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度夕紅》第一部 時間:一九六二年夏_11

11

曉彤剛剛走出了家門,夢竹就開始忙碌起來了,首先是整理工作,把玻璃窗、門、桌椅都得乾乾淨淨,連那破舊的榻榻米都亮了。只可惜無法修補那些榻榻米上的破布條,也沒辦法讓那些著木頭架子的紙門變新的,考慮再三,依然只有用老辦法,把曉彤的房間和夢竹夫婦的房間中的紙門拆除,把破舊的傢俱堆進了曉白的房間。然後,就該忙著上菜場了。在菜場中不住地打圈子,想以有限的錢,買一桌像樣的菜,這彷彿是人生最難的一項學問。最後,還是一咬牙,超出了預算好幾倍,買了一隻,一條活的草魚,和一些別的菜。回到家裡,立即就鑽人了廚房,一整天的忙碌,都只爲了那位客。魏如峰,他將是怎樣的一個男孩子?夢竹不止一百次在心裡揣測他的樣子,而一次比一次想得漂亮。雖然對他的認識,只有從曉彤裡聽來的一些,但是,已經在以一個丈母孃的心他了。

明遠看到家裡天翻地覆的整理,一清早就躲了出去,曉白也溜走了。下午明遠是第一個回家來的人,走進家門,他被室煥然一新的佈置弄得呆了呆,接著,好久沒有聞到的香撲鼻而來,他本能地聳了聳鼻子,又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夢竹從廚房裡走了出來,臉被爐火烤得紅紅的,眼睛因爲興和愉快而閃著,看起來比往日似乎年輕了十歲。這使明遠心頭掠過了一陣微妙的不滿,不過是招待曉彤的男朋友罷了,又不是夢竹自己在,何至於張興那個樣子!夢竹看到明遠,就不安地笑笑,好像有什麼事必須抱歉似的,然後在圍手說:

“幾點了?”

“才四點鐘。”

“唔,曉彤說五點鐘左右和魏如峰一起來。”夢竹說,看了看明遠,“明遠,我看你換一件襯衫吧,我已經給你燙好了,放在曉白的牀上。”

“嗯,”明遠皺皺眉。

“還有西服,也燙好了。”

“夢竹,別人要追的是你的兒,不是你的丈夫!”明遠不滿地說。

“噢!”夢竹抱歉地笑笑,“總不能弄得太寒酸相,讓曉彤沒有面子呀,聽說那姓魏的是一家大紡織公司的董事長的親戚,家庭環境很好,別人看不起我們!”

“面子?”明遠更加不滿了,“我們窮,講什麼虛面子呢?打腫臉充胖子,何必?他要是對曉彤有真心,決不會因爲我們家窮而看不起曉彤,如果他對曉彤沒有誠意,我們更不必顧慮什麼面子了!”

夢竹知道明遠說的也是道理,可是,以一個母親的心,就不會這樣想了。在母的心理中,能給兒爭點面子就要給兒爭點面子。自己也有年輕的時候,能深深會到的心理,那是最敏也最要面子的年紀。可是,看到明遠臉上有不快的樣子,就不敢多說什麼,又鑽回到廚房裡,面對著菜刀砧板,忽然覺得沉重了起來,知道明遠爲什麼不高興,如果明遠……甩甩頭,甩掉了一個將要形的思想,卻又無法自釋地嘆了口長氣。

曉白接著就回來了。他的頭進了廚房裡,先來了個深呼吸,閉著眼睛說:“唔,真香!”

然後,他將藏在後的手一揚,嚷著說:

“媽,你看!”夢竹擡起頭來,發現曉白手裡高舉著一束瓶的花,玫瑰、百合、劍蘭和大理,全是名貴花房中所賣的那種花。驚異地說:

“哪裡來的?”

“買的!”曉白笑嘻嘻地說:“我也要爲招待我這位未來姐夫貢獻一點東西呀!”

“你哪兒來的錢?”

“我那些兄弟們給我的,我對他們說,我需要一點錢用,他們就這個五,那個一塊地湊給我!”

“他們爲什麼要給你錢用呢?”夢竹不解地問。

“我們是生死弟兄呀!”曉白說,“有福同,有難同當,還在乎區區的幾錢?”

聽起來蠻有道理的,可是,夢竹覺得總有點兒不對頭。但沒有時間來追問這件事,湯鍋開了,熱氣正從鍋蓋裡冒了出來,蹄膀的火太大了,又必須趕著去弄小。只對曉白說了聲:

“去把壁櫥裡那個花瓶找出來,起來吧!”

