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度夕紅》第二部 時間:一九四三年_21

21

冬天,悄悄地來了。

楊明遠裹著牀厚棉被,坐在牀上看一本都德的小說《小東西》。王孝城又在和他那個吹不出聲音的口琴苦戰,吹一陣、敲一陣、罵一陣。有兩個同學在下圍棋,只聽到噼哩啪啦的棋子落到棋盤上的聲音,和這個的一句“吃”、那個的一句“吃”。這是星期六的下午,自從天涼了之後,南北社也就無形中解散了,星期六下午,又了難捱的一段時間。

宿舍門忽然被推開了,小羅垂著頭,無打采地走了進來,往椅子中一坐,接著就是一聲唉聲嘆氣。

“怎麼了?”王孝城問,“在哪兒了氣回來了?”

小羅搖搖頭,又是一聲嘆氣。

“別問他了。”楊明遠說,“本來小羅是最無憂無慮,嘻嘻哈哈的人,自從跌落河,就整個變了,天搖頭嘆氣,在哪兒了氣,還不是蕭燕那兒!”

“說出來,”王孝城拍拍小羅的肩膀說,“讓我們給你評評理看,是你不對呢?還是蕭燕不對?”

“八是小羅的不對!”楊明遠說。

“是嗎?”王孝城問,“告訴你,大丈夫能屈能,如果你做錯了什麼,賠個罪不就得了嗎?”

王孝城和楊明遠左一句,右一句地說著,小羅卻始終悶不開腔,只是搖頭嘆氣。王孝城忍不住了,重重地拍了他一下說:

“怎麼回事?了個悶葫蘆了!”

“唉!”小羅在桌上捶了一拳,終於開口了,“人哦,是世界上最難了解的!”

“你看!”楊明遠說,“我就知道問題所在!你又和蕭燕吵架了,是不是?”

“不是,”小羅大搖其頭,“沒吵架。”

“那麼,是怎麼了呢?”王孝城問。

“是不理我了。”小羅悶悶地說。

“不理你了?爲什麼呢?”

“爲什麼?”小羅,“我要是知道‘爲什麼’就好了,我本就不知道爲什麼!孩子一個心有二百八十個心眼,有一個心眼沒對就要生氣,誰知道爲什麼氣呢?”

“到底是怎麼了?”楊明遠問。

本就沒怎麼!我們在茶館裡聊天,聊得好好的,忽然就生氣了,站起來就走,我追出去,喊不應,和說話不理,我問到底爲什麼生氣,站住對我氣沖沖地說:‘你不知道我爲什麼生氣,我就更生氣!’你看,這算什麼?我真不知爲什麼生氣嘛!反正一句話,人,最最不可解的,尤其在反應方面,特別地……特別地……”找不出適當的詞來形容,他嘆了口氣,揮揮手說,“唉,別提了!”

“你別急,”王孝城說,“慢慢來研究一下,或者可以找出生氣的原因,你們在一塊兒談些什麼?”

“海闊天空,什麼都談!”小羅說,著天花板翻了翻白眼,想了一會兒。“起先,談了談何慕天和夢竹的事,然後又談到南北社不繼續下去,怪可惜的,再就談起冬天啦,天冷啦,沒服穿啦……”突然間,他頓住了,恍然大悟地把眼睛從屋樑上調了回來,瞪著王孝城說,“老天!我明白了!”

“怎麼?”王孝城困地問。

“我明白了!”小羅拍著說,咧了咧,“問我怎麼穿得那麼到哪裡去了?我就據實以告:‘進了當鋪啦!’我忘了這件自己織了送我的!”

“你看!”王孝城笑了起來,“這還不該生氣?比這個小十分之一的理由都足以生氣了!好了,現在沒話可說,明天先去把贖回來,再去負荊請罪!”

“贖?”小羅挑挑眉,“錢呢?”然後把手對王孝城一說:“募捐吧!”

