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髒

惜翠將他抱回了茅屋，又折返回大槐樹下。

眾人已經掣著火把，集結整頓好了。

一大早就有把風的去城裡打探消息，說是會有一走的浙江的商人經過。

剛剛把風的回報，稱那浙商一路上雇了些打手護著，正往這兒來，估著腳程，兩刻鐘之後也該是到了。

惜翠一直都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從沒參與過這種搶劫犯罪團夥，跟著他們一同出發的時候，心裡有些惴惴不安。

趁著夜掩護，他們就埋伏在山道兩邊。

晚上草叢中蚊子多，現在這汗味兒重，特別招蚊子，拍蚊子就奪去了不注意力，等聽到耳旁喝穡辰鶇t丫蟯芬輝徑觥

惜翠忍住意不去撓，躡其後。

戰鬥結束得非常快，幾乎就在眨眼間，商人就已經戰戰兢兢地跪倒，嚇得面如土。

「就這些？」魯深臉上還帶著些微微的笑意。

只是在火的映照下，他臉上的笑就如同一頭猛虎亮出了自己的獠牙。

中年商人抖得如篩糠，牙齒直打，「就……就這些。」

魯深也不同他攏崆崤牧伺募縞系暮鎰櫻叭ァ！

猴子聞聲一躍而出，跳到了商人的上，撓嗅，不到片刻，就將他這子裡藏的票子給扯了出來。

「你知道我這人最討厭什麼？」猴子又跳回他肩膀上，魯深頓了一會兒，笑道，「我這人最討厭別人騙我。」

這一回打食收穫頗，至於那浙商和他雇的打手們被魯深吩咐全都殺了，讓人抬著丟了山谷裡。回頭讓老虎和狼啃食地乾乾淨淨，保管沒人能認出來。

惜翠就被支使著和魯金川一塊兒抬。

抬著的這一是個中年男人，很壯碩，多髭須。

他活著的時候是個威風凜凜的大漢，他如今死了，就只能任人擺弄，丟到山林裡喂野。

他腦袋被削了一半，臉上神還停留在最後一刻，怒目圓睜著，直愣愣地好像在看。

紅紅白白的東西順著他的臉直流到手上，又又，看得惜翠一陣反胃。

魯金川還在那兒罵，這人究竟是誰砍死的，腦袋砍一半噁心死了。

故作鎮靜和魯金川一起拋完，回去用水手了大半天，湊到鼻子前卻還是能聞到一淡淡的腥氣。

三伏天裡，惜翠在床上翻來覆去了許久都未能眠，一閉上眼好像，就能看見那張死不瞑目的臉。

看過不喪片，但隔著螢幕觀看，和自己親眼所見，總歸不太一樣。

睡不著，惜翠乾脆翻下床，端起床邊小指節長般的短燭，小心翼翼地往屋外走，一直走到茅屋前才停下。

借著微弱的燭，惜翠過窗戶瞧見了衛檀生。他背對著，蜷著子，好像在睡覺又好像沒有。

看到衛檀生，惜翠定了定心神。

衛檀生的存在，提醒著這總歸還是書中的世界，瓢兒山上的劫匪再兇殘，也都是作者筆下早早設定好的。

覺自己蹲在窗戶邊上的舉止有點兒變態。

一個黑臉大漢半夜鬼鬼祟祟看小正太睡覺。

惜翠安自己，畢竟也是為攻略衛檀生培養。

他們回來的靜似乎吵醒了他，此時劫匪們雖已經都睡下了，男卻還是未能眠。

他坐了起來，似有所覺地轉過頭，對上了窗外的一張臉。

恐怖故事不外如是。

惜翠清楚地看到，同視線相接的剎那，面前的男孩臉煞白。

黑臉山匪將他抱回茅屋後，自己便離開了。

從他這兒，向窗外去，能瞧見屋外的火。

他知道，那些山匪又外出燒殺搶掠了，他們管這做打食。

這些天裡，他見識到了這群人的兇狠與蠻橫，如果想要逃出去，必須要靜下心來好好謀劃。至，不能表現得再像上次一般魯莽，引他們的懷疑。

他胃裡還是很難，發脹，或許是因為強行塞了那小半碗南瓜的原因。

他很久沒進一粒米一滴水，今天一下子吃了這麼多，到晚上吐了個昏天黑地。

吐到最後，已經吐不出來東西了，裡泛著苦水。

衛檀生了把，著氣，倚著牆坐著，吃力地轉著腦子，一點一點琢磨他今後要怎麼辦。

在生死邊界來來回回徘徊了數次，他想明白了。

他不想死，他要活，至不能死在這種地方，被丟下山喂野，死得這麼難看。

衛檀生冒著冷汗，死死地按住了絞痛的胃，順著牆慢慢地躺了下來。

周遭蚊子和蒼蠅嗡嗡轉，抬頭能看發黴的稻草。

他已經習慣了這種環境。

