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阮思澄

早上，阮思澄給自己打了一杯咖啡，回到狹小的隔板間，咂一口，舌頭，覺得略苦，於是放在桌子一角不再它，正正屏幕，又正正鍵盤，十指開始劈裡啪啦地敲代碼。

阮思澄是IT民工，也碼工、攻城獅，正正經經地說是「件工程師」，碩士畢業三年整，一年以前升職過一次，現在5級。工作的地方作「澎湃科技」，國三大互聯網巨頭之一，與另外兩家幷稱「PAY」，其中澎湃是P，未是A，揚清是Y。聽聽，pay，多有氣勢，門似有萬丈金。

研究生的方向是人工智能。說來也是撞了大運，八年以前，也就是2010年，這玩意兒還不太火，但所在的J大計算機學院有個教授剛好跳槽去了P大，就猛套近乎，而那教授剛到新學校新學院人生地不的，怕分不到好學生，就在阮思澄保研時幫了把手，納自己麾下。於是，雖對AI一竅不通，但爲進P大讀書，阮思澄還是一咬牙一狠心，學了，沒有想到畢業以後風雲突變，人工智能熱得燙手，當年那可憐老闆如今已是一般學生打破頭也搶不到的了。

阮思澄有一個特徵，就是小事都很倒黴，大事都很幸運。

一直幹到中午，阮思澄到公司食堂吃了個飯，回來看到項目組裡幾個4級的小朋友鵪鶉似的抱著飯盒窩在一臺電腦前面看直播，阮思澄掃了一眼，發現是互聯網三巨頭中揚清集團的發布會。

對了，阮思澄想起來，今兒揚清發布新的AI醫療産品，用於腸-道腫瘤篩查。

「啊啊啊啊！」手下的小朋友——4級的朱天球捧著大臉驚，「揚清這個新副總裁好帥好帥！」

「……」作爲27歲的單狗，一點都不花癡是本不可能的，聽到朱天球的「啊啊」，阮思澄也湊過去看，發現電腦裡邊，巨大的屏幕前面，一個男人左手持著話筒講解産品，從容有度，另一隻手在兜裡，有時走幾步路，有時站在臺上，大屏幕上的畫面在他臉上映出五顔六的。

是帥，阮思澄沒辦法不認。臉蛋材不輸任何流量明星，高大拔，肩寬闊兩巨長，五有些囂張，鼻梁直，眼神很利，薄薄兩片，正在吐著句子：「『揚清醫者』對腸息實時定位的準確率已達到95.0%，實時鑒別是否腸癌的準確率已達到97.5%……」

「是帥，」雖比朱天球等職位高上一級，阮思澄和們卻很稔，「不過不是太子爺嗎？」

「對，」朱天球說，「新副總裁邵君理，揚清董事長的獨子。但我剛剛搜過，他非常強哎。伯克利的本科，斯坦福的博士，還輔修了兩個碩士，一個傳播一個什麼，畢業以後在Google BrAIn裡幹了四年，一年升一次，走時都是總監級了。回來後在自家公司揚清集團又幹了兩年，剛剛當上的副總裁，主管『互聯網加』，也才31歲，嗷嗷。」

