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兇相

禿鷹部落的首領是個不怎麼樣的貨，宇峰山那頭並不像雪狼部落這邊有這麼多積雪，高山擋風，禿鷹部落地山谷，每年早早地就冰雪消融，春暖花開，無論是獵還是糧食，都比雪狼這頭好太多。

可是竟然還是被那飯桶首領統領得一塌糊塗，窮得叮噹響，連首領玩幾個亞男人，都不敢弄到自己家裡養，小家子氣十足。

雪狼首領早就對那塊地方虎視眈眈，只是礙於兩個部落先頭立過契約，互不相擾。他以前便總是想絞盡腦地尋找個由頭開戰，把那地盤搶過來占為己有才好，而現在，他想出了一個蠶食鯨吞的餿主意——聯姻。

禿鷹首領也對他的狼子野心心知肚明，可兩個部落好已久，總不能連做客都將人拒之門外，因此如臨大敵，這一整天，整個禿鷹部落誰都不讓做正事，所有青壯年的男人，無論是亞還是人，都得全部迎出去，擺出夾道歡迎的模樣。

希這樣的歡迎能震懾對方，讓雪狼部落的混帳們快點滾蛋。

就連哲言這種平時連屋子也不出的半殘廢都被要求領著長安站了出去。

長安剛和人打了架，哲言看得出來——小孩的角是腫的，這小孩天生有點傷口就不好，隨便磕一下就容易弄上一青紫。

部落裡有一些人很不屑哲言，尤其以首領的三個老婆為首，自然也影響到了下一代人，孩子們沒有一個願意和長安玩，背地裡編排各種難聽的話，有時候會沖他扔石頭。

剛剛一個小人，仗著自己已經會變，帶著一群小狗子去找長安的麻煩，然而長安雖然平時不說話也不哭，脾氣卻並不像看起來的那麼好。

小人和他的小跟班們都沒把這樣一個病病歪歪的小亞放在眼裡，就在小人一邊點著長安的肩膀，一邊把他往後推，一邊裡罵罵咧咧地說著從大人那裡學來的辱駡哲言的話時，長安卻猝不及防地突然發了難。

他用從木匠那裡來的小鋸條，進了小人的手裡，猝不及防地下了死手。

當然長安沒有那麼大的力氣，沒能進去，可也當場見了。

孩子們還沒到跟著出去打獵的年紀，哪裡見過，當場給嚇得呆住了一片，長安便趁這個機會，一躍而起，抱住了那小人的腦袋，一口咬在了他的耳朵上，小人哇哇大哭起來，以為自己的耳朵要被咬掉了。

他不自地化了，橫衝直撞地連抓帶撓，要把長安摔下去，長安被他甩得暈頭腦脹，快要吐出來了，可他就是有一不要命的狠勁，死死地忍住，騎在小的脖子上，咬著他的耳朵，就是不鬆口。

小人的耳朵是弱點，很快便汩汩地流了，他疼得翻滾在地上，出了肚皮。

這再次長安抓住了機會——人的肚皮是最弱的地方，絕不能出來給敵人看見，長安一，用他那瘦骨嶙峋的膝蓋骨狠狠地撞了上去，小人疼得嗷嗚一聲，嚨裡發出可憐兮兮的嗚咽，對長安一點辦法也沒有。

長安在他的脖子上，用小鋸子抵著他的脖子，抓著他頭上還的絨，啞著嗓子說道：“再有一次，我就割斷你的脖子！”

脖子是沒有那麼容易就被割斷的，可那窩窩囊囊地被他在地上的小人就是覺得，這傢伙真幹得出來。

孩子們還從沒有見過這樣打架不要命的，於是至此，長安奇跡一般地以一當十，大獲全勝了！

等他的對頭們一哄而散，長安才繞到大樹後面，“嘩啦”一聲，把胃給吐了個翻個，角的淤青火辣辣的疼，然而他心裡仍然覺得很痛快……只是有點怕被哲言罵。

好在哲言看見他角的傷，只是愧疚，並沒有問，男人用他唯一的一條胳膊護著小長安，走在人群的最後，有人不規矩地手他，他也默默忍了，並不出聲，仿佛唯恐孩子知道似的。

可長安那麼矮，他的視線自下往上，那些個大人自以為蔽的私下裡做點什麼，他能看不見呢？

他懵懵懂懂，不大清楚這些人這是幹什麼，只是直覺到對方不懷好意，便狠狠地盯著那些人逡巡在哲言腰間上的手，默默地被哲言護著往前走，心裡想道：“要是給我一把刀，我就把你們都剁了。”

