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獨行（二）

阮思澄打算與貝恒敞開心扉， 好好聊聊。是企業的CEO、貝恒的大老闆， 既然知道這位下屬力巨大神很差， 即使自己幷未比對方強多， 也得給予安幷且解決問題， 裝不知道絕非一個好的領導。

給貝恒發了邀請，定下時間。

萬萬沒有想到，在一對一的會議上，阮思澄還沒等說話，貝恒便先頽然地道：「思澄……思恒醫療扛不下去了。」

「別說。」

「真的，你算一算就知道了， 咱們都卡三個月了……」貝恒道， 「『心臟診斷』是産品的核心部分、獨特賣點， 可到現在還他媽的沒有進展！！！往好了講， 一個月後到研究正確方向……那也得花一年時間才能真正做出東西吧？？？還是快的！！！思恒醫療11個月燒了1600萬，現在投資大約還剩下800萬， 只能再半年，也就是說，産品出來之前公司就要沒錢！！！我諮詢過， 投資公司投資A都需要有産品雛形。可是，4個月，不， 都沒4個月——還得至給你留一個月去談， 算3個月， 要寫算法、初測、修bug、設計件、生産樣品……不可能的， mission impossible，寫算法和設計件同時進行也不可能。何況腹部診斷也有不問題，患者數據那邊也還沒有頭緒，就一兒醫院同意初步合作！！！」

「可能的。」阮思澄說，「800萬不止半年。剛立的那會兒是最花錢的，現在一個月不到一百萬，就付工資、水電房租和服務等等東西。咱們儘快，有希的。實在不行，咱們兩個不要工資，我還能再些進去，再個把月，裡外裡地湊上一年給你完這個項目。」

阮思澄已工作四年，而且本科和研究生那七年裡一直實習，攢了幾十萬塊。2011年買的房子，當時還不太貴，兩室一廳，70平200萬。家條件在J省中還算不錯，爸媽又省，拿出畢生積蓄付了40%，貸款60%，又替還。當時都說雲京房價會一直飈，而阮思澄保了P大，畢業肯定留下工作，於是的爸媽果斷出手買房，幾個月後非京籍就不讓購了。畢業以後阮思澄想自己還，爸媽死活都不同意，簡直把寵到天上，也正因此，不租房也不還貸，能攢錢。

貝恒回答：「不能指，來不及的。一年時間剛好卡綫，那跟賭博沒有兩樣。咱們怎麼不去澳門，贏的幾率還更高點。」頓了一下，「思澄，我都已經要崩潰了！這半年來掉的頭髮比26年還多幾倍！後腦這塊都要禿了。邵總王總我，你也我，一群下屬我，連市場經理都我！你知道麼，我上個班直打突突，看見誰都咯噔一下，特怕你們問我進度，因爲本沒有進度！我也一直在努力啊，晚上回家幹到兩點，一天最多躺6小時，可是誰管？以前遇到問題都有老闆可以商量，可現在……別生氣，實話實說，在技上老闆還不如我。吃不下飯睡不著覺，過的都是什麼日子。」

「貝恒，」阮思澄說，「你力太大了。」

「思澄，」貝恒十分痛苦，用手捂住臉頰上下了幾，「部這塊兒，最早就是錢納提出來的想法，此前也是錢納思考整框架，我都沒管！錢納在澎湃時曾接過心臟，可我沒有！冷不丁地讓我接手，我take不起來！我確實懂算法，可我不懂心臟！這三個月我看的書有一人高，可還是太慢了……太慢了……何況，我技在同齡人裡算不錯，然而……然而也真沒到天牛級別。這個東西實在實在是太難了……我知道，難才能有技壁壘，可是自己也被壁了！別人不會，可自己也不會啊！思澄，是我能力不足才到這種境地。都耽誤了三個多月，現在還剩一年時間，我……不覺得自己能行。就算能行，這個力也沒辦法再承了。」

