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師》十三章 驚人的姐姐

十三章、驚人的姐姐

遊方的爺爺儒雅中帶著俊朗,而莫四姑年輕時也是當地的人,按文化人的說法,就是彪悍中帶著野。而遊方似乎繼承了家族傳中優秀的基因,雖然自習武,看上去卻很清秀甚至有點文雅,穿上服外表的格並不是特別的壯碩,而是顯得很勻稱拔。

而姐姐遊元似乎集中繼承了家族傳中不太好的一面,“野”絕對是有的,但是“”卻談不上。材倒是不錯,個子很高有一米七五,關鍵是相貌,形容人長的醜通常說能把小孩給嚇哭,而冷眼看見遊元,能把小孩嚇的不敢哭!——據遊方回憶,姐姐不出門的時候,家裡幾乎都不鬧耗子。

姑娘家長這樣,了父母的一塊心病,雖然當面不說,但背地裡都擔心這個兒將來怎能嫁出去?遊方的爺爺去世前,最憾的事就是沒親眼看見孫出嫁,拉著遊元的手半天沒閉眼。這樣有“特點”的姑娘,普通男人看不上,而能看中的男人也實在很罕見,把遊方的母親愁壞了。

但事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遊元嫁了個好男人——各方面都無可挑剔的金婿!

遊方的姐夫池木鐸,大舅公曾說過:“這小夥的名字有趣,五行佔了三行,中央有生有克,世上的事就這麼奇妙,真是一降一,他怎麼就相中元元了?”

池木鐸長的很白淨,個子有一米八二,戴著眼鏡人顯得文質彬彬,看舉止談吐顯然從小就有良好的教養,學歷很高,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博士畢業,他的導師就是遊方後來的忘年吳屏東老先生。

池木鐸出於一個大家族的旁支,池氏企業集團的規模很大,但是他的父母在家族集團裡並沒什麼地位,池木鐸從小也不待見,堂兄弟都喜歡在他面前炫耀家底,有怎樣怎樣的貴重收藏,蔑視他這種小門小戶的旁支沒見過也不懂云云。

也許是不服氣或者是被勾起了好奇心,年後的池木鐸選擇了考古專業,而且接了這方面最好的正規教育。認識遊元時他的父母已不在世,他繼承的產就是家族企業的份,每年都有一筆可觀的分紅,足夠食無憂的過日子。

而池木鐸本人並沒有什麼紈絝習氣,畢業後就職於河南省文考古研究所,而且經常參加基層考古工作隊的發掘工作,非常熱自己的事業。這樣一個小夥,各方面條件幾乎都無可挑剔,也許是因爲工作的原因,快三十歲了卻一直沒有談對象,偏偏看中了遊元,展開了既含蓄又熱烈的追求。

池木鐸第一次遇見遊元,是在江西省景德鎮郊外的一個考古發掘現場,那是二零零四年,當時景德鎮發現了一明代窯的廢瓷坑址,也就是幾百年前古窯傾倒殘次品的垃圾坑,如今這裡面可都了好東西,在各地掉了多名專業人員來進行考察發掘,池木鐸也在其中。

這件事也引起了一場小小的轟,很多圈人各懷目的都去了景德鎮,希能在鄉下收到流落民間的這類。殘損瓷片也是一種收藏品,有不販子還以古代碎瓷片用拼湊粘接的方法僞造高檔古瓷,手法之妙一般專家都很難看出來,因爲所用的部分原料本就是真的。

元當時在景德鎮一家工藝陶瓷廠一面打工一面學習,聽到消息也去鄉下看熱鬧。那一片田間圍觀的羣衆很多,探方早已挖好,若干考古工隊員正在取出一片片碎瓷編號記錄,周圍還拉著警戒黃繩,有當地派出所的幹警維持秩序。

元大步流星進圍觀人羣,向周圍掃視了一圈,“看明真相”的羣衆立刻帶著驚駭的神閃開了一條路,很從容的走到了警戒黃繩前面。說來也巧,池木鐸正好帶著手套捧著一個盤子從探坑裡走上來,他要從遊元面前繞過去,到一旁臨時搭建的帳篷裡。

池木鐸很高興,竟然能在這個坑裡找到一件完整的瓷,也許是幾百年前的監督者疏忽了,沒發現一堆碎瓷片中還有一個盤子沒打碎。搞考古的眼力一般很準,這個盤子的確直徑大約在十八公分左右,邊緣有二十八道放狀的瓣紋,盤心略下陷,弧壁圈足完整無缺,底部有大明弘治年制的題款。

