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進中旬，高溫不減，走在外面會覺得像是蒸籠。

但這麼高的溫度，擋不住人心境平和，所以高溫也變得不那麼恐懼。

八月十五日這天，張謙站在莫念邊匯報莫小靜最新境況：：“近日正在辦理和江城的離婚手續，應該快了吧。將莫氏份全部贈與您名下，老爺子和莫名東生前給留下的東西包括不產產，全部被捐給了臨海一家慈善機構。前兩日我曾看見的車出現在公司樓下，也不進來，就在外面看著，但這兩天沒瞧見在過來。”

莫念站在床邊，看向窗外樓下某個位置。

莫小靜過來都知道，知道的車就停在那個位置，知道是要來和道別，但沒有勇氣。

或許，還想要和自己道歉，不過……沒有勇氣。

這些年發生了那麼多事，豈是一句‘對不起’可以抹殺的？

莫念著小腹問：“現在在哪兒？”

——

莫小靜一早八點約了江城在民政局，這會兒兩人已順利辦好了離婚手續。

從大廳出來，江城給遞來了一張銀行卡：“你拿著吧，當是我給你的補償。”

莫小靜看過那張卡，緩緩搖頭笑道：“你現在也不容易，這卡我不會要的。”

江耀雲走錯了一步，便意外著江家許多事都要從頭開始。

現在的臨海水深火熱，早已不似江耀雲打下天下的時候，靠江城東山再起注定是件不太容易的事。

但讓江耀雲，也讓莫小靜意外的是，江城竟然一力扛起了整個家族。

莫小靜看出來了，他是長了，真的長了。

對於江家現在的遭遇，江城不怨天尤人，沒什麼可怨的，你種下的因就是你得的果。

誰也逃不開命運的懲罰。

“你還是收下吧，不然我會良心不安。”江城說：“我再難，也不至於委屈了曾經跟過我的人。你將莫家的東西都贈了出去，你以後靠什麼生活？”

江城讓莫小靜意外，但莫小靜又何嘗沒有他意外？

他印象中的莫小靜，是驕養慣了的大小姐，沒有錢的日子，該怎麼生活？

江城凝眉說：“小靜，你別逞強。”

也不知道為什麼，莫小靜忽然就紅了眼睛。

咬了咬深呼吸，笑道：“我真的不要，有錢的日子過慣了，想知道沒錢的日子是怎麼樣的。想知道，我這個莫家二小姐離開莫家，失去那些錢以後，能不能找到最初的自己。所以，江城你不能拿錢給我，你這是在侮辱我，在侮辱我們那段婚姻。”

江城如何能想到他印象中那個只剩蠻無理的莫小靜，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所以，他倉皇收了手上的卡片低頭誠摯道了句：“對不起。”

“沒關系。”莫小靜紅著眼睛看著他問：“你可以最後一次抱一抱我嗎？”

江城楞了下，然後向前一步，輕輕將擁懷抱。

莫小靜靠在他耳邊說：“我想我是喜歡過你的，和虛榮心和莫念無關。”

江城眉心微擰了下，然後他松開又一次鄭重道了句：“小靜，我對不起你。”

因為這段婚姻，他的確並非源於真心，對也……不是喜歡。

他錯了，他早就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他們都錯了，錯在不懂正確表達，錯在在錯的路上執迷不悟，再回首早已是人非。

莫小靜深呼吸說：“沒關系啊，我原諒你，你也原諒我。以後，彼此祝福，各自安好。”

笑笑拎著包起步離開。

江城轉看著踩著臺階一步步往下走，他想起了那年他第一次和爺爺去莫家作客。

當時的莫小靜，就一臉好奇的坐在沙發上打量他……後來纏著他說：“姐夫，我對你一見鐘，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孩聲音很甜，笑容更甜的像是能融化人的心。

江城現在回想，只覺恍若隔世。

莫念和莫小靜是在臨近機場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見的面，地點是莫小靜選的。

姐妹見面沒有以往的劍拔弩張，但莫小靜卻莫名顯得有些張。

甚至連抬眸看莫念的勇氣都沒有，太張了，張到手心冒汗，張到無法開口。

莫念端起面前的清水喝了一口，終是忍不住深呼吸看向問：“要去哪裡？”

“沒想好，到走一走看一看吧。”莫小靜垂目道：“將之前沒做過的事，都做一遍。想知道我除了做一個壞人以外，還能不能學著做一個好人。”

許佩文沒來得及做的事，有機會，既然有機會，就應該珍惜。

莫念靜默片刻問：“還回來嗎？”