王孝城傾囊所有,都掏出來放到他手上,臨時又收回了幾塊錢:

“留著買香菸!絕了糧可不!”

小羅的手又向楊明遠,楊明遠數了數他手裡的錢,問他贖要多錢,把不足的數給他添上了,一也沒多。小羅嘆口氣說:

“以爲可以賺一點的,誰知道一點都沒賺。”

“聽他這口氣!”楊明遠說,“他還想‘賺’呢!也不嫌丟人,臉皮厚得可以磨刀!”

“磨刀霍霍向豬羊!”小羅大概是靈來了,居然念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詩來。一面把錢收進口袋裡。

“你剛剛提起何慕天和夢竹,他們現在怎麼樣?”楊明遠不經心似的問。

“你們還不知道?”小羅大驚小怪的,“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了。”

“聽說他們在沙坪壩租了間房子同居了,”王孝城說,“大概是謠言吧,我有點不大相信。夢竹那孩子看起來純純正正的,何慕天也不像那樣的人。”“可是,”小羅說,“卻完完全全是真的,爲了這件事,夢竹的母親聲明和夢竹離母關係,夢竹的未婚夫差點告到法院裡去,整個沙坪壩都議論紛紛。不過,小飛燕說,夢竹他們是值得同的,據說,夢竹原來那個未婚夫是個白癡,如果讓夢竹配個白癡,我可要打抱不平。我倒覺得何慕天和夢竹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再合適也沒有,一個瀟瀟灑灑,一個文文靜靜,兩個人又都詩啦詞啦的,本就該是一對。說實話,老早,我對夢竹也有點意思,你們還記得在黃桷樹茶館裡比賽吃擔擔麪的事嗎?我一口氣吃上十碗,不過要想在面前逞英雄而已。但是,後來我自知追不上,何慕天的條件太好了,我也喜歡何慕天!罷了,說不轉念頭,就不轉念頭!結果倒追上了小飛燕。人生的事,冥冥中好像有人代你安排好了似的。”

“我不懂何慕天這個人,”楊明遠皺著眉說,“既然造這個局面,爲什麼不乾脆和夢竹結婚?這不是有點糟蹋人家清清白白的孩子嗎?”

“你放心,”小羅說,“慕天不是個始終棄的人,我瞭解他,婚禮是遲早的問題而已。聽小飛燕說,夢竹病過一場,病得很厲害,現在病好了沒多久,說不定這兩天,我們就會接到他們的喜帖呢!”

“我認爲何慕天不會拿夢竹開玩笑”王孝城說,“他待夢竹顯然是一片真。”

“何慕天嗎?”楊明遠從鼻子裡說,“我總覺得他有點執絝子弟的味道,談也不走正路。別人了先訂婚,再結婚。他怎麼就糊里糊塗地和夢竹同居了,說出去多難聽!將來再補行婚禮也不漂亮。”

“或者,他們同居是一個手段,”小羅爲何慕天辯護著說,“爲的是造事實,好斷了高家的念頭。”

“哎呀,只要兩個人有,婚禮早舉行晚舉行又有什麼關係呢?”小羅說。

“那當然有關係!”楊明遠說,“婚姻是一個保障……”

“我保險,”小羅說,“他們一定會很快地結婚!”

“纔不見得呢,何慕天這人未見得靠得住……”

“我跟你打賭,怎麼樣?”小羅說,“我賭他們一個月以一定行婚禮!”“賭就賭,”楊明遠說,“假如何慕天有誠意,爲什麼不先結婚呢?要弄得這樣風風雨雨的,到都是他們的桃新聞。”

“賭十包五香豆腐乾,如何?”小羅說,“沒有先行婚禮,或者是有苦衷呢!”

