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慶典

黑鷹部落做出了明智的選擇，加了巨山中。在他們回到了巨山部落的第二天，桐的病鬼兒子吃了華沂帶回來的藥，竟然真的變了一個活蹦跳的小人。桐信守諾言，當即宣佈把首領帳篷讓給華沂，從此由他來當這個大部落的家。

這消息並沒有人意外，桐首領與銀牙易的事並不是一兩天了。

心懷不滿的都被大長老煽死了，其他人可有可無，認為既然桐首領說到了，就不應該出爾反爾，首領換人也是應該的，況且大部分人都聽說過亡客，行商們將他們講得神乎其神，一定也都是些有本事的人，當了首領，說不定能把部落變得更強大、更富足。

至此，華沂十年的流亡生涯終於終結了，忽然之間，他有了一群兄弟、一個家、以及一個部落……儘管並不是他出生長的那一個。

慶典如期而至，一方面是為了祝賀新首領，一方面也是為了新員的加。

那一天，整個部落裡的男老都出來了，像過秋狩節一樣，長安本來窩在華沂給他安排的帳篷裡睡得昏天黑地，結果愣是被不見外的索萊木是闖進去，給弄醒拖了起來。

他還沒來得及開眼，索萊木便又急慌慌地一把放開了他，口中道：“哎喲，這麼大的事，我還沒通報給樹神知道呢！”

索萊木說完這句話，沒頭沒腦地往外沖去，一手扶著他那歪歪扭扭的大高帽，支楞八叉地跑到了一棵大樹下，變戲法似的，從懷中掏出了一卷香，在地上了一排，隨後筋一般，扭了一陣子，裡嘰裡呱啦地說得不知是哪裡的話，最後恭恭敬敬地跪下來，雙手合十，真的開始念念有詞地拜起大樹來。

被曬在那裡的長安對此實在不知該作何評論。

索萊木拜得十分投，他那仿佛一萬年也洗不乾淨的臉上竟然約約地現出了一點端莊的寶相來，看起來居然不像是鬧著玩的，如同他真的相信這大樹裡面住著神靈。

長安參觀完他煞有介事的拜神全過程，竟也有點信了，默默地往旁邊挪啊挪，企圖用自己不大偉岸的擋住堆在角落裡的一堆落葉。

頭天晚上正好有風，他到這裡來練刀，劈了不樹葉，那可不就是給這位樹神剃了個頭麼？

長安心虛地用袖子蹭了一把臉，覺得自己好像是不大尊敬。

等香快燒完一半，索萊木總算是拜完了，他剛要站起來說話，誰知不湊巧，吹起來一陣小風，正好把長安擋在後的碎樹葉卷了起來，有一片還糊在了索萊木臉上。

長安目瞪口呆地想道：“哎喲，壞了，樹神還會出來告狀！”

可為一方之神，被人剃了頭，還要向個人告狀麼？長安思及此，便又不心虛了，合合理地給了自己一個解釋——這麼窩囊，肯定是這樹神沒什麼本事的緣故，沒啥好尊敬的。

索萊木拿下糊在臉上的樹葉，便是一愣，只見那葉片是兩半的，被人準地從中間的葉脈劈開，刀口一氣呵，筆直整齊，卻除了那從中間被劈開的葉脈，一點別的傷口也沒被出來。

索萊木抬眼去看長安，卻見長安一雙眼珠轉來轉去，看天看地，就是不肯和他對視。

索萊木將那片樹葉舉了起來，這大樹的葉子並不同于楊柳，而是要細小得多，上面的葉脈紋路更是不明顯，難為他竟然有那麼準的眼力，下手那麼分毫不差。

索萊木對著看了看葉子，忽然笑道：“斬馬刀，最輕的也能重達百斤，下劈時有千鈞之力，能將巨也輕易斬首，所到之，勇猛無當，飛禽走無不避退，然而到底笨重，近戰時有不便。唯獨你這一把，重而不笨、大巧似拙，我長到這麼大，還沒有見過這樣的馬刀，你了不起——可是啊……”