這可是個重大發現,池木鐸興異常,不料一擡頭正看見遊元睜大雙眼正盯著他。恍然間池木鐸誤以爲自己到了敦煌,大白天看見了壁畫上的夜叉,一驚之下一抖手一哆嗦盤子沒捧住。腳下雖然是泥地,但踩的已經很板實了,而弘治白瓷胎質極薄,假如真落到地上難逃化爲碎片的厄運。

這個盤子在數百年前劫後餘形,不料剛剛重見天日,轉眼又逢此大劫,倒黴啊!說時遲那時快,只見眼前一花,那“夜叉”一個墊步俯已從黃繩下鑽了過來,在盤子即將落地的一剎那穩穩的抓住,隨即站起來遞給池木鐸道:“拿好了,玩瓷的,下盤要穩、手一定要準。”

池木鐸已經呈石化狀,張口結舌沒在第一時間答話。看見遊元,池木鐸並不是害怕只是驚訝,盤子一手他立刻反應到不妙,腦袋裡嗡的一聲,想挽救已經來不及了。不料絕逢生,這子的作竟然這麼利索,眨眼功夫就到了面前把盤子接住了,都沒看清是怎麼鑽過繩子的?

看著池木鐸的傻樣子,遊元忍不住撲哧一笑,這笑容讓不遠正走過來的民警心裡一陣發。池木鐸卻覺得很親切,因爲對方剛剛挽救了那個盤子,沒有給自己的考古生涯留下重大憾。

只聽遊元笑道:“這是典型的弘治白瓷,胎薄而釉膩,燒製時容易變形起翹,盤形很不容易。這個盤子的沿口與足底沒變形,但是側面釉上的有些不勻,白瓷最講究的就是這一點,而且這些瓣紋其中有兩道稍微寬了一些,細看不協調。”

元人長的難看,但聲音卻非常好聽,如夜鶯鳴谷絕對的溫悅耳。

剛反應過來冷汗,接過盤子正準備道謝,池木鐸又愣住了,倒不是因爲遊元的聲音,而是說的話。他剛纔還在納悶呢,這個盤子在考古工作者眼裡並沒有什麼病,怎會混在廢瓷坑中?正準備拿回去找同行仔細研究,此刻卻被遊元一語道破,由此也可見明代皇家窯篩選標準之嚴格。

元僅僅是看了一眼,盤子就落下被接在手中,前後不過幾秒鐘功夫,連盤底的款識都沒翻過來,就已經給瓷準確斷了代,而且還說破了它爲何會出現在廢瓷坑中的原因,這一份眼力與見識,讓人太佩服了,池木鐸自嘆不如!

此時維持秩序的民警走了過來衝遊元道:“怎麼回事?退到警戒黃線外面去!”

元沒說什麼,一閃就鑽到了黃繩以外。池木鐸卻著急了,趕解釋道:“警察同志,沒什麼事,是一位同行。”又衝遊元央求道:“你別走,等我一會好嗎?”然後捧著盤子小心翼翼的進了帳篷。

元覺得這個人傻乎乎的有點好玩,反正是來看熱鬧的也不著急走,就在黃繩邊等著。時間不大,只見池木鐸吃力的捧著一大塊厚胎瓷片走了過來,後面還跟著兩名同事手裡都拿著同樣的瓷片,應該是一尊龍缸的殘片,表面還有青花釉龍紋。

“這位,小,小姐,請你幫個忙,看一下這件龍缸究竟是失手打碎了,還是有什麼缺陷故意給丟在這裡?”池木鐸有些靦腆的再度與遊元打招呼。

原來考古隊在廢瓷坑裡同一發現了幾塊殘片,恰好能拼一個完整的龍缸,初步復原之後一羣人竟挑不出病來,無論從釉面、胎質、造形、紋飾等方面看都是中規中矩,不應該被丟棄纔對,古代燒這麼一件完的大件瓷並不容易。現場有人推測是當年被失手打碎了,也有人認爲它肯定有現代人所不知的缺陷,爭論了很久也沒有結論。

元越過繩子俯下仔細打量幾塊瓷片,微微一笑指著池木鐸手中瓷片釉面上的半截龍道:“有一個小病,畫工錯了!”

普通的畫工錯誤,比如將五爪龍畫了四爪龍,或者點晴不對稱、龍的兩隻眼睛不是著同一個方向等等,一般考古工作者都能發現。但他們未必通工藝,有一些很專業的細節問題察覺不了。比如一幅工筆畫,你能分辨出畫家落下每一筆的前後順序,且知道正確的順序是什麼嗎?