“苦衷!會有什麼苦衷……”

“算了算了,”王孝城進來說,“爲別人的事爭得面紅耳赤,何苦?結婚也好,不結婚也好,是別人自

己的事,你們什麼心呢?走!我們到邱鬍子茶館裡去坐坐吧,跟他賒賬。”

“我不去了,”小羅說,向寢室外面走,“我贖去!”

“那麼,我們去!”王孝城對楊明遠說。

三個人一起走出宿舍的門,剛剛出去,迎面來了一位同學,分別遞給他們三封信。小羅一看,是三張一模一樣的請柬,就高興得大起來:

“我說的吧,怎麼樣!話還沒說完呢,請帖就來了,何慕天那個人絕不含糊的!”

“別忙,”楊明遠沉地說,“這請帖可有點怪。”

大家看那請帖上印的是:

謹訂於民國三十二年十二月五日晚六時,在重慶市百齡餐廳訂婚,

敬備菲酌,恭請

何慕天

謹上

李夢竹

“這事不是有點怪嗎?”楊明遠說,“現在還訂什麼婚?爲什麼不乾脆結婚?”

王孝城也抓了抓腦袋:

“確實有些不可思議。”

“或者,”小羅皺皺眉說,“結婚是件大事,他們不想馬馬虎虎地辦,大概想等錢啦,或者要得到何慕天家裡的支援。但是,管他呢,反正訂了婚就是要結婚!”

“哼!”楊明遠冷笑了一聲,“訂了婚就一定會結婚麼?那麼,夢竹怎麼沒嫁給高家呢?這是第二次訂婚了。”

“好了!”王孝城,“訂婚也罷,結婚也罷,讓他們去吧!我們也不上心。我要去喝兩杯酒,明遠,一起來吧,你喝茶,我喝酒!我始終欣賞辛棄疾那兩句詞:‘昨夜鬆前醉倒,問鬆我醉如何?卻疑鬆來扶,以手推鬆曰去!’,真夠味,希今天就能喝得如此之醉。走!明遠!”

“好吧,走!”楊明遠說,“雖然我不喝酒,但今天可以陪你喝一小杯!有點兒醺然的酒意,比不醉更好!”

“你們去喝酒,”小羅說,“我贖去了。”

“等一會!”王孝城住小羅,“我出了錢是給你贖的,你可別拿去幹別的哦!等會兒又看了話劇了,給了化子了!”

“決不會!”小羅著說,走遠了。

楊明遠和王孝城進了茶館,兩人又是茶,又是酒,談談說說。時間十分容易過去,一忽兒,天就暗下來了,茶館裡到都點起了燈,兩人仍然沒有離去的意思。楊明遠對著茶館門口,靜靜地說:

“小羅回來了,不知道贖了沒有?”

小羅果然大踏步地了進來,直接走到楊明遠和王孝城的桌子前面,在凳子上一坐,說:

“我在城裡到胖子吳,大家決定今晚在沙坪壩鎮口那家小茶館中聚齊,商量商量送什麼東西給何慕天和夢竹,胖子吳的意思,是南北社會員們聯名合送,因爲大家都窮,恐怕得湊了錢纔夠。”

王孝城著小羅的手,小羅手裡有個報紙包。

“你手裡是什麼?嗎?”

“不是!”小羅眉飛舞地說,舉起手裡的紙包,撕掉了外面的紙,笑著說,“我買來送蕭燕的,好可!”

楊明遠和王孝城一看,原來是隻玩的哈狗,有白的長長的,和一對亮晶晶的黑眼珠,做得十分真,也十分惹人喜。王孝城點點頭說:

呢?”

“去他的,這個比多了!”

“你把贖的錢,拿去買了這個哈狗?”楊明遠問。

“一點不錯!”小羅得意洋洋地,“我保管蕭燕會喜歡!”

“我保管不會喜歡!”王孝城說,“要是知道你拿贖的錢買了這麼個玩意,不更生氣纔怪!”

“打賭!”小羅

“賭就賭,賭什麼?”王孝城說。

“十包五香豆腐乾!”