曉白跑到房裡去取來花瓶,進廚房來裝水,站在水龍頭邊,礙手礙腳的,卻又不急著出去。反而過頭來,笑嘻嘻地對夢竹說:

“媽,那個魏如峰長得很漂亮,有點像電影明星阿蘭·德龍。”

“哦?”夢竹停了切菜,看了曉白一眼,“你怎麼知道?”

“我見過。”

“你見過?”

“嗯,見過好幾次,他有輛‘司各’,真棒!將來我有錢,也買他一輛,帶著朋友兜風,才過癮哩!”

“你知道的事好像不嘛,”夢竹說,“你還知道些什麼?”

“還知道一件事。”曉白神神地說。

“什麼事?”

“那就是:姐姐那個姓魏的慘了!”

慘了?”夢竹搖搖頭,孩子們的形容詞用得真怪,“”字還有用“慘”字來形容的呢!“你又知道了!”

“當然,姐姐自己告訴我的,說認識了那個姓魏的,才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可。”

“哦!”夢竹的菜刀停在砧板上,這句話使緒盪漾了一下。曉彤,是真的陷網了!朦朧地看著切了一半的菜,依稀又回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是曉彤這樣的年紀吧,可能比曉彤還要大一點。嘉陵江畔,沙坪壩,小茶館,南北溫泉……那個陪在自己邊的男人,一襲藍布長衫,瀟瀟灑灑,倜儻不羣……

“媽,”曉白的聲音把喚了回來,“將來我有了朋友,你是不是也這樣招待?”

“當然,”夢竹的菜刀恢復了工作,忙碌地在砧板上移,“你是不是已經有朋友了?”夢竹這句話原是順口說出來的,但曉白卻一下子紅了臉,拿著花瓶,他往房裡跑去,一面拋下一句話來:

“哈!八字還沒一撇呢!”

夢竹看看那個竄走的影子,怔了怔,接著就微微地笑了起來,還是沒長大的孩子呢,也懂得聽到朋友就臉紅了。跟著時代的進步,孩子們彷彿都越來越早了。

曉白跑進了那間“臨時客廳”,忙著把花剪枝瓶,從沒有藝的修養,他剪了個七零八落,七八糟。明遠在旁邊看著,忍不住地搖搖頭,嘆口氣說:

“太上皇來了大概也不會這樣張!”

然後,他接過曉白的剪刀來,把花一枝枝地剪好,人了瓶裡。

曉彤和魏如峰看完一場電影,已經四點半了。從電影院出來,魏如峰在存車取出了托車,扶著車子,他咳了一聲,把臉正了正,又拂了拂已梳得很整齊的頭髮,再整整領帶,拉拉服,板著一張臉說:

“曉彤,你看我能夠通過嗎?”

曉彤了他一眼,不掩口一笑,說:

“馬馬虎虎,只是太漂亮,太正經了一些,像是去參見皇帝。”

“老實說吧,”魏如峰皺皺眉,一臉苦相,“我今天實在比參見皇帝還張哩!”

曉彤坐在托車的後座,用手抱住魏如峰的腰,說:

“快點吧!”

車子向街道上去,魏如峰一面駕著車,一面提心吊膽地問:

“喂,曉彤,你那個爸爸很嚴厲嗎?”

“有一點兒。”

“怎麼個嚴厲法?”曉彤噗哧一笑,說:

“他會盤問你祖宗八代,你的私生活,如果上過酒家舞廳,一律列人不純正派,他還會看相,眼睛正不正,眉歪不歪,談吐風度,要求得苛刻之至。假如你說了一個字的謊,他馬上就看出來了……”

“喔,曉彤,你也學會嚇唬人了!”

