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狂歡

華沂聽到背上的人傳來均勻而平緩的呼吸，心裡一邊想著“這混小子可別把口水糊我一後背”，一邊還是忍不住放輕了腳步。

長老見不得老瞎這幅看見個螞蚱也要戰戰兢兢的沒出息模樣，便上前用眼神示意他一邊去，然後自己走到華沂邊，看了長安一眼，放輕了聲音說道：“最近幽靈部落活猖獗，首領不開，派我來接你回去，可是對不住了，銀牙兄弟可不要覺得我們怠慢。”

華沂雖然心裡冷笑，臉上卻不聲，輕輕地點了下頭，沒言語。

這些個傻大憨的北方人，沒事總願意搞個謀詭計，自以為天下自己最聰明，別人都是只會打獵賣命的傻子，非得被索萊木涮得連北都找不著，那位才是謀詭計的祖宗呢。

這事長安是一無所知的，須得從頭說起。

華沂這一回任務的雇主不是別人，正是此地最大的一個部落——巨山部落的首領。

巨山部落的首領名做桐，這男人正值壯年，一輩子卻只娶了一個癆病鬼老婆，並且深似海。

這位老婆是怎麼樣的絕，華沂他們是沒福氣見識了，只知道頭幾年年紀輕輕地就已經病死了，給桐留下了一個亞兒子。

桐跟著他的老婆死去活來了一番，從此再也看不上別人，於是便和他小兒子相依為命。可惜他的兒子隨了那死去的阿媽，生來帶病，與長相也弱得像個小姑娘一樣，整天被他的阿爹生慣養著，還是三天兩頭地鬧病鬧得要死。

桐的兒子就這樣鬧到了十一二歲，劈柴打獵一蓋不會，手藝沒有一門，連寫個字說個話也不清不楚，百無一用，而且不知怎麼的吹了一回風，這回就真的是要死了。

桐急了，醫師都說沒辦法，卻沒想到那小崽命不該絕，此時正好趕上了神草開花的季節。

神草在整個大陸上只有一株，長在聖雪山之巔，傳說聖雪山是大天神落地的時候，給掘出來的墳塚。

大天神墳頭上這棵草獨一無二，不同凡響，金貴得要命，一千年才開一次花。

花也沒別的用途，制幹了服下，能讓先天亞變人，讓人有萬之王的力量。

人的自愈能力極強，如果能變人，亞從娘胎裡帶來的那一點小災小病不算什麼。

聖桐首領便將這件事委託給了“亡客銀牙”等人，並為了這樣一件任務給了一個獨一無二的昂貴價碼——他答應華沂，能救了自己兒子的小命，就把富有強盛的巨山部落拱手送給他們這群亡命徒。

面對這樣一樁易，巨山的大長老自然是不願意的，生怕換了新的首領耽誤了他在部落裡的利益，不但不樂意，他還膽大包天地升起了反心。大長老暗中勾結了一個幽靈部落，鼓他們去侵犯周圍的小部落，藉以拖住桐，然後自己搶先帶人截下了華沂，預備把這樁買賣扼殺在娘胎裡。

他見華沂毫無戒心地跟著他們走了，心裡已經放下了一半，認為這是手到擒來了。

亡客銀牙，儘管除了他那一白，看不出比別人強在什麼地方，但巨山長老還是聽說過他玩命的本事——不然整個大陸都在搶的東西不能單單被他拿到手。

長老決定不要打草驚蛇，最好找到機會，比如趁這人降低了防備時，再兵不刃地給他來一下。

解決了銀牙，跟著他的那幾個小嘍囉自然好辦，完全可以借幽靈部落的手除掉，讓桐他們跟幽靈部落自己殺一會，然後他再帶人去撿個便宜，順便把桐和他的病鬼兒子也收拾了，他好自己做首領。

長老自認為計畫得天無，一路上便命十幾個人仔細觀察華沂，等待他自己放鬆警惕。

至於和華沂在一起的長安，長老沒有老瞎那麼謹慎，也完全沒有放在眼裡。

長老覺得長安不過就是華沂不知道哪裡撿來的一個小玩意，跟桐的病鬼兒子是一路貨，一天到晚除了吃東西的時候能見他睜個眼，基本見不到他清醒的時候。

可麻煩得是，他要殺的華沂卻始終謹小慎微，隨著他們一天一天地靠近目的地，長老開始有些不耐煩了。

他不敢貿然在華沂的食裡加料，這些亡客一個個死人堆裡滾過來，誰也不知道他們有什麼能耐，銀牙自己不肯放下戒心，萬一打草驚蛇便不好了。

長老沒辦法，只能暗中和老瞎商量。

長老問道：“找不到機會，怎麼辦？”

老瞎輕聲道：“別慌，往前六十裡，有個山坳，我算了算，以我們的腳程，正好可以趕在秋狩節的時候到那裡，去弄些酒，再買些漂亮人回來，咱麼銀牙好好地過一個節，絕不讓他離開那個谷地。”

長老皺著眉想了片刻，問道：“你覺得行？”

老瞎冷笑道：“年輕人，氣方剛，銀牙是什麼人？我知道他們這些亡客，過得拼死拼活的日子，然而除了酒與，便再沒有別的藉了……他走了這樣一路，到了那時候自然會放鬆警惕，你放心。”

長老於是捧了老瞎的金科玉律，果然暗中派人到附近的部落裡去搜羅買人。顯然是這種事辦得多了，手下人效率超群。

買來的有些是周圍部落中窮人家養不下去的，也有些是漂亮奴隸——部落戰爭中戰敗一方的人如果不被殺，便是這樣的命運，甚至有一種行商，行走於整個大陸之上，做得便是賣人的生意。

