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的天堂》第二部 潔舲_10

10

展翔夫婦是很開明的,他們兒子,也尊重兒子的。對潔舲,他一度也有疑懼,他們並不喜歡任何的“謎”,他喜歡所有的事和都清清楚楚。但是,展牧原對潔舲的一往深,和潔舲本的談吐風度……把展翔夫婦所有的疑懼都一掃而。他們仍然堅信潔舲之謎,必然有個殘忍的故事,可是,他們也堅信,英雄不論出低,那謎底是什麼,彷彿並不太重要了。

但是,這種心,並不妨礙他們去打聽一下潔舲那個“謎底”。最初被追究的,是何院長,這老院長證實了潔舲的說法,說是在“醫院門口”檢到的孩子,而且,就開始像生父親般,吹噓讚起潔舲的諸多長,一講就講了兩小時都沒完,弄得展翔夫婦簡直無法再開口。事後,他們覺得老院長涉世經驗富,他是故意在“堵”住他們的問題。然後,展家開始向醫院方面調査。他們一上來就錯了路,把年代弄錯了起碼十年,“棄嬰”兩個字指向“嬰兒”,他們在二十年前的檔案和醫生護士中打聽,沒有一點點線索找到。只有位科護士長說了句:

“那時候,常有孩子被送到醫院門口來,無名無姓又無份,老院長心懷仁慈,就報他的姓,給他們取了名字,然後給醫院中同仁去養育,也有的送給別人收養。不過,這些事,關係孩子的幸福和未來,我知道的也不多,因爲老院長不喜歡我們知道。”

展翔夫婦並沒料到這位護士長和寶鵑是姐妹,第二天寶鵑已知道展家在打聽潔舲的一切,從此,醫院中更是一點點口風都找不到了。本來嘛,二十年來,醫院中人事變遷就很大,很多人都調走了。展翔也曾進一步推算,二十年前,秦非才多大,怎會願意“養育”這個“棄嬰”,直到有天和潔舲閒談,潔舲說是讀中學以後,才搬去跟秦非夫婦住的。一切又都吻合了。

總之,潔舲除了“出”問題之外,應該沒有其他問題!展翔雖對這“世”二字,多有點忌諱,但看那小兩口恩恩,牧原得瘋瘋癲癲,一本攝影集又出得轟轟烈烈,再加上,父母只是父母,對小兒,最好睜一眼閉一眼。既然打聽不出什麼所以然來,展翔夫婦也就不再追究了。於是,日子也選了,婚期也定了。

展翔發現家門口常有個流浪漢在晃來晃去,也是最近幾天的事,除了覺得有些討厭以外,展翔本沒有去留意他。

但是,這天——就是潔齡嚇得生病的這天,展翔大約下午五點半鐘回家,才下了車,就赫然發現那流浪漢站在車外面。手裡拿著幾張得皺皺的紙,用手指蘸了口水在翻閱著。展翔不愣了愣,因爲那幾張紙居然是潔舲專輯中的幾頁!看到這樣一個形容猥瑣、衫襤褸、面目可憎、酒臭沖天,而又骯髒無比的糟老頭,在看潔舲的照片,好像都是侮辱!尤其,那糟老頭的眼中,還流出一種猥的、曖昧的、饞涎滴的、迷迷的神來。展翔皺皺眉,心想,這就是出專輯的好!任何下三爛都可以捧著照片流口水!

他繞過那流浪漢,想往家中走,展家也是住的大廈公寓,在敦化南路南星大廈十二樓上。他還沒走出停車場,那流浪漢就攔了過來,口齒不清地咕噥著:

“您老真福氣,有電影明星當兒媳婦!”

展翔一怔,不對那流浪漢深深地看了兩眼。再一想,這些大廈中的司機、管理人員、清潔公司……誰不知道潔舲和牧原的關係。別理他!展翔嫌惡地往旁邊一閃,生怕上了他,會洗都洗不乾淨。誰知,他才閃開,那傢伙卻如影隨形地追上一步。

“十萬元!”他低聲說,“十萬元我就什麼都不說!到南部做做小生意去!十萬元!”

展翔呆住了,再次去看那流浪漢。

“瘋子!”他說,“走開!”

那流浪漢忽然抓住他的袖,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我不瘋。”他說,“你們展家是有名有姓的,你最好考慮考慮。豌豆花那丫頭一不拔,你們展家可是大戶人家,聽說是做的呢!”他搖著手裡的照片,“我會等,我會等。”

“你等什麼?”展翔惱怒地扯出自己的袖角,好了,這套西裝非要馬上送出去洗不可。但是,那流浪漢的話中有話已引起他直覺地注意。“什麼豌豆花?”

“這個!”他把照片在展翔面前一揚,“啊哈!小丫頭改了姓,換了名,人還是長得那麼風,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展翔的注意力集中了,他的心臟猛地,有冷氣直心底。他很快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沓百元大鈔,他在那流浪漢眼前一揚:

“說!”他命令道,“你知道些什麼?”

流浪漢眼睛一亮,手就去抓那沓鈔票。

“說!”他退後了一步,停車場已有別的車子進來了,必須速戰速決,“快說!給你一分鐘!”

