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紅豆》第九章

秋天來了。

晚上,樑家沐浴在一片和諧裡。

樑太太是北方人,最是擅長於做麪食,舉凡餃子、饅頭、焰餅、鍋……無一不會。是個標準的家庭主婦,也是個標準的賢妻良母,在這一生,最快樂的事也莫過於做一桌子吃的,然後看著丈夫兒圍桌大嚼。因爲這種快樂幾乎天天可以到,就滿足極了,終日笑口常開。樑老先生常說,“家有賢妻”是整個家庭的幸福。他和他的妻子是配對了,兩人都是豁達的天,兩人都是純中國式的人,有中國人傳統的德。這德以現代人的觀點來看可能是落伍,對梁氏夫婦而言,卻維持了他們大半生平安而和諧的歲月。這傳統德總共起來只有八個字:與世無爭,知足常樂。

這天晚上,樑太太又做了一桌子吃的,烙了蔥油餅,又做了芝麻醬餅。蒸了蒸餃,又下了水餃。煮了湯麪,又炒了炒麪。另外,還有滿桌子的菜,醬肘子、紅燒、炒丁、煨茄子……把整個餐桌都放滿了。樑先生看得直髮愣,對太太笑呵呵地說:

“你有沒有老糊塗啊?甜的,鹹的,湯的,水的,南方的,北方的……你弄了一桌子大雜燴呀!”

“你不懂!”樑太太笑著說,“咱們家的孩子吃北方東西,可是,人家初蕾是南方人,就算初蕾吃慣了咱們家的口味吧,那個小方醫生,還是第一次來我們家吃飯呀!”

“第一次來我們家,你就弄了個不倫不類。”

“不倫不類嗎?”樑太太看著桌子,自己也好笑了起來。“怕他不吃這個,又怕他不吃那個,我是想得太周到點兒,反而弄得七八糟……不過,”樑太太頗會自我解嘲,“每樣東西都滿好吃的,不信你試試?”

樑先生早就有意試試,一聽之下,立即吃了個蒸的,又吃了個煮的,吃了甜的,又吃了塊鹹的,吃了湯的,又去喝水的……直到樑太太直著脖子喊:

“你要幹嗎?把滿桌子的東西都吃嗎?咱們不待客了呀?”

“你不要把他們當客,”樑先生含著滿口食,口齒不清地說,“他們將來都是一家人,應該他們伺候你,可不是你伺候他們!”

“噓,快別說,當心他們聽見!”樑太太慌忙阻止丈夫。“我寧願伺候他們,只要他們都快快樂樂的。何況,你不要我伺候他們,我還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我看呀,你是個勞碌命,有兒有,你就不會福……”

樑先生的“議論”還沒發完,致秀從客廳跑進了餐廳,對母親急急地說:

“媽,要不要我幫你的忙?”

“喲,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勤快?”樑先生打趣地問,“想表現給人家看嗎?”

“哎呀,不是。”致秀扭了扭子。“媽一個人忙,咱們大家等著吃,不好意思。”

“是不是都了?”樑太太善解人意地問。

“倒不是,”致秀臉紅了,悄聲說,“我們早點開飯吧,小方晚上八點鐘,還要趕到水源路去給一個病人出診,現在已經七點多了。”

“噢,七點多了嗎?”樑太太驚呼地,“可是,致中和初蕾回來了沒有?”

“他們去看四點多鐘的電影,應該馬上就到家了。”

“好,我馬上開飯,致中一回來就吃!”樑太太利落地說,立即手腳靈活地忙碌了起來。

“我來幫你!”致秀說。

“別別別!”樑太太慌忙把致秀往外面推。“你還是回到客廳裡去陪方昊吧,你在這兒,反而弄得我礙手礙腳!去去去!”

致秀笑著退回客廳。小方正和致文談得投機。走過去,給致文和小方的茶杯都兌滿了熱開水,致文微笑地著致秀,點點頭說:

“難得殷勤!我沾了小方的。”

“大哥!”致秀笑著對他瞪眼睛,“你別沒良心了!說說看,一向誰最偏你?你每次開夜車,誰給你送消夜?你問問小方,我昨天對他說什麼來著?”

致文看向小方。

誇我了嗎?”他問,“還是罵我了?”

“也沒誇你,也沒罵你,”小方笑地,“只是命令我去爲你辦一件事!”

“喂,”致秀嚷,“誰‘命令’你了?我是‘拜託’你!”

“是拜託嗎?”小方挑著眉,哼哼著。“皇帝‘拜託’臣子去做事的意思是什麼?拜託我,就是這種拜託法。我不能對說‘不’字的。”致秀笑了,一邊笑,一邊推了小方一把,眼睛斜睨著他,裡面卻盛滿了溫。“好像你從沒有對我說過‘不’字似的!”嘰咕著。

“我說過嗎?”小方反問,“你舉舉例看!”