“不回了吧，這座城市的記憶太不好了。我給別人的印象也不好，我想我沒有足夠強大的心理去面對這一切。”莫小靜今天不想哭的，可是那淚水怎麼都控制不住似的往下落，讓的視線一度變得模糊。

緒更像是韁的野馬，讓一度哭到形發半個字也說不了。

莫念給推來紙巾盒說：“你從小就哭，你一哭爺爺一準投降，你不能當著我的面這樣哭，要是被他老人家知道了，會說我欺負你。”

這麼一說，莫小靜緒更是收不住，捂著臉將臉在了桌面上，哭的肩頭聳不停，哭的那些眼淚從指落砸在玻璃桌面上那麼清晰。

失控中哽咽著說了句：“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爺爺，我辜負他的一片厚。”

要是可以從來的話，莫小靜不會再懶，不會因為不想訓練而哭泣，而央求莫振海。

要是可以的話，會和莫念一起，好好按照他老人家的要求學習，會嚴於律己會謹記他的教誨。

要是可以的話，想選擇一條簡單一點的道路去學會長。

莫小靜的飛機要到點了，後來是紅著眼睛走出那家咖啡店的。

不莫念送，但莫念還是跟去了機場大廳。

頭頂響起工作人員的提示播音聲：“請乘坐k451航班的乘客，盡快檢票登機。”

莫念沒看過莫小靜的機票，但猜測應該就是這一航班。

覺得自己不能繼續在這裡逗留了，若繼續逗留，只會讓誤機。

是時候該讓走了，換個地方，換個心，換一段路沒什麼不好。

莫念一步步往大門外走，不知道後莫小靜看著的背影再一次失控到無聲痛苦!

後來，後來飛快的跑過去了聲：“姐！”

莫念被從後抱住，能聽見趴在肩頭哭到哽咽，哭到呼吸不暢。

拍著莫小靜的手說：“走吧，一路順風。”

莫小靜松開，拉住的手終於忍不住一遍遍對說：“對不起，我對不起你！我欠你的，下輩子若有機會的話再來償還。這輩子……這輩子我不想還了，我要讓你記我一輩子，我要讓你記著有這麼一個欠著你的我，讓我下輩子還做你的妹妹！”

“好。”

莫念輕輕一個字，讓莫小靜險些再度失控，但忍住了。

不能不忍住那些緒，沒時間了，得說完那些沒說完的話！

“我可能不能陪著你看孩子出生了，你要照顧好自己，莫氏再重要也不如你重要。或許……這些事都不需要我心，畢竟有姐夫嘛，但我還是想跟你說一遍，什麼都沒有你重要。”

莫念目的看著，想，真好，以為什麼都不懂的妹妹，竟然也學會關心別人了。

那些傷害抹不去也沒關系，都給時去解決吧……

手掉莫小靜臉上的眼淚笑說：“你也是。”

“再見。”莫小靜松開，後退著鄭重說：“保重。”

然後轉一路小跑離開。

是再見，也是不一樣的開始。

莫念從機場出來，才發現已等在門口半天的男人。

陸景蕭看著張開雙臂說：“來，抱一下。”

莫念笑，然後笑彎了眉眼手擁抱他。

這人抱著，不顧機場往來的人在額頭親了一下又一下：“你可以安心了，長大了。”

“嗯。”莫念輕輕應了聲，抱他說：“這樣已很好。”

雖然長的過程太重，但這樣真的已很好。

男人抬手了頭頂說：“回家吧。”

他說回家，莫念以為是回浣花小築，或者是別院，但都不是。

這人在這一天，又給了不一樣的驚喜。

他帶著回了父母生前住的別墅，也是年後他安排人裝修的地方。

屋子已於三個多月裝修好了，但那段時間正好忙，後來又因懷孕，所以陸景蕭一直沒急著帶過來。

但現在可以了。

原本生鏽的鐵門，被他換了致的木闌珊，原本撲滿雜草的院子早就煥然一新，院子裡栽的那些花正開的燦爛。

風一吹，花香溢滿園。

他在院子裡一角裝了秋千，看著和別院的有些像，但並不一樣。

別院院子裡的秋千是單人的，但是這秋千是雙人的。

秋千繩索上綴滿滕花，有些含苞待放，有些早已恣意綻放。

男人拉著的手說：“以後我推著你和孩子，嶽父生前想做沒做的事，我一定可以替他做到。”

莫念點頭笑：“好呀。”