他蜷著子，漠然地看著，就好像自己也化作了一黴跡斑斑的朽爛稻草。

他睡過去又醒來，醒來又睡過去。

就這樣知道持續了有多久，他忽然聽到了後傳來了些悉悉索索的靜。

衛檀生下意識地轉過頭，卻在窗邊看到了在幽幽燭映照下的一張臉。

夜晚，猝不及防地對上這麼一張臉，不論是誰都會被嚇一跳。

衛檀生臉一白，緩了一緩，才認出來這是白天他見過的那山匪。

那山匪對上他的視線，好似很吃驚的模樣，又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走了進來。

「我不是故意來嚇你的。」將手上的燭臺放下，惜翠坐在了衛檀生的邊，「我是來看你逃沒逃跑。」

「我不會逃跑的。」衛檀生這麼說道。

他聲音還有些喑啞。

在惜翠孔武有力的板兒面前，他看起來脆弱得就像一隻白鴿，戰慄如芭蕉樹的白鴿。

燭將惜翠的影拉得很長，晃晃悠悠地倒映在地上，足以將衛檀生整個都罩起來。

「你別害怕。」這樣的衛檀生，讓惜翠有種欺負小孩的覺，撓撓頭道，「只要你不跑，我就不會欺負你。」

他頭髮都蒙上了一層和的弧。

惜翠注意到他頭髮已經很久沒洗了，很油膩，能看到不頭屑。

就算是小說裡加了十級濾鏡的貌男配，不洗頭看著也有點目驚心。更何況他上的異味兒還很重，他這麼一副模樣，惜翠看著覺得彆扭。

「要是你乖乖的，」惜翠說，「我就帶你去洗個澡。」

衛檀生一愣。

洗澡？

他的確已經有個把月沒洗過澡。

剛開始的時候他還覺得難，但在這一地穢中間待久了，好像習慣已了自然，連他自己究竟是什麼味道，衛檀生都已聞不出來了。

黑臉山匪拍了拍脯，「相信我 ，我不騙你。」

「睡吧。睡醒了，明天我就帶你去洗個澡。」

他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衛檀生發現。

他其實不太願意讓他待在這兒。

他不習慣和別人走得太近，衛家重禮，即便是一家人也很有過什麼親昵的相。

衛檀生剛出生後不久，便由娘照顧，至於娘親的懷抱，只是他印象中一抹約的舊影。

更多時候，他都是離半丈遠，請過安後，便去做自己的事。

他並非是厭惡旁人的接近。

只是和別人離得近了，他會覺得不舒服。

但洗澡的對他而言實在太大，衛檀生只好刻意地忽視了那抹異樣，聽了他的話，又躺了下來。

看，剛滿十歲的小男孩就是好騙。惜翠心想。

他什麼也沒問，便乖乖地又躺了下去。

在瓢兒山上待久了，男已經學會了一套生存的法則，不該問的時候永遠都不會開口。

惜翠收拾收拾，也給自己拾掇出一片能躺下的空地，在衛檀生側睡了下來。

邊有人陪著，惜翠覺安心了許多。

只是，沒有想到衛檀生睡得很不安。

半夜惜翠便被旁的夢囈聲吵醒，眼睛一看。

衛檀生在發抖。

惜翠嘗試著醒他。衛檀生好像魘住了，蜷著小小的子，抖得像篩糠。

惜翠犯了難。

沒結過婚，也沒帶過孩子，上這種事有點兒手足無措。

沒辦法，惜翠只能抱著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心態，將衛檀生摟了懷中，著絨絨的大手掌，一下又一下地拍著他的脊背，裡低低哼唱著小時候媽哄睡覺得搖籃曲。

的軀足夠龐大，能嚴嚴實實地將衛檀生整個抱住。

這幅尊容唱著搖籃曲，有點兒驚悚，幸好衛檀生現在看不見。

惜翠唱了一遍又一遍後，不知道是不是起了作用，懷裡的小男孩漸漸地不抖了，而惜翠也困得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正對上懷中小男孩黑得發青的眼。

還抱著衛檀生呢。

三伏天抱著衛檀生睡了一夜，出了一的汗，黏糊糊的。

惜翠神自若地鬆開了他。

「醒了？」

「醒了我帶你去洗澡。」

昨天答應了衛檀生，肯定是要履行的承諾的。

惜翠半蹲下想要抱起他。

小男孩扭過了臉，輕輕地吐出了一個字，「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