老瞎年紀大了，喜歡思前想後，見華沂形影不離地帶著那吃飽了就睡的亞年，特地考察一番，結果發現那年啞得很有個，完全我行我素，對周圍一切都毫無興趣，兩人之間……就目前看來，是沒有半點曖昧愫的。

老瞎認為，如果華沂有那個意思，一定是還沒得手，於是為求做事周全，他特意囑咐長老，不買了人，還買了幾個容貌清秀的年輕亞人。

等到秋狩節的那一天，這群漂漂亮亮的男人人排一排，在一起一跪，任人挑選的架勢，把華沂也給嚇了一跳，他沒想到大長老肯為了他下這麼大的本錢。

秋狩節乃是遠古時代流傳下來的，整個大陸上最盛大的節日，是所有人的狂歡——除了大長老的十幾個磨刀霍霍準備殺人的心腹，其餘人都諸事不。

於是夜一降臨，人便不是人了。

華沂被一男一兩個人糾纏，又不得不敷衍，他一眼瞥見長安一個人打著哈欠、沒睡醒似地坐在火堆旁邊，便不知為什麼，忍不住要找他的碴。

華沂輕輕推了邊的人一把，指著長安道：“那是我的小兄弟，自己怪沒意思的，你去陪他坐坐。”

長安聞言，呆呆地扭過頭來，一臉茫然地看著他。人本來不願，一眼看清年映在火中的臉，頓時愣了愣，隨後忙不迭地湊了過去。

長安不知道這人為什麼突然湊過來，眼見越來越近，還以為要坐在這裡，便不不願地往旁邊挪了一點，給讓座。人被人販子調/教了幾年，什麼樣的人都見怪不怪，還以為他是害，便呵氣如蘭地將胳膊搭在了長安的肩膀上，長長的手指點著他的鼻尖，笑嘻嘻地問道：“小兄弟，多大年紀了？”

長安從沒過這樣的待遇，兩隻眼睛不由自主地去看那點在他鼻子上的手指，險些對在了一起。

人“咯咯”地笑了起來，手去他的臉，生生把長安出了一皮疙瘩。

他終於忍無可忍地往後一退，正襟危坐地皺起了眉，一隻手下意識地搭在了他的刀柄上。

可別人又沒把他怎麼樣，只是一下他的臉而已——北釋和阿妍都過他的臉，雖然他們的法都沒讓他覺得這麼彆扭過——他的臉又不是什麼金貴東西，都不能一下，總不能因為這樣一點蒜皮的小事拔刀。於是長安只得渾繃地隨著人靠近往後退去，用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跟人大眼瞪小眼。

人見他有趣，一邊笑著扭著腰，一邊著他往後退。

把華沂笑得直捶地。

長安腦後沒長眼，慌不擇路地退著退著，便不小心坐到了一個人腳上，那人輕輕地“啊”了一聲，長安悚然回頭，發現是一個妖嬈得不像男人的亞男子，他正坐在同行的一位人上，臉上帶著不自然的紅，衫半退，腰肢正像一條蛇一樣地扭著。

人和亞同時轉過臉來看著這漂亮又冒失的年，人眼睛裡突然冒出詭異的亮，重重地頂了一下上的亞，亞裡發出一聲拉得長長的又甜又膩的輕。

那聲音有如實質似的過長安的耳朵，長安一激靈，像是被火燒了屁一樣蹦了起來，一臉見了鬼的表。

人卻趁機爬了過來，抓住了他的腳踝，一點一點地往上。

長安忍無可忍，眼皮直跳，正要抬一腳將人踹出去，看熱鬧看得好好的華沂卻突然站了起來，揮開人的手，解了長安的圍，若無其事地笑道：“行了姑娘，他還小，別欺負他了。”

然後他又帶著笑容冷冷地掃了一眼旁邊的人，將長安撈出了火海，那人接到警告，終於頗為憾地收回了目。

華沂從後拎起長安的腰，從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見這年脖子上豎起來的汗，忍不住湊到他耳邊笑道：“怎麼，沒見過？你不會連他們在幹什麼都不知道吧？”

長安頗有常識地說道：“我知道，他們在生娃娃。”

“哎喲，”華沂聽了啼笑皆非，只得表揚了他一句，“你知道得可真多。”

他故意背對著巨山長老，用自己的擋住長安，人從後面看起來，就像是他親地抱著這個年在低聲說話似的，然後男人的笑容淡了下來，幾乎不地輕聲對長安說道：“老鬼要殺我，若我沒猜錯，今夜過了就會手。”

長安神一凜。

華沂的表卻很平靜，依舊用細如蚊蟻的聲音在他耳邊說道：“一路上我沒讓他們找到機會，想必是把老東西急了，難為他這麼短的時間找來這麼多人做戲，多半是老瞎那個狗東西給出的主意，不過我也不怕，我幾個朋友在桐的部落裡，想必已經有對策了，但不知道他們能否趕到，若是今夜手，我一個人恐怕是應付不來的，到時候多依仗你了，兄弟。”

長安聽了，點頭“嗯”了一聲，便再沒了別的表示。

華沂知道，他和這個年大半個月以前還是陌生人。然而他當機立斷地把信任付給了對方，仿佛是用了壯士斷腕一般的決斷和勇氣。

十年了，他依然記得那個河邊的那清澈的笑容，華沂有種奇怪的想法——如果這個人也不值得相信，那麼他覺得自己頭十幾年的生命，簡直是徹底了一個笑話。

“小心。”華沂摟住長安的肩膀，耳鬢廝磨一般地湊在他耳邊說著話，臉上還帶著仿佛沉醉著什麼的笑容，沒有第三個人聽見他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