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第17章
第十七章
魏謙連親媽都敢當面直接「婊子」,本就不把這小老太婆放在眼裡,當場冷笑一聲,用上了他十分的尖酸刻薄,說:「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要滾蛋自己滾,惦記我妹妹,別以為你個老不死的沒幾年好活了,我就不敢提前送你上路。」
他十分沒教養——當然了,以他的人生經歷來看,如果他在這種況下還能有教養,那此人一定是穿越的。
老太太活了六七十年,還沒有遇到過這樣沒老沒的混賬東西,虧得多年勞作,健康,不然能當場給氣得厥過去。
人在面對混蛋的時候,總是忍不住變得更加混蛋,於是老太太拿出了老一輩農村婦們撒潑打滾的絕活,毫不示弱地說:「行啊,沒問題,有本事你就打死我,你就是打死我,我變鬼也得把我孫帶走,我帶去住窩豬窩,也不能讓落在你這個流氓手裡!」
魏謙鷙地看著,目中的惡意仿如實質,年幾乎已經長出了年男人的魄,寬肩窄腰,上還帶著鬥毆留下的傷痕,更添了幾分說不出的戾氣,老太太本能地瑟了一下。
然後回過神來,用更加強的態度勇瞪了回去,祭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架勢,放了大招:「有本事你就弄死我!弄死我你也是個不要臉的臭流氓!你不就點本事嗎?你還能幹些啥?老娘反正沒幾年好活了,怕你?我呸!」
的唾沫星子還沒來得及從裡撲騰出來,就被魏謙蠻力推到了桌子上,魏謙終於不要面子了一次,把宋老太和木頭桌子一道掀翻,泡臘八蒜的醋灑了一地,酸味嗆人。
宋老太「哎喲」一聲,四仰八叉地坐在地上,頭上可笑地頂著兩瓣蒜,隨後深吸一口氣,亮出十里八寸都能聽見的大嗓門,坐在地上嚷嚷:「殺人啦!殺人啦!臭流氓殺……」
的喊聲戛然而止,因為魏謙一把揪住宋老太的領,佈滿青筋的手住了皺紋叢生的脖子。
宋老太的脖子就像脖子一樣細,被他一隻手就給握過來,的皮鬆弛,可憐的,魏謙死死地掐著的脖子,活生生地把從地面上給拎了起來。
這俊的年眼睛裡全是影,形容冷漠,手心卻很熱,他的手勁奇大,好像是鐵了心地想掐死這老太婆。
宋老太本掙扎不開,像條掉到岸上的魚一樣四肢撲騰,徒勞地用剪得凸凸指甲摳著魏謙胳膊上的,臉很快變了青紫。
魏謙覺得自己幾乎掐到了的和脊樑骨——他退學之後,日子過得無法無天,心裡氣一陣翻湧,輕易地就越過了殺人放火的思想障礙,那一刻,魏謙是真想把這死老娘們兒這麼活活掐死。
宋老太出舌頭,開始翻白眼了,就在這時,魏謙背後的臥室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孩的尖:「哥!」
小屋的門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了,宋小寶和魏之遠站在那,魏之遠面凝重,宋小寶的尖利的音像是一把直刺他心尖的劍,魏謙腦子裡的那筋被輕輕地撥了一下。
他終於反應過來,自己竟然真的險些手殺人,還是在自己的家裡,登時駭然鬆手,宋老太站不穩,他一鬆手,就順著牆坐在了地上,噎得不住倒氣。
魏謙一隻手擋住撲過來的小寶,蹲下來用力砸了幾下老太太的口,學著電視裡的樣子用力地按的人中。
好一會,老太太才倒上了這口氣,先咳了個驚天地,而後把黑眼珠翻回來,聲音尚且嘶啞,戰鬥神卻依然閃耀著輝。
不顧自己方才在鬼門關上走了一早,清醒過來第一句話,就是指著魏謙的鼻子森然說:「殺千刀的小畜生,你這個婊子養的!」
魏謙還沒來得及對這句話然作,小寶就一頭撲進了老太太懷裡:「!」
宋老太想到自己的晚景竟然淒涼這樣,寡婦失業,千里迢迢地到城裡投奔兒子,被告知老年喪子,而後又讓一個小畜生給欺負這樣……頓時悲從中來,娘兒兩個抱頭痛哭起來。
魏謙的表是麻木的,心裡也是麻木的,他手足無措地站在旁邊好一會,終於歎了口氣,試探地出手去小寶的頭髮,卻被宋老太兇悍地一掌狠狠地打開。
這個老太婆十分神奇,鬼哭狼嚎這樣,竟然也不耽誤罵人。
「別我孫,你這個臭流氓、殺人犯!遲早有一天槍斃你!你不得好死!」
有那麼一瞬間,魏謙竟然認為說得對。
他從巨大的打擊、悲傷和憤怒中回過神來,突然就覺得心灰意冷。
