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之刀》第15章

第十五章 再見

男人材高大,卻是寬肩窄腰,顯得強壯有力又不蠢笨,他披著蓑、頭戴斗笠,從大雨和夜中飛快地穿過濃的樹林。

儘管帶了雨,他依然雨水澆了個心涼,出一點若若現的跡來,似乎是帶了傷。然而男人看起來一點也不在乎,隨手揮開擋在他面前的濃的灌木,那些長滿尖刺的植不能給他造一點傷害,在他手裡好像的柳條一樣。

這人的手掌下半部分被布條遮住了,無法辨別是否有紋,然而瞧他的形與步速,可見這人不單是個毫無疑問的人,可能還是一個非常強大的。

他的臉看起來很年輕,不過二十五六歲的年紀,五深刻,眉目俊朗,然而也許是在大雨裡的緣故,他整個人也看起來籠罩著一層鬱,一雙眼睛黑得像不見底的深潭,在男人面無表的臉上平添了幾分冷意。

林子深有一個小屋子,用大石頭草草地搭的,房頂是簡陋的草棚,門口掛著三葉草編的草席,男人瞥見,匆忙的腳步到底還是遲疑了一下——他雖然著急趕路,卻確實覺到力有些吃不住了。

這種獨自樹立在森林裡的小棚子一般做“迎客屋”,門口掛有三葉草牌,以便跟普通的民居區別開,無主,卻表明附近會有一個人部落。

北方大陸環境惡劣,地廣人稀,沒有南方那樣的城邦,只有一個個零散的部落各自為政地散落在各個地方。

這種小棚子,大多是給行商或者流浪的人準備的,借他們遮風擋雨,一方面表明部落熱好客,一方面也是警告這些遠方來客——你已經到了我們的地盤了,如果不是心懷善意的好客人,就最好離我們遠點。

走近迎客屋,男人瞧見棚子裡有約的火——顯然在這個大雨的夜裡想要找地方躲雨的行者不止他一個。

他猶豫了一下,這迎客屋竟然連扇門也沒有,裡面更是空空如也,只有一個地灶坑——北方人家裡都有地灶坑,就是在屋地上挖一個,用石頭砌好,裡面可以填柴禾,做飯也行,保暖也行,是過冬的好東西。

不過這迎客屋的地灶坑實在太簡陋,地灶坑就是個坑,上面竟連個蓋子也沒有。

站在門口,男人就看清了那地灶坑旁邊,一個人正靠在那裡打盹,巨大的斗笠蓋住了他的臉,只出一個蒼白而尖削的下

微微凸起的結表明他是個男的,四肢修長,顯得有些羸弱。那人的手搭在一邊,仿佛取暖似的懸在地灶坑上面,手背正好沖著門口,人一眼便瞧清楚——乾乾淨淨,什麼也沒有,他是個亞

站在門口的男人有些遲疑,他一向是謹慎小心的,然而連日趕路的疲憊終於還是過了他的其他意志,而迎客屋裡那個年輕又單薄的亞人也很難讓人升起帶來更多的警惕心。

男人終於輕咳了一聲,調整面部表出一個又誠懇、又憨厚的笑容,這使得他臉上那種固的冷意一瞬間就消失了,氣質大變,簡直像是眨眼間就換了一個人似的。

他非常客氣又帶著一點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這位小兄弟,我借個屋頂,一起躲躲雨行麼?”

年被驚了,把罩在臉上的斗笠掀開了一個角,大半張臉在影裡,飛快地掃了這男人一眼,隨後也沒作聲,只是大喇喇地做了個“請”的手勢,就給對方在灶火旁邊挪開了一個位置,對陌生人似乎毫無防備之心,睡不醒似的,很快就又把自己蜷了一團,昏昏地睡了過去。

男人終於把他上已經了的蓑了下來,下面薄薄的布在他上,勾勒出壯的形,仍然是黏糊糊地難,不過和外人共一室,他總不好再了,便也坐了下來,往那已經快熄滅的灶火坑裡扔了一把柴禾,攪了攪,那被怠慢了許久的火重新旺盛起來。

他烤著火,舒服地呵出口氣來,這才將注意力放在了旁邊的陌生人上。

男人十分疑,一般來說,除非生在首領或者長老家裡,普通的亞人在部落裡地位比較低,多數做工匠或者勞力,也有一部分特別聰明的,能當上醫師,也會很人尊敬——但無論他們是什麼份,都很離自己的部落到跑。

