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師》三百二十一章 我回來了

上部 江湖遊子 三百二十一章、我回來了

離開濟南,遊方又隨當年路線坐火車去了。到站下車直奔古墓博館。這個季節來參觀的人更加稀,大廳裡顯得空的,瀰漫著一種難以名狀的寒氣息,一進博館,他就走了長長的地下甬道。

遊方並沒有直接進到最古老的兩漢墓葬羣展區。此時的他對心盤運轉早已不是當初那樣似懂非懂,從年代最近的墓葬羣甬道開始走起,他不像是參觀倒更像是散步,走過每一墓門並不進去細看也不停下腳步,甚至連眼神都沒有向兩邊。

這個博館的設計很有特,四條互相聯通的地下回廊按年代分佈,將移來的古墓葬依次排列展出,走在這裡不需要刻意運轉心盤,實際上也很難主運轉心盤,因爲墓葬的氣息與整環境之間有較大的差異變化,它們都是從別移到此地的,本並非自然形的一個整環境。

漫步其中,宛如沿著歷史河流的腳步回溯行進,展開神念,宛如心盤自轉。遊方上次來還需要去看去觀察、分析解構各代的葬制與宅風水特點,而如今只需以神念掃過便清晰如印。當他轉了一大圈終於來到兩漢墓葬羣,進一座大墓時。人彷彿已經穿越時空,周神氣融一路走來的歷史氣息中。

假如大墓中有別的遊客參觀,又是個直覺特別敏銳的人,估計會嚇一跳,因爲遊方走進墓室時給人的那種覺,分明就是兩千多年前的古人啊!

遊方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元神與這墓室古老的氣息相共鳴,那當年曾經侵擾過他的濃郁森氣息,此刻已對他毫無影響,展開神念呈現元神,他本人已爲這環境的一部分,這便是離開此地之後的修行之功!可令他稍意外的是,那幅壁畫不在了。

當初這裡有一幅《神虎噬魃》,就繪製在這座西漢大墓的石門後上方,它是整座大墓下葬封門之後,正對主葬位用來鎮守宅的圖案,已有兩千多年曆史。遊方當初就是在這裡發靈覺,一不小心了古墓中的濃郁氣以及應,元神莫名被那幅畫所攝,見到了畫境中幻化的秦漁。

他到這裡來就是爲找回劍靈,那幅畫是當初獨特的機緣指引,但畫不見了,墓室的門楣上方是空的石壁,遊方的神念應的很清楚,那裡的石板被替換了。

遊方微微一皺眉,轉走出了這座大墓,無形中似乎能夠應到什麼。或者是一種直覺的招喚,他走出了地下墓室甬道,來到博館特意開設的一珍貴文展覽大廳,又見到了那幅畫。原來那間墓室建造的時候施工有問題,近來滲水,爲了保護壁畫和方便展出,畫被取到展覽大廳放在玻璃罩中供人蔘觀。

遊方走進來的時候並未收束神氣,與地面上的現代環境顯得有些格格不,雖然他是一副當代人的裝束打扮,但那種覺是難以形容的,看見他,就參觀兵馬俑時,突然看見從坑道里走出來一位秦代的將軍。

展廳中有七、八位遊客在參觀,還有兩名工作人員。遊方無聲無息的走進來,他們不論在談還是在觀賞展品,全部像被驚醒一般突然回頭看向遊方,說不清這小夥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反正看著就不像一般人,有人甚至打了幾個冷戰,有人卻眼神發亮很是好奇。

遊方並沒有理會這些人的眼,他面無表就似在另一個世界中行走。徑直走到那幅《神虎噬魃》壁畫前站定。

這個展廳的佈置有點問題,爲了保護古代壁畫,照明用的是偏暗的冷源,也止遊客使用閃燈拍照,但這幅畫放的位置與對面的環境有比較明顯的明暗反差,表面又蒙了玻璃罩,兩千年前的彩壁畫本來就淡,再加上玻璃反,幾乎什麼都看不清。

