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醜聞（三）

再回澎湃，阮思澄聽到了一個更加令人震驚的消息。

因3月的「天天事件」，衆多合作夥伴秉持觀態度，澎湃醫療在競爭中於不利。全部産品遭重創，前途未蔔，難以預期，公司高層已經決定撤幷整個醫療事業部門，暫停目前所有項目，將資金、人才投其他産品，力拼智能家居和無人車，圍繞「食住行」等需求。

阮思澄是有些懵的。

撤幷整個醫療事業部門……竟然已經慘到這種地步了嗎？

原來，大廈傾覆只需一夜。

澎湃明明最早布局AI醫療。

AI醫療在澎湃屬醫療事業部門，在揚清則屬「互聯網加」事業部門，說明澎湃對於「醫療」這個單項要比揚清重視。但阮思澄忽然發現這樣細緻也有壞——容易一起玩完。

瞧瞧周邊，幷沒有人在敲鍵盤。不管是平時關係好的還是關係不好的，大家聚在一塊兒，頭接耳，無意義地討論他們將會被幷到哪裡去。

邢笑佳的鼠標一，打開公司網招聘頁面，一項一項仔細研究：「智能家居正在要人……無人車也在要人……那無人車肯定更好，不過他們只要英，咱們未必能進。」

朱天球說：「能進也不進。據說那組忙到翻天，一天工作15小時，一周100個小時，淩晨三點還亮著燈。」

「唔，」阮思澄：「應該整組一起挪吧？到最缺人的項目組，或到新立的項目組。應該不讓大家自己選吧？」

邢笑佳：「那樣如何保證員工喜歡自己的新工作？」

阮思澄：「不知道……」

嘆口氣，開始發呆。

「眼疾診斷」竟然這樣無疾而終。事到如今，寧可王思任還有初顔拿走功勞，讓它出生。

「眼疾診斷」是心，整整16個月沒有一天休息。白天工作，晚上看書，兩點睡覺七點起床，這16個月學的東西比過去的16年還多。kindle裡有幾百本教材，電腦裡有幾百條課件，代碼寫完了測、測完了寫，不斷嘗試，不斷完善。它一點點走向，心裡面高興、。

心心，心尖的，一輩子也沒有幾滴。

好討厭做無用功。

阮思澄一方面是標準老好人，對朋友們掏心掏肺毫無保留，寧可自己委屈也讓別人開心，關注慈善項目每月固定捐款，在大街上見到有誰需要幫忙也永遠是第一時間就衝上去。商高，能把任何一人哄得非常高興，能跟任何一人10秒爲朋友，看著虛僞，但實際上，倒覺得，一個人商高，恰恰說明他能知對方緒、想法，能站在對方角度思考，是種。

然而另一方面，也非常固執，在某些事上絕對不想讓步，這是格當中最突出的兩點。初二上學，全班有次上勞技課，做飛機模型。阮思澄用刀時一不小心把手切了一道大口，嘩嘩流，卻沒有報告老師，也沒有說給同學，眼淚滾、忍住泣，把那飛機模型給做完了。事後別人全都說有病，搞不清楚哪重哪輕，自己也覺得有病，但是，有種東西在骨子裡，就是——我想要做到的，就一定得幹，無論中間發生什麼，都非做到不可。

想進P大，進去了，想進澎湃，進去了。

可最近……想升職，王思任不支持，讓初顔搶功勞。的固執作祟，又約兄弟組的6級7級談話，打算無論如何都要拼上一把，卻還是失敗，只能跳槽，「捲土重來」再謀升遷。接著，因爲澎湃自問題，整個醫療事業部門被撤幷，所有進行中的項目被暫停，「眼疾診斷」徹底夭折。再不甘，再委屈，又有什麼辦法？的命運不在自己手裡！

窗戶開著，外面樹木如明信片上的景致一不，時間仿佛已經凝滯。周圍同事還在嗡嗡嗡地討論，男男老老高高低低，各種聲音在一塊兒，混不堪無從分辨。阮思澄只知道，眼疾診斷項目被砍，像一刺扎進心裡，又快又深，讓很疼。而那刺就算自己勉強拔了，空的創口也是冰涼。

第一次，阮思澄真的想自己出去單幹。

不過也知道，目前沒能力。

哎……

而且很清楚，朱天球等是真心地喜歡醫療。現在這樣也難免兔死狐悲。

正在發楞，手機一響，微信跳出新的消息，來自兄弟組的6級員工貝恒。

就一段話：

【妹子，估計你也知道……澎湃醫療被撤幷了。我的老闆，就錢納，打算出走自立門戶，正拉隊伍一起創業，要不要來。】

阮思澄：「！！！」

合作組的7級大佬錢納不想等「分配」了？！

打算出走自立門戶？！

還問自己是否加？！

阮思澄一陣興，但也沒立即答應。

對於這種重要決定，在做之前需要慎重。

他們要做哪個項目？有什麼目標？什麼打算？有多人？多錢？他們掌握哪些資源？

阮思澄回：【很有興趣。約個時間聊聊？】

三分鐘後手機再亮：

【下午五點，公司對面的星克。】

阮思澄說：【不見不散。】

放下手機，更換思考方向繼續坐著發呆。

錢納很有本事——不論專業水平還是管理能力都在金字塔尖，應該可以帶飛。貝恒本科畢業，比自己小兩歲，都因跟對老闆迅速起飛，在澎湃四年，一年從3級到4級，一年從4到5，又用兩年從5到6，今年三月剛剛升的。剛合作時貝恒也5，他倆平級，錢納是6，結果項目幹到一半合作組的倆都升了，自己明年都沒可能。