「……」

「我不後悔走錢納。他畢竟已違法犯罪，而且還不覺得怎樣，以後也會堅持那style。創業失敗也就失敗了，我不想跟著坐牢。」貝恒典型澎湃員工，話裡時常夾個英文。

「……」

「但是，我最近常覺得創業是個錯誤。以前在『三巨頭』大小是個經理，說出去也臉上有，現在自己創業，當創始人，人覺得你就是扯淡，沒學歷沒本事，俗稱做夢青年，都不如做淘寶搞微商的。」

「你別這樣，」阮思澄說：「那咱們再招個人吧。招個比較懂這塊的，當總監，你力小了，就不會想那麼多了。」

「更不靠譜。」貝恒說，「首先，全國能有幾個懂的？猴年馬月才能招到？第二，他能保證一年搞定？要沒做到還是玩完。第三，他要有那本事會給我當下屬？我hold得住？到時我的事可能更多更煩！第四，力上面……還是一回事啊。做不出來，大家還是會我想辦法解決問題，畢竟是CTO，最高負責人了。哦，可能也他，兩邊一起唄。」

阮思澄也一一化解：「第一點第二點，確實，一年時間，有可能做得出來，也有可能做不出來，但這就是我們創業需要面臨的風險啊，賺，賺的多，賠，賠的多。哪裡存在百分百能功上市的産品啊？第三點，我作爲CEO會協調的。第四點，貝恒，你先調整心理狀態。現在項目進展不順，但等一切有了轉機你的心會變好的。」

「關鍵問題是，」貝恒頓了頓，說，「在我看來，能功的幾率已經非常低了。一年時間，我做不出，別人同樣也做不出。前者可能是99%，後者可能是98%，而我還要繼續承一年力。有進展要承，沒進展也要承，畢竟『一年』死綫就在那裡卡著！我不覺得招聘總監可以解決本問題。」

「貝恒……」阮思澄終於問道，「你想如何？」

「思澄，放棄吧。」貝恒表苦心婆心，「與其這樣浪費一年，咱們不如回大公司多賺點呢。現在創業，咱倆工資只是以前一半不到。何況，這浪費的一年，咱們還要苦苦掙扎、寢食難安，比一輩子力都大。圖什麼呢。你是一個孩子，還是一個來著，信我，再幹一年你看起來會老十歲。頭髮沒了皮差了難嫁人了，最後還是一無所獲……說不定要倒搭錢呢，有何意義？過這一年，你也29了。孩子的28、29、30可完全不同。」

阮思澄深吸了口氣：「你不想幹了？」

貝恒猶豫幾秒，最後終於直白點頭：「對。思澄，咱們去找邵總王總清算了吧。現在黃了，邵總還能拿回800萬，咱們再把公司東西賣吧賣吧，也能湊個一百來萬，讓他拿回一半本。至於那些不好賣的，電腦啥的，咱們自己分一分唄。」分一分，也算沒有特別吃虧。

貝恒還是跟阮思澄好好商量。

「……」

關門大吉？？？

貝恒問：「怎麼樣？」

「不，」阮思澄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我絕不會清算公司，想都別想。我不覺得到那步了，而且，就算真的到那步，我也一定會堅持到最後一秒。」

「思澄，」貝恒說，「你真固執。」

「你不清楚『阮思澄』是哪種人嗎？有件事好像講過，初二那年，全班有回上勞技課，做飛機模型，我不小心把手切了一道大口，嘩嘩流，但我哭著把那飛機模型給做完了。」

「你……哎。」貝恒說，「你要拒絕清算公司……我就只能自己先走。」

阮思澄：「……」

想：因力大，貝恒打算逃之天天？？？辭掉CTO，扔下他們？？？

在這急當口，阮思澄竟還是想起一個段子：

【浙江溫州，浙江溫州，最大皮革廠江南皮革廠倒閉了！！！老闆黃鶴吃喝嫖-賭，欠下3.5個億，帶著他的小姨子跑、路、了！！！原價都是三百多、二百多、一百多的錢包，通通二十塊，通通二十塊！！！黃鶴你不是人……】