宋老太收拾了簡單的行囊,當著他的面把小寶領走了,魏謙靠在牆上眼睜睜地看著,沒有阻止,甚至沒有吭氣。
小寶一隻手被牽著,被地跟著往外走,不停地回頭看的大哥。
大哥的眼睛裡有,整個人顯得疲憊極了,一路目送著離開。
小寶以為他會說點什麼,可是他什麼都沒說,那眼神卻印在了小小的、懵懂的心裡,印了一輩子,永不磨滅。
大門「當」一下當著魏謙的面關上了,好一會,他才力了一樣地坐在了地上,點了煙,靠在牆上,叼在了裡,他心裡茫茫然一片,哭不出也笑不出,只想倒頭大睡一覺,可他知道,自己大概也是睡不著的。
麻子沒了,小寶走了……還睡個屁。
魏之遠默默地蹭過來,把煙灰缸放在了魏謙的手邊上,小心翼翼地往他旁邊靠了靠。
魏謙抬頭看了他一眼,魏之遠連忙停住自己的作,謹慎地觀察大哥是不是煩了,發現沒有,他就試探著更小心地靠近,最後,魏之遠摟住了魏謙的一條胳膊。
他發現大哥沒有反對,又試探著把自己進了魏謙懷裡,把頭靠在了他上,嗅著他上有些刺鼻的煙草味。
「……麻子沒了。」魏謙忽然開口說。
魏之遠抬起頭,看見魏謙的目沒有焦距地落在地板上,直覺他的話不是對自己說的——魏謙不管自己怎麼稱呼,從不對他和小寶直呼「麻子」,都是「你麻子哥」。
所以魏之遠識相地沒吭聲,靜靜地聽。
魏謙把他攬得了一點,男孩溫熱的溫給了他難以形容的藉。
這一句話過後,魏謙就再沒聲音了,他傾訴不出。
苦難磨鈍了他的神經,他早就失去了真實地表達自己的能力。
等魏謙完了上所有的煙,才想起魏之遠來,小孩已經像個無尾熊一樣抱著他的胳膊,靠在他懷裡睡著了。
魏之遠開始有一點條了,腳先長了起來,接近了大人的型號,但骨骼依然稚,站起來不矮,起來卻依然是小小的一團。
長得真慢啊——魏謙垂下眼看著他喟歎。
而後他把煙掐滅了,彎下腰,小心地抱起小孩放在床上,像往常一樣,關了燈一起躺了上去。
突如其來的黑暗有種極強大的力量,幾乎是一瞬間就擊垮了他強撐的堅強和自以為的麻木。
魏謙睜著乾的眼睛想,他是個婊子養的臭流氓,連一手養大的親妹妹都不願意和他在一起,他這樣的人活著,還活得這麼艱難,本就連一點價值也沒有。
活什麼勁呢?
還不如死了算了。
魏謙生於冬天,臘月月底,此時日子還沒到,也就是說,他還沒滿十七週歲。
他沒活到大,卻先想到了死。
當然,儘管這麼想了,魏謙依然沒死。
死可不是一個念頭閃過、說去就去那麼容易的事,他就算不願意活,也萬萬不敢死。
他得苦惱麻子的媽以後怎麼辦。
還得去把麻子的領回來,他洗不麻子上的罪和苦難,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把他留在人間的這個念想打理乾淨,好好安葬。
背負得太多,他死不起。
魏謙依然沉麻木地過他的日子,每天去樂哥的夜總會裡當他的打手,拿著樂哥的錢,把自己心裡的日漸增長的憎恨諱而不言地藏起來,只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睜著眼看著天花板,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他遲早有一天要樂曉東的命。
然後強打神地去和三胖商量,怎麼辦麻子的後事,要不要告訴麻子媽,什麼時候去接出院。
只有寒假放假在家的魏之遠安安靜靜地陪著他,好歹是個會氣的活。
只有魏之遠才能讓魏謙覺到一點生命力——他還那麼小,還什麼都不知道,還有前途,還要全心全意地依賴著自己。
魏謙養著魏之遠,也從小孩上汲取微末的希,他刻骨銘心地懂得了「相依為命」是什麼意思。
三胖來他家,開始還驚異地問小寶和宋老太怎麼不在,被魏謙發瘋似的發作了一通之後,立刻瞭然,不再提這事了。
那一陣子,沒有人敢在魏謙耳邊提宋小寶。
家裡的氣氛沉悶了好多天,魏謙連吃飯都開始敷衍,三胖生怕他活活死自己,於是每天一樣地來他家裡,像個任勞任怨的鐘點工一樣哄孩子做飯,保證電視裡二十四小時播放娛樂幽默節目。
可惜效果不良,電視越娛樂,現實顯得就越冷。
電視裡面馬三立老先生正在說「逗你玩」,三胖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笑得前仰後合,魏之遠角剛往上揚了一下,就想起了什麼時候扭頭去看魏謙,發現大哥表木然,於是也跟著把那一點笑容了回去,同樣地擺出一副漠然的表。