貝恒十分崇拜錢納，經常跟阮思澄講他老闆的事——T大畢業，鋼琴十級，畫畫不錯，足球踢的好籃球打的好雪冰的也好，今年30歲都倆娃了，娶妻生子全沒耽誤，老婆P大畢業，頂級醫院裡的醫生，也是升職像坐火箭。貝恒說，老闆錢納什麼都牛，連超市的優惠券兒都比自己用的明白，每回出差不僅僅把各項工作全做完，還能製作旅游攻略帶他們玩。阮思澄也只能第800次慨，「牛人」永遠極端自控、高度集中、非常要強不甘落後，於是常常什麼都牛，「這方面強別的就弱」可能只是安人的。

現在，還有倆娃，又要創業了嗎……

啊，求帶飛。

…………

下午五點。

阮思澄溜出大樓，到星克，果然見到錢納、貝恒。

「思澄！」貝恒爪子一揮，阮思澄便過去。

錢納天生有白化病，很白、頭髮也很白，眼瞳發紅，架著眼鏡，一指桌上中杯拿鐵，問：「點這個行嗎？」他是典型職場英，聲音沉穩，氣度不凡，連微笑都恰到好，多一分太多一分太。

「行行，謝謝。」阮思澄說，「聽說你們打算單幹？」

「對，」錢納回答，「還做醫療。我很看好這一塊兒，但在澎湃幹不了了。人員方面目前有我，貝恒，還有組裡幾個三四級的小孩兒。我和貝恒全都認爲阮思澄你能力很強，想拉過來，所以問問你的意思。」

「我是很有興趣……不過，想要什麼項目？醫療影像？醫用機人？虛擬助手？健康管理？還是別的？」

列出的四個分類是當今的四大熱點。

AI醫療，是人工智能研發領域第一熱門，2017年國融資規模已經突破100億元，2018年預計突破200億元，預計5年後將有千億規模。一提AI，人們總是想到手機、si日……要知道，AI醫療絕不是吃素的！

其中最大熱點是醫療影像，阮思澄的「眼疾診斷」便屬此類，邵君理的「腸-道腫瘤篩查」也是。它包含著圖像識別、深度學習這些技，可以用來識別、標注患者病灶，還可以自勾畫靶區幫助患者放療……

在2006年出現「多層神經網路」尤其是後來的「卷積神經網路」以前，一臺機是沒辦法辨認出來一張圖片裡面究竟有沒有貓的。即使用命令說「貓長這樣這樣」，它也不行。然而現在，機可以自己學習。人給機幾萬張圖，說「這是貓」，再給機幾萬張圖，說「這不是貓」，機便能通過卷積、池化，一層一層學會辨別，比如，降低維度放大局部，通過差找到邊緣，第二層用邊緣組合勾勒出來、紋路……第三層看全顔，第四層看整形狀……最後給它新的圖片，它便會計算：這是貓的幾率爲……

這部分的前景巨大。用最火的「肺部影像」舉例來說，在目前中國的大醫院，放科的醫生每天需要接待上百患者，每個患者又會産生上百影像，也就是說，一個醫生每天需要仔細閱讀幾萬個CT，非常疲憊，看得出看不出全靠一雙眼睛。而且，現在每年閱片量和放醫生的增長分別是30%和4%。如果機能幫看片、識別肺炎還有肺癌，無疑是個好的消息。如今，「肺部影像」的準確率以及速度已經遠遠超過醫生。

而第二熱點，是醫用機人，其中一種是手機人，一種是智能外骨胳——能夠讀取人類神經信號的可穿戴機人。

第三熱點是虛擬助手，比如醫院的導診機人，幫忙初篩、分流。

第四熱點是健康管理，通過可穿戴設備、電子病歷等等多數據整合，幫助提供個化健康方案。

此外還有藥研發等等方向……

聽到阮思澄問的關鍵問題，錢納喝了一口咖啡：「目前我有幾個方向。」

「能說說嗎？」

「行，」錢納幷未藏著掖著，「第一個是腦部像……第二個是心臟像…第三個是骨胳像……計劃咱們再看。我上星期跟朋友們提了想法，有幾個人確定投資，合著1500萬。另外，我和投行的也說了項目，他們估計A融資拿到3000萬問題不大。」