可是他連一把砍柴的刀也沒有，連小鋸條都是想盡了辦法藏起來的。在家裡，哲言從不讓他幹砍柴這種活，仿佛堅定地認為他統高貴，即使是個看起來就病病歪歪的亞，也能為某種高超的手藝人似的。

長安已經被送到木匠那裡當學徒兩個多月了，木匠可不像哲言那樣寵著他，每天就喜歡指使他幹這幹那，什麼也不教他。

而且木匠的事，著實不能引起一個六歲小男孩的興趣，可一想起哲言這是為他好，長安也就默不作聲地接了，覺真讓他學這些個東西，倒也並沒有什麼，唯一的麻煩就是不能常常跑到山上，去看人練刀了。

想到這裡，長安就覺得跟這些人站在這邊索然無味了，他於是輕輕地掙了掙哲言的手，小聲說道：“我要尿尿。”

哲言低頭看了他一眼，發現這個小東西一接到他的目，就立刻躲閃開，顯然是撒個謊都編不圓，於是輕輕地笑了笑，在他額頭上點了一下，待他道：“可以玩，別跑遠，別和別人打架，晚上自己回家，早一點，聽到沒有？”

長安就點點頭，毫不吝嗇地對他笑了起來，靈活地從人群中鑽出去，一溜煙跑了。

多麼漂亮、多麼乖巧的好孩子！

哲言覺口很悶，彎起腰，低低地咳嗽起來，他每次咳得厲害了，總是覺得嚨裡有腥氣，懷疑自己是得了什麼病，於是從不敢當著長安的面咳嗽，生怕傳給了他——只能匆忙地把他送到了木匠那裡。

可得好好活著啊，哲言這樣想道，手按了按自己的口。

他還得把長安養大呢。

其實長安前腳剛走，雪狼部落的首領後腳就帶著一群人浩浩地來了。

從長安記事開始，哲言就一直告訴他，有一個手上長著銀紋、名字“華沂”的人救過他的命，將來遇到了，無論如何也要報答他。

可惜這樣看來，長安跟這位救命恩人的緣分大約還沒到，第一次是因為他太小不記得了，第二次人家找上門來了，竟然跟他走了個錯。

哲言雖然還在，可他那雙眼早就不中用了，稍微遠一點就連人也看不清，隔著一層又一層的人，驚鴻一瞥，哪還認得出當年給他打了一頭獵的那個半大傻小子呢？

長安一個人輕車路地進了林子，小腳踩在地上，悄無聲息。他躲過林子裡的猛，穿過大片的、比他還要高的灌木叢，就到了武士獵人們訓練的地方。

他帶著無限的熱和希，到了地方卻發現一個人也沒有，這才想起來，人都去迎接雪狼部落了，於是愈加失起來。

長安從草叢裡鑽出來，在平時人家訓練的地方轉了兩圈，突然不知怎麼的，產生了一個膽大包天的想法，吭哧吭哧地順著窗戶鑽進了武房。

人們化固然厲害，可若是上了比自己塊頭大，牙齒尖的，反而不利。

於是這時候就要化半，用武比拼武藝，人的武房裡，即使是盛夏也一片森森的，裡面掛著的東西都帶著腥味，那都是能利過爪牙的真傢伙。

奇異的是，長安這個還沒有一把最細最短的刀長的小傢伙，站在其中，竟然沒有一點不自在。

他到了一把大馬刀，那東西足有小一丈長，就那樣唯我獨尊地橫在武房中央，鐵柄，厚背，起來冷森森的，刀背上凝著一點沒乾淨的跡，像個面目猙獰的猛。

長安蹲在大馬刀旁邊看了一會，常年不見的小臉上出了十分羨慕的神，他甚至出手去，在馬刀的長柄上抓了一把，但他的手太小，攏起來仍難以抓住一圈，更不用說把這大傢伙給提起來了。

他的掌心到那冰冷的寒鐵刀柄，一涼意順著他的手掌滾遍了全，長安卻仿佛到了什麼好東西似的，興極了，臉頰上竟然冒出了一點點激的紅。他不捨地在刀柄上蹭了許久，又站起來圍著它走了三四圈，這才轉向了其他的。

末了，他撿了一把最短最輕、已經被棄之不用的生了鏽的刀片，靈巧地從視窗翻了出去，在院中的訓練場上，照著他看來的人的作，像模像樣地耍了起來。

只是他手上沒力氣，不一會就氣吁吁汗如雨下。然而這仿佛是長安玩過得最好玩的遊戲似的，他反而越累就越興起來。

就在這時，忽然，不遠有人“咦”了一聲，長安腳下一個踉蹌，連刀帶人一起摔在了地上，然而他也不顯得慌張，只是就著趴在地上的作，回過頭去，發現那裡站著一個背著小簍的中年人，顯然，不是部落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