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和投資人談第9章

第9章 創業(二)

另個投資人也非常喜歡「急診」。

於是,錢納貝恒和阮思澄三人同時提出辭職。澎湃HR幷未如何——在這樣的節骨眼上,公司歡迎主離職。

在請老闆在離職書上簽名時,王思任的面部表十分麻木,也沒有問阮思澄要去哪兒,提筆簽了,推給阮思澄:「祝好運。」

「您也是,祝好運。」

王思任卻沒有反應。

顯然,王思任已不願意再跟掰扯,也不關心阮思澄的事,只是表面還過得去——話說回來,與頤指氣使兇的boss不同,王思任表面永遠過得去。

各自爲利。阮思澄對王思任也幷沒有特別厭惡。相比之下,「整所有人」的初顔讓阮思澄更瞧不上。

偶爾,阮思澄也聖母附,覺得王思任還可憐的。這個boss能力不行,好像一隻無頭蒼蠅從早到晚忙得要死,約這個7級喝茶,約那個8級吃飯,攀、抱大。阮思澄曾無意聽說,跟一個8級大佬吃飯吃了整整半年,最後那個8級大佬也沒支持的升職。

王思任在最初兩年也不錯的……拿到簽字阮思澄想,不知爲何生完孩子大變。

把離職書回給HR,阮思澄將坐了三年的格子間打掃乾淨。拿上課本、筆記、名片、水杯,還有裝飾、握力等等七八糟,裝了一塑料袋,與邢笑佳和朱天球聊了會兒,說:「以後經常聯繫、經常吃飯。」

邢笑佳:「哎,我也有idea,也想創業。」

「咦?」朱天球問,「什麼idea?」

「我想開發一個『摘草莓機人』,自識別草莓,用機臂取下!摘別的也可以。話說我們村裡……」

「噫,」朱天球擰擰眉,「土死了土死了。」

「是,」邢笑佳也語帶嘲諷,「沒有你們大城市人時髦洋氣。」

「行了行了,」阮思澄在朱天球的後頸一拍,「我倒覺得有前景。新聞不說這些年的農民數量持續減?」

邢笑佳『謔』一下轉頭:「你真心的?」

「嗯。」不過雖然真心,阮思澄也沒很在意。

「……」邢笑佳說,「哎,再看吧。」

…………

辭職完畢,錢納貝恒和阮思澄在創業園租了屋子,幷給自己的新公司起名作「思恒醫療」。錢納說他不要留名,於是用了阮思澄的「思」字和貝恒的「恒」字。它有三重含義,一是包含創始人的名字,二是象徵公司基業長青,三是希病患長命百歲。

阮思澄知道,這個也是CEO錢納的管理策略。把自己和貝恒兩個人的名字放進公司名字,顯得錢納這大東非常真誠,將他們倆與新公司聯繫在了一起,暗示錢納想合作到天荒地老。其次也是在行上提供保障,意爲「我沒辦法攆人,否則十分尷尬」,讓他們倆更加放心。再次,萬一未來真有無法調和的矛盾,被迫拆夥,公衆也幷不會認爲錢納這CEO利用別人。最後,也讓他們兩個主人意識棚,輕易不會退出。

接著,下文件模板、寫公司章程、上網站填表、遞材料、領營業執照、刻企業公章、開銀行賬戶……終於全部弄好。

注冊資本一共100萬,不用實繳,隨便填的。

隨後,兩個投資爸爸的2500萬RMB進來。2500萬占15%,於是原先100萬注冊資本變85%,新注冊資本爲117.65萬,增資17.65萬,剩下2382.35萬轉作資本公積金。

辦公室在繁華地帶,差不多有三百平米。一個接待,四個獨立辦公室、一大兩小三間會議室、兩個辦公區域、一個茶水間。他們招來一個懂人力、懂財務的全能小夥子當COO(首席運營),還有一位剛剛才退休的急診醫生當CSO(首席科學家)。於是,錢納、貝恒、COO、CSO每人一間玻璃房子,而阮思澄作爲總監,在格子間「主位」待著。順便說句,主位就是最後一排,讓所有人知道「I am watching you」。

此外,還招了點兒總監、經理負責不同領域,有人管數據,有人管機械,有人管……阮思澄負責圖像識別,也給自己弄了兩個經理幫忙。而再往下,是29個普通員工,包括澎湃醫療來的小孩兒們。也就是說,沒用多久「思恒醫療」已經有了40名員工,一年工資就要花掉千萬左右,加上運營、設備、業務,還有聘請標注醫生,2500萬天使融資真的……不算是錢。

力頗大。

…………

某天,大忙人邵君理終於得到空閒看看「思恒醫療」。

搬進園區兩三個月,那邵君理都沒來過。

「邵總,」錢納講解,右手揮舞,「思恒醫療初步打算只做腦部、部、腹部。這邊的人在做腦部,那邊的人在做腹部……至於部,還沒開始,我在思考用弱磁場測量心臟的可行……」

「嗯。」

他淡淡看了阮思澄一眼。因爲已是夏天,阮思澄正穿著套材竟然凹凸有致。五也是艶麗掛的,尖臉,大眼睛,高鼻梁,表面非常明,實際……沒心眼兒,膽子確實一向不小,可惜只懂明面的事。