“外加一碗餛飩!”

“好,一言爲定!”小羅,“明遠是證人。”

“無論你們誰贏了,”楊明遠說,“我都得沾一份。你們賭得越多越好,我樂得當證人!”

“現在就去找蕭燕,如何?”小羅說,“反正要到沙坪壩茶館裡去,就先到中大去接出來吧!”

“好吧!”王孝城說,“馬上去!”

三人出了邱鬍子秦館,穿過藝專的校舍,走了出去。大家在路上走走說說,風很大,寒氣貶骨而來。小羅冷得直打哆嗦,鼻子裡呼出熱氣全凝了兩道白的煙霧。楊明遠裹了圍巾,雙手在大口袋裡。王孝城因爲剛剛喝了兩杯酒,倒反而不大怕冷,著小羅直搖頭:

“看!冷這副德行,還把錢拿來買玩狗,讓睡在當鋪裡!別說蕭燕要生氣,我看了都要生氣!”

到了中大,在生宿舍門外,找到門房去通報,三人在門口等。只一會兒,蕭燕圍著圍巾,穿著厚厚的大,從裡面跑了出來,高興地說:

“接我去茶館嗎?我正準備去,一塊兒去吧!”看到了小羅,的臉一沉,沒好氣地說,“我說過不理你了,你又跑來做什麼?”

“我想出你爲什麼生氣了,”小羅說,“,是不是?”

“你知道就好了!”蕭燕仍然板著臉,“看你冷得那副怪相,贖回來沒有?”

楊明遠和王孝城相對看了一眼,又轉頭去看小羅如何應付,小羅不慌不忙地,慢吞吞地說:“嗎。——”

說了三個字,就像忘記了那回事似的,突然舉起那隻哈狗來,往蕭燕鼻子底下一送,嘻皮笑臉地說:

“哈狗,哈狗。”

蕭燕冷不防地看到茸茸的東西,嚇了一大跳,好不容易定下心來,纔看清是隻玩的哈狗。用手拍拍口,著氣說:

“你這是幹什麼?”

“這個嗎?”王孝城笑著說,“就是贖績,我們攤了錢給他去贖沒贖回來,贖出這麼個東西來!”

小羅仍然嘻笑著,把那隻玩狗在蕭燕鼻子前面不停地晃來晃去,裡重複地嚷著:

“哈狗,哈狗!”

“哈狗!哈狗!”蕭燕著冷得發抖的小羅,氣不打一來,對小羅著說,“去你的哈狗!你的呢?”

“在當鋪裡。”小羅呆呆地說,接著,又咧開笑了,繼續把哈狗在蕭燕的鼻子前面晃,傻兮兮地說,“你看!哈狗,哈狗,很可的哈狗。”

蕭燕氣得說不出話來,但,看到小羅那副稽樣子,和裡一個勁的“哈狗”,就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可是,笑歸笑,想想看又實在氣人,就又用手去眼睛,一眼睛,眼淚就撲簌簌地向下滾,一時間,也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笑。王孝城、楊明遠,和小羅都呆住了。半天后,王孝城問蕭燕:“喂,你是在哭呢?還是在笑呢?你是高興呢?還是生氣呢?”

蕭燕著眼睛,依舊又哭,又笑,一面用手指著小羅說:

“他,他,他,氣人嘛!又,又,又,好笑嘛!”

“那麼,”王孝城掉頭問楊明遠,“你是公證人,這個賭算我贏了呢?還是算小羅贏了呢?”

“老天!”楊明遠,“我這個公證人不會做了,到茶館裡去讓大家評評吧!”

