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裡？”

“我們……還活著嗎？”

“活著……是否只是活著……”

“蘭尼，蘭尼，你在哪裡？”唐風呼喚道。回答他的只有虛無。這是一種奇怪的驗，當他們乘坐的飛船突然進到了一條明亮的隧道中後，周圍的一切開始慢慢消失了，線也漸漸淡暗下來，直到最後，連自己也看不見了。

很像是夢境。

黑暗，安靜。唐風覺不到寒冷，也覺不到溫暖，即沒有明，也沒有黑暗，世界消失了，就這樣毫無徵兆的消失了，所能覺到的，只有自己的意識。

“是死亡嗎？”

“死亡就是這樣的嗎？”沒有任何聲音可以回答他。

“不……我不想死。我爲什麼要死？我還有蘭尼，還有我們的孩子。可是，除此以外，我還有什麼呢？”

“回答我，回答我！”唐風力高喊起來。突然，強烈的寂寞和孤獨從四面八方像水一樣兇猛的了過來，衝擊著唐風的意識，唐風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被撕裂，碎，直到殘存的那一點點意識也慢慢消失爲止……

在黑暗的未知宇宙空間，出現了一道道的螺旋線，向了遠方。線中，穿梭出一艘菱形的飛船，旋轉著，很快穩定了下來，保持著慣，向前飛行。很快，另一艘雪茄狀的飛船跟在它後面出現，兩艘飛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朝著一個方向，而那些螺旋線則慢慢消失，如同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無聲無息。

又過了一會，空間的平衡再次被打破，扭曲的三維空間中出現了一艘更大的飛船，它的四周被螺旋線包圍著，閃閃發，高高的懸浮在那兩艘飛船的上方。

“遷躍結束，救生艙的生命跡象正常，”巨大的飛船中響起了阿萊克斯的聲音，“不過他們都昏迷了。”

“人類是忍不了寂寞的生啊……”阿拉尼尼站在船首，巨大的明穹廬外是廣闊的宇宙。

“人類習慣了相互依靠，只是人類自己沒有發現罷了。”阿萊克斯接口說道。

阿拉尼尼苦笑了一聲。

“薩爾爾人也討厭寂寞和孤獨。”

“我知道。”阿萊克斯若有所思地說道，“所有的碳水化合都是一樣的……”

阿拉尼尼輕輕嘆了口氣。那種沉重的只有阿萊克斯可以理解。

“我們現在在哪裡，阿萊克斯。”

“很憾，阿拉尼尼，觀測站的炸所產生的能量非常巨大，我們的遷躍軌道可能出了些差錯，空間座標正在對比中。”

“如果迷失在宇宙中，”阿拉尼尼喃喃說道，“我不知道是否還有勇氣繼續活下去。”

“阿拉尼尼……”

“知道嗎，阿萊克斯，我只所以能夠忍在觀測站的孤獨工作，並不是薩爾爾人不害怕孤獨，而是因爲我知道自己還沒有迷失，總有一天，我還可以回到薩爾爾星系。也許薩爾爾人的忍耐力是地球人無法比擬的，但是，從本質上說，我們一樣害怕迷失。”

“我會盡力的，阿拉尼尼，不管怎樣，還有我在。”

“我知道。”阿拉尼尼低下了頭，十分疲憊。

“現在回收救生艙嗎？”阿萊克斯問道。

阿拉尼尼眼落到了外面，可以看見靜靜漂浮在下方的兩艘形態各異的飛船，點了點頭。

阿萊克斯停了一會，很快，兩艘飛船在無形的力量下，慢慢向阿拉尼尼的飛船靠近。阿拉尼尼的飛船腹下張開了一個口子，線從裡面出來，那兩艘飛船最後消失在裡面，輕的如同回到母親的懷抱一樣。