車子轉了一個彎,魏如峰吸了口氣說:

“說實話,曉彤,我這人是什麼都不怕的,見任何人我都不在乎,在讀書的時候,什麼演講比賽啦,學生代表啦,都推我去,就因爲我不張,到泰安之後,公司裡有任何招待人的事,也都是我出馬。可是,今天不知是怎麼回事,就是定不下心來,好像有一個預……”

話沒說完,車子險些地撞上一輛三車,魏如峰急剎車,纔沒有撞上,那車伕還拋下一聲咒詛,自顧自地走了。曉彤驚魂甫定,拍拍魏如峰的背脊說:

“喂,好好地騎吧,別說話了,等下撞上了汽車才冤呢。那麼,你的鬼預大概真的應驗了,我不相信你的預,告訴你,你放心吧,我也有預,覺得爸爸媽媽一定會喜歡你。”

“那麼,爲你的預祝福!”魏如峰嚷著說。

車子到了巷口,他們停止了談話。轉進巷子,在曉彤家門口停下車來,還沒有熄掉馬達,大門就開了。曉白含笑站在門裡,說:

“我一聽到托車聲,就知道是你們來了。”

走進大門,明遠已站在玄關等候他們,他終於換上了乾淨的襯衫和西服,不過有點繃手繃腳的顯得不大自在。曉彤訥訥地站著,微紅著臉,不知該如何爲魏如峰引見。還是曉白說了一聲:“爸,這就是魏大哥。”

魏如峰乘機彎了彎腰,喊了一聲“老伯”。明遠點了點頭,冷眼看著魏如峰,他原以爲曉彤的男朋友,一定是個和曉白差不多大的“孩子”,不料一見之下,文質彬彬的,也持重的,和他的想像大不相同。就這樣一眼,他已經斷定這孩子的分數比曉彤高,不對曉彤擇友的能力要刮目相看了。

“請進來坐吧!”明遠說,領先走進了“客廳”。

魏如峰和曉彤跟了進去,著室的佈置,曉彤覺得心裡一陣溫暖,那瓶放在茶幾上的花生展著枝子,窗明幾淨的小屋給人一份說不出來的溫馨之。雖然沒有辦法和何家的豪華相比,卻另有一種寧靜雅緻。曉白在曉彤進屋前拉了一把,在耳邊悄悄說:

“那一瓶花是我‘捐獻’的,漂亮不?”

“謝謝你。”曉彤喜意盎然的臉上綻開了一個微笑。

“別謝我,我這是投資。”

“怎麼?”

“將來我會我的姐夫加倍償還我!”

“呸!去你的!”曉彤漲紅了臉說,走進了屋裡。

夢竹從廚房裡出來了,已經換上了最好的一件淺藍的旗袍,頭髮很舊式地在腦後挽了一個髻,這打扮使看起來很老氣,但也很清爽和高貴。魏如峰從椅子裡站起來,曉彤輕聲地做了一番介紹:

“這是我的媽媽,這是魏如峰。”

魏如峰恭敬地了聲“伯母”。夢竹打量著他,頎長的個子,濃眉下一對深湛清亮的眼睛,鼻子太大了一些,也嫌太闊,不過,“味道”頗佳,幾乎是立刻就上了這個“準婿”。坐了下來,微笑地問:

“魏先生府上是——”

“雲南。”

“哦,”夢竹說,“雲南什麼地方?”

“昆明。”

“噢,”夢竹似乎微微地有些震,“你在昆明住過嗎?”

“我十歲離開昆明,跟我姨夫到上海去,然後又跟我姨夫到臺灣來。”

“哦,那麼,你也跑過不地方了?”明遠進來問。

“是的,”魏如峰迴憶地說,“抗戰勝利之前都在昆明,勝利後,因爲我姨夫到上海經商,我就跟著他到上海。我姨夫雖走商業界,卻是個非常瀟灑的人,那兩年,我經常和他到杭州西湖去玩。”

“杭州還記得嗎?”夢竹問,“我們也在杭州住過一段時間。”

“記得清楚極了,三潭印月的迴廊,蘇堤的垂柳,靈寺的暮鼓晨鐘,還有那些滿湖的小船。我記得我最喜歡在晚上看半山中寺廟裡的點點燈,和聽那些木魚鐘磬的聲音,使人覺得好寧靜,好悠然。”

“那時候你已經能夠會那麼多了?”夢竹問。

“我是個很早的孩子。”

談話似乎一開始就很順利,繞著這個西湖的題目,談料源源涌出,曉彤和曉白這兩個臺灣長大的孩子,反而沒有的餘地了。六點鐘左右,飯擺了出來,曉彤幫著母親端碗擺筷子,添飯添菜的,忙得不亦樂乎。魏如峰談鋒一順,也就拋開了那份拘謹和張,恢復了原有的灑自然。這天,夢竹並沒有準備酒,因爲覺得招待小輩,酒是不太必需的。可是,大家依然吃得很高興,夢竹是越看魏如峰就越欣賞,連原來到的他的缺點,也都被他的優點所掩蓋了。明遠雖然談得不多,但顯然也很愉快。曉彤看到大家都那麼融洽,心裡自然有說不出的高興。曉白揹著人,不斷對曉彤做鬼臉,更弄得曉彤時時刻刻都要調開眼,忍住那不由自主要綻放出來的微笑。