遊方卻本沒有看,而是站在壁畫前閉上了眼睛微微一低頭。眼睛剛剛閉上,卻好似有另一雙奇異的眼睛隨即睜開,他置於一個既陌生又悉的環境中,這一片地天他上次曾經無意間闖過。

前方有一棵樹,枝椏虯結朝天展如一隻只怪異的手臂,紅的樹葉如凝固的跳火焰。

樹梢上有一隻鳥,羽既像烏又像八哥,形細長遊方從未見過,保持一種飛掠的姿勢靜靜的懸在天空。半空中還懸浮著一隻碩大的羊頭,長而多節的雙角彎曲回捲到耳後,面部的皮被剝去了,出森森的白骨與兩個碩大的鼻孔。

樹枝上垂掛著一條紅的長綢,應是一件子的,保持著隨風飄的形狀。再看樹下,伏著一位全赤luo的子,長長的黑髮如一匹緞纏繞在樹幹上,掙扎著擡起上舉起右手做掙扎呼喊狀。有一隻張開雙翼似虎非虎的猛,擡起一隻前爪按在子的頭頂,低頭咬住的左肩。

遊方上次進這片天地時,一切都是靜止的。沒有風也沒有任何聲音,眼前所有的東西都像一座座雕塑,彷彿時間也被凝固了。他當時一也沒敢,心裡清楚只要自己一旦畫境爲其所,元神會陷魔境難以自拔,但此時此地況已經不同了。

遊方輕輕一彈,指邁步就向那株樹下走了過去,向著那出了手。子的也正著他,保持著在怪爪牙下掙扎的姿勢,眼神似是期待又似幽怨。那完幾無可挑剔的,每個部位的比例、每一段曲線都是那麼妙曼迷人,如大自然最的傑作。

的眉目五態神韻,遊方是悉的不能再悉,就是劍靈秦漁。

隨著遊方一步邁出,這個在沉睡中凝固的世界彷彿被突然喚醒,一切變得生鮮活起來。樹上那隻奇異的鳥兒震翅膀飛去,褐的樹枝像無數怪異的手臂般搖揮舞,紅的樹葉像一朵朵跳的火焰,樹下的秦漁長髮纏繞在樹幹上,掙扎著喊出兩個字:“遊方……”

這是他的名字,遊方終於又聽見了秦漁的呼喚。但這呼喚隨即被一聲咆哮所淹沒,只見那隻背生雙翅的怪發出一聲怒吼,放開秦漁向遊方飛撲而來。盆大口散發出令人恐怖的兇惡氣息,鋒利的獠牙還帶著跡,再看秦漁的肩上留著兩個深深的傷口,流出鮮紅的

這是一幅畫境的變換,畫意本就是主宰,怪撲來似帶著不可抗拒的力量,然而遊方卻毫無懼,腳下步伐不不慢,行走中揮手向前斬去。他的手發出一片劍,就似月華灑落,正斬在怪上。然後就聽見一片奇異的碎裂聲,那怪形如青煙般消散不見了。

正在展廳中參觀的人們被一陣刺耳的脆響嚇了一大跳,只見剛進來的那個小夥站在《神虎噬魃》壁畫前大約三尺遠的地方閉目沉思,而壁畫上罩的玻璃突然碎了,裂紋麻麻瞬間了無數細小的片狀,嘩啦一聲傾瀉灑落。

壁畫出來,在昏暗的線下不知爲何顯得是那麼清晰,畫上的景眼生無比,就彷彿要活過來似的。這麼大的靜,而那小夥卻如泥塑般一,就似本沒聽見。所有人在這一瞬間都愣住了,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畫中的“遊方”揮手斬滅怪,已經走到樹下,輕輕解開纏繞在樹幹上的青,張開雙臂將秦漁抱了起來。軀幾乎每一寸都那麼,本就是遊方閱歷天下景所賦予,是他心念中最完的意念所造就,如玉凝脂的香肩卻留著被怪咬噬的傷口,鮮順著流到了雪白的前,看上去是那麼目驚心,令人心中刺痛。

在他懷中瑟瑟發抖,虛弱的聲音在元神中傳來:“你怎麼纔來?”

