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婆婆那晨昏定省，別說是在高門大戶，即便是在小門小戶也是兒媳『婦』每日應做的事。林清羽極其反，但為了不給梁氏留下可以拿的把柄，不得不每日去梁氏那做做樣子。

以往梁氏同他也說不了什麼，『婦』人之間的話題他從不回應，梁氏拿他沒辦法，往往是問幾句陸晚丞的況便準他回藍風閣。

今日一早，林清羽踏正堂，看到端坐在主位的梁氏，就知有話要說。

果不其然，梁氏讓人上了兩盞新茶，邊品邊道︰“清羽，你嫁侯府也有段時日了。”

林清羽沒有接話。梁氏等了片刻，又道︰“你可知，為正妻，最重要的是什麼？”

林清羽淡道︰“不知。”

“頭等大事，當然是為夫君生兒育。然而……”梁氏嘆了口氣，極為惋惜的樣子。

林清羽心中冷笑︰“這個我做不到。夫人大可讓小侯爺休了我，娶一個能做到的良妻。”

梁氏大概是習慣了他的冷言冷語，被頂撞了也不惱，反而笑道︰“說什麼傻話，你是晚丞的福星，晚丞這輩子都是離不開你的。”

梁氏說完，打量著林清羽的臉『』，見其不為所，方斂了斂容，正『』道︰“所謂‘相夫教子’，你‘教子’暫時做不到，那就只能學著‘相夫’。你是侯府的君，也該學一學如何打理府中事，好為晚丞分憂。”

“替小侯爺分憂？”林清羽笑了聲，“敢問夫人小侯爺有什麼憂？是畫眉鳥不會唱歌了，還是八哥不會人了。又或者……是他的病？”

如林清羽猜測的那般，聽到“病”二字，梁氏不自然地抿了抿︰“晚丞的病自有張大夫看顧。”

“若我沒記錯，侯爺曾經囑咐過我看顧小侯爺的子。當時，夫人也在場。”

“確、確實有這麼一回事。”

林清羽輕一頷首︰“那夫人說完了麼。”

梁氏十指漸漸攥，裡卻笑道︰“早在你嫁進來之前，我就聽人說過，太醫院院判之子不但生了一副一等一的相貌，更是天資聰穎，才華出眾，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能者多勞，你如此聰慧，兼顧家事和晚丞的子肯定不是什麼難事——來人。”

一個老『婦』人走了進來，正是一月前被罰去做苦差的劉嬤嬤。劉嬤嬤呈上幾本厚厚的帳本，道︰“請君過目。”

林清羽隨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淡道︰“一月不見，劉嬤嬤似乎明顯見老，做苦差的日子怕是不好過罷。”

劉嬤嬤勉強笑道︰“奴婢犯了錯，罰是應當的。”

“這些不過是這一月的帳本，你先試著整理，有何不懂的可以隨時來問母親。”梁氏溫聲道，“數量是有些多，但依你的能耐……三日吧，三日你把帳本整理好，還給母親，如何？”

不等林清羽開口，劉嬤嬤便搶話道︰“君，夫人這是看重你啊。”

“可不是，”梁氏含笑道，“我老了，也想福，日後這偌大的侯府，還是得靠清羽把持。”

這對主僕戲碼雖然拙劣，但卻佔著理。主母把管家之權給君，任誰看來，都是主母大度，信任君。君若推，就是不識好歹，枉為人/妻。

問題是，梁氏是真心讓他管家的嗎？

怎麼可能。梁氏不像陸晚丞的生母，出生普通，父親不過一個正四品下的侍郎，在南安侯面前尚須戰戰兢兢。前有原配留下的嫡長子，自己親生的兒子又是個廢，梁氏在侯府唯一能傍的，就是這掌家之權。

他對侯府的掌家之權沒有半點興趣，但他對看梁氏悔不當初，自責愧還是有點興趣。

“夫人的好意，我心領了。”林清羽將手裡的帳本扔回托盤上，“這些帳本，我也收下了。”

梁氏欣點頭︰“清羽，你可別讓為娘失啊。”

林清羽一走，梁氏臉上的溫和立馬退了個乾淨，喃喃道︰“他竟答應得如此爽快……”

劉嬤嬤斜眼看著門口的方向︰“別看君清高得和仙人似的，心裡頭還惦記著侯府的家產呢。”