“現在該怎麼辦，阿拉尼尼？我聽候你的下一步指示。”回收完飛船後，阿萊克斯又繼續說道。

“怎麼辦？”阿拉尼尼出了一茫然的表，“觀測站毀了，我的工作也完了，我們……回家吧……”

“然後呢？”阿萊克斯追問道。

“然後？”

“我的意思是，回到薩爾爾星系後，阿拉尼尼打算幹什麼？”

“我……”阿拉尼尼被這個問題難住了，“我從來沒有想過，我一直以爲自己將會在觀測站工作一生，直到無法勝任爲止。”

“這是不是意味著，阿拉尼尼一旦回到薩爾爾星系，將被列休止的行列，然後靜靜的等待著永恆的那一天到來呢？”

“是的。”阿拉尼尼有些沮喪，回答道。

阿萊克斯看出了阿拉尼尼的心思。它突然發現其實薩爾爾人和它這個半電子半有機的電腦沒什麼區別，一旦完了他人給予的指令後，就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只能靜靜等待下一個指令，或者，就這樣在茫然中消耗完自己的生命。

“阿拉尼尼，我有個建議。”阿萊克斯說道。

阿拉尼尼擡起了頭，看著空曠的飛船控制室，阿萊克斯就嵌在中央的天頂凹槽的控制核中。

“觀測站是一個意外事件，觀測站的毀滅，也意味著阿拉尼尼的任務自結束。據薩爾爾法律，在沒有得到下一個明確指示時，薩爾爾人可以依照自己的判斷力行事。所以，阿拉尼尼，做你想做的事吧，我知道，你已經想了很久了……”

阿拉尼尼驚訝地看著那個閃閃發的小玩意，“可是，我們應該首先將阿魯克攻擊觀測站的事件報告薩爾爾議會……”

“一旦找到薩爾爾中轉站，我就將這個信息發出去，這並不妨礙我們去做我們想做的事。”

阿拉尼尼開始被它說服了，各種念頭在腦子中紛至沓來，眼睛也出現了一些芒。這一切都被細緻的阿萊克斯看在眼裡。

“可是……我不知道這樣做是否牴了薩爾爾人的最高利益……”

“不會，相信我，阿拉尼尼，”阿萊克斯說道，“我計算過了，這和薩爾爾人的利益並沒有什麼牴。你知道，我的計算是可靠的，因爲我和原型的邏輯形式是同步的，即使是原型，在這種況下，也會做出和我一樣的判斷。”

阿拉尼尼知道阿萊克斯說的是對的。阿萊克斯是依照原型邏輯基礎製造出來的電腦。由於電腦的核心機制一部分是有機的，可變，所以大部分同類型電腦不能很好的和原型同步，而阿萊克斯和原型在思考問題時的同步卻達到了99%，所以才使得阿萊克斯變得那麼重要。簡單的說，阿萊克斯思考問題的方式接近於原型，也意味著阿萊克斯最接近正確答案。

“可是，阿萊克斯，”阿拉尼尼還在做著最後的掙扎，理智與在劇烈的搏鬥著，“爲什麼……你會和我一樣，這麼關心人類的命運？”

“原因很簡單，”阿萊克斯說道，“我必須遵循兩個最基本的原則，第一是維護薩爾爾人的最高利益，第二是服從你的命令。這兩條都不牴。”

“那麼……就沒有你個人的因素嗎？”

“從邏輯上說，我沒有個人因素。不過……也許有……”

“好吧，”阿拉尼尼將兩隻手握在了一起，下定了決心，“那麼，現在，我們就去幫助那些可憐的地球人，去找冷凍盤吧。”

“遵命，阿拉尼尼。”阿萊克斯靜靜地說道，它早已經知道阿拉尼尼心裡所想的一切了。

“數據計算完畢，阿拉尼尼，”過了一會，阿萊克斯說道，“我們偏離的並不是很遠，星圖基本上同步了，現在的座標是克里剋星系外圍，你現在能看見的那顆最明亮的星星就是克里克恆星。”