一路走到CEO辦公室,投資爸爸毫不客氣,手拉開CEO的椅子,緩緩坐下,翹著長,一指沙發,賜座似的,讓正牌CEO在那待著。

「嗯,」阮思澄開始拍馬,「邵總,您喝茶嗎?我給您倒茶吧?我那有盒特別香的碧螺春。」

邵君理轉眸一瞥:「從沒聽說有創業者喝熱水。」

阮思澄:「………………」

「你有時間力惦記桌上的水是凉的還是熱的?凉了就打,熱了就等?」

阮思澄:「……那碧螺春我今晚就找人送掉。」

「嗯。」

阮思澄:「……」

這種謎之鄙夷……

好吧,我弱,我小,我是整個創始團隊唯一短板。

投資爸爸真的可怕。周皮。不過也是,2000萬呢。

啊,羨慕,我也想有一天拍出2000萬來,當人爸爸!

四人說了幾分鐘話,邵君理把公司況、項目進展一一掌握,覺得差不多了,站起來,「創業園區裡有很多講座、路演,可以聽聽,有些好,不過別花太多時間。99%的演講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的,99%的創業者目前在做的事沒有流價值。」

「嗯嗯,知道。」阮思澄說,「我午休時偶爾參加幾個活,不過……」歪歪腦袋,又繼續,「不是非常喜歡在那認識的人。」

「哦?」

「一多半人太浮躁了,太著急了。口中說著夢想夢想,心裡想著錢錢錢錢……一要融資就發慌了,做假數據、花錢衝量、吹牛皮、胡扯淡……」阮思澄的眼睛微抬,「我要是說,在2018年,在創業圈,我依然信天道酬勤,想一步步踏踏實實地往前走,覺得最後即使無法造福人類歷史留名也能得到與自己相配的東西,是不是顯得很蠢。我想著,好好做事總有結果。如果當真沒有拿到A融資,那有可能就是不配拿到A融資,勉強來了也沒有用。」行業正在發展,沒那麼多瞎子。

創業園區,空氣都是錢的味道。

無數信徒在此聚集,希見證諸神誕生。有人正在死去,有人正獲新生,即使失敗率大概是99%,也都相信最終功的是自己。有人衫襤褸草,有人口含金匙名校海歸,人人想到聖城朝拜,路上布滿了英雄冢。世上事絕大多數重過程不重結果,創業卻是100%地重結果不重過程。人人想聽納斯達克那聲鐘聲,口口聲聲「等上市了我就退出」「被收購了我就退休」,做著那麼不著邊際的一夜之間名利就的夢。浮躁充斥整個圈子,泡沫滿得要溢出去。

在這兒,創業者們一見面就「嗨,張三!融到錢沒?」「喲李四!你融到錢沒?」如果答案肯定,接著就是「融了多?」特像80年代倆人打招呼的「吃過飯沒?」「你吃過飯沒?」「吃的啥啊?」吃了早飯就相當於有A了,吃了午飯就相當於有B了,吃了晚飯就相當於有C了。要是生人剛認識,就從「你做什麼項目」開始,再迅速到「吃沒吃飯」「吃幾頓了」「吃的什麼」。

創業園區還有各種午餐會啦,出國游學啦,北極旅行啦,主辦方找投資大佬一起活,創業者想「親」就得錢,幾萬十幾萬,莫名其妙的。

邵君理雙手兜,垂下眸子,阮思澄在他眼裡。

幾秒鐘後,他說:「我不知道。」

「哎?」

「不過,你可以保留自己的觀點,等功後,在你的演講臺上說這段話。」

意外,倒沒想到阮思澄是這樣的人。

阮思澄一楞,說:「希如此。」

「行了,」邵君理往房間外走,「我還有事,不多待了。」

貝恒正好不太自在,趕送人:「邵總慢走。」

「嗯。」

在經過一側辦公區時,邵君理又忽然停下,長長的手指頭在隔板外敲敲,問:「那花兒誰的?」

「嗯?」阮思澄順著邵君理視綫看去。

最後一排的桌子上擺著一枝盛開的花兒,橙黃的玫瑰,裝在白的瓷瓶中。

「哦,」阮思澄解釋說,「我的。今早上班路上看到有人賣花,心買了一朵。」

「從沒見過有創業者——」

「還搞趣。」阮思澄說,「我知道了,以後再也不會關注這種東西。」

邵君理被打斷,也沒再說下去,還是著花兒:「這回我就帶走。」

「啊?」阮思澄說,「我晚上就自己扔了。」

邵君理的手指一翻,手腕搭在隔板上,對著花兒,食指勾勾。

好像小學沒收玩的班主任……阮思澄在心裡吐槽,不過還是拔掉玫瑰給邵君理。

孩子啊!因爲創業,也直接變牲口了嗎!沒時間吃喝沒時間睡覺沒時間買花。

阮思澄又最後了一眼玫瑰:「您要直接扔垃圾桶?」

「怎麼,還想翻垃圾桶?」

「沒有,就是買的時候覺得這個顔奔放有幹勁,有點對不起它。」

「不用關心。」邵君理手接過玫瑰,「幹活兒去。」

「是……」

邵君理攥著花兒,垂在邊,還是一手兜,裝酷耍帥,被人擁著送出「思恒醫療。」

阮思澄回到隔間,倒掉水,收起瓷瓶,心裡唏噓:這輩子頭回買花,被個男人給沒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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