梁氏搖了搖頭︰“他心裡隻想著太醫署，按理不是這種人啊。 ”

“怎麼就不是了。夫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您必須提防著點，千萬別讓君真的把管家之權奪了去。”

“這你便放心吧。”梁氏悠然道，“我派人打聽過，他以前在林府從不過問帳本之事。他再如何才智過人，也不可能兩頭兼顧，就看他要放棄哪個了。至於管家之權……最後只能是我的。”

劉嬤嬤殷勤道︰“夫人英明。”

梁氏扶著劉嬤嬤的手緩緩起︰“給懂帳的下人都通個氣，別讓他們幫到不該幫的人。”

劉嬤嬤忙道︰“奴婢這就去。”

藍風閣，陸晚丞同往常一樣睡到晌午方醒。花『』見他臉『』不怎麼好看，問他可是有哪裡不舒服。陸晚丞『』著額角道︰“頭疼。”

花『』張道︰“好端端的，怎麼會頭疼。”

陸晚丞猜測︰“大概是睡眠不足的緣故。”

花『』︰“……”

雖說對陸晚丞而言，頭疼腦熱是常有的事，但花『』也不敢怠慢，去書房把林清羽請了過來。

林清羽替他診了脈，又『』了『』他的額頭，說︰“你是睡太多了。”

陸晚丞大為駭意︰“不可能。”

“有何不可能。”林清羽道，“你以為你是嬰？一日十二時辰睡八個時辰，你不頭疼誰頭疼。”

陸晚丞嘆氣︰“那怎麼辦。”

林清羽坐在床邊，替陸晚丞按著兩側的太『』，力度不輕不重︰“睡一點。以後你想醒著，怕是也……”

話音戛然而止。

陸晚丞枕在林清羽的上，聞著他上淡淡書本的味道，突然有一不淡定。他僵片刻，告訴自己林清羽也是個男孩子，才放松了下來，閉著眼這一刻的安寧。

可他才了沒多久，林清羽就毫不留地停手起，讓花『』替上。

陸晚丞幽幽道︰“這就完了？”

“我很忙。”

“嗯？你在忙什麼。”

林清羽輕飄飄丟下一句話︰“你有個好繼母。”

陸晚丞稍微一打聽，便知道了早上的事，不由輕笑一聲，道︰“這有點著急了吧，幾個月都等不了……可以。”

花『』不明所以，還道︰“以後若是君管家，那我們的日子豈不是更好過了？”

陸晚丞笑道︰“想什麼呢。”

午後，林清羽抱著『藥』碾出了書房。藍風閣有一雅致的亭臺，最適合賞閱春『』。可惜林清羽來晚了一步，亭臺已被人捷足先登。

陸晚丞半躺在搖椅上，輕搖慢晃地曬著太。只見他一襲紅，神『』慵懶，隨意束起的長發又給他增添了幾分風流瀟灑。

聽見林清羽腳步聲，陸晚丞睜眼看來︰“林大夫怎麼來了？我還以為你要在書房待上一日。”

林清羽道︰“搗『藥』。”

陸晚丞問︰“嗯？你不看帳嗎？”

林清羽道︰“晚點再說。”

“那你是既要看醫書配『藥』，又要看帳了？你全都要？”

林清羽反問︰“不然？”

“你能忙過來？”

“試試。”

“哦……林大夫，你現在搗的是什麼『藥』？”

“能讓男子腎虛的良『藥』。”

陸晚丞︰？

亭臺水榭，花木扶疏。兩人一人曬太，一人搗『藥』，共這無邊的春『』。

林清羽將今日的配『藥』事宜完後，天『』已經不早了。他在書房點上燈，開始翻閱帳本。他從未接過府中庶務不假，但他時常伴於母親側。母親常常看帳，他耳濡目染，也知道個大概。

記帳乃用流水的方式，想要看懂不難。可梁氏給他的帳本，字跡小而模糊，他只看了半個時辰，眼楮即有酸之兆。除此之外，記錄日期混『』，語焉不詳，一本上缺失的容出現在另一本上……難怪梁氏要他在三日之整理完畢。

可即便是如此，他也未必做不到。

夜深人靜，燭火搖曳。聽見門扉輕響之聲，在書桌旁伺候的歡瞳跑去開門︰“小侯爺？你怎麼還沒睡。”