……停。

問：「貝恒，你是打算一個人走？」

「對……下月吧。」貝恒說，「工作接一下，等你招到新CTO。那時我的權也能25%了。」

阮思澄笑，有點憋氣：「你都不看好思恒醫療了。」

「但是只差一個月了，也沒人會不要它的……」貝恒臉上現出愧疚，「不過，如果公司或你想把份買下，我眼都不眨。給錢就行，多無所謂。」

「貝恒，」阮思澄幷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如果討論份的事，那就說明自己同意貝恒走了，可還想爭取一下，「真的未必到那步了。這樣吧，邵總那天跟我說過他哪天來看看況。你知道的，邵總不僅是個總裁，還是個碼工，在Google BrAIn憑寫程序當總監的，升職像坐火箭，肯定厲害的。也許有能有解決方法。」

「……」貝恒幷不覺得邵君理就懂了，畢竟「心臟診斷」不僅涉及算法同時涉及醫療，可他對於公司畢竟也有，如果真有辦法他也不願意走，於是點頭，「那好吧，到時再說。」

阮思澄喜：「行，先這樣。辭職的事你再想想！冷靜一下，千萬不要因爲力一時衝！想想當時，想想初心，確定自己想要離開。」

「嗯，我明白。」

阮思澄又輕輕嘆氣，推開椅子離開房間。

事不宜遲。

立即跟投資爸爸彙報況。

邵君理在電話當中沉默幾秒。

阮思澄問：「邵總……？」

「在翻日曆和找空檔。」

「哦哦，抱歉。」阮思澄一瞬間想到電視劇裡霸道總裁唰唰翻日曆的場景，說，「因爲沒有聽見您翻日曆的聲音。」

「翻日曆的聲音？」邵君理一哂，「我孤陋寡聞，今兒才知道，咱們這種程序員都在用紙質日曆而不是電子日曆。」

阮思澄：「…………」

這什麼人啊？！「不懟人就會死」星球出生的嗎？！

「行了，」邵君理也終於決定，出最近一塊時間，「明天中午12點我去思恒醫療。」

「謝了！」阮思澄歡快道，「希能有解決方法！」

「不好說。」

「…………」

…………

第二天，邵君理又出現在了思恒醫療，一年第四次過來——公司建好時有一次，腦部腹部初見雛形時有一次，罷免錢納時有一次。其中三次在近三月，頻率算是相當高了。如此看來，這可算他最「用心」的個人投資，別的都是每月彙報，甚至每季度彙報，他本人則只在公司建或有重大進展時去看看，平均半年出現一回，就像過去對待思恒醫療那樣。

公司裡，他坐在CTO的位子上，把貝恒此前用過的方法和最後失敗的結果一一看了，而後靠上椅背，左手手肘撐著扶手，食指著下，整整思考了15分鐘。阮思澄和貝恒大氣都不敢出，一人一張沙發呆著，低頭看手，十分尷尬。

最後邵君理的聲音打破沉默：「是不好做。」

阮思澄與貝恒：「！！！」別吧？？！！

「我提幾個思路，對結果不保證。」邵君理說，「第一，用圖像識別。基於各類心臟像，比如3D心磁，比如MRI，尋找數據點中各疾病對應的關鍵圖像特徵。再加上心電等其他輔助檢查，共同診斷……」

阮思澄和貝恒趕拿筆記錄。

「第二……第三……第四……大概就這幾個思路。」

阮思澄帶貝恒一個一個討論，覺得確實都有道理，與此同時顯而易見，邵君理的解題思路特別清晰，果然是個天牛，心裡服氣：「謝謝邵總幫忙，我們試試，隨時彙報進展。」

「醫院病歷的事我再想想辦法。不過你得吸取教訓，提高合作幾率。別拿人家聯繫方式試一通，指著瞎貓能上個死耗子。」

「謝謝邵總記著。」阮思澄說，「我會好好利用。」

「行。」邵君理高高大大的從桌前站起，一抬手腕，「有點晚了，我在揚清還有個會，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阮思澄說：「我送送您。」

邵君理本想說不用，創業者有那麼閒嗎，然而，他一抬眸，便看見了阮思澄從單人沙發走到門口的全過程——一步一步，上箍的連完勾勒材廓，是腰是腰是，因爲穿著連和高跟鞋，腰和還不自覺地一扭一扭，步步生風卻很勾人。鬼使神差，出口的話便變了：「那就快點，別磨蹭。」

