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矛盾

林中迎客屋門口的三葉草席已經掉了，兩個男人的橫陳在哪裡，一個是形，另一個還沒來得及化形，似乎是在奔逃中被人從後面殺死，那缺了一部分，依照痕跡來看，可能是被過往的野叼走了。

華沂看著那思量了片刻，一回頭，就看見不遠不近的林子裡有幾雙綠油油的眼睛，正虎視眈眈地著這裡，他毫不猶豫地化自己巨的模樣，轉過，對著那幾頭狼低吼了一聲。

長安便看見那垂涎著死、遠近近逡巡不去的畜生們登時全都瑟了一下，然後慢慢地退去了。他不羨慕地抬頭看了一眼這大傢伙，覺這一招還真是十分好用。

隨即長安彎下腰，他也不嫌髒，用手翻開了，仔細打量了一下這死人上的傷口，判斷道：“有弓箭，兩把長劍，一把彎刀，他最後是被那把彎刀殺死的。”

長劍和彎刀其實才是大部分人獵人的首選。

彎刀在部落戰爭裡面很常見，可以用於馬上，攻擊範圍非常廣。

而長劍通常三到五尺長，年男子兩掌上下寬，給半大的孩子用的最輕的長劍有三十來斤重，也有傳說中重達百斤的，人天生力大高，太短的武他們用起來大多不趁手，帶在上的短刀一般是工，並不用於戰鬥和打獵中……當然，也有特例，比如華沂那把九寸的短刀，就不是紮烤吃的，它一般用於暗殺。

而真正像長安這樣，獨豎一幟地每天扛著馬刀上路的也非常見，因為真正實戰中，雙刃之劍總是比單刃的刀更容易作。

長安又將手探到了服裡，了，從死人懷中出了一個黑的鐵牌子，他把小牌子淋淋地拎起來，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沒弄清楚這東西是做什麼用的，問華沂道：“你認識這個麼？”

“是求救牌，”華沂變人形，只掃了一眼，便說道，“他是使者，被派出去向附近的部落求救的，可能是部落戰爭。”

長安看了他一眼，知道華沂沒說實話，他直覺華沂一定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然而長安沒說什麼，是不是部落戰爭，跟他們也沒什麼關係。

這正是夏末秋初的時候，無論是人們種的還是野生的芽麥都該要收了，許多果子和菜也都可以採摘，天氣不冷不熱，林中的們也沒都跑遠，打獵不在話下，正是一年裡最好的季節，是不會的到活不下去的地步的，一般這種時候，大家都在自己的部落裡準備食準備過冬，哪個會千里迢迢地跑到別的部落裡打仗呢？

除非是遇到了傳說中的幽靈部落。

所謂“幽靈部落”是有一些的，這些部落裡面幾乎沒有亞，人也大多是他們強搶來的，他們不事生產，居無定所，四徘徊，繞開強大的部落，專門盯住那些脆弱的小部落，一年到頭，以搶劫為生。

華沂若有所思——這裡……可是距離他雇主的部落不遠了，瞧那個使者奔逃的方向，說不定這些小部落還恰好是那位雇主的庇護下的。

華沂在長安的肩膀上輕推了一把，站起來，說道：“不關我們的事，走吧。”

長安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迎客屋，問道：“不歇腳了麼？”

華沂隨口道：“歇個屁，外面打得那樣熱鬧，你睡得著？就不怕窗戶外面飛進個人頭把你砸醒？”

長安“哦”了一聲，顯然沒什麼。華沂立刻想起他那手隨時隨地倒頭就睡的絕活，牙疼了一下——行吧，他險些忘了，這位是無論如何都睡得著的。

他們兩個人腳程都不慢，又是在夜中趕路似的往前走。在陌生的林深，即使是老獵人，也只能判斷出一個大概的方向，除非是本地住民，否則想要分毫不差是不能的。所以華沂雖然存了繞開對方的心，卻仍然還是不小心著那戰鬥場而過。

說是戰鬥場，其實也不恰當——戰爭似乎已經結束了。

華沂的耳朵了，風中傳來人淒厲的哭聲和喊聲，甚至有孩子稚的嗓音哭到嘶啞。

然而除了這次事發生的季節不對，像這樣的戰爭，在整個北方也並不是什麼新鮮事。

每一個部落都佔用著一定的地盤，著周遭的飛禽走、植糧食，貧瘠的地方寒迫，富足的地方吃飽喝足，所以沒有這個部落弱，還佔用著好地方的道理。

要麼洗乾淨脖子等著人來抹，要麼趁早識相點滾開。

至於戰敗方的命運如何，要看勝利者的心，若是他們仁慈，便留下原住民，一起納自己的部落，就算他們不仁慈，要把戰俘全部殺，也沒什麼錯。不過無論仁慈與不仁慈，戰敗一方的首領和長老是不能留下，斬草除，他們的子要被架到火上烤人幹，留下油祭奠戰死的勇士們的靈魂。

何況這明顯是個幽靈部落襲，本就是來惡意搶劫的，指他們仁慈，還不如指早就不知道墮落到了哪個河坑裡淹死的神靈們的保佑。

華沂聽著那小孩尖銳而歇斯底里的慘，知道那是被要被活活烤人幹時的發出的聲音，然而他的腳步毫也沒有停留，臉平靜得近乎冷酷——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就變了這樣的一個人。