這兩兄弟一大一小,都在用上墳的表聽相聲,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掃興。
三胖越笑越孤單,最後變了乾笑,只好無奈地閉了,再好玩的包袱也索然無味了。
魏謙沉默一會,就會點煙轉往窗戶邊上一站,他一的煙味重得嗆人,三胖說他都快變一瘦高的煙筒了。
而宋小寶就是這個時候回來的。
魏謙真的以為自己一輩子也見不到小寶了,所以開門的時候看到,足足有半分鐘沒反應過來。
他反應不過來的表現就是面無表,弄得宋小寶越發惴惴不安,小姑娘活像是犯了誅九族的大罪一,怯生生地了一聲「哥」,背著的小書包,用下點到口上的懺悔姿勢孤零零地站在門口。
魏謙的理智這才不為人知地緩緩回籠,他第一時間往外掃了一眼,發現那個老不死的傻老娘們兒竟然沒跟著,看來宋小寶是自己一個人跑回來的。
他心裡終於毫無顧忌地炸開了花。
魏謙緩緩地半蹲下來,目與小寶齊平,出雙手,扶著小小的、細瘦的肩膀,開口問:「你怎麼……咳,回來了?」
魏謙盡可能地不想反應那麼強烈,可是還是沒能一次地說完這句話,中途就破音了,他不得不清了清嗓子,拖長了語音,這使得他這句話的語氣聽起來幾乎是溫的。
宋小寶:「我想大哥了……」
魏謙沉思狀低下頭,在看不見的地方,輕輕地閉了閉眼,那麼一瞬間,小丫頭的一句話,就把他從沼澤裡生生地拉出來了,他發現那始終繚繞自己邊的不想活的念頭奇跡般地煙消雲散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表達這種大起大落的心,也許是抱著小寶轉一圈?或者和抱頭痛哭一通?魏謙覺得自己哪個也做不到,所以他只是默不作聲地站起來,輕描淡寫地說:「哦。」
除了這一個字,他好像想不出別的什麼了,他拉開門,讓小寶進屋,看見一不敢,這才想起來,又補充了一句:「那進來吧。」
小寶知道自己是個叛徒,沒想到大哥還肯要,整個人都寵若驚了。
戰戰兢兢地走進來,先如蒙大赦地鬆了口氣,同時,見了大哥似乎可有可無的態度,小寶心裡又湧起某種說不出的慶幸,以那稚而不發達的邏輯,慶幸自己回來得還算及時,說不定再晚兩天,大哥就真的決定不要了。
小寶走近了魏謙,頓時從他上聞到了一濃重刺鼻的煙味,向來非常不喜歡煙味,忍不住了鼻子,不過沒敢說,怕大哥改變主意,不讓進門了。
魏謙卻敏銳地看見了。
他彎下腰從櫃子裡拿出一套新服,對三胖說:「鍋裡還有炒米飯嗎?你給盛一碗。」
三胖冷眼旁觀他們的互,歎了口氣,沖宋小寶招招手,把招呼到自己面前,慈祥地了的頭髮,看了魏謙一眼,隨口問:「你幹嘛去?」
魏謙:「我洗個澡。」
三胖:「沒到睡覺的時候你洗什麼早?再說你燒水了嗎?」
魏謙:「沒有,我用涼水。」
三胖:「寒冬臘月天洗冷水澡,你有病啊?」
魏謙拎著服一把推開他,速離了之前行走的狀態,恢復了他一貫的跋扈和混賬:「我樂意,你跟老母似的瞎喚什麼?要下蛋?」
三胖:「……是啊,怎麼樣?」
魏謙瞥了他一眼:「憋著,明兒再下。」
三胖:「……」
三哥發現以自己簡單的心和平如蛋的大腦皮層,是真的跟不上魏大爺的思想境界。
其實魏謙的想法並沒有多複雜,他就是怕上的煙味熏到妹妹。
以及……他只是一時不敢相信,有點腦殘了而已。
小寶是他的親妹妹,這個世界上,統共只剩下了上那麼一點脈和他相連,他從沒有他一條胳膊長的時候就養著,一直養到了這麼大。
有多深的,他連自己也說不清,有時候不像他妹妹,更像他兒。
小寶幾乎是他整個年和年時代的寄托,魏謙就算捨命也捨不得這個。
……哪怕宋小寶是個吃裡外的臭丫頭。
魏謙被涼水凍得一激靈,心裡想:我這是有多賤啊?
小寶期期艾艾地了魏之遠一聲:「二哥。」
魏之遠看就煩,不想搭理,一方面心疼大哥,一方面……
他冷眼旁觀著大哥和小寶的互,大哥表現晦而斂,以至於小寶會錯意,三胖不明白,只有他一個人不知怎麼的心領神會,越發不高興起來。
突然之間,魏之遠無師自通地發現,爭寵才是他正確的人生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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