這個荒郊野外的地方出現,還十分怡然自得的年有點奇怪。

男人猜測,他可能是建了這個迎客屋的部落裡的,也許是跟家裡人生了彆扭,大半夜地跑出來胡鬧的。

火堆燃燒得旺盛了些,年似乎覺到比剛才溫暖了,忍不住翻了個,往灶火附近靠了靠,險險地卡在了地灶的邊上,他睡得十分安穩,似乎毫無所覺,整個人就卡在一個窄小的邊緣上,搖搖墜,仿佛馬上就要掉下去,看得人有些心驚膽戰。

男人本不願多打擾他,見到這副景,終於還是忍不住手推了他一把,輕聲道:“小兄弟,留神,你要掉進灶坑裡了。”

年被他推得一偏頭,臉上罩的斗笠便徹底掉了下來,正好滾進了地灶坑裡,然而這已經睡迷糊了的年卻突然手一撈,快得人瞧不清作,堪堪在斗笠被火燎著之前將它撈了回來,一張因為困倦而顯得有些茫然的臉了出來。

他做了這一系列的作以後,依然仿佛沒有清醒,呆呆地看了一眼推醒他的人。

年那張欠些的臉上有一雙花瓣一樣的眼睛,眼尾因為皮略薄而出一點不明顯的紅,這仿佛是點睛之筆的一點,在溫和的火下竟顯出些許繾綣意味來,好看得與這大雨和茅屋顯出幾分違和來。

對面的男人吃了一驚,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了一會,隨即又覺得有些失禮,於是對他憨憨地笑了一下,低頭去撥弄灶坑裡的柴火,目卻若有若無地掃過年的手。

年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隨手抓了抓自己滾得七八糟的頭髮,男人依然只能看到他的手背,也依然瞧不出一點端倪。

男人目,心裡疑,這亞年到底是幹什麼的?他怎麼會有那麼快的手?

不過這來歷不明的亞年毫無談的/,只是掃了醒他的人一眼以後,便把自己的行李拖了過來,枕上去接著睡。那行李包裡也不知道裝了些什麼東西,鼓鼓囊囊的,有一丈多長,似乎還沉。

男人心道,總不會有人背著房梁出門吧?

他這樣想著,便又忍不住多看了對方幾眼,倒也沒什麼別的意思,只是左右沒別的事,看見了好看的人,總要忍不住多瞧幾眼的。

看著看著,他心裡忍不住想起了很多年前,他自己也還是個傻乎乎的年的時候,跟著他阿爹到山那頭的部落裡,見過一個小男孩。

男人一閉眼,都能想起那小傢伙往他手裡放了一朵花,清澈的眼睛看著他,對他一笑的模樣。似乎……和眼前這個亞年有些像,如果那小崽子能活著,說不定也有這麼大了吧?

這男人正是雪狼部落事變之後,出走逃亡了十年的華沂。

他這樣想著,隨即又自己搖了搖頭,此距離宇峰山有幾百里,除非部落散了,不然哪個亞能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然而他看著這年,心裡到底是平添了一點莫名的親切

可他心中的懷念與歎也只有一瞬,很快便收回了那一點若有若無的笑容,謹慎地靠在另外一邊,閉上眼睛,一邊抓時間恢復力,一邊將手回到自己懷裡,按住那裡藏著的一把小刀。

十年來,他一直過著這樣枕戈待旦的日子,已經了本能。

就在這天半夜的時候,一陣雜的腳步聲從遠傳來,中間夾雜著鋼鐵撞的聲音和人化的巨的咆哮聲。人的耳目極靈敏,華沂幾乎立刻就睜開了眼睛。他的瞳孔一瞬間驟,這使得他本就比別人黑一些的一雙眼睛像是兩隻深井,一也折不出來,冷得嚇人。

他一隻手依然藏在服裡,另一隻手卻變爪的模樣,一偏頭,發現那亞年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正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看。

華沂往地灶坑裡踢了一腳,翻起來的土熄滅了火堆,低聲道:“對不住了小兄弟,恐怕有人沖我來了,你最好找個地方躲一躲。”

年沒答話,依然用一種認真的表研究著華沂的臉,外面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人聲嘈雜,華沂見這年毫無反應,便用空餘的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肩膀,將他整個人從地上拎了起來,又將他往後推了一把,飛快地說道:“別發呆,不想死就趕快躲起來!”

年的目卻落到了華沂的爪上,雪白的髮下,他看見了一個銀紋,他突然抬起頭來,竟然好像還帶了一點不合時宜的喜,說道:“是你!你華沂。”

驟然被人點破份,華沂心裡一,本能地泛起殺意。

然而就在這時,一群人圍住了小小的迎客屋,一個披著皮赤/著上的男人大步走了進來,看也不看那亞年一眼,目像是釘子,釘在了華沂上,仿佛要從他上剜下一塊來。

出了手,冷冷地對華沂說:“東西出來,留你一條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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