阮思澄說：「哎，好。」

竟向對方小跑兩步。以爲對方是嫌自己穿高跟鞋走路慢了。

邵君理想你知不知自己子是的你又大，跑什麼跑，你的對面是個男人。

他當然沒講，只是別開眼睛。

兩人一路走出園區。

阮思澄問：「司機呢？」邵君理的司機阮思澄也見過，黑黑壯壯其貌不揚。幾個月後才聽人說司機比工資都高，一月五萬。退伍軍人，手極好，有A1駕照，開車20多年沒出任何事故。

邵君理說：「開車來了，在路上了。你們園區人滿爲患，中午本停不下車。」

「噢。」

「去迎迎吧。我讓他到前面路口。」

阮思澄頷首：「好。」

三環地區車水馬龍，他們走在路兩旁的人行道上。腳下石磚碎碎，然而還算乾淨，每隔幾步便有一堆共單車。

阮思澄說：「貝恒力很大，昨天是認真地想要清算公司，覺得扛不住了。」真是憂愁。

「嗯。」邵君理轉眸，問，「那你呢？」

「什麼？」

「你想清算嗎，」邵君理的一手兜，「你想清算也行，剩下800萬我拿回來。」

「邵總？」

「貝恒想法非常理。」邵君理的聲音沉穩，「目前患者病歷數據等於沒有，而且能拿到的希十分渺茫。技上也難以攻克，時間卻是不等人的。我雖然提了幾個方向，但不知道能不能行，也不知道哪個能行。800萬燒以前A需要進來，然而這個狀態肯定沒有戲唱。投資公司可全都是長著火眼金睛的毒蛇猛。」

「……A前再加上個pre-A呢？思恒醫療還有5%的份能給，我查過了，A以前別給超過20%就還行。」邵君理與王選二人非常「和藹」，沒跟思恒計較權，隻拿了15%，還說更加看重雙方共同利益。

聽到這話，邵君理的角現出一抹意義不明的笑：「我說實話，也夠嗆，pre-A也接近A，條件差的不是很多。」

「……」

「實話傷人，不過我想讓你慎重選擇。」

阮思澄說：「我……我不想清算，行嗎？」談到這種話題，覺對方想要錢，阮思澄的聲音有一點兒弱弱的，極爲忐忑。

邵君理又瞥一眼：「哦？？？」

阮思澄眼睛著遠的高樓大廈：「我呢，還喜歡一個球隊。我小學時那支球隊正在巔峰，可世界杯的半決賽遇上同樣正在巔峰的西隊。那場比賽很彩、很經典。兩隊都是奪冠熱門，雙方鏖戰120分鐘，不相上下，我們最後點球輸了。那已經是20年前的事了。可前一陣，我無意中看到對當時的隊員的一篇採訪。當年的核心說，20年來，他無數次午夜夢回那個球場，總是在想，如果當時自己能再堅強一點、能再堅持一下，能再相信自己一些，結果是否會有不同。」

邵君理：「……」

「我希能堅強到最後一秒、也堅持到最後一秒。我不想在20年後，甚至40年後、60年後、閉眼之前，還像他們一樣，放不下這段創業的過往，放不下自己曾經的思恒，一遍又一遍地假設：如果當年沒有清算公司，如果當年咬牙做下去了，我是否能實現一輩子的理想，是否能爲這個世界做點什麼。」

邵君理轉過頭，看著邊孩兒，膛裡面有些酸脹。

阮思澄又說：「而且，不怕笑話，直到今天，即使遇到這種困境，我依然相信AI急診，依然相信思恒醫療。」阮思澄的聲音輕輕，「如果連我都不相信它，還有誰會相信它呢？我都不相信它，投資人、醫院、患者又怎麼會相信它啊。」的聲音輕緩，然而態度堅定，沒有一猶豫。