這個龍缸的病,就是龍上的龍鱗有幾能看出畫工落筆的順序不對。畫龍鱗前筆的弧線正好住後筆的邊緣,看上去如瓦片般層層相疊沒有破綻。但此龍缸上有一些龍鱗下筆時往外帶出了一點,仔細看本該在下面的鱗片邊緣,有一小截稍微畫了上面的鱗片。

可能是因爲畫工沒有嚴格的按照落筆的順序來畫,這個小瑕疵並不明顯,如果是一般的一點病都沒有,但做爲皇家龍缸,它卻不符合要求,是一定要打碎丟棄的!

聽完遊元的解釋,衆人恍然大悟。收藏鑑定界有些不起眼的竅門說出來也許簡單,但不告訴你卻很難看明白。這就是爲何有的人鑑別一件贗品要花很多功夫,而有的人掃一眼就能看出的原因。

元對池木鐸第一眼印象不錯,於是並不藏私都告訴了他,大家紛紛對遊元表示謝。有人驚歎道:“那時窯的工藝要求真嚴格,不知畫這個龍缸的畫師到了什麼懲罰,一定不能輕了!”有人接話道:“這是當然,要不然傳世的明清窯瓷會那麼貴嗎?”

這時有一位年長的考古隊員對遊元很客氣的說:“請問您貴姓?您在這一方面是行,如果有時間,能不能進來一趟,幫我們再看一些東西。”

元求之不得,跟著池木鐸等人一起進了發掘清理現場,這就是他們結識的經過。遊元的長像看多了也就習慣了,而且考古工作者膽子都大的很,什麼都見過。忘了提一件事,池木鐸的博士論文就是專門研究樓蘭古的。

剛開始這夥文工作者對遊元多有點疑忌,懷疑是一個文販子,考古發掘與古董鑑賞雖然學問相通但畢竟也有所區別,在鑑定方面各有各的專業知識。考古工作者對文販子印象並不好,這些人走街竄巷順帶坑蒙拐騙,還會推某些地方盜墓風氣滋長。

一經談,池木鐸獲悉遊元在當地的一家陶瓷工藝廠工作,並不是文販子,對的印象一時大好。隨著流的深,兩人之間有很多共同語言,池木鐸大有志趣相投、相逢恨晚之慨。

第二天是週一,遊元要上班沒有來發掘現場,不料晚飯後池木鐸特意趕回城裡,打聽著找到了遊元在工藝廠的單宿舍,要與掌燈夜談。一個小夥晚上獨自跑到大姑娘的宿舍裡賴著不走,定有圖謀不軌的嫌疑,但若對象換了遊元,誰也不會懷疑他有不良企圖。

池木鐸與遊元之間有很多共同話題可以流,池木鐸是學院派出,接的是正規高等教育,各種專業理論知識非常紮實。與他相比遊元則是典型的江湖派,自家學淵源在古考證方面見多識廣,這兩人湊在一起簡直是珠聯璧合。

池木鐸並不是一個很健談的人,但在遊元面前總有說不完的話。等到古窯址的現場發掘工作結束之後,池木鐸藉口協助當地博館進行整理工作,仍然賴在景德鎮沒走,有空就去找遊元,似乎一天見不到心裡就覺缺了點什麼。

元一開始並沒有多想,也很喜歡與池木鐸在一起流,但是過了一個多月漸漸的察覺到不對勁了,這位年輕有爲的帥哥對自己的態度過於熱了,顯然已經超過了一般朋友間的卻猶豫退了,不敢多想進一步的發展,覺得兩人之間有點不太可能。

恰在此時,池木鐸的單位一再催促他回去,他終於收拾東西走了。遊元鬆了一口氣同時又莫名的覺到失落,不想再待在這個地方,於是辭職回到了家鄉。在景德鎮打工本就是爲了學習當地的傳統工藝,既不是想掙錢也沒打算久留。

本以爲這段往已經過去,就像一枚石子投湖心,漣漪慢慢消失。不料轉過年來的大年初一,到白馬驛遊家拜年的第一個客人是位高大帥氣文質彬彬的青年男子,提著價值不菲的禮,自稱是河南省考古所的研究員池木鐸,曾經在景德鎮聽遊元提起過遊祖銘,特意來拜訪這位民間工藝大師,有很多專業問題想請教。

遊家可是一窩子人,一眼就看出池木鐸是衝誰來的。從莫四姑到小弟遊方全被驚了,對來客表現出極大的熱,迎進家中好生招待,拉著手嘮家常親熱的不得了。莫四姑在背地裡甚至給冊門祖師爺太史公燒了好幾柱高香。

元不知該如何面對這位找上門的貴客,見面說話時總有些躲躲閃閃。遊家的親友們著急了,私下裡番勸說一定要抓住這個男人,如果錯過了,那簡直就是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對不起社會對不起政府對不起祖師爺對不起衆鄉親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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