百齡餐廳中,何慕天總共只請了一桌客人,就是南北社中那一羣,沒有

一個生人,也沒有任何儀式,只等於又一次的南北社聚會,所不同的,是由茶館中遷到飯館裡而已。

夢竹這天是一純西式的裝束,穿著件白紗的晚禮服,服上綴著亮亮的小銀片,有著縐縐綢的袖口和碎碎的小花邊。服外面罩了件白外套,同樣綴著銀的亮片片。一舉一,閃熠生姿。消瘦了不,頭髮不再像往日那樣束辮子,而鬈曲地披在背上。烏黑的黑髮襯托出白晳的面孔,由於清瘦,一對眼睛顯得特別的大而黑。沒有怎麼濃妝,只淡淡搽了一些脂,整個人看起來純淨得像一泓清泉。不過,顯然和以前有許多變化,似乎更沉靜了,更不講話了,除了微笑,幾乎不說什麼。而那對溫溫的眸子,給人一種楚楚可憐的覺。

何慕天卻和夢竹相反,穿了一中裝,棉袍外面罩著藏青的織錦緞的長衫,維持他一貫瀟瀟灑灑的風度。但他看來也消瘦了不,而且不像往日那樣談笑風生和狂放不羈了。他不時地把眼落到夢竹的上去。對他的客人們有點心不在焉,彷彿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夢竹一個人上,而再無心去管別的事似的。

這一頓“訂婚宴”,由於兩位主角都有些反常,客人們也就鬧不起來了。何況何慕天和夢竹的事早就了許多人談論的中心,大家也都有些忌諱,生怕說出來的話不太得,會給夢竹難堪。因而,這頓飯吃得是出奇地規矩和文雅。直到菜都快上完了,小羅愁不住了,舉起杯子來,對何慕天和夢竹大嚷著說:

“爲南北社中第一對祝福!”

大家都舉起杯子,王孝城又嚷著說:

“也爲第二對祝福!”他把杯子在小羅和蕭燕面前晃了晃。特寶又嚷著說:

“還有不注意的第三對!”他的杯子指向胖子吳和外號五香豆腐乾的許鶴齡。立即,大家譁然了起來,因爲胖子吳和許鶴齡的還是件。王孝城對楊明遠低聲說:

“這是‘巧對’,一個胖,一個瘦!姻緣前定!他追了半天小飛燕,卻追上了五香豆腐乾!”

大家都舉著杯子,大寶又了聲:

“還爲那些配不了的們祝福!”

於是,大家乾了杯,氣氛才突然轉爲熱鬧了,幾杯酒下肚,那份往日的豪又悄悄恢復,小羅高興地、搖頭晃腦地喊著:

“願天下有人皆眷屬!”

特寶是喝了幾杯酒就忘不了作詩,又在那兒念念有辭地“仄仄平平”起來。大寶和二寶居然猜起拳來了,席間又流出一片喜氣。蕭燕拍拍手說:

“今天是何慕天和夢竹訂婚的好日子,也是南北社的一次大聚會,我們來用語接龍如何?記住,一定要接吉利話,誰接出不對勁的語就要罰,如果接不出來,更要罰!罰喝三杯酒,怎樣?我來起個頭。”於是,念:“天作之合!”

坐在下家的特寶接了下去:

“合作誠!”

於是一個個地接下去:

“誠心誠意!”

“意猶未盡!”

“盡歡笑!”這是小羅接的。

“這算語嗎?”蕭燕質問。

“勉強勉強!”王孝城說,於是又繼續下去:

“笑語如珠。”

“珠圓玉潤!”

“潤腸補肺!”這是大寶接的,大家全了起來。

“這是什麼玩意?”小羅問。

“是濟世良藥,百補丸,吃一粒可以長生不老。”大寶說。於是,鬨堂大笑了起來。笑聲中,大寶被按在桌子上,灌了三杯酒。再接了下去“肺腑相親!”

“親似海!”

“海闊天空!”

“空谷幽蘭!”

“蘭質蕙心!”

“心心相印!”

