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騙子

一支支火把高高舉起，將四周照得亮堂堂的，黑夜恍若白晝。

魯深穿戴整齊，腰間別刀，不慌不忙，從容調度手下。

瓢兒山易守難攻，他依仗著地勢之便，已占得兩分先機。

「即便衛宗林去臬司衙門借了兵，又能借到幾個兵？兵營裡的人，都是些打起來就跑的蛋，還不如我們這幫人有出息。」

分了一小隊人去查探況，另一隊人馬則沿著的小路，埋伏在兵後，其他人則按兵不，在寨子裡守著。

我在明敵在暗，衛宗林沒有著急手。

魯深悍狠沒錯，到底也對朝廷命顧忌著一些。

他們不說話，其他人不敢有所作，兩邊人馬就這麼陷了僵持。

沒多時，有軍牢上山傳話，說是衛宗林請魯深他當面一敘。

作為魯深的心腹，惜翠當然也要跟著去。

這是惜翠第一次看見衛宗林究竟長什麼模樣。

一眼去，山道上陳兵無數，皆穿著鎧甲，最前排手持長盾。

在月與火的照耀下，煞氣凜凜。

領兵的衛宗林年紀看起來不大，三十多歲的模樣，五含著些文氣，頜下蓄著短鬚，眉頭的皺紋很深。

他容貌和衛檀生有幾分相似。但他眼神卻更為堅毅，看起來像是個古板固執的人。

火把被山風一吹，燒得更兇猛，衛宗林的聲音被山風一送，遙遙地傳了過來。

「事到如今，爾等還想抵抗嗎？」

魯深好似沒聽見這句話，只笑道，「人，久見了。」

衛宗林眉頭擰得更深，毫不掩飾面上的嫌惡之，揚聲道，「寒暄省下罷，我同你之間並無半分。」

魯深並不惱怒，仍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省下這些虛偽的客套話，直說好了。」

「人既不願同我寒暄，那不知找我前來，究竟所為何事？」

衛宗林沉聲道，「自然是為了再給爾等一個機會，只要你願意帶著你那幫手下速速投降，那還有活命的機會，倘若還想著負隅頑抗，就休怪我為民請命，替天行道了。」

「人高風亮節，某佩服。」魯深微笑，「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還以為人乃是為了家中子而來。」

聽他到衛檀生，衛宗林神一僵，臉更冷，「你是想用他來威脅我？」

「威脅談不上。人放心，令郎在山上這段日子過得還不錯，我手下的人並未虧待於他。但……」魯深話鋒一轉，收斂了些笑意，眼神沉沉地著衛宗林，「若是人對我寨中的兄弟做出了什麼，就別怪我下手無，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

衛宗林眼中飛速掠過千百種神，轉而凝結一點槍尖上的寒芒，眼神比方才更加堅決，「檀奴是我的兒子，自跟在我邊，由我親手教導著長大。今日他若為大義而死，死得不冤。」

魯深微詫異，「人的意思便是拼上這麼一位子也在所不惜？」

「檀奴的確是我兒子，」衛宗林振聲道，「但我既然做了這青縣的父母，便不只有他這一個兒子，我斷不可能為了他一人，而犧牲數人的命！今日府勢必要剷除你們這幫匪寇！」

「未曾想人竟是如此狠心。」魯深道，「我沒念過多書，也不認得幾個字，大義懂得不多，隻曉得虎毒尚不食子。我邊這些人，雖是悍狠，但也從未想過拋下自己骨。有如此心，也難怪人能朝為，就大事，而我等不過草莽匹夫。」