遊方聲道:“對不起,我踏遍萬水千山一路找尋,今日才至此地,你爲我苦了。”

秦漁的很輕,就像一朵雲,同時又充滿質,就是世上最妙溫,遊方小心翼翼用手房與肩頭,拭去跡,指尖凝鍊的華似是能止。然後他取下樹上掛的長綢一抖,原來是一件古裝子長,親手爲秦漁穿好。

它應該是人類發明料以來最古老的一種飾了,但是不論穿在任何年代的上,都顯得新。無袖而前後開襟,從上很隨意的披散到膝下,腰間用帶束住。偏左側打了一個結,垂著一枚琉璃珠。

穿好這火紅的長,遊方輕輕的將放了下來,一隻手還攬著的腰。秦漁的雙腳剛一落地,畫境突然傳來一陣如龍般的劍嘯聲,這一片天地的場景再度爲之一變。秦漁子一倒在遊方的懷裡,那以凝實質的形又變得恍惚起來彷彿隨時要消散,臉上痛苦和害怕的表卻真實無比。

遊方將再度抱起,輕聲說道:“秦漁別怕,這便是我失去你的那一幕,也是我找回你的這一刻。”

周圍的景又變了,面前有一座七層八面的玲瓏寶塔,朱欄青瓦、墨角淨牆、紫金葫蘆頂,拔地而起似破空飛去,卻匯聚渾厚沉重的地氣呈現輕靈之相,正是南昌的繩金古塔。遊方當初就是因爲在繩金塔下運轉神念,激引了繩金塔匯聚千年的劍意侵襲,結果劍靈被鎮消失,再也無跡可尋。

今天用這樣一種奇異的方式找回秦漁,瞬間又回到了繩金塔下,這一幕場景在遊方的臆畫卷中展開,卻真真切切如當日靈樞地氣激引震撼重現。

劍嘯聲似持續了很長時間,又似把時間只凝固一瞬,遊方懷抱秦漁,臉上的表是一樣的,似苦楚似畏懼,還在不斷的變化,秦漁的形一陣模糊一陣清晰但始終沒有消散。當劍嘯長聲終於消失的時候,繩金塔也消失了,周圍的畫境隨之消散,遊方又“回”到了展覽廳中,擡頭睜開了眼睛,面前還是那幅壁畫和滿地的碎玻璃片。

剛纔已經有工作人員跑向這邊,但是他們剛剛一,展廳中所有人隨即就聽見一陣龍劍嘯之聲,似是從自己的腦海深傳來,激越無比,讓人一陣意識恍惚。等大家回過神來,卻發現站在畫前的那個小夥已經不見了。

此時的遊方早已經走出了展覽室,快步離開了古墓博館,在腰間暗秦漁,臉上亦是溫的神

館的展覽廳裡發生了這種怪異的事,在場的人都親眼看見一個很特別的小夥走進來,然後玻璃罩莫名碎裂,又聽見那一聲奇異的長嘯,一陣恍惚之後小夥子又不見了,大家面面相覷議論紛紛,你問我、我問你,但誰也搞不清是怎麼回事。

這裡是古墓博館,就算平時再怎麼強調唯主義教育,但是環境氣氛擺在那裡,神神叨叨以及鬼鬼怪怪的各種傳說總是免不了。這件事私下裡就傳開了,結果越傳越邪乎版本也越來越多,據說有人看見從古墓中走出來一個小夥,經常在博館裡遊,還各個展廳欣賞文,與不知的工作人員打招呼聊天云云。

