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兒沒辦法和我聊天，我又將視線轉向了梁厚載那邊，就看到梁厚載正抱著一本小說，很認真地在讀。

自從度過了初中升高中的那個暑假之後，梁厚載的格比之過去就有了一點小小的偏差，從那個時候開始，他上就多了一種略帶小資調的文藝氣質，喜歡看小說，也喜歡現代詩，小說隻看卡夫卡的，詩隻讀海子的。這兩位文學界的大師都是典型的天妒英才、英年早逝，作品也就那麼多，可梁厚載還是每天抱著他們的書，一遍又一遍反覆地看。

而且每次他看書的時候都特別神，我跟他說話他也不願回應，每次都是嗯嗯啊啊地應付兩句就過去了。

眼見著沒人理我，我就著床沿朝我師父那邊張，師父這時候正好將視線從窗外收回來，端起自己的茶杯，小抿了一口。

趁著師父這會沒想事想神，我就趕跟他說話：「師父，我聽大舅說，你要搬回墳山去住？」

「嗯，」師父也沒抬頭看我一眼，隻是放下杯子，慢慢地說道：「過段時間，老陳要回道觀理一些事，墳山那邊沒人看著不行。到時候你和厚載都跟著我去王莊那邊。」

一邊說著，師父又默默看向了窗外。

我怕師父又像剛才那樣發獃，那就真的沒人理我了。於是又問師父：「東北的老黃家到底是幹什麼的啊？為什麼包師兄也去了？」

師父一邊著窗外，一邊對我說道：「太的事，現在不方便說。至於他們為什麼請你包師兄，嗬嗬，等你去了就知道。行了，你不要沒話找話了，趕休息一會吧。」

說完這番話，師父就不再理我了。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左右，坐在我師父床位上的幾個大學生下了車，可師父依舊一直著窗外出神。

我百無聊賴地在床上躺了一會，很快就睡著了。

昨天晚上因為一直擔心師父，幾乎是整宿都沒睡好，以至於這一次我睡得很沉、很長。

當我醒過來的時候，火車已經駛了東北大地，四個小時以後，我們在這列火車的終點站下車。

走出車站的時候已是午夜，一輛銀灰的轎車早已等候在了馬路旁。

我們從那輛車旁邊走過的時候，駕駛室的車窗被搖了下來，一個人從車裡出頭，朝我師父揮揮手，又喊了一聲：「柴師傅！」

天比較暗，我師父眼神不太好，他朝車窗那邊湊了湊，瞇著眼朝仔細看了那個人一會，那人也不說話，隻是開了燈，讓車廂變得明亮起來。

借著燈我纔看清，這個人的年紀大概在四十歲上下，的臉上早已蔓延出了皺紋，可五卻罕見的緻，在眉宇之間，還有幾分淡淡的妖嬈。

想必這個人在年輕的時候，也是個艷絕一方的大人。

這時候我師父笑了笑，問：「我要是沒記錯，你應該是黃昌盛家的丫頭吧？」

人笑著點了點頭：「三十多年不見了，想不到柴師傅還記得我呢。柴師傅，快上車吧，我們家老太爺可是等您很久了。」

師父也不客氣，直接帶著我和梁厚載上了車。

那個人一邊發了車子，一邊朝我們這邊瞥了一眼，又問我師父：「這兩個小夥子，就是柴師傅在信裡提到的助手？」

說話的時候，語氣中還著幾分慵懶，不知道平時說話是不是這個樣子，如果不是的話，那種慵懶在我看來就變嫌棄了，是嫌我師父帶了我們兩個累贅。

第一次見麵就把對方往壞的方麵想，這不是我平時的風格，可眼前這個人除了相貌姣好之外，上散發出的那懶洋洋的氣質，卻讓我沒由來地反。

這時候我就聽師父對說：「也不算是助手吧。個頭高的是我徒弟，另一個是趕人一脈的弟子，這次帶著他們來見見世麵。」

車子已經駛上了公路，人背對著我，我看不到臉上的表，隻是聽到說：「我聽老太爺說，這次的事可能相當的麻煩，他們兩個沒問題吧。」

師父笑著搖搖頭：「這兩個小子命得很，不礙事。對了，現在老黃家的祠堂還在林子裡吧？」

人依舊是語氣慵懶地回應道：「前兩年村子擴建，老林子現在已經變黃家莊的一部分了，祠堂就在莊子裡頭。莊子裡都是自己人。」

聽到人的話，師父臉上的表似乎稍微有些失，我覺，師父這次好像很想帶著我進東北老林子看一看。

過了一會，人又問我師父：「柴師傅，我們家老太爺前些日子是不是給您寫信了？」

我師父「嗯」了一聲，人又說道：「那就省了我的功夫了，柴師傅肯定也瞭解事的經過了。」

我師父點了點頭，問：「照片上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人卻搖頭：「不知道，李道長和澄雲大師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隻是說上麵的氣異常。」