不知道他那一笑，是比天邊夕更好的景。

那人看的目有些沉了。

莫念偏頭看著他又是緩緩一笑，然後手拉下他的脖子，輕輕印上一記吻。

周圍有蟲鳴，有鳥，有風聲，但現在彼此只能聽見各自的心跳聲。

再進別墅之後，莫念才知道屋子裡被他改許多，客廳家有些已被更換，牆重新耍過，那是一種淺淡的暖黃，配合著他重新挑釁調整的家居擺設，一眼去只會讓人覺得暖心。

茶幾上的相框被換了，唯一沒有更換的是那張和父母的三人合照。

看過那張照片，莫念想，現在的心他們應該都能應到吧。

如此一來，父母也該安心了。

後來上了一趟二樓。父母臥室被陸景蕭保留原貌，但的臥室被更換了，換了……兒房。

是的，就是兒房。

打開那扇門，初初看見裡面東西的時候，有些驚詫。

他做這些設計的時候，本沒有告知，甚至連商量都沒有。

但驚詫完了，又只剩下了然。他那個人啊，向來是什麼事都喜歡想在前面。

莫念翻看起屋子裡的擺設，和孩子的玩，試圖從那些上猜到他的想法。猜他到底是更想要一個兒，還是更想要一個兒子。

但徒勞。

看遍了屋子裡的東西也猜不出什麼來，那人的心思藏的太深了，有時候縱使是也是毫無辦法。

見半天沒下去，陸景蕭系著圍找上來。

是臨時決定帶過來，這地方的保姆還沒到位，今晚只能他親自下廚。

但無疑，陸先生這樣的時的。

他靠在門邊，看仔仔細細的翻看角落的東西，看著皺眉，擰眉，然後到底忍不住笑了：“研究出什麼來了嗎？”

莫念真是看得太神了，所以沒有注意到門邊的人，直到他出聲才朝他看過去。

搖了下手上的搖鈴，看著他問：“這些東西都是你自己買的嗎？”

“嗯。”陸景蕭走過去，拿過手裡的東西靠近肚子晃了兩下。

莫念笑著說了句：“了。”

“嗯？！”這人激的扔掉手裡的玩，慌忙了兩下手抱著坐在孩子床邊，“我！”

雖然之前已不止一次幫數過胎，但每次孩子一，他還是難掩激！

男人擁著，輕輕著小腹聚會神等著。

但他等了半天半點靜沒有，陸景蕭忍不住皺眉：“又睡著了？”

“他可能不太喜歡你？”莫念故意說：“你選的玩不合心意？”

陸景蕭輕笑一聲，他明白了，這是在斥責他，做這些沒有事先和商量。

男人抱，輕作著太太小腹說笑：“就這一間，我擅自做主。等別院和浣花小築的兒房，都讓你參與其中。你按你的喜好給咱孩子選，我付錢，這樣看他還敢不喜歡我？”

至於碧海盛天的，老太太一早就開始布置了，不到他們去弄了。

莫念笑笑，親了下他臉頰說：“好。”

陸景蕭被太太這些親舉弄的心花怒放，他忍不住抱著人親來親去。

莫念肚子裡的小調皮就是這時候，準確無誤的給了他一腳！

那一腳踹的陸景蕭一愣，哪還顧得上欺負太太？

他問：“是了吧？”

莫念笑著點頭。

那人忍不住凝眉又問了句：“疼嗎？”

笑他：“不疼。”

陸先生皺眉：“這小壞蛋的力氣是不是過分大了些？”

“不大。”莫念輕聲說了句，起拉出起他說：“我了。”

這孩子是比尋常孩子好一些，但產檢醫生說是正常範圍，莫念不能和這人說，現在有時候晚上會被肚子裡小家夥的驚醒。

要是說了，他一準心疼，這以後要是生出來是兒還好。要是個男孩的話，保不準這人會和兒子秋後算賬…

“你晚餐做好了嗎？”拉著他又問了句，分散他注意力：“我真了。”

“吃飯！”男人開懷一笑，然後一彎腰攔腰抱起。

莫念驚了下，然後手抱住他脖子笑說：“你別將我和孩子摔了。”

“怎會。”

莫念又笑道：“怎麼不會，再過兩個月你可就抱不我了，你不能再這麼抱我。”

最近這重長的可不慢。

“你擔心那些，兩個你也不在我話下！”在浣花小築說家裡有別人不許他總抱，這也就算了。

可現在家裡又沒外人，他抱一抱過過手癮也不行？還用重來嚇唬他？當他是嚇大的？

陸景蕭抱著經過餐廳，但他不急著將放下去，抱著人在家裡四溜了一圈，然後在莫名山前的書房停下了。

他將人放在椅子上說：“這地方我做了稍顯改，你瞧瞧在哪？”