這樣的故事聽著怪滲人的,但是聽多了又怪吸引人的,傳到最後,博館的領導在開會時還特意強調,員工平時不要私下裡編排這些七八糟的故事。但是人們閒聊時還是願意談起,尤其有那麼幾位員工,聽說那小夥年輕英俊,氣度不凡,是位非常有魅力的帥哥,還在開玩笑道——這男鬼咋沒讓我上呢,遇到了就領回去。

有很多男人在談聊齋故事中的鬼時,時常會發這種議論,人開玩笑也一樣,遊方大概沒想到自己也會爲這種八卦話題的談資。

從古墓博館出來,遊方沒有在多停留,連夜坐火車趕回北京,一路上以神念小心護持著隨的佩劍,似是守護一個新生的孩子。這柄劍一直是他的防,守護他不知經歷了多兇險,而今天況卻倒了過來,遊方一直在守護劍中沉睡的劍靈。

到達北京的當天夜裡,遊方沒有住賓館,而是來到了玉淵潭公園,潭水如鏡倒映出皎潔的月,他靜靜的坐在潭邊的一棵大樹的影中,腰間的短劍已經解下就放在膝前。玉淵潭的水面上不知何時升起了一層白霧,沒有別人能夠看見霧氣升起匯一個窈窕的影,正是清晰生與真人無異的秦漁。

與以前所見有所不同,飾不是如月凝鍊般的白紗,而換了一件火紅的長形窈窕亭亭有致,眼眸如星,看著遊方卻很和。赤著腳從如鏡的水面上走來,卻沒有倒影,宛如夜裡冷豔靈。遊方也站起了,向出了雙手,兩人在湖岸邊來了一個擁抱,顯得是那麼自然而然。

“我在黑夜裡沉睡,又在做一個沒有盡頭的夢。……遊方,你是怎麼找到我的?”秦漁說話的聲音形容不出的悅耳,在元神中還帶著奇異的回聲。

“其實我從來就沒失去你,你靈差點被擊散,一直就在劍中沉睡,我直到今天才能將你喚醒,差一點就永遠失去。”遊方輕輕拍了拍的後背,鬆開雙臂拉著的手道:“你還需要養煉休復,我們一起曬曬月亮吧。”

他們在潭邊並肩坐下,但月下只有一個人的影子,遊方輕著秦漁的肩頭,如玉的上還有一傷跡,已經很淡就像碎的花瓣侵染的,他問道:“你的損傷尚未修復,痛嗎?”

秦漁:“我不知道什麼作痛,但我卻清楚你傷時的覺,那就是痛嗎?……爲什麼今天能夠把我喚醒,我好像走出來了,有了自己的覺。”

遊方嘆息道:“這一切都是因爲我,你本是一柄劍的靈,是我用心神所賦予,當我不再把你僅僅當劍靈的時候,才能夠真正找回封印在劍中沉睡的你。我沒法形容你是什麼樣的人,按這世間的說法,你是一個妖靈。

但不論怎麼形容,你就是我的秦漁,所以只有我才能把你喚醒。世人看山水若僅僅是山水,不見萬,便會不到天地間真切的靈。我如今能見生,才能找回這劍中生的你,這番話說來簡單,印證此修行境界也是剛剛破關不久。”

元神心像所應的秦漁與真人無別,但畢竟不是人,遊方與談有點像自言自語、自問自答。秦漁與他心神相通,形容態以及一切靈都是遊方所賦予,但卻不等於是遊方的心念鏡像,如今就是秦漁,這種玄妙難以用語言解說,也只有遊方自己能夠會清楚。

遊方從未真正失去劍靈,他曾經多次傷,這柄劍的靈也多次損。最特別的經歷是在繩金塔下,安佐傑襲而遊方無恙,無形劍氣被吳玉翀擋下,繩金塔的千年劍意被激引,沒有傷到遊方卻險些將這柄劍的靈完全擊散。若無萬之境,山水不僅是山水,劍也不僅是劍,遊方也無手段喚醒劍靈,讓秦漁以一種近乎新生的方式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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