AI醫療在揚清的「互聯網加」事業部門，屬「互聯網加醫療」，此外這個部門還有互聯網加教育、互聯網加家居、互聯網加……都是邵君理管。

組裡農村出的邢笑佳不屑：「爸媽牛，本人未必。給伯克利和斯坦福捐兩棟樓，還進不去？至於Google，可能在跟揚清合作，收個兒子還不簡單。」

朱天球：「真酸真酸……」

邢笑佳還不停：「長得帥也很正常吧，他媽媽是電影明星。」

朱天球：「太酸了……」

「才沒有。」

阮思澄卻靜靜地聽邵君理公布的數據，末了，說：「準確率已達到97.5%，『揚清』果然是跟『澎湃』一樣強呢。」

「還好吧，」朱天球邢笑佳說，「咱們澎湃科技可是最早布局人工智能醫療的，有好幾個重點産品。在人才和技上，揚清集團PK不過咱們。」

阮思澄想想，說：「那倒是。」

…………

一個午休看完揚清的發布會，順帶養了養眼，了的熏陶，阮思澄的心愉悅，繼續劈裡啪啦地敲代碼。

目前的這個項目是眼疾的早期診斷，預計明年發布。這個東西，即將能從3D視網掃描片上辨識50種眼部疾病，比專業眼科醫生提早數月發現問題，準確率也高。

5級的阮思澄帶著4級的朱天球、邢笑佳負責某個重要部分。

想借著這個項目再升一級，而且目測失敗率在1%以下。

嗯，東西明年就要發布，産品重要、前景巨大、技困難、瓶頸無數，爲這個項目提供原始創意，負責核心部分，還與其他team通、合作，有啥理由不給升職？！

沒有。沒有。沒有。重要的話要說三遍。

想到這裡，阮思澄一興，抖了好幾下。

正想再抖抖，的老闆王思任就打了綫：「阮思澄，過來一趟。」

阮思澄回：「一分鐘！！！」

59秒鐘後，阮思澄與王思任在會議室中四目相對。作爲老闆，王思任的氣場不強，十分瘦小，不化妝也不打扮。

對王思任，阮思澄幷不大喜歡。原因無他——王思任的能力不行，純靠資歷熬上來的，已在「6級」待了數年。平時本就搶不到任何項目，如今這個「眼疾診斷」是阮思澄提出來的，王思任去申請的，因此只能給王思任，不能給別的人，才終於讓有了個好的項目。

「阮思澄，」王思任開門見山地道，「剛才，初顔主要求加眼疾診斷『3D圖像識別』這個部分，到你那邊，說想學學新的東西。我答應了。」

「……？？？」阮思澄一臉懵。

王思任是眼疾診斷這個項目的大領導。而在項目當中，阮思澄負責最重要的部分，初顔負責另一個小部分，已經做完。初顔也5級，但是今年三月剛剛升的，而阮思澄是去年三月就升了的。

阮思澄想：什麼意思？

本來是自己帶著兩個小兵沒日沒夜幹活，現在，再空降來一個跟同級別的？？？

那究竟誰是這小組裡的leader？

阮思澄思考半晌，又擺出幹練樣子：「初顔技很好，肯過來幫忙我敞開懷歡迎。但是，我在這個小組裡面已經工作一年多了，比較悉整況，所以，我希能站在更核心的位置、做百分百的貢獻，這對項目……」

老闆王思任不留地打斷了：「你想讓我宣布你是leader？」

「……」

「阮思澄，」王思任說，「leader這個東西，不是我宣布的，而是你得來的。你要通過努力讓朱天球、邢笑佳他們從心裡認爲你是leader。」

「他們……」確實這樣認爲——我是leader，是領導者。

「好了，」王思任又道，「你和初顔公平競爭。一段時間以後，我會據你們倆的表現決定誰做彙報。」

「誰做彙報……就是leader？」

「如果你要這樣認爲。」

「好吧……」

阮思澄真討厭初顔。

初顔跟同班、同屆。也不知道哪有病，什麼都搶自己的。阮思澄的優點就是眼、格局，缺點是細節，於是老被別人抄襲創意想法，人家隨後執行起來還比好，簡直氣炸。

當年保研時，阮思澄還幷不知道初顔這人不能深，在初顔可的臉蛋、無辜的眼神，還有「思澄思澄，我不曉得如何才能保到名校，你有策略嗎？能講講嗎？」的溫言語下，保護、幫助棚，用自己舉例子，說報了P大、S大，告訴對方可以試著聯繫一下J大跳槽去的老師，介紹自己，強調優勢，要能說對方教授想要招進去幹活，這事兒就一半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最後，申請截止時，阮思澄驚訝地發現，初顔報的學校全部和一樣！套近乎的老師也全部和一樣！！而不管是P大還是S大，一個學校是不可能接收兩個J大來的免試生的！！！初顔，是覺得自己比阮思澄更優秀，故意想要頂掉的！！！