他故意呼出一口氣來，吊起長安的胃口，果然，長安傻乎乎地上當，問道：“可是什麼？”

索萊木說道：“可這並不是世上最好的刀——最好的刀，是一把尖刀，你知道什麼是尖刀麼？”

長安不假思索地點點頭：“尖刀不但一側有刃，頂端也有，刀背很窄。我學過一陣子，只是不大趁手，所以後來換了。”

“那把天下無雙的尖刀非常特別。”索萊木道，“它通薄如蟬翼。你的刀有百斤重，那一把，卻只有幾兩的重量，輕如鴻，連學步的小孩也能拿得起來。”

長安皺眉道：“那不可能，那樣的刀很快就會斷。”

尖刀刀背窄小，刀細長，比普通的刀更容易折，因此刀背會比普通刀厚很多，這使得有些尖刀看起來就與其說是一把刀，更像是一長刺。

索萊木卻不理會，接著說道：“它是九天之外飛落地面的神鐵所制，確實不凡，但也確實易斷，執拿的人，力氣小一點，刀刃送不出去，然而力氣稍微大一點，就會折斷他自己的刀，下手之力必須垂直，否則刀會崩兩截。它脆弱極了，可也因此鋒利極了。它能把一頭髮縱向劈三瓣，能將人的腦袋整個砍下來，人卻要走出十步以後才覺到自己已經首分離——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這都是刀神告訴我的。”

北釋從未告訴過他這些，長安聽得睜大了眼睛，幾乎有些崇拜起索萊木來。然而他後卻突然過一隻手，按在了他的頭頂上。華沂一橫胳膊，親昵地勾住他的脖子，大喇喇地說道：“索萊木說話你也信，這傻孩子。”

長安艱難地在他堅實的臂彎中扭了下脖子：“我就沒見過刀神。”

“刀什麼神？”華沂嗤笑道，“在他眼裡什麼玩意不是神？樹有樹神，花有花神，草有草神，山川江河沒一個不神——神，要不你給我們說說，茅坑裡面有個什麼神沒有？他管不管漚的事？”

索萊木清風拂面似的說道：“你放屁！”

華沂：“哎喲，屁神饒命！”

長安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華沂一見，頓時不知怎麼的，也跟著樂了，抬起手背在他臉上輕輕地拍了拍，說道：“就是應該多笑，一天到晚板著張臉，像個小老頭似的——走，帶你到前面去玩，讓神自己跳大神去。”

他連拖帶拽地把長安弄進了喧鬧的人群裡，一群年輕人正在那裡玩“跳柴“，四端的人拿好竹竿合來並去，中間跳舞的人要跟著節奏才能不被夾到腳，長安小時候見過這個，約有些印象，可誰知還沒來得及細看，就被華沂從後面推了一把，一下子給推進了竹竿中間。

拿著竹竿的姑娘見突然之間闖進了這麼一個眉清目秀的年，樂呵呵地故意與同伴使了個眼，加快了竹竿開合的速度，故意去夾他。

長安就像個大號的跳羊似的，毫無舞姿可言，在一堆人們眼花繚的竹竿中間蹦來蹦去，那如臨大敵的模樣，仿佛他腳下踩著的是個火盆。

隨即，他腳尖輕輕一點姑娘手裡的竹竿，在還沒覺到重量將竹竿撒手之前，便又飛快地跳上了另一竹竿，兩下便從跳柴陣中躥了出去。

姑娘尖起來：“哎呀，跑了！”

“快把他抓回來！”

華沂笑道：“別急別急，這就給你們抓回來。”