「……嗯。」方才覺更爲明顯。

「我會解決病歷問題，已經有了初步想法。我會將繼續追下去的，合作夥伴都不敢追的話，將來顧客更不用追了。」阮思澄小聲問道，「所以，邵總，咱們不清算行嗎？」

邵君理的兩邊角忍不住地向上起：「行。」

這姑娘……

阮思澄眼可見地鬆口氣。

「當然行。這2000萬是一開始就投進去的，也沒辦法隨隨便便回來吧——那什麼樣子。」

「謝謝邵總。」

「得了。」

北方五月，滿天飄絮。楊絮好像白雪一樣，忽飄忽墜，時起時落。

因爲到都是楊絮，阮思澄便手去抓。

本以爲肯定可以攥到一個，沒有料到攤開手心卻是空的。

不甘心，繼續抓，左右爪子一齊上去，然而有陣風吹過來，還是什麼都沒撈到。

邵君理的眼珠一轉，默默看著。

孩子手小，手指白白的，長長的，細細的，手背皮在五月的下面明一般，都能看到青管。沒塗指甲油，指尖幾點桃。

撲騰著，手撈，十手指彈琴一般，十分靈活，在空中舞。

微微啓著兩片，水的，表有點兒待，臉揚著，眼睛向上看，專注認真，睫很長，眼睛清澈，被覆上一層亮，虹好像明似的，深深淺淺，讓人可以看到裡面。脖頸修長而且平，有人的那種。

春天風不時地起，阮思澄一無所獲。

嘆口氣，收回了手：「好怕這在預示什麼。」

邵君理問：「什麼？」

「努力、拼命地抓楊絮，都是徒勞，竹籃打水，什麼都沒能攥得住。這些楊絮像是機會，滿天都是，漫天狂舞，可卻幷不屬自己。」

「……」邵君理低頭看看。

因爲穿著西裝，粘附力強，正好有片楊絮被風吹著粘在他膛上，要落不落。

他手起來，三指夾著。

阮思澄站定了，他也站定了，兩人四目相對。

邵君理的目鎖住阮思澄的，把那楊絮遞到對方眼睛前面：「行了，我會幫你。」

「邵總……」

「拿著。」

「嗯。」阮思澄接過來，覺得好燙。

用手心牢牢攥著。

路口就在前面，阮思澄見邵君理的特斯拉Roadster已經到了。邵君理的老爸平時非常高調，各種豪車，邵君理倒沒有，喜歡電的。

路口有一座立式的廣告箱。

因爲正好迎風，廣告屏幕下邊框上堆滿楊絮。

邵君理一笑，手撈起一撮，對站在後正送他的阮思澄說：「大把大把機會扎堆地等著。但前提是你要堅持走到那裡。」

「謝謝邵總。」

死盯著對方剛剛舉到自己眼皮下面的一小把楊絮，忽然之間起了惡作劇的心思，想要看看這個永遠裝酷耍帥穩如泰山八方不的小霸總角搐面容扭曲的樣子，一腦袋，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噹之勢，眼睛明亮角帶笑，向著對方手心中間呼地吹了一小口氣，讓楊絮全都飄起，往對方那一邊飛！

知道對方不會生氣。

可邵君理卻沒有，更沒角搐面容扭曲，依然攏著手心，只是輕輕瞇起眼睛，隔著白白、輕輕、一片一片的東西，看阮思澄。

阮思澄也正在觀察對方反應，被人這麼一盯，心臟跳兩拍。

兩秒鐘後，邵君理又睜開眼皮，目一如既往刀子一般地利，一眨不眨，收回手。

阮思澄忽口乾舌燥。

點頭哈腰，掩飾地道：「對不起，開玩笑。」

「嗯。」

見邵君理頭髮上有一片楊絮，阮思澄自然地出聲提醒：「那個，您腦瓜上有一片。」

「哪。」

「就……」阮思澄用食指隔遠遠地點著，「那邊……」

「看不到。」

「……」阮思澄大著膽子，手，幫忙摘。一下沒有撲拉下來，楊絮還碎了，沒辦法，便只有用手著那點，順著對方幾髮捋下來。

說不好，然而覺得這是帶曖昧的試探。

說不定，自己剛皮那下質也差不多。好像兩隻，繞圈、游走、慢慢接旋即分開，再接，再分開，想要清對方的態度，同時也想捋清自己的覺。一厘米一厘米地靠近，且還是螺旋式地接近。