那回初顔翻船，P大老師還是喜歡阮思澄，初顔則是進了S大。後來，在P大的三年當中，阮思澄發現的那個導師簡直是活白蓮花鑒定機。

沒有想到冤家路窄，在阮思澄職澎湃一年以後，初顔也跳到澎湃！還同個組！阮思澄也不會因初顔就離職，一直保持著純潔的同事關係，不管恩恩怨怨，沒有刻意針對，沒有冷漠無視，但自然也沒有攀拉關係，井水不犯河水。

如今……？？？

阮思澄和王思任又聊了會兒，說起打算明年3月申請升職的事兒。

王思任的角起一個笑容：「阮思澄，升6……你的技沒有問題，但是『領導力』這部分還有欠缺。這樣下去，到時候，咱們公司的人事部拿到你的材料以後未必給過。」

阮思澄再次懵：「比如呢？」

「比如眼、格局。」王思任說，「這個項目一直都是我讓做什麼你才做什麼。」

這個時候，即使是阮思澄這種很會與人往的姑娘都忍不住，說：「『眼疾診斷』這個項目最早是我提出來的呀。」

王思任的眼睛睜大：「阮思澄，不要講。怎麼是你提出來的呢？明明是我想到它的啊。」

「……」阮思澄想說扯幾把淡，項目最初幾個文件還是用我ID建的，給你報告用的，咱們現在就查，可也知道這樣無濟於事，王思任幷不可能承認，總能找到理由支持的論點，於是只有沉默。

「還有人際關係。初顔說，曾經約你去吃飯，你沒同意，很擔心無意當中做錯過事。這還只是我知道的。組裡跟你同級別的一共只有那3個人，你已經至搞僵一個。」

「？？？」阮思澄說，「哪有這事？？？」不過也十分清楚，初顔看著人畜無害，很難想像是在說謊。

「好了好了，」王思任這時候又安阮思澄，「簡而言之，leadership這部分，我看初顔做的不錯，意見多，人緣好。咱們一起努力提高，嘗試升職。也不一定沒有希。」

「……」阮思澄絕地想，還要怎麼提高呢？

項目是我提出的，框架是我設計的，時間表是我規劃的，最重要部分的代碼是我寫的，兩三個下屬的程序是我看的。朱天球邢笑佳他們都支持我，合作過的部門老闆也喜歡我。我融團隊，幫人帶午餐帶咖啡，組織聖誕活新年活。每回開會積極發言，彙報項目進展，講述下步規劃，與上級下屬都隔三差五通，有問題就直說，從不讓人心，還時不時群發一個總結報告。

只要有個大項目中重要部分的leader頭銜，拿到領導經歷，證明領導能力，等一年後産品上市公司的人事部沒有任何理由拒絕的升職。到時候，就能和王思任一樣，開始嘗試負責完整的大項目。

可是現在，初顔，和平級的初顔，要搶這個leader位置，讓王思任宣，在最後的項目總結裡面寫：【核心部分：領導者：初顔。】

即使自己做了兩年，而初顔只做了一年。

初顔肯定看得出來，王思任的手裡面最好的項目就是這個，去幹別的本沒用，破罐破摔也是要來自己這邊搶一搶的。

至於自己……沒有任何領導經歷，從5升6就很難了。

而最神奇的是，王思任有順著初顔的趨勢在，因爲剛才一直極力否認當領導者的潛質，見針地說初顔這方面的能力更強，那句日了狗的「你領導力不行，初顔做的不錯」就是一個好的藉口。

…………

阮思澄渾渾噩噩地回座位，朱天球還在興地嚷嚷著：「我草……我剛看了好多邵君理的照片，被帥暈了。邢笑佳你知不知道，原來，在看大帥哥時，是真的會大腦興、流加快、呼吸急促、全缺氧，要暈倒！！！字面意思的要暈倒！！！」

邢笑佳：「你省省吧……」

朱天球一轉，看見阮思澄，脖子一：「啊，那啥，我沒占用工作時間，蹲厠所時隨便看的……」

阮思澄也懶得計較。

看就看吧。

工作、升職、老闆都是說變就說，只有帥哥還是那麼帥，靚妹還是那麼靚，不會突然就背叛了，不會瞬間就糟心了，幹嘛不看呢。

阮思澄是真的不解：

的「對頭」，初顔，想要幹嘛？？？

還有的老闆，王思任，又是在打什麼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