莫念好奇的蹙眉，然後起看了一圈。書櫥還是那個書櫥，牆上也還著當年的各種獎狀，書桌也沒變啊。

不對，好像的確是有什麼地方是不一樣的！

轉再度看向那面牆。

不全是的獎狀，有照片，有和父母的照片，還有幾張婚後不知什麼狀態下被他拍的照片。

但最吸引目的是，是那張他們的雙人合照。

若是莫念沒記錯的話，那應該是領證那天，他們在民政局拍的照片。

那人站在後解釋說：“我也是這個家一份子，這面牆上應該有我的照片。太太你說是不是這麼個道理？”

手上那張，當初不曾細看，現在再看，領證那天這人笑的可真開心啊！

他看著鏡頭的眼睛似乎在發亮發。

笑：“我是考慮不周，還是先生想的周到。”

男人走過去抓過的手放在邊，故意道：“知錯就得認罰，就罰你最近好好休息，養好。”

莫念笑著點頭，知道他是看不得最近太忙。

後來他們一起去廚房，幫他拿碗筷，他端著那些菜。

別墅很大，但心被填滿了，似乎也不覺得空了。

晚上八點，是陸先生最喜歡的時候，也是最近必不可的環節，他要幫數胎。

或許是今天這一路奔波讓莫念累到了，他胎還未數結束，已沉沉睡去。

陸景蕭正要收手之際，肚子裡那個小家夥又是一腳踹過來。

莫念似是覺到了，手習慣的輕拍了兩下小腹，然後調整了睡姿。

陸景蕭皺眉盯著小腹看想，這孩子果然力氣不小。

他開始輕聲警告：“寶貝現在是媽咪睡覺時間，你安分點。”

誰知肚子裡的那個小的那麼不給面子，又是一腳……

莫念再度翻了個。

陸景蕭皺眉，他得出一個結論——這孩子這麼不，不隨他！

後來這一夜，陸景蕭幾乎就忙著關注太太的睡眠質量了。

莫念雖然睡的早，但睡的不安穩，在他半睡半醒間還起床下樓倒了一杯水去過一次廁所。

也曾為他蓋過一次被子。

但這些事，他若第二日問起，一定不會承認。

會笑著告訴他，昨晚睡的很好。

陸景蕭在深夜看著再度睡的人歎息著想，孕育一個孩子，對他而言可能只是從無到有的過程。

但那個孩子和骨相，長在的裡，的注定是要比他深刻許多的。這也注定，要比他辛苦太多。

莫念近來早上醒的有些晚，但今日格外的晚，早上八點在迷迷糊糊間被宋媛的電話吵醒。

接通恍惚的聽見宋媛在電話裡問：“我之前跟你說的，立棋的領養手續，你到底辦了沒有啊！這眼看就要開學了啊！”

“學校我不是已經安排好了？”莫念握著電話坐在床頭。

宋媛在電話那頭急道：“那學校不是不好，距離我這兒太遠了啊，接送不方便。再說，總也不能一直這樣吧？總得先將他份安下來！”

“領養的事，你得抓幫我！”

說起領養，莫念這會兒腦袋清醒了，想起了潘時。

這手續答應潘時不急著辦，便不能幫宋媛去弄。

想了想故意說：“不太好辦，手續繁瑣，再等等吧。你也知道有多人看著我和陸景蕭，有些事看著雖簡單，但不方便。”

莫念這也是沒辦法，已經答應潘時的事，不好反悔。這機會既然已經給出去了，總得給人家努力的機會，努力完了，才能知道結果到底如何。

說到底，讓真的看著宋媛一人帶著孩子生活下去，也做不到。

“……”宋媛急的不知道說什麼了，但知道莫念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

和陸景蕭現在但凡有個風吹草都能被放大無數倍，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流言，可千萬不能再冒出來。

前兩天也去問過，總結出結果就是，一個單人想要領養一個孩子，的確不是容易的事。

幾乎可以說是……不可能的事。

宋媛歎息說：“那行吧，我自己再想想辦法。”

這麼說也只是寬莫念，這會兒哪能想到什麼好辦法呢？

看這麼急，莫念也於心不忍，但有時候這心該狠還是得狠。若松了，潘時沒機會，宋媛也很有可能再也走不出過去。

莫念這麼一想，平靜了。

不能急，得耗著，得等著看這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