「都不錯哎！」

「你來的話，」錢納又道，「我們可以算你是聯合創始人。我、貝恒還有你，一共三個創始人，我是CEO，主管戰略，貝恒是CTO，主管技，你是總監。剩下小孩都是員工。至於權，天使後三個投資人15%，幾個小孩兒和新聘員工5%，我45%，貝恒25%，你10%，行嗎。」

聯合創始人……10%權……

老闆之一。

有自己的一家公司。

夢想忽然手可及。

真不想再打工了。那樣的話每層老闆都能掐住的脖子。拼命幹活不能升職的事還有整個項目都被砍掉的事讓阮思澄很打擊，甚至覺得上班真沒意思。

反正即使失敗也能重新工作，現在這個年景，創過業不是劣勢二而是優勢。

錢納貝恒能力超強，剩下人也澎湃出，項目靠譜，前景巨大，他們應當能做出來。天使有1500萬融資，A也要有3000萬。

阮思澄的心臟狂跳，差點打翻桌上咖啡，一上頭，說：「好，我加。」

「太好了。」錢納起，出白到發青的手，「祝愉快。」

「祝愉快。」

聊完以後，阮思澄又回到組裡。邢笑佳、朱天球還在長籲短嘆，阮思澄一瞬間有了點兒愧疚。

「思澄！」朱天球一扭頭，「你幹什麼去了？」

「嗯……走走而已……」

朱天球：「走好久哦……」

…………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簽了聯合創始人協議，規定了權份額、機制、退出機制、轉讓條件、離婚繼承等等東西。

他們也常聚在一起討論項目。

七八糟討論出了好幾十個。

哪個說來都有前景，卻又沒有任何一個能讓他們到已經非它不可。

他們希自己公司有革-命，有意義，能令更多的人不被疾病上，能讓更多家庭不疾病困擾，幷在人類對抗惡魔的悲壯歷史上寫下那麼一劃。

某日，三人又在星克裡，圍著一張桌子。

「哎……」阮思澄手在本子上50個項目上面打圈，「掃描骨折……掃描……唔，總是覺得醫院幷不迫切需要……」

貝恒：「嗯。」

那天在醫院裡，對於「眼疾診斷」，科室主任一句「來看眼的基本都是已經覺得不舒服了，這種況我們醫生自己也能發現問題——有多人閒著沒事過來查查？」讓阮思澄備打擊。

原來，AI機，最最有潛力的，不能是比醫生早發現問題，也不能是幫醫生節約時間，還不能是比醫生多點準確……

很多主任醫生肯定是會覺得，我們也可以看啊，我們也可以治啊，工作忙一點兒就行了，看得認真一點兒就好了，醫提升一點兒就OK了，又不是非要不可。

怎麼才能非要不可？

AI，一是快速，二是準確，三是數據庫大，最好都能做到極致。

忽然，仿佛閃電劈開夜空，電石火間，一個念頭便轉出來，阮思澄口而出：「急診！！！」

錢納、貝恒：「嗯？？？」

「急診，」阮思澄道，「AI據過往病歷、實時癥狀、呼吸脈搏氧數據，還有對頭部和的快速掃描、分析，迅速提供它的診斷，最可能的是什麼，其次可能的是什麼，第三可能的是什麼，還有該用哪種方法哪種藥進行醫治。」

錢納、貝恒坐直，聚會神，幾小時下來的疲憊一掃而空。

阮思澄繼續說：「比如，如果患者腹痛，那就看看是否患有闌尾炎、腸梗阻、全染……如果頭痛，就查出、栓塞，如果痛，哦，就用那個……3D心電！錢納不是說過的嗎，心電圖常不能給出任何結論，其他方式輒需要幾個小時，AI可以大大短這個時間。」

錢納貝恒開始琢磨是否可行：「可是這相當於幾個項目在一起，難度很大……」

「可是很有趣呀。」阮思澄說，「首先，急診無比複雜，醫生總有知識盲點。然而用大數據搜索全國歷史案例就有可能避免悲劇。其次呢，急診要快，必須得快，這就迫醫院、醫生提高效率，使用AI。第三，對急診病患置不利往往導致嚴重後果，大家就會希更加準確！」

「……」

「再說，難才能有技壁壘。」

「嗯——」錢納紅眼睛閃著野般的野心，說，「好，試試急診。」

阮思澄：「嗯噠。」

「今天晚了，大家散吧，明天再來討論。」

「好，」阮思澄說，「我一回家就查資料。」

「謝了。」錢納一頓，「對了——」

他從包裡出兩張紙：「貝恒，思澄，那天看到這篇文章，打印出來送給你倆。」

「咦？」

出手接過那紙，發現是《企業家宣言》，國《企業家雜志》的發刊詞：

我不要當普通的人，

如果可以，我想爲杰出的人。

我尋求機會，不尋求安穩，

不想當個有保障的國家公民。

……

我寧要充滿挑戰的人生，也不要萬無一失的生活；

寧要心滿意足的抖，也不要萎靡虛空的平靜。

……

我要自由地思考以及行，

我要縱於我創造的價值。

終有一天，我會面帶自豪，向全世界宣告：

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