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困

衛檀生剛醒，一夥人也不敢接近他，就讓他靠著樹幹休息。

他整個人漉漉的，上的穢漬被水一澆，更難聞了，熏得周圍幾個人都不願在這兒多待。

照顧衛檀生的工作，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輩分最小的惜翠上。

幾個人走前，還囑咐了一句，「老六，其他的你不用管，別讓這小子死了就。」

瓢兒山上的山匪，大部分都是瓢兒村裡的人，前幾年青縣大旱，村子眼看活不下去，一幫流民才結了寨，靠打劫奪捨為生。

寨裡的個個都是從人吃人的地獄中爬出來的，見慣了易子而食這種事，再說，自己也不是沒吃過人，早就沒了什麼良心可言。

衛檀生這幅模樣，在他們眼裡本算不得什麼，不值得他們費任何心思。

瓢兒村裡的人本為一個宗族，多多都有些沾親帶故的關係。惜翠這幅，名魯飛，排行老六，長得雖然賽李逵，但年紀卻不大，一團絡腮鬍下的小胖臉看著還有些幾分可。

衛檀生意識還沒完全恢復，靠著樹幹呆愣愣的。

他臉上的塵土也被水衝走了不，出一張雕玉琢的小臉，眉如遠山，目若點漆，就像觀音蓮花座下的子，雖然還沒張開，但依稀能看出些日後有小菩薩之稱的俊容貌。

「你覺怎麼樣？」惜翠蹲在他面前問。

聽得的靜，男偏過頭，看了一眼。

他眼睛黑白分明，泛著些水，紅的臉蛋在日的照耀下愈發紅了些。

只看了一眼，他就移開了視線，看向了槐樹下的細枝。

枝葉蓊蓊鬱鬱，如一座倒扣的佛幢。

衛檀生沒有想要和自己說話的意思，惜翠也不惱。

「那你好好休息。」

他這般茫然的模樣，惜翠甚至有些想他的頭。

實際上，也這麼做了。

他漉漉的髮淩地在額角，愈發襯得瓷白。

但做完，惜翠便後悔了。

衛檀生的頭髮也不知有多長時間沒洗過了，手下黏膩的怪噁心。

水珠順著髮滾落至眼睫，男也不去，任憑它滾落到眼睛裡。

惜翠著袖口，主給他了一。

衛檀生別過了臉。

是上太臭了嗎？惜翠低頭聞了一聞。

男子漢的氣味霎時熏得惜翠直皺眉。

考慮到衛檀生中了暑還很難，惜翠沒去打攪他，也沒離開，坐在他旁邊，百無聊賴地扯著自己的汗。

魯飛汗腺發達，髮十分旺盛，皮糙厚，扯了也不覺得疼。

一直到邊的男終於輕輕地開了口。

「。」他聲音如同貓一般又輕又細，嗓音啞得不樣。

沒想到衛檀生會主同自己說話，惜翠愣了一愣後，馬上反應了過來，「你等等，我去給你端碗水。」

衛檀生會主和說話，這就表明，還是有親和力的？

惜翠了自己一張鬍子拉碴的小黑臉。

裝了整整一碗水，將破瓷碗遞給了衛檀生。

他似乎是真的壞了，狼狽地捧著碗往裡灌，來不及吞咽的水順著碗沿就流在了服上。

許是喝得急了些，男嗆到了水，手上的碗也沒有拿穩，「砰」地，摔了個四分五裂。

而他來不及去顧及這些，揪著領咳嗽得好像都不上來氣，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惜翠嚇了一跳，趕給他拍背順氣。

不過低估了自己這幅的力氣，沒太把握好力道，寬大黝黑的手掌拍在男纖細的脊背上時，直把他拍得一個踉蹌。

花了好半天，衛檀生才緩過氣來，一雙眸子更加潤澤。

他嚨裡發出些的氣音，緩緩地抬起頭，卻沒有看惜翠。

惜翠順著他的目，看見了地上那個已經救不回來了的瓷碗。

孩子的目中，出了幾分恐懼。

「沒事。」

惜翠趕又在他背上拍了幾下，這回控制住了力道，輕輕地，算作安。

「這碗本來就破的，」惜翠收回視線，對衛檀生道，「摔碎了也沒事。」

衛檀生終於正眼看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槐樹葉影緣故，他烏黑的雙眸顯現出幾分紺青來。

那雙眼中的恐懼依然沒有完全散開，但卻升起了幾分困與不解。

黑臉山匪看著看著他，一拍腦門，好像想起來了什麼。

「你不，我去給你端碗飯。」他問。

衛檀生猶豫了一瞬，點了點頭。

他其實不，他的頭很暈，胃裡也很難，翻江倒海般，想吐卻吐不出來。但他知道，他必須得吃點東西，他現在渾上下都使不上來力氣。

他既然想要逃跑，就必須要把自己的養好。

惜翠又回到了那茅屋裡，把他的飯給端了出來。

他的飯本稱不上飯，小半碗南瓜混著些豆角，塌塌爛乎乎，糊作了一團奇怪的。

衛檀生著手接了過去，垂著眼，一聲不吭地悶頭吃，吃到一半停了下來，覺得反胃。

過了一會兒，才攥著筷子繼續吃，將這半碗南瓜吃得。

惜翠看他可憐，沒有再把他抱回茅屋裡。

那兒又暗又髒，夏天不通風，屋外雖然熱了些，好歹還有樹蔭能遮一遮。

衛檀生吃完飯，有些困，他看上去昏昏沉沉的依舊不大清醒，靠著樹幹閉上眼睡著了。

他這一睡，直睡到傍晚。

晚霞將整片天都燒得紅通通的。

到了這個時辰，熱氣兒終於散了些，其他人也都陸陸續續地出來乘涼。

他就靠在樹幹前，沒人在意他。

衛檀生沉默地看著面前的漢子們高聲談笑，被袖擺遮擋住的手掌，慢慢地上了左。

很疼。

他自然是恨這群山匪，只是如今雙方實力懸殊，他只能忍辱生，茍且活命。

惜翠怕被別人看出來自己是個冒牌貨，也沒上前摻和，就坐在衛檀生邊聽他們講葷笑話。講到哪家村上的姑娘好看，上回打劫的那富商小妾又是如何如何貌。

惜翠總覺得這個年紀的孩子聽這些不大好，但看他一臉沉默的模樣，又覺得他本沒聽進去，他怔怔地，似乎在想自己的事。

晚霞在他如白瓷般的上罩了一層玫瑰的輕紗，他眼睫很長，又長又翹，很是好看。看得惜翠心裡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正走神間，後突然傳來鬧哄哄的喊聲，一塊兒來喝酒。

惜翠應聲走過去，穿過吵吵鬧鬧的人群，一眼便注意到了坐在桌首的一個男人。

男人有一雙黑夜般的雙眼，正眼含笑意地看著面前的眾人。

他材高大，強健，就像一頭矯捷的黑豹。皮是健康的小麥，五鋒銳朗，貫徹了眉弓到上的刀疤，如同一條醜陋的長蟲，形容可怖。

在他上好像有一種人移不開眼睛的特殊魅力，不管周遭有多人，如何吵鬧，別人的目總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上。

惜翠發現，他肩膀上還站了隻小猴子，正左顧右盼，眼睛滴溜溜地轉，毫不膽怯。

那男人沒有看，但剛一落座，他便在這吵鬧的人群中注意到了。

「老六，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