吃過了飯,曉彤幫夢竹把碗筷撤回廚房裡,夢竹著曉彤,對含意很深地笑了笑,曉彤想問什麼,但一看到夢竹的笑臉,就知道什麼都不必問了。夢竹把曉彤拉到邊來,凝視著的眼睛,微笑地說:

“曉彤,爲什麼不早一點告訴媽媽?你以爲媽媽一定會反對你的朋友嗎?這是個出乎意料之外的青年,曉彤,好好地你的生命,創造你的未來吧,說實話,我喜歡這孩子!”

曉彤紅著臉鑽出廚房,回到“客廳”裡去了。剩下夢竹,一面洗著碗筷,一面不自地微笑。心懷盪漾得很厲害,是真的弄糊塗了,不知是兒在還是了?可是,在這種醉意朦朧的覺中,也有一份難言的酸和淒涼的緒,著的上,看到了過多自己逝去的青春和歡樂。

洗完碗筷,回到屋裡,魏如峰正在和明遠暢談文學,這使愣了愣,明遠素來不長於談話,可是,看來他們卻談得非常之投契。由中國之古典文學,談到西洋的現代文學,接著,他們就辯論起來了,明遠認爲中國之舊文學,決非西洋的新文學所能

比擬,魏如峰卻堅持西洋文學有中國文學所沒有的長。這場辯論的時間不長,很快就因爲兩人都同意各有所長,各有所短而取得協議,宣告辯論結束。夢竹含笑地聽著他們的談話,衷心欣然。等他們談到一個段落,夢竹就笑著問魏如峰:

“你學文學,爲什麼又在商業界服務呢?”

“因爲我姨夫的關係。泰安的份大部分是我姨夫的,而他又不大喜歡過問公司裡的事,我畢業之後原說在公司裡幫幫忙,誰知一進手就退不下來了。現在,我姨夫也不肯放我離開,事實上,我一直希能從事文教工作,最大的願,是到報社做記者或編譯。”

“你住在你姨夫家裡嗎?”

“是的。”

“你姨媽也在一起?”

“不。很早以前,我姨夫就和我姨媽仳離了。”

“哦?”夢竹有點意外,“那麼,你怎麼還跟著你姨夫呢?”

“這裡面關係很複雜,我的姨夫姓何,是昆明的世家,我母親姓王,也是昆明的世家,而姨夫和我父親又是生死之。據說,我姨夫娶我姨母並不很願,我姨夫在重慶讀大學,然後,不知是怎麼回事,我也不太清楚,彷彿姨夫發生了一點桃糾紛,就和我姨媽鬧翻了,我姨媽一氣遠走,失去了消息。可是,這件事並不影響我父親和我姨夫的,所以,我想到上海去念書時,我父母也很放心地把我給我姨夫,我就住在姨夫家裡,一直跟著姨夫到臺灣。”

“噢,”夢竹凝視著魏如峰,深思地說,“你說你姨夫在重慶讀大學?什麼大學?”

“中央大學。中國文學系。”

“中國文學系?”夢竹皺攏了眉頭,似乎在尋思著什麼,接著,就微微地變了,艱地說:

“你說你姨夫姓何?”

“是的。”

“何什麼?我是指他的名字?”

魏如峰正要說話,夢竹卻又突然跳了起來說:

“噢,談這些沒什麼意思,你的茶冷了吧?魏先生,我去給你換一杯熱的。”站起來,走到魏如峰的面前去拿茶杯,但的手是微著的,面容青白不定。曉彤吃了一驚,站起來說:

“媽,你不舒服嗎?”