大概都有一點朦朧。

對邵君理，有激、有依賴、有崇拜。罷免錢納以後更依賴，見到「核磁共振醫療影像AI聯盟」以後更崇拜……甚至依稀有點迷。

還有幾回全過電，是男的化學反應。

「喜歡」大概不是，「」更算不上，可是，對接近、瞭解、曖昧、，再接近瞭解曖昧的這個過程，既擔心恐懼卻又躍躍試，和當CEO時十分相像，可能骨子裡面就那種刺激。

「行，」邵君理說，「看起來是神多了。」

「好，」又起風了，阮思澄把一縷頭髮別在耳後，「我回去了。」

「嗯。」

邵君理最後又深深看一眼，走到路邊。司機已經打開車門，邵君理的長一邁，坐進後排，司機手推上車門，邵君理從窗子最後了一，正回視綫，說：「走吧。」

司機錢穆：「好的邵總。」

…………

阮思澄回思恒醫療，把貝恒到辦公室。

「貝恒，」說，「邵總說的幾個方向先試哪個？」

「思澄，」貝恒說，「我依然是……沒有信心。」

阮思澄：「…………」

「我真的是要崩潰了。」

「……」

「幾個方向，不知道能不能行，也不知道哪個能行。每次都要重查資料、重寫代碼，時間一共只有一年！！！真的，以後可能每回卡住我都會想一走了之，那個時候思恒醫療重新招聘會更麻煩！不如現在……」

「貝恒，」阮思澄又繼續爭取，「這樣吧，我們留出一整年來開發産品。未來一個月，你先試試自己覺得最靠譜的一個方向。若有果，可以繼續，咱們再聊。現在可能只是一直研發不順，力太大，如果況改變你肯定會重新打起神來的。」

「哎。」

「反正怎麼也得幹滿一年不是？等到權初步以後再辭。那就不能白拿思恒發的工資。」

阮思澄想：有進展後貝恒該會改變主意吧。

最後貝恒終於點頭：「好吧，我再試試，不敢保證。」

「行。」

安下了貝恒，阮思澄心好累。

忍不住想：貝恒這個創始人、CTO是爲什麼不想幹呢？

他給出的理由全部都是實話嗎？

如果都是實話，他力大、要崩潰，自己是否也要承擔一定責任？

沒有注意到他、安好他，也沒到鼓勵到他、支持到他。

讓他在這幹得如此地不愉快。

對了，4月份時工程部的××辭職，當時說要回老家了，會不會其實是自己做的不好？

阮思澄忍不住再次産生懷疑：自己真的適合當公司的CEO嗎。

當初是邵君理趕著鴨子上架，又慌又張，又恐懼又期待，可說不定的能力幷不足夠。

貝恒……還會走嗎？

別吧。

貝恒要是真離開了，一個人怎麼辦呢？

錢納、貝恒都沒留住，真能帶著思恒醫療繼續走嗎？

沮喪、懷疑、不安簡直揮之不去，甚至一直持續到了晚上睡覺。

沒卸妝、沒洗臉，就覺得整個人特別累，抖開被子躺在床上，卻睡不著，東想西想。

一直折騰到了兩點，阮思澄放棄了，擰開窗前檯燈，將床頭的相框舉起，仰天看著。

是邵君理那張「墨寶」：

【你也一定會發現，

你比想像中堅強。

邵君理。】

昨天拿回來後，阮思澄便找了一個木制相框，裝起來，立在床頭，激勵自己。

真的能一直堅強嗎。

看著那相框角落「邵君理」三個大字，覺得真是自信飛揚，一個恍神，忍不住用手指輕輕挲字跡。

幾秒以後，把相框隔著被子抱在懷裡，一個翻，側過去躺，蜷起倆兒，箍相框，哼哼唧唧：「邵總……難……心裡難……」

哼哼完才理智回籠，像扔燙手山芋似的，砰地一聲將那相框扣回櫃面，關上燈，在黑暗中呼呼直，想：

我在幹嗎？？！！

我爲什麼抱著邵君理的名字無比弱地「邵總，人家難」？？？

不，我沒栽。

only有點曖昧而已。

不要人家一就傻了吧唧的。

被這麼一打岔，阮思澄終暫時忘記貝恒的事，睡了四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