“好了!”胖子吳站起來,“到此爲止!”他舉起杯子,向著何慕天和夢竹說:“從天作之合起,到心心相印止,祝你們白頭偕老!今晚也已經酒酣耳熱,我們喝了你們的訂婚酒,希馬上又有結婚酒可吃!現在,讓我們全敬你們一杯,也就該散了!”

於是,大家都站了起來,向何慕天和夢竹舉起了杯子。何慕天看了看夢竹,夢竹眼睛裡凝滿了淚,邊掛著個的微笑。在燈的照耀下,在白衫裡,像個飄逸的,不染毫塵土氣息的仙子!他激地用手挽住夢竹的腰,端著酒杯說:

“謝謝你們,希你們分我們的快樂。”再看了夢竹一眼,他又說,“我和夢竹經過了一番挫折,今天才訂了婚,希以後全是坦途了。”他眼中飄過一團輕霧,甩了甩頭,似乎想甩掉一個暗影。他再說:“最近,我深深領悟出一個道理:真正的中一定有痛苦,而從痛苦中提煉出來的才更真摯而永恆!”他舉起杯子,大聲說:“幹了吧!每一位!”

大家都乾了杯子。小羅又鄭重地捧上了一個用緞帶繫著的盒子,說:“這是我們南北社員們合送的一樣小禮,禮輕而人意‘重’!”他特別強調那個“重”字。

然後,客人們告辭了。走出了百齡餐廳,迎著室外寒冷的空氣,楊明遠幽幽地嘆了口長氣。

“怎麼了?你?”王孝城問。

“沒怎麼,”楊明遠輕輕地說,“那是個有福之人。”

“誰?”

“何慕天。”

王孝城看了楊明遠一眼,擡了擡眉,什麼話都沒有說。

何慕天結完了賬,幫夢竹披上一件白的披風,挽著走出百齡餐廳。夢竹的頭靠在何慕天的肩膀上,兩人靜靜地向街頭走去。好半天,夢竹發出一聲輕嘆:

“他們真使人,不是嗎?”夢竹說,“我以爲他們會輕視我。”

“輕視你?爲什麼?”

“鬧一場婚變,又和你——”擡頭看了何慕天一眼,“這樣沒結婚就——”

“結婚只是早晚的問題,是嗎?”何慕天說,“等放了寒假,我回一趟昆明,和父母說明了,再結婚比較好,你懂嗎?”他的聲音中帶著微微的慄,“難道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夢竹說,把頭倚在何慕天上,“我相信你一切的一切的一切!”回到沙坪壩何慕天所租的那間小屋中,夢竹解下披風,拋在牀上,自己坐在牀沿上。何慕天走過去,蹲下子,抓住夢竹的雙手,激地說:

“你知道你穿這件服像什麼?像一顆小星星!”

夢竹微笑了,靜靜地著何慕天。半天后,才說:

“來!看看他們送我們的是什麼?”

何慕天解開了盒子上的緞帶,打開盒子,取出一隻白的玩狗。何慕天和夢竹相視而笑,夢竹著哈狗的腦袋,讚歎地搖搖頭:

“虧他們想得出來,真可!”

“脖子上還有一張卡片,”何慕天說,“看看上面寫了些什麼東西?”夢竹把燈移近,兩人看卡片上寫的是:

一隻小小的哈狗,包含了:

小羅的

蕭燕的眼淚,

楊明遠和王孝城的本錢,

以及南北社全會員的歡笑!

“這是什麼意思?”夢竹問。

“一定有個很可的故事!”何慕天說,攬了夢竹。一同注視著那隻茸茸的小東西。

(本章完)

    人正在閲讀<幾度夕陽紅>
      關閉消息
        猜你喜歡
        通過以下任何一個您已經安裝的APP,都可訪問<歡享小說>
        首登送5800,日簽580書幣
        及時更新最火小說!訂閱推送一鍵閱讀!海量書庫精準推薦!
        2 然後輕點【添加到主屏幕】
        1請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