「人看得開，我怎麼會看不開。」魯深沒有看惜翠，抬起左手，「老六，既然這樣，你就去把人這子的頭割下來，也全了人這一番大義。」

惜翠一愣。

魯深轉過頭，眸比夜還要深，「老六。」

「別忘記你曾經答應過我的事。」

「兩軍對壘，自然是需要點來祭老天爺。」魯深掃了一圈四周，隨口便指定了另一個人，「常峰，你跟老六一起，去，把人子的腦袋給帶回來。」

這是監視。

走在前，而那名洪常峰的人地跟在後。

等到了茅屋前，惜翠停下腳步，轉過，「容我進去同他說幾句話，你在外面守著。」

洪常峰年紀比魯飛還要小一點，在寨子裡還沒闖出什麼地位，聽惜翠這麼說，不疑有他。

他點點頭，囑咐道，「大哥還在等著，哥哥要有什麼說的，需得快些。」

縱使之前對衛檀生沒什麼關注，今晚聽到衛宗林這麼說，洪常峰也對他生出了幾許同。但當爹的都不在乎他的命，他們這些人又怎麼會在乎。

惜翠步了屋。

衛檀生正坐在地上，低著頭看著些什麼。

惜翠走過去一看，發現他正在看地上散的馬吊。

「你回來了？」聽見的靜，衛檀生抬起頭，「我聽見外面有些靜，可是出什麼事了？」

月如水，映照著他面蒼白得恍若明，更突顯出他瞳仁幽黑如墨。

現在明白了，為什麼衛檀生聽到衛宗林的消息時，神麻木。這對父子的關係，或許比想像中還要複雜。

「外面……」惜翠說，「你爹帶著兵來了。」

衛檀生何其敏銳，一下子便抓住了重點，「是他們要你來的？帶我過去？」

他只猜對了一半。是要帶他過去沒錯，不過，是把他的頭帶過去。

「我沒打算帶你過去。」惜翠道，「我要帶你走。」

「帶我走？」

「對。」惜翠沒閒心再去關注找個，點點頭，朝他出手，「跟我走，我帶你下山，這兒待不下去了。」

衛檀生站了起來，因為傷，他站起來時有些費勁，沒等站穩，他立即問道，「我要相信你？」

「這麼長時間，你不相信我能相信誰？」

偏偏在這個時候，門外卻傳來了洪常峰的聲音，有些焦急地說，「六哥，你可說完了？要再不手，老大等得急了就來不及了。」

面前的小男孩僵住了子，往後倒退了一步，眼裡又浮現出了警惕之。

惜翠歎了口氣，對衛檀生道，「你等會兒。」

帶著衛檀生逃跑這事要儘量做得低調，不能讓任何人發現。

至於門外這位常兄弟，只能對不住了。

惜翠一邊應道，「好了好了。」一邊打開門，趁他不注意，從他後捂住他口鼻，將他撂倒在地，乾脆俐落地敲暈。

做完這一切，惜翠才回頭看向衛檀生，「跟我走吧。」

惜翠抱起他毫不費力，這個時候，又激起自己穿越了一個黑臉大漢了，否則臂力還真不足以支撐帶著衛檀生逃跑

衛檀生扯著他服，終於又出了些孩子般的戰戰兢兢。

纖瘦的手指好似因為驚懼而微微抖。

「你……能否低下頭？」衛檀生問。

「怎麼了？」

惜翠一低眼，便對上了他紺青的雙眼。

衛檀生卻問出了一個和現在況完全不相符的問題，「……你當真有一個妹子？」

沒想到他這個時候了，還有閒心問這個，惜翠一邊要提防屋外的靜，一邊要忙著應付他，沒時間回答只能選擇敷衍了事，「我騙你做甚麼？」

「是啊，」他語帶困，「你究竟為何要騙我。」

惜翠突然不了。

不是因為不想，而是因為不了。

一片碎瓷片，此刻正頂在了脖子前。

而手握碎瓷片的人，正是懷中的衛檀生。

涼意好似滲了，隨著管在一路遊走，凍得惜翠全冰冷。

衛檀生垂下眼睫，瓷片往前了，口中緩緩吐出幾個字。

「你騙我。」

卷草紋的碎瓷片深理，毫不猶豫地割斷了的管。

「你一直在騙我。」

他低聲道。

「我不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