“沒有的事。”夢竹力持鎮定地說,拿起了那個茶杯,剛剛轉就接到明遠銳利的目,那對平日憂鬱深沉的眼睛現在看來鷙而兇猛,狠狠地盯在的臉上。這使一震,臉就更加蒼白了。然後,聽到明遠冷冰冰的聲音,像從個遙遠的冰窖中傳來:

“魏先生,你還沒有說完,你姨夫的大名是——”

“何慕天!”魏如峰不假思索地說,何慕天的警告早已忘到九霄雲外了。

夢竹的子晃了晃,彷彿捱了一下突然的狙擊,試著站穩,但兩條忽然間完全失去了力量,哆嗦著無法站定,手裡的茶溢出了杯子,眼前的景緻了模糊一片,恍惚中,聽到明遠冷幽幽的聲音在說:

“曉彤,你沒看到媽媽不舒服了嗎?你最好扶到曉白屋裡去坐坐。”

心中翻涌著,許許多多冷得像冰又炙熱如火的巨浪夾攻著了一聲,任由曉彤把牽進那堆滿傢俱的小屋裡。坐在牀沿上,用手捧住焚燒裂的頭。曉彤不安地跪在榻榻米上,仰視著說:

“媽媽,你怎麼了?你一定是在爐子旁邊烤得太久了。”

“是的,是的。”夢竹著說,在紊如麻的腦子裡整理出最後一縷有理智的思想,“曉彤,我想休息,你最好馬上把你的朋友送走。”

“好的,媽媽。”曉彤匆促而恐慌地答了一聲,站起來,走了出去。

魏如峰正木立在客廳裡,夢竹的驚惶失措和驟然變使他驚疑惶,而在驚疑惶之中,何慕天的叮囑像電般來到他的腦子裡。這裡面有什麼不對頭的事?何慕天一定預先已知道!到底這是怎麼回事?曉彤匆匆地跑出來了,一臉的焦灼和不安,對他劈頭就是一句:“你先回去吧,媽媽不舒服!”

魏如峰點點頭,想找到明遠告辭,但明遠不知何時也已不在房間裡了,只有曉白錯愕地瞪著大眼睛,坐在窗臺上面。魏如峰只得到玄關去穿鞋子,一面問曉彤:

“怎麼了?我說錯了什麼嗎?”

“我不知道,我本不明白。”曉彤困地搖搖頭。

“你弄清楚是怎麼回事,晚上打電話給我好不好?”

“我……”曉彤的話還沒說出口,屋裡傳來明遠嚴厲的一聲呼

“曉彤!進來!”

曉彤恐慌地看看魏如峰,掉頭向裡面走去。魏如峰手一把拉住,急急地說:“這事並不單純,你一定要弄清楚,我認爲——”

“曉彤!”明遠又在了,這次的聲調已接近憤怒,“我你進來,聽到沒有?”

曉彤擺了魏如峰,急急地就跑到裡面去了。剩下魏如峰呆站在門口,好半天,纔回復過意識來,第一個來到腦中的思想,就是:

“找姨夫去!謎底一定在他上!”

托車,他風馳電掣地向家中駛去。

夢竹聽到屋外送客的聲音,客人走了,然後一切又趨於平靜。把臉埋在手心裡,喃喃地自語:

“怎麼是這樣的呢?老天在安排些什麼呢?爲什麼偏偏是這樣呢?”

有人走進來了,把蒙在臉上的手拿開,看到的是明遠穿著拖鞋的一雙腳,慢慢地仰起頭來,接到明遠的一對冷若寒冰的怒目。

“明遠!”喊了一聲,又把頭埋進手心裡,渾慄地、哭泣地,哀求地喊,“發發慈悲!我並不知道是這樣的!我並不希是這樣的!”

曉彤跑進來了,跪在母親面前,用雙手抓住母親的手腕,著說:

“媽媽!這是怎麼回事?媽媽,你怎麼了?”

夢竹放下手來,含淚的眼睛盯著曉彤,然後,一把握住了曉彤的手,握得地,迫切而激地說:

“曉彤!如果你媽媽,你就對我發誓,從今起,你永不許理那個姓魏的,你答應我,和他絕!”

“媽媽!”曉彤驚慌地大喊,如同被兜頭澆來一盆冷水,全都冰冷了,“爲什麼?媽媽,爲什麼?”

“你發誓!曉彤,你立刻對我發誓!”夢竹喊,把曉彤抓得更

“可是,”曉彤臉蒼白,黑眼珠裡盛滿了驚恐和哀求,“你說他很好,你說你喜歡他!”

“現在不同了!”夢竹,“你對我發誓!”猛烈地搖著曉彤,“我不許你理他!永遠不許你理他!”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曉彤哭著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這許多“爲什麼”像一個個大浪,排山倒海地對夢竹捲了過來。閉上了眼睛,幾千萬個聲音在腦中翻攪掀騰呼——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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