“克里剋星系？”阿拉尼尼吃了一驚。

“是的，阿拉尼尼，”阿萊克斯說道，“據你給我的數據，冷凍盤現在應該在這個星域。”

“阿萊克斯？”

“請原諒，阿拉尼尼，在我們做遷躍的時候，我擅自將克拉克星系的座標輸了。”

“原來你早就準備這樣做了。”阿拉尼尼喃喃地說道。

“是的，阿拉尼尼。”阿萊克斯說道。如果它有一張臉的話，現在的表一定是在會心的微笑了。

阿拉尼尼嘆了一口氣，不再說什麼。他有一種預，似乎阿萊克斯已經預備好了一切。

當唐風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張寬大的椅子中。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擡起了自己的手，張開手指，然後愣愣地看了一會，呼出了一口長氣。

“這很正常，每個經過遷躍飛行的人都會有這種覺。”

“誰？”唐風擡起了頭，發現一個高瘦的影站在自己面前，背對著他，穿著長及地的袍子，手背在後。

“薩爾爾人管遷躍飛行也做心靈的旅行，只有在遷躍飛行中才能獨自會自己的思想和覺。”那個人繼續說道，“很多哲學家都是在遷躍飛行中產生的。”

“阿拉尼尼？”

那個人轉過了子，看著他，皺紋佈滿顯得聰慧的面孔。

“是我，地球人。”

唐風突然站了起來，面對著阿拉尼尼。“發生了什麼？我們在哪裡？我的妻子，還有其他人，在哪裡？”

阿拉尼尼微笑了一下，他那鎮靜自若的神態總是讓人產生一種無形的尊敬。

“發生了很多事，地球人。我們被阿魯克攻擊了。巨大的地球觀測站無法轉移，幸虧全能的阿萊克斯，我們勉強發救生艙，還有薩爾爾人的科學船也逃了出來，其他的一切，全部毀滅了。我們現在就在這艘科學船上，很古老的飛船，我就是乘坐這艘飛船來到地球觀測站的，沒想到還要利用它來逃亡。至於其他人……”阿拉尼尼頭轉向另一邊，“他們都很好。”

“蘭尼，蘭尼在哪裡？我要見。”唐風向前了一步，說道。

阿拉尼尼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似乎很不習慣這麼近的距離和一個人說話。

“地球人，你只關心自己，和你的家庭嗎？難道就沒有其他事讓你更加值得去關心嗎？”

“這是什麼意思？”唐風不滿地說道，“我還可以關係什麼，我還能關心什麼？我只想好好活著，簡單的活著，連這個願都實現不了，還能談其他的什麼嗎？”

“好吧，”阿拉尼尼耐心地說道，“現在的況就是這樣，你，還有你的同伴，都好好的活著，可是你以後準備幹什麼呢？在這裡，你能幹什麼？未來又如何呢？”

“未來……”唐風喃喃說道，“我還沒有想這麼遠……”

“回地球嗎？”

唐風搖搖頭。

“永遠住在這裡？一艘永遠不會靠岸的船，在宇宙中漂泊一輩子？”

唐風的眼神暗淡下來。“只要活著，就好。”

阿拉尼尼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唐風，慢慢出了憐憫的表。

“那麼活著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意義？”唐風到自己的思維開始混了，“活著……一定要有意義嗎？很多人活著，並沒有什麼意義，只是庸碌地活著。”

“這只是表面現象，地球人。看似無意義的生活，實際上還是有充分涵的。人和人之間都是有聯繫的，每個人的活都在影響著其他人，正是這種環環相扣的聯繫，才形了人類的社會，也是人類生存的基礎。如果打斷了這種聯繫，只有一個人，或者只有數幾個人，人類將由於心靈的枯萎而死亡。相信我，不要那麼自信，你會死的，即使有充分的質保障。”

