種東西。

「了不起。不過,那份是作廢的原稿,應該沒關係吧?」

『竟然是作廢的!』

這句話使我既安心又失

還好沒有看。

可是,堆在我面前的原稿說有將近一千張,即使尚未印製書,分量也很驚人。既然已經作廢,代表這個作品不會公諸於世。

『……這是怎麼寫的啊?』

「很平常地寫啊。不過,總覺得一直沒出現嗶嗶嗶。」

『嗶嗶嗶?』

「就是嗶嗶嗶或噗噗噗的一瞬間。」

『我還是聽不懂……』

「該怎麼說呢》我有時會突然覺得全細孔瞬間放大,開始嗶嗶嗶這樣。」

『喔……』

大概是指靈吧,作家也有很多煩惱呢。不過若是笨蛋,即使出現嗶嗶嗶也沒辦法寫出那麼彩的傑作。

『……話說這稿子的分量真是驚人。』

「當然,這個世界上有趣的事太多,明天寫的書一定比今天洗的更彩,寫再多都不夠。」

『既然作家這樣說,應該是這樣吧……』

如果秋山忍不滿意這份作品,我更不應該看。

好想看,超級想看!好可惜,真的好可惜!但是,我只能吞著口水含淚目送它。

夏野撿起散的原稿,在我面前揮

「你真的不看嗎?」

『真煩耶!我想看的是書,還沒變書的東西我沒興趣!』

「好麻煩的狗。只要不是書都不能看嗎?譬如大綱之類的。」

『呃……如果只是這樣的話,那麼……』

不行!心中的天使和惡魔異口同聲地呼喚我。

「如果只是開頭第一行呢?」

『呃呃呃……』

不行啦不行啦!天使和惡魔開始大合唱。

別屈服啊!我的意志力!別走啊!我的良心!

「如果只是第十三頁的第七行呢?」

『喔喔喔喔喔……』

這已經跟天使或惡魔無關,連我都快把持不住。

不行,絕對不行。

「如果我把紙張對摺再用訂書機釘起來呢?」

『我好想在哪看過這種東西……』

主要是在夏季和冬季的有明(注8)。

「不看就算了。我要回去工作,你這條狗害我損失不時間。」

『我的好像也一直面臨實質上的損失,就當作扯平吧。』

「總之,這房間裡的書你想看就看,等著我寫完《原罪系列》啊。」

『我會一直等下去的。』

「是是是。」

我們背對著背,走向各自的戰場。

注8每年夏、冬兩季在東京有明舉行的大型同人誌販賣會。

夏野霧姬迎向寫作。

春海和人迎向閱讀。

「這就是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你幹嘛幫我加旁白!』

「這時的他完全沒想到,這竟是此生最後的離別……」

『如果真是這樣,兇手一定是你!』

「怎麼能跟狗共一室!我要留在這裡!」

『你到底想怎樣啦!』

結果夏野在客廳開始提筆寫作。

這傢伙的個一定是有仇必報。

〈以下詞彙收錄於名詞表〉

【黑】邊緣有蕾,在會員制郵購中心買來的,一套三萬圓。

【稿紙】小學寫作文用的是一頁二十行、一行二十字的四百字稿紙,工作用的是每頁三十四行、每行三十九字的訂製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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