一直安安靜靜地跟在他後的長安卻是頭一次遇上這種場面，他幾次三番地停下來，見華沂那充耳不聞的模樣，又只得繼續趕上。

就在此時，年突然開口問道：“哲言說你那時候年紀還很小，一個人在路上，為什麼要用自己的食救他、還給他打了一頭鹿呢？”

華沂一開始以為長安在暗示什麼，或者在指責什麼，可是直到他看到那年的表，卻發現他或許真的只是單純的在表達疑問。他把面前的紮人的灌木撥開，沉默了一會，然後搖搖頭，十分誇張地歎了口氣，說話的聲音卻得極輕。

華沂用一種愁眉苦臉的表對著長安說道：“你看，像我這樣一個文不武不就，不會說話腦子又不好的人，也就只有打個鹿的本事啦，那時是舉手之勞，幫也就幫了。”

“……哦。”他隨口扯淡，長安也並不追究，只是點了下頭，簡短的應了一聲，人看不清這年心裡到底是在想什麼。

華沂卻覺被他這聲“哦”刺了一下，他不再吭聲，專心走路，卻忍不住捫心自問，若是他十四五歲那會兒，看見個髒臉小孩都忍不住抱他去河邊洗臉，會不會真的腦子一熱，沖過去把那被架在火上燒的小孩搶下來逃走呢？

然而他卻想不起來了……時隔多年，他已經想不起來，自己當時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了。

就在這時，突然，他們兩人面前躥出了一個人……或許太年輕，還只能說是個孩，已經不遮，/的皮上面有各種各樣的傷痕，烏黑的髮辮散開，發梢上沾了一大堆的，狼狽地被黏了一大塊，腳步絆了一下，直接摔在華沂腳底下。

華沂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接著，一隻人化的巨跟著從林子裡躥了出來，本來是要向那人撲過去，然而他看到了華沂，腳步便停頓了一下，弄不清這突然冒出來的男人到底是敵是友。

華沂不聲地站住，與那巨對峙著。

他腳下的人出一隻沾滿了跡的手，哀求一般地攥住了他的角。

的手非常漂亮，皮很，除了新傷，看不出一點舊繭子，肯定平時是個不幹活的，長得也不錯，甚至可以說是麗的，被撕破的子上有複雜巧的花邊，非得是最巧手的人趕工數月才能編織得出這樣細複雜的花邊，瞧這樣子，如果不是部落首領家的，便是某個長老家的兒。

華沂憐憫地看了一眼——們這些部落裡的貴族，平日裡最好的東西與旁人的追捧，到了這個時候，也要出來替全族人頂罪，可其實也很公平。

巨裂開，呲出醜陋帶的牙，面部表猙獰地看著華沂，擺出一副威脅的模樣。

片刻後，華沂先微微低下頭，避開了那人的視線，示了弱，他顯得十分小心翼翼、甚至帶著討好地笑了一下，欠欠，低聲下氣地說道：“我跟我兄弟只是過路的，不想惹事。”

他說完這句話，仿佛為了表達誠意，就彎下腰，輕輕地把自己的服從孩手里拉了過來，迎著越來越絕的目，歎了口氣，用複雜的目看了一眼，輕聲道：“人，這是你的命，怨不得別人啊。”

孩發出一聲短促而絕的哭聲。

長安的眉頭卻倏地一皺，手掌按在了他那藏在包裹裡的馬刀的柄上。

可他還來得及有作，華沂就已經低著頭走到了那巨側，一邊走，口中還一邊說道：“我們是外鄉人，不悉這裡，闖了進來，真不是有心的。”

巨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倨傲地微微側，放這看起來窩窩囊囊的男人路過，直到肩而過的時候，他聽見這人高馬大的男人裡仍然沒完沒了地念叨道：“天天打仗，唉……你們這些北方人啊，可真是……”

“可真是”這三個字出口的瞬間，華沂側了下，看起來好像是誠惶誠恐地怕撞上對方似的，那一瞬間他藏在側的手突然了出來，連一點預兆也沒有，甚至就連長安都沒能看清他一肩膀，便這樣確無比地把他的九寸刀送進了那巨的嚨。

“……野蠻啊。”華沂的手握著短刀的柄，到人頸子裡噴出來的熱，面不改地說完了自己的話。

他那小刀極暗，夜下看不見一點端倪，/進骨中就像是切瓜一樣舒暢，華沂的手輕輕往下一帶，巨的管連大管便一併被割開，巨連一聲也沒吭出來，便轟然倒下。

華沂不慌不忙地手接住這巨巨大的軀，他以人類的手接住這樣一個四肢著地的時候也幾乎和他差不多高的大傢伙，竟然看起來毫不費力，然後他彎下腰，在那巨的皮上了一下手上和刀上的，輕拿輕放地將撂在了地上。

這一切的作，不過兩個眨眼的時間，華沂這人殺得簡直如同鵝落沙爍，悄然無聲到了驚人的境界。

然後華沂一把將孩從地上拎了起來，珠從他的眉心順著直鼻樑上滾了下來，他隨手抹了一把，隨意從上帶的食中抓了一把乾給，說道：“跑吧。”

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帶著乾，一頭鑽進了濃的樹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