說話這番話之後，師父就沒再跟流，車廂裡陷了沉默。

直到過了近一個小時之後，梁厚載突然用胳膊肘拐了我一下，之後用很小的聲音對我說：「東北老黃家，我小時好像聽我師父提過。」

我看向梁厚載，等著他繼續說出下文。

可梁厚載還沒說話，開車的人卻說話了：「你師父是誰？」

梁厚載說話的時候，聲音小得跟蚊子似的，發機的噪音都比他的聲音大，所以按照常理，坐在駕駛位上的人是聽不見他說話的。

可那個人竟還是聽到了。

梁厚載愣了一下，也不知道該不該回答，畢竟他現在也知道，李爺爺是為了躲避仇家纔出走的。

誰知道東北的老黃家，是不是李爺爺的仇家之一。

還是我師父在旁說了一句：「他是李良的弟子，梁厚載。」

前麵傳來了人慵懶的笑聲：「哦，嗬嗬，想不到李大爺也收徒弟了。上次見到李大爺的時候，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吧，聽老太爺說，他當時是惹了不該惹的人，到我們家躲了一陣子。」

我師父也附和道：「嗯，就因為那個人，李良現在也是到逃難，唉，也是造孽啊。」

一聽到李爺爺的事，梁厚載立刻變得有些激，他著前排的車座椅，對著正坐在副駕駛位上的師父說：「我師父這些年到底是在躲什麼人，那個人究竟是誰？」

我聽得出來，梁厚載問出這些話的時候，語氣中是帶著怨氣的。

想必自從他得知李爺爺是為躲避仇家而出走的那一刻開始，就對這個所謂的「仇家」，充滿了怨恨吧。

這時候，我師父和開車的人同時回了梁厚載一句：「一個人。」

我依然看不到那個人的表，可我師父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臉上卻是一種說不出的無奈。

大概是防止梁厚載再就這個問題繼續問下去，開車的人轉移了話題：「你師父提到我們黃家的時候，告訴你我們家是幹什麼的了麼？」

說真的，從師父提到東北黃家開始，我就一直好奇他們家是幹什麼的，梁厚載估計也和我一樣好奇。

可梁厚載還掛著他師父的事，沒有回應。

反倒是我有點憋不住了，問那個人：「幹什麼的？」

從後視鏡裡看了我一眼，我留意到的眼睛映照在後視鏡中的時候，幾乎彎了一道倒扣的月牙，我就知道在笑。

可臉上在笑，語氣依然和之前一樣，聽起來有些慵懶：「我們家祖上其實不姓黃，而是姓蘇，我也是聽老太爺說，我們老黃家在元朝年間是在江浙一帶買賣私鹽的鹽販子。元末明初的時候，天下大，老祖宗棄了原來的買賣，舉家遷至山東，做起了響馬的勾當。你知道響馬是什麼吧？」

響馬，不就是過去說的馬賊嗎。這些人攔路搶劫過路商旅的時候，常常以放響箭為號，響箭一響，馬賊就會從埋伏的地方衝出來，殺人越貨。也正是因為如此，這些馬賊又被稱作「響馬」、「響馬子」。

我點了點頭，說知道，人就繼續說道：「後來到了明朝中期，山東治匪，我們混不下去了，就逃到了河北，又舉家乾起了盜的勾當。剛開始就是小小的，的東西也都是一些珠寶首飾類的東西。可在明朝末年的時候，天下又是一場大，清軍了山海關，我們老蘇家又舉家到了東北。臨出關之前，蘇家的先輩據說是從一個古董店裡盜出了一本古書，起初誰也不知道這本書是幹什麼用的，也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

說到這，人頓了頓，從車門上的儲盒裡拿出兩個長方形的牌子，看似隨意地向後一扔，正好將那兩個牌子扔到我和梁厚載懷裡。

那是一種看不出原料來的金屬牌子，十厘米長、五厘米寬，牌子有六個稜角，其中一個稜角上還纏了金線。而在牌子的正中央，還刻著一個「通」字。

我師父轉過頭來對我們說：「你們兩個拿好這個六棱牌子，手裡沒這個牌子，是進不了祠堂大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