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師》二十二章 默默無聞的人

地師 二十二章、默默無聞的人

遊方心中的確爲難,倒不是因爲一點辦法都沒有,而是因爲他原先本不管閒事,更何況是這麼大的“閒事”?

有句老話“江湖冷,久醫疲”。比如一個醫生見的病患多了,對生離死別一類的場景就不會那麼,比普通人冷漠。而在江湖上混,見到別人設的各種局,無法是自己小心不上當罷了,或者私下提醒邊親近的人,除非牽扯到自己上,一般不會主管閒事去拆臺。

一方面是因爲遇見的太多了,想管也管不過來,久而久之也就變得冷漠。另一方面就算管了,偶爾出手拆了別人設的騙局也往往吃力不討好,得到幫助的人未必能真謝你,而得罪的人一定會恨你。這樣的事多了,足以讓你混不下去,所以自古就有“走江湖互不拆棚”的說法,也是一種無奈。

自古很多江湖門派也有自律規矩,比如釣丁懲治貪吝之慾,設局針對爲富不仁等等,但在遊方看來,這些無非是找“劫富濟貧、行俠仗義”一類的藉口往臉上金而已,是什麼人就是什麼人,自己心裡應該清楚。所以說江湖,良心就讓狗吃了一半,此正所謂江湖冷。

到玉璽拍賣會的這種事,遊方就更不會想管閒事了,還有另一層原因。有資格去競拍肯一擲千金的人,哪個不是非富即貴,有著天文數字的財產,遊方這種小小的北漂,犯得著爲他們心嗎?而吳老的想法顯然不同,似乎是從另一個更深遠的角度去看問題,而非拘泥於簡單的一人一事。那沒想到這位看似舉止淡然的老先生,竟有這樣一副以天下爲己任的過熱心腸。

按照通常的習慣,遊方把事說穿了,提醒邊的人莫要上當或跟著起鬨也就到此爲止。但在吳屏東老先生面前卻不好不繼續答話,否則總覺得對不起人家的一番關懷。此刻又想起離開家鄉前,莫家原的莫老太公特意囑咐的一句話“人在江湖,心可以冷靜,但人不能麻木”,心裡一翻個,還是開口了。

遊方指著電腦屏幕道:“辦法倒不是沒有,要是能見到實就好了,這是玉,能上手最好。”

所謂“上手”是古玩界語,指用手去覺、把玩,它在鑑定中曾很重要,而現代很多珍貴文從保護的角度是不便直接上手的,但玉例外。鑑定或保養玉都講究直接用手把玩,上手的時間越長玉的品相越好,這在過去稱爲養玉或盤玉,也是中國古代玉文化的一部分。

一聽這話似乎有門,吳老趕遞過一個銅版紙大信封道:“實在倫敦蘇富比拍賣行的保險櫃裡,你我是不可能見到了,但這裡有一套各個角度的高清照片,拍照的線非常好,絕對是沒有人工修飾過的原件,紐約玉翀閣古董商行給我寄來的,湊合著看看吧。”

遊方打開信封出照片看了半天,眼神卻有些漫不經心,不知在想些什麼。吳老不解的問:“照片上能看出什麼辦法來?這件東西不需要你我鑑定啊。”

遊方笑了笑,放下照片反問道:“您老估計一下,這東西會拍到什麼價?”

吳老:“既然本就是一個局,那就難說了,不能以正常道理計。但現在已經有人故意放出風聲,假借市場預測的名義,說至要在四千萬人民幣以上。”

遊方岔開話題又問了一句:“去年在香港拍出天價的‘乾隆筆’白玉璽,你見過照片嗎?”

吳老嘆道:“不僅見過照片,當時我還特意去了香港一趟,在拍賣會上見過實,無論是從哪一方面看都是無可挑剔的羊脂玉雕珍品,不愧是皇家玉璽,國寶級文。”

遊方:“我也見過照片,不怕您老笑話,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那麼好的羊脂玉!這幾年羊脂玉在國炒得很高,僅那樣一塊毫無瑕疵的極品羊脂玉料,就算不是古代玉璽,賣個上百萬也不稀奇。……而你再看看這件‘八徵耄念之寶’,號稱是和田青玉,用料從玉璽的角度可是太次了。看照片雖然不如上手斷的真切,但換一種同樣品相的普通玉料,我去礦產地收的話,要價一百都嫌高,外行人可能不清楚,其實石頭並不是想象的那麼貴。”

吳老提醒道:“玉料雖不是極品,品相也不是最好,但人家賣的不是石頭,就是中國皇家玉璽的概念。”

遊方一撇:“品相豈止不好,這件所謂的‘八徵耄念之寶’用料低劣,造型與雕工也是又笨又醜,除非乾隆腦袋有病還瞎了眼,纔會拿它當玉璽!”

吳老一皺眉:“你這麼說就太武斷了,而且太誇張!以蘇富比在國際藝品收藏界的地位,拿出來鎮場的東西至能說得過去。況且你沒見過實就說這種話,不符合我們這一專業務求嚴謹的治學神。……嗯,你笑什麼?”他的話剛說了一半,卻發現一旁的遊方神有異,笑得很是狡猾鬼祟,忍不住開口發問。

遊方眨了眨眼睛:“吳老忘了今天我來的目的嗎?您是想討論治學神,還是想知道江湖上‘拆棚’的手段?”