“去找十三年前的某某報!一月份的!姓楊,我姓魯!小丫頭害我坐了三年半牢……”他在展翔發呆的片刻中,搶了那沓鈔票。“嘿嘿嘿……”他倒退著走開,“我會再來的。十萬元,我就到南部去,十萬元,我就什麼都不說……嘿嘿嘿……”

展翔呆了幾秒鐘,他沒有回家。重新坐進車子,他直接駛往某某報大樓。

大約六點半鐘,展翔回到家裡,全家正在等他吃晚餐。但他已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你們吃吧!”他還不想破壞齊憶君母子的晚餐,“我已經吃過了!你們快點吃,吃完了到我書房裡來,我有事想和你們談談。”

齊憶君看看展翔的臉,多年夫婦,默契已經太深,立刻知道有事發生了,也立刻知道展翔不可能在六時半就吃完晚餐,簡單明瞭地說:

“有事,現在就去談!談完大家再吃飯!”

“也可以,”展翔說,“如果談完你們還有胃口吃飯的話!”

“別嚇人!”齊憶君說,“你沒有什麼不舒服吧?別賣關子,我心臟不好,不起你嚇……”

“不,不是我的事!”

“難道是我的事不?”牧原笑嘻嘻地問。

“是,”展翔一本正經地,“正是你的事!”

展牧原不笑了。他們一起走進了展翔的書房,展翔細心地把房門關好,不願傭人們聽到談話的容。他的嚴肅使整個氣氛都張起來,展牧原心頭小鹿撞,心想大約學校把他解聘了,不過,即使解聘,也沒這麼嚴重呀!

“牧原,坐下!”展翔冷靜地、聲地命令著。

牧原呆呆地坐下了,呆呆地看著父親。

“事是有關潔舲的!”展翔說。

牧原整個人驚跳起來。

“哦哦,爸爸!”他張兮兮地說,“如果有人說了潔舲什麼壞話,我寧願不聽!我知道世界上就有無數的人,看不得別人幸福快樂……”

“牧原!”展翔阻止了他,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個檔案夾,“你們先看一段舊的剪報好嗎?我剛剛從報社影印回來!看完再說話!”

牧原和齊憶君著一起看過去,那是則並不太大的社會新聞,標題是這樣的:

繼父連續強暴繼

待毆打併燒灼

經地院偵查證據確實

魯森堯判刑三年半

新聞容,報導得十分詳細,從豌豆花怎樣渾

著火逃出木屋,被某醫院醫生秦非所救,怎樣發現碗豆花已懷孕四個多月,怎樣報警追查魯森堯,並緝捕歸案,直到宣判爲止。報導中並強調豌豆花只有十二歲,因傷痕累累引起醫院公憤,而且豌豆花獲知懷孕後,幾乎瘋狂,正接該院神治療中雲雲。

這新聞下面,還附了張豌豆花在法院作證的照片,因年代已久而非常模糊。短短的頭髮,憔悴的面頰,憤怒的眼神。可是,那清秀麗的面龐,仍然能看出就是今日的何潔舲。

“老天!”齊憶君倒進了沙發深也不能了。

展牧原呆住了。他把那新聞看了一遍,再看一遍,再看一遍。好像不相信那白紙黑字,也不相信那張照片似的。他的臉隨著他的閱讀時間,而越來越白,越來越白,終至慘無人

“好了!”展翔重重地咳了一聲,“這就是謎底。”他盯著兒子,“牧原,你必須冷靜下來,現在,放在你眼睛前面的是一件事實,你必須面對的事實。再有,我今天見到了那個繼父,他居然以這個新聞向我敲詐十萬元!”

“什麼?”齊憶君從沙發深又直跳起來,“那個人居然還在嗎?”

“在。不但在,就在我們樓下停車場。最近好多天我都看到他,晃來晃去,裡唸唸有詞。又髒又老又醜又禿……樣子噁心極了……”

“哦!”牧原終於擡起頭來了。“一個酒鬼嗎?”他沉聲問,聲音沙啞,“一個禿頭、爛眼眶、全臭味的酒鬼嗎?”

“是。”展翔注視著牧原,“你也見過他了,那麼,顯然我們是被他釘上了。他居然向我敲詐十萬元!我這一生,還沒被人敲詐過!”

展牧原靠進了沙發中,驟然全冰冷。是了,這就是爲什麼潔舲嚇得生病的原因了!這就是第一次發現酒鬼時潔舲就渾發抖的原因了!這也是爲什麼秦非剛剛還特地打電話問他酒鬼的原因了!是的,一切真相大白,他那纖塵不染、至潔冰清的“天堂”原來是這樣的!原來和那酒鬼……他忽然站起來,衝進浴室去,和潔舲一樣,他開始大吐特吐,不能控制的吐了胃中的食

“牧原!”齊憶君喊。

“媽,”牧原從浴室歪歪倒倒地走出來,“我想要杯酒。”

“你……行嗎?”齊憶君擔心地問,“空肚子再喝酒,當心更要吐。”

“給他一杯酒!”展翔說,“我也需要一杯!”

齊憶君乾脆拿了一瓶酒來。他們父子,各倒了一杯酒,坐在那沙發中默默發呆。齊憶君也沒了聲音,這“新聞”把也震住了。好久好久,他們三個就這樣面面相覷,各人想各人的,每個人的臉都蒼白而凝重。

最後,還是展翔打破了沉寂。

“牧原,”他深呼吸了一下,“你知道我們不是保守派的父母,我們也不是不懂的父母。關於潔舲的世,我們也有過最壞的揣測。但是,一個‘棄嬰’和一個‘孕婦’畢竟相差很遠。我早說過,‘謎’的背後,一定有殘忍的故事,這故事對潔舲來說是殘忍,對我們家來說更殘忍。我一生做事清白,夜半不怕鬼敲門!現在,我怕了,潔舲後