“我不相信你，阿拉尼尼。”唐風警惕地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尋找人類嗎？不，我不願意去做這樣的事，我寧願選擇現實，可以到的東西，而不是什麼虛幻的夢想。我知道我做不到，無法做到，本無法做到。去尋找失散在宇宙中的冷凍盤嗎？能找到嗎？就算找到，又如何呢？難道人類就此被拯救了嗎？我們連自己的棲息地都失去了，讓那些可憐的人醒過來，然後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再絕的死去嗎？”

“你思考過了……”阿拉尼尼喃喃說道，“起碼你思考過了，只是認爲太渺茫而不願去面對嗎？”

“不，我只是覺得自己不夠偉大，還沒有想到去做如此創舉。想想我們這些可憐的變異人吧，我們的中都是殘破不全的基因，尋找人類對我們有什麼意義呢？在保護區生活的經驗讓我明白一個道理，在嚴酷的環境中不存在夢想，只有爲了活命而進行的掙扎。阿拉尼尼，我們和你不同。你可以站在海邊，欣賞著大海的麗和宏偉，可以聽著海的聲音，讚歎著大海的波瀾壯闊，可是，我們則是在大海中快要淹死的人，哪裡還有這種心？對於我們來說，更加關心自己的命運，因爲生命隨時可能消逝，甚至來不及生命的快樂。”

“真的是這樣嗎？”阿拉尼尼問道。他好象並不期待唐風的回答，轉過了子，看著外面。突然，整個控制艙變得明瞭，宇宙一下子就呈現在他們的面前。

外面，宇宙呈現一片玫瑰紅。整個天空都被紅的芒所覆蓋，遠，是翻卷的巨大雲系，如同天空中的彩霞那麼迷人，宇宙到是彩，或淡，或濃，都是一片紅，並不刺眼，卻相當的和，立刻讓人到空間中充斥了溫暖的調。冷漠的宇宙消失了，在玫瑰人的天際中，點綴著如同寶石般星星點點的源，一顆顆，一團團，一簇簇，呈現著不同的彩，而不是往常那種一貫的慘白。各種星星都在發，若若現，鮮豔的不可思議，藍，青，黃，更多的是用語言無法描述的，在淡紅，如錦緞般的背景下異常奪目，似乎所有的彩都被呈現出來，富到讓人的眼睛到一種從來沒有的強烈衝擊。

“太了……”唐風不自地說道，呆呆地看著，如癡如醉。

“是嗎？”阿拉尼尼終於出了溫和地一微笑，“就算險境，就算前途渺茫，就算絕，你還是到了麗嗎？我比你瞭解人類，當一個人快在大海中溺死的時候，最後擡眼能看到的，依然是點綴滿星星的麗天空。”

唐風沉默了。過了一會，他低低問道：“這是不一樣的……”

“不，沒有什麼不同。”阿拉尼尼說道，“人類不會消亡，地球人，只要人類還能好，就證明依然有希。”

“爲什麼，爲什麼？”唐風急急說道，已經完全糊塗了，“阿拉尼尼，你比我們更智慧，你們的科技比我們更先進，爲什麼你們不能承擔尋找人類的義務呢？爲什麼要強迫我們做自己做不到的事呢？”

這個時候，背景中，一顆巨大的星星正在浮現上來，慢慢佔據了視野的大部分，甚至可以看清楚它那綠的表面，一顆綠的行星。

“這是人類自己的責任，別人無法取代。”阿拉尼尼說道。

“這……太殘酷了……”

“只有人類可以找到人類，而其他種族，找到的就不是人類……”

終於，那巨大的綠行星吸引了唐風的目，它已經完全遮擋住了天空，呈現在飛船的面前，好象飛船正在圍繞它飛行。

“那是什麼？”唐風驚訝地問道。

“綠星，克拉克星系第四行星。”阿拉尼尼靜靜地說道，“一個高度文明的種族生活在那裡。現在，我們從那裡開始，去尋找吧。”

等你來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