致秀的眼珠轉了轉,笑笑走開了。站在窗子前面,對窗外張著,顯然有些著急,裡在自言自語:

“這個二哥,四點鐘的電影怎麼看到現在?八和初蕾跑到別的地方去玩了,如果不回家吃飯,也該打個電話回來呀!”

致文微怔了一下,緒忽然就蕭索了下去。他著小方,正想問他,到底致秀“命令”他做了件什麼事。致秀卻忽然打窗前回過子來,對小方沒頭沒腦地說:

“喂,小方,吃完飯你別去水源路了,咱們到夜總會跳舞去,好不好?”

“不行!”小方不經思索地說,“看病的事不能開玩笑,那個病人又是天下最麻煩的!”

小方啊,你中計了!致文想,忍不住就微笑了起來。果然,致秀一下子就跳到小方邊,拊掌大樂:

“你看你看!還說從沒有對我說‘不’字呢!大哥,你作證,以後他再強,你幫我證明。”

“哎呀!”小方會過意來,就也笑了。轉向致文說:“你這個妹妹怎麼這樣調皮?”

本來是乖的,”致文說,“都是跟初蕾學壞了!”

“好啊,”致秀看著致文,“你說初蕾壞,當心我待會兒告訴初蕾去!人家可把你當親哥哥一樣崇拜著!”

致文呆了呆,臉上不自地就有些變了,致秀心中一,立即後悔了。可是,說出口的話又無法收回,倉促地轉向小方,很快地轉換話題:

“小方,你告訴大哥啊,告訴他我拜託你做什麼來著?讓他知道,他這個‘壞’妹妹,對他有多‘好’!”

致文回過神來,勉強振作了一下自己,他用詢問的眼著小方,脣邊帶著個淺淺的微笑。

命令我給你做暱!”小方笑得爽朗而開心。“要我在醫院的護士中,幫你選一個對象。還開了一張單子給我,我還沒看過呢,正好看看寫些什麼。”小方在口袋中搜尋了半天,找出一張單子來,他打開紙條,逐條地念:“第一,年齡是十八歲至二十四歲。第二,高要一百六十公分以上。第三,重要在五十二公斤以下。第四,相貌必須出衆。第五,幽默風趣,能言善道,對中國文學有研究的。第六,本善良,活潑大方,不拘小節而又溫的。第七……喂喂,”小方停止了念條子,瞪著致秀說,“這個孩子不用去找了,有現的!要找,你打著燈籠也找不到!”

“哪兒有現的?”致秀問。

“你啊!”小方說,“如果我邊那些護士羣裡面,有這種條件的,我還會來追你嗎?”

“貧!”致秀笑著罵,眼睛裡卻流瀉著得意和滿足。“下面呢?你再念呀!”

“不用唸了。”致文說,深深地看了致秀一眼。“致秀,”他沉聲說,“好意心領!請不要再爲我心!”

“怎麼能不爲你心?”致秀衝口而出,“看你!又不吃又不睡,越來越瘦……”

“致秀!”致文喊。

致秀驀然停住了,正好,樑太太圍著圍,笑嘻嘻地推門而

“怎麼樣?”樑太太說,“要不要吃飯了?”

“致中還沒回來呢!”致文說。

“我看,別等他們了!”樑太太看看手錶,“都快八點了,小方還有事呢!他們呀,準是臨時又想起什麼好玩的事來,不回家吃飯了!來吧,咱們先吃吧!”

大家走進了餐廳,樑太太不好意思地看看小方,說:

“小方,不知道你的口味,只好隨便做,你要是有不吃的東西就別吃,用不著跟我客氣!”

“我這個人呀,”小方舉著筷子,滿臉的笑。“天上飛的東西里我不吃飛機,地上跑的東西里我不吃汽車,水裡遊的東西里我不吃船,其他的都吃!”

桌子上的人全笑了。致秀又瞪他:

“這個人已經不可救藥了!”說,轉向父親,“爸,你原諒他一點,他貧習慣了!”

“放心,”樑先生著他的兒,“他不貧,也騙不到我的兒了!”他坦率地又加了一句,“有個貧婿還是比有個木頭婿好些!”

“爸呀!”致秀紅著臉,埋怨地低聲嘰咕,“說些什麼嘛?”

小方這下可樂了,無形中,自己的份似乎大局已定,他就衝著致秀直笑,他越笑,致秀的臉越紅。致秀的臉越紅,他就越笑。梁氏夫婦看在眼裡,也忍不住彼此換眼,笑得合不攏來。

一餐飯就在這種歡笑的、融洽的氣氛下進行。到了酒醉飯飽,差不多已杯盤狼藉的時候,門鈴突然急促地響了。致文跳起來說:

“糟糕,致中和初蕾沒東西吃了!”