長安像條泥鰍一樣地在人群裡鑽來鑽去，華沂挽起袖子，夥同其他幾個小夥子，橫衝直撞地要抓他，長安一腳踏上一個石頭房子門口的柵欄，直接從一個小夥頭頂上跳了過去，雙手一把吊住了一出來的大樹枝，猴子似的往上一翻，可遠卻不知是誰，壞得冒油，丟過來一條長鎖鏈，要去纏他的腳。

長安只得一鬆手，落到了地上，還沒來得及站起來，華沂卻突然從大樹後面冒了出來，一張手將他整個人從地面上抱了起來，卡住他的腰，甩了起來，作勢要往姑娘堆裡扔，口中道：“接住了啊，我給你們扔過去。”

姑娘們嘻嘻哈哈地笑著，還真不怕他空中飛人，幾個人抱一團，做出要接住的模樣。華沂卻笑了笑，把長安放在了地上，押著他走了過去——這麼大的一個小夥子，飛過去哪是姑娘們接得住的，華沂可不願意摔著他。

長安便這樣落到了一群人手裡，巨山部落民風彪悍，表現在一個個年輕姑娘們都很沒沒臊，冷不丁地見著一個陌生的俊俏年，又不像卡佐那樣面相兇惡，便一擁而上，非要調戲個夠本才行，有膽子更大的，甚至用自己/在外面的去蹭長安。

蹭得年抱頭鼠竄，在人堆裡可憐兮兮地把自己了一團，活像只被群狼環伺的小羊羔。

然而他也沒辦法，總不能和人手，只有被了個死去活來的模樣，不時有帶著花草香味的手過來他的臉他的頭髮，得他臉話都快說不出來了，只能別人問什麼都搖頭。

華沂站得遠遠的，目卻不自覺地落到他上，見長安那難得的臉上被生生掐出了些紅暈，作為始作俑者，他是有些幸災樂禍，看年那窘迫的模樣，又有些不忍心，覺得怪可憐的。

索萊木卻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發現他的目正流連在部落裡的姑娘們上，便出些許了然的笑容，在他後開口道：“怎麼，是想挑個首領夫人？”

這本是句玩笑話，也沒什麼，然而華沂驟然意識到他在看誰，不知為什麼有些心虛，愣了一下，覺到有些氣上了臉，便低聲對索萊木道：“拜你的茅坑神去，到我這胡說什麼？”

索萊木卻點點頭，死皮賴臉地跟在他後道：“我們總算安定下來了，像是絨絨花的種子終於找到地方紮下了，你有這種想法，倒也合合理。”

華沂：“滾！”

索萊木不依不饒道：“男人活到這個年紀，帳篷裡沒有個人也確實不像話，這是婚姻大事，自然規律，沒什麼好害的，來，我跟你說這件事……”

華沂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瞪著索萊木。

索萊木脖子，一手捂住自己的，賤兮兮地看著他。

華沂翻了個白眼，剛想說句什麼，就在這時，人群中起了一片，他抬起頭，定睛去，只見一隊衫襤褸的人被押解了過來。

男老什麼人都有，表木然者有，憤恨者也有。

索萊木斂去了笑容，低聲道：“是叛者的家人以及舊部。”

華沂“嗯”了一聲，問道：“按規矩，是分配為奴隸麼？”

有人向這些人吐口水，還有不懂事的孩子學著大人的樣子往他們上丟東西，反而是黑鷹部落的二十幾個勇士，簇擁著阿葉站在另一邊，倒顯得冷靜很多，只是目冰冷地看著他們走過。

索萊木低聲音說道：“我看你該給黑鷹的人優先選擇的權力，那些人還憋著仇呢。”

華沂幾不可見地點了下頭，他轉，往為慶典搭起的高臺上走去，打算宣佈這些人的命運，然而就在此時，異變陡生，被押解的囚犯中，一個人侍衛模樣的年輕人突然撞開押解者，怒吼一聲，原地化了半形，出可怖的爪牙，正向著嬉鬧的姑娘們中間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