陸晚丞在花『』的攙扶下踏書房︰“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況且你家爺不讓我多睡。”

林清羽低頭看著帳本，道︰“我讓你白日睡，沒讓你熬夜。”

從早到晚，林清羽一刻未停，此時已是難掩疲憊。看著林清羽的倦容，陸晚丞口有些發，道︰“都子時了，要不先別看了。今日之事，就給明日的你，如何？”

林清羽頭也不抬︰“明日的我想給今日的小侯爺。”

“……嗯？”

“既然小侯爺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不如就來幫我……”

陸晚丞一哽，扶著額角往回走︰“我頭又開始痛了。讓我再躺躺，再躺躺……”

陸晚丞開溜速度之快，簡直讓歡瞳懷疑他病是不是已經好了。歡瞳給林清羽上了一盞新茶，小聲抱怨︰“小侯爺真是的，一點忙都幫不上。”

林清羽習以為常︰“他就是一把懶骨頭，指他還不如去燒香拜佛。”

話落，陸晚丞竟是折返了回來，不由分說地走到林清羽面前，表凝重地看著桌上攤開的帳本。

林清羽莫名其妙︰“怎麼？”

陸晚丞探上前，將桌燈吹滅。

林清羽︰“……”

黑暗中，他覺自己的手腕一陣微涼，竟是被握住了︰“去睡覺，帳本的事……給我。”

林清羽開手︰“給你？你不是懶得做麼。”

陸晚丞一時語塞，無法反駁。

“況且，若你出手被梁氏得知，豈不是要治我一個不敬夫君之罪。我想把這些做好，是因為……”

“我知道，你想借此機會打的臉，但你也沒必要和自己過不去。你不喜歡宅庶務，為何要強迫自己。”陸晚丞道，“歡瞳，把火折子藏起來，別讓你家爺點燈。”

林清羽冷淡道︰“小侯爺，你管好自己即可。我的事，還不到你過問。歡瞳，把燈點上。”

歡瞳不敢不聽爺的話，重新將燈點上，這才看到陸晚丞的神不復以往的慵懶隨『』，張揚挑眉道︰“你的事？”

這樣的陸晚丞讓林清羽有些陌生。

陸晚丞又道︰“我繼母鬧出來的事，為何會是你的事？不該是我的事麼。”

“不必勞煩，”林清羽嗓音微冷，“小侯爺靜心養病罷。”

陸晚丞沉默須臾，忽而一笑，竟是又恢復了常態︰“可沒有林大夫在屋，我晚上睡不著。”

“那你熬著吧。”林清羽全然不心疼，“偶爾熬一夜，死不了人。”

陸晚丞︰“……”

這一夜兩人都未睡好。林清羽後半夜才睡下，一大早起來又繼續埋首帳本之中。

“爺，”歡瞳的聲音在外頭響起，“有個大叔想求見你，他說他是小侯爺派來的。”

陸晚丞又想做什麼。

林清羽蹙起眉︰“讓他進來。”

不多時，一個相貌周正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行禮道︰“給君請安。小人乃溫國公府上的帳房管事，姓張，張世全。”

林清羽微微一怔，明白了大半︰“小侯爺讓你來是……”

“小侯爺給國公爺連夜寫了封信，信中說到君有筆爛帳要管，稍顯力不從心。國公爺挑細選後，派小人前來相助。”張世全恭敬道，“君放心，我自小便在帳房辦差，無論多爛的帳，我一遍就能算清。”

林清羽回過神，將一本帳本遞給張世全︰“張管事且看看。”

張世全稍稍翻了幾頁，便道︰“這帳本顯然是被人刻意打『』了。君若是信得過，給一日的時間，讓小人一人忙就行。看您臉『』不大好，還是去歇息吧。”

業有專攻，若是能達到目的，他是不想在上面浪費時間。

林清羽走出書房，攔住一個婢，問︰“小侯爺在何。”

那婢道︰“小侯爺用完飯就去園子裡了。”

林清羽來到園子裡。陸晚丞正在和幾個丫鬟小廝比賽投壺。歡瞳把自己的月例錢輸了一半，心疼得嗷嗷乾嚎。陸晚丞在一旁笑得角飛揚，活一個不學無的紈弟子。

林清羽看了他許久，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能看懂陸晚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