吳老怔了怔,額上的擡頭紋更深了:“你想說它是贗品?可是我們在這裡說這些,沒什麼用,蘇富比既然將它推出來,就有權威鑑定的程序,大多數人也會相信。”

遊方還在笑:“我可沒要您老說它是贗品,雖然這方玉璽的品相不太好,僅僅看照片,我認爲有五可能是贗品,但沒有見到實,而且蘇富比國際拍賣會那種場合也不好開玩笑。正如您老所說,這不符合專業嚴謹的治學神。”

吳老:“你到底想說什麼,就痛快點!”

“您老只需講一個故事……,而且應該這樣去講……。我剛纔說未嘗沒有辦法攪局拆棚,但這個辦法對我這種人沒用,而以您老的份地位,卻是很有可能功的。像蔡銘超先生那種攪局的手段等於是公開掀桌子,而真正的江湖高手暗中拆棚都是不上臺面的,外行人也看不出痕跡。”遊方湊近了,小聲說了一番話。

聽完之後,吳老將信將疑:“這樣就行?除了麻煩一些,其他的倒也不復雜。”

遊方笑道:“這個故事有講究,您一定要私下裡說,對象都是您接過的、在文鑑定界有份、有名的專家,特別是故宮博院的那一批還有香港那邊的人,儘量不要掉。一定不能公開,以學討論的名義,哪怕是放低一點段,私下裡的請教也行。要注意低調,可以隻字不提這件東西的真假,同時將你掌握的照片和資料儘量詳細的提供給對方。”

吳老微微皺了皺眉:“不下結論,不公開,就是請教學問題?隔著這麼遠的亞歐大陸,只有半個月時間,能攪黃倫敦那一場拍賣會?”

遊方:“越低調越好,只要將故事傳出去就行。您可別小看那幫到古玩界的文專家,公開捧一件東西可以妙筆生花,私下裡損一件東西那也是毒舌犀利,更何況那方玉璽品相確實有問題,想挑病還不容易?造型、玉質、雕工哪一條不能挑,正是他們顯水平的時候!

您老是考古發掘與文保護方面的專家,一心做學問培養人才,但是界搞古玩的那批人可不一樣。這個世界很大,但是圈子很小,您想一想那些有心又有錢去競拍玉璽的、真正的大買家,又都是什麼心態?”

玉璽是中國古代皇權的象徵,但是今天在境外了一種可易的收藏品。真正的大富大貴之人,除了食住行之外,更會追求普通人所沒有的驗。買一塊玉璽回家,平時放在架子上觀賞或捧在手中把玩,遐思神遊之際,味數百年前曾號令天下的榮,呼吸著穿越歷史的神氣息——這種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還有一些大收藏家,有了足夠的財富積累也會追求神上的自我價值實現,出於民族國心或者社會的讚譽,也願意重金“買回”流落海外的玉璽。肯如此一擲千金的人,玩的就是覺,眼睛裡絕對不進沙子,不會花重金給自己心裡買回一塊疙瘩。

這種人有足夠的財勢,當然會在私下裡向他認爲最可靠的專家徵求意見,而且不會只徵求一個人的意見。既然這是設局釣空子,針對的買家主要就是華人圈中的富豪與收藏家,別忘了這是中國皇家玉璽,誰的意見最可靠?當然不會是戴手套玩玉的那批洋鬼子與假洋鬼子們。

這個圈子其實不算大,這批專傢俬下里面對“重要客戶”說話都傾向於謹慎,而吳屏東提供的資料與所講的“故事”能引發足夠的顧慮,私下裡轉告“客戶”既顯得慎重又不用自己負責,而且從專業角度,那方玉璽確實有病可挑——如果你要挑的話。這麼做等於間接在華人圈衆買家的心裡埋下了一塊疙瘩,把覺搞沒了!

這個辦法對遊方沒用,因爲他接不到那個圈子,但對吳屏東是有用的。

吳屏東當然不笨,遊方這一問他立刻心領神會,但仍有躊躇思忖之。遊方又一指自己道:“其實我也沒讓您老撒謊,有人曾在潘家園一家古玩城的貴賓室裡,好像見過這方玉璽,而且當時還有好幾枚一樣的。——這個故事是我講的,我不就是從潘家園出來的?……如果覺得這辦法不合適,算我沒說,您老本就不必管這種閒事。”

吳老想了想,展開眉頭笑了:“年紀輕輕就有老江湖的手段,真是沒白混啊,你的辦法可夠的!但無論如何,我都要謝謝。……假如我真的這麼做,有幾把握能攪局?如果功了,又會是怎樣一種狀況?”

遊方:“有八可能將這場拍賣攪黃了,但不論是功失敗,表面上是看不出來的。就算這場拍賣沒得逞,賣家與幕後人也會著把它遮掩過去,否則沒法繼續設下一局,別忘了他們可用保做藉口,不公開買家或賣家的信息。我估計最大的可能,是蘇富比對外宣佈拍賣功,這枚難堪的玉璽被一位不願意份的神買家拍走,至於價嘛,很可能與事先放出的風聲差不多,就在四千萬左右。”

吳老盯著遊方,似笑非笑的問:“小夥子,你說的這麼清楚,就像能算出來一般?”

遊方有點不好意思的額頭:“這就是江湖驚門的把戲,看似神機妙算,其實無非是瞭解其中的門道,知道對方可能會怎樣接招。……反正只有半個多月時間,您真想出手管閒事拆棚的話,很快就能看到結果。……但不論結果如何,您老與這件事都將是默默無聞,不爲世人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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