“不要,不要,”樑太太說,“我早就留下他們的份兒了。有包好的餃子,只要燒了水下鍋就行了。”

致文衝到門邊開了門,立即,門外就傳來致中那暴躁的低吼聲:

“你給我進來!”

“我不要,我要回家!”初蕾的聲音裡帶著哽塞。

致文愣在門口,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以前,致中已經怒氣衝衝地拉著初蕾的手腕,把拖進了房門。初蕾不由己地被扯進客廳,的臉漲得通紅,眼眶也是紅紅的,被拋進了沙發,靠在那兒,用手著手腕,整個手腕上都是致中的指痕,咬住脣,面對著一屋子的人,似乎有滿腹委屈,卻無從說起的樣子。那對水汪汪的眼睛眨呀眨的,淚珠只是在眼眶裡打轉。

“致中,你瘋了?”樑太太驚呼著,“你在幹什麼?欺侮初蕾嗎?”

“二哥!”致秀也,跑過去攬住初蕾。“你怎麼永遠像個兇神惡煞似的?你幹嗎拉?你瞧你瞧,把人家的手臂都弄腫了!”

“好呀!”致中在房間中央一站,昂著頭說,“你們都罵我,都怪我吧!你們怎麼不問問事的經過?我告訴你們,我伺候這位大小姐已經伺候得不耐煩了……”

“二哥!”致秀警告地喊。

“你別對我兇!”致中對致秀喊了回去,橫眉豎目的。“我們去看電影,今天週末,全臺北市的人大概都在看電影,大小姐要看什麼《往日懷》,我排了半天隊買不著票,我說,去看《林寺》,不看武俠片,我說去看《月夜羣魔》,不看恐怖片!我在街上吼了一句,就眼淚汪汪,像被我待了似的。好不容易,買到《月夜羣魔》的票,在電影院裡就跟我擰上了,整場電影都用說明書蓋在臉上,拒看!拒看的,我可要看我的!但是,那特殊音響效果一響,就在椅子上直蹦直跳。看了一半,小姐說要走了,我說,如果敢走,咱們兩個就算吹了。譁,不得了,這一說完,在電影院裡就唏哩嘩啦地哭上了,弄得左右前後的人都對我們開汽水,你們想想我這個電影還怎麼看?好吧,我的火也上來了,今天非看完這場電影不可!看完了,居然跳上計程車,要回家去了。我把從車上拉下來,問還記不記得答應了我媽,要回家吃晚飯?你猜怎麼說,站在馬路當中,對著我:不記得了!不記得了!不記得了……連了它一百八十句不記得了!你不記得也要記得,我拖著托車,就跟我表演跳車……嗬,簡直跟我來武的嘛,那麼我們就鬥鬥看,看是強還是我強!怎麼樣,”他重重地一思頭,“還不是給我拖回家來了!”

他這一大篇話連吼帶地說完,初蕾的臉一陣紅一陣白變了好幾次,等他說到最後一句,就像彈簧一般從沙發上直跳起來,閃電似的衝向大門口。致秀慌忙撲過去,把攔腰抱住,賠笑地說:

“初蕾,你別走,你千萬不能走!看在

我媽面上,看在我面上,你都不能走!我媽還給你留了餃子呢!我二哥是瘋子,你別理他,待會兒我要他給你賠罪……”

“我給賠罪?”致中怪,“哈,我給賠罪,休想!我還要給我賠罪呢……”

“致中!”致文忍無可忍,低吼了起來,“你怎麼這樣不講理,簡直莫名其妙!”

“我莫名其妙?”致中直問到致文臉上去。“我怎麼不講理?我怎麼莫名其妙?耍小姐脾氣,我就該打躬作揖在旁邊賠小心嗎?我可不是那種男人!如果需要一條哈狗當男朋友,就該到什麼犬之家裡去選……”

“不像話!”樑先生跌腳說,“這個渾球,越說越不像話!”

小方過去拉住了致中的袖,用手護著自己的下,勸解地說:

“你就說一句吧!致中,不是我說你,對孩子,你就該讓著點兒……”

“讓!”致中又吼,“我爲什麼該讓?再讓下去,我還有男人氣嗎?你們聽過經過形,你們評評理,是錯還是我錯……”

“當然是你錯!”致文衝口而出。

“我怎麼錯?”致中又問到致文臉上來。

不要看恐怖電影,你爲什麼要勉強?”致文怒聲問,“你喜歡看是你的事,憑什麼該遷就你?如果害怕看,不敢看,也有義務陪著你在那兒罪嗎?只因爲你是男子漢大丈夫,就得跟在你邊當小奴隸?我看,你才需要去犬之家選一個呢……”

“哇”的一聲,一直咬牙關不開腔的初蕾,聽到致文這幾句話,突然放聲大哭了起來,淚珠像泉水般涌出來,奔流在臉上,僕伏在致秀的肩上,哭得個氣塞堵。致中又火了,他跳著腳說:

“哭哭哭!就會哭!我他媽的真倒楣!認識的時候,看嘻嘻哈哈的很上路,誰知道原來是個淚罐子,要是我早曉得這麼哭……”

“二哥!”致秀躲著腳喊,“你說不完了是不是?”

致文向前了一步,憋著氣說:

“致中,你反省一下吧!你怎麼會把人家弄這樣子?你也太跋扈了,太自私,太冷酷……”

“好,好,好,”致中怒吼,“都說我不對,都派我不是,還沒姓我家姓,已經騎到我頭上來了!”

初蕾推開致秀,滿面淚痕,噎噎地說:

“你放心,我再沒出息,也不會要姓你家姓!”

“你說的?”致中的臉漲紅了,“你的意思是什麼?你說說清楚,如果要分手……”

“分手就分手!”初蕾忍無可忍,大了出來,“我再也不要理你,我再也不要見你!”

致中直跳起來,正要說什麼,小方用力把致中一拉,直拉向門外去,裡飛快地說:

“走走走!你陪我出去一趟!我要去看個很無聊的病,你正好陪我去……”他忽然看著致秀,深思地說,“致秀,你願不願意也陪我去一趟?”

“我?”致秀有點愕然。“你去看病,拉扯上我們幹什麼?”

“因爲……”小方有點礙口,“因爲有個原因,那病人很特別,我……需要你的幫助。”

“是嗎?”致秀好奇地問,“我幫得上忙嗎?”

“是的。是個特殊的病例,我在路上講給你聽!”

致秀把初蕾推到沙發上,按進沙發中,笑著對說:

“你可不許走,坐在這兒等我。”擡眼看著母親,“媽,人家初蕾還沒吃晚飯呢!”“哎喲,我都忘了!”樑太太慌忙往廚房走。“我下餃子去!”

初蕾用手背抹抹眼淚,低聲說:

“不用了,我要回家了。”

致秀把俯在初蕾耳朵邊,悄悄說:

“你跟我二哥生氣沒關係,總得給我媽一點面子。老人家從早就念叨著,說你吃韭菜黃,特別給你包了韭菜黃的焰。你別生氣,我把二哥帶出去,好好訓他一頓,非讓他跟你道歉不可。”

初蕾低俯著頭,不再說話。於是,致秀和小方,拉扯著致中走了。

他們一走,室突然安靜了下來。樑先生把手按在致文肩上,說:

“你安初蕾,你們年輕人,比較談得來!”說完,他也退進了臥室。

客廳中只剩下初蕾和致文兩個。一時間,兩人都沒有開口,室好安靜好安靜。初蕾蜷在那沙發裡,看來不勝寒苦,面頰上淚痕未乾,手腕上全是和致中掙扎時留下的傷痕,低垂著,那睫是溫潤而輕著的。致文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忍不住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他這聲嘆氣驚擡起睫來看他,一句話也沒說,新的淚珠就又涌進了眼眶裡。他慌忙掏出自己的手帕遞給默默地接過去,眼睛,鼻子,用手指在沙發套上無意識地劃著,低低地說:

“我本來不哭的,而且,最討厭哭的人!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變這樣子,我告訴過自己幾百次,不要哭不要哭不要哭……我也知道致中不了哭的孩,可是,到時候,我就忍不住……”

的手,給了的、憐惜的一握。那含淚含愁的眸子使他的心臟絞痛,他吸了口氣,不經思索地說:

“如果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會讓你掉一滴眼淚!”

很快地擡起頭來看他,眼裡閃過了一抹芒。第一次,似乎若有所悟,眼裡有著詢問和疑懼的神脣,想說什麼,卻始終說不出口。他盯著,恨不能把擁進懷裡,恨不能吻去面頰上的淚痕。如果——如果致中不是他的親弟弟!他咬牙苦惱地把頭轉開,猝然從邊站起來,一直走到窗子前面去。點燃了一支菸,他猛然地噴吐著煙霧。

“餃子來了!餃子來了!”樑太太捧著一碗熱騰騰的水餃走出來,笑嘻嘻地說,“初蕾,快趁熱吃!我告訴你,人在肚子的時候,什麼事都不對勁,包你吃了東西之後,會覺得好多了!”

初蕾不自地站起,從樑太太手中接過水餃。過那蒸騰的霧氣,悄眼看著致文,他仍然一也不地站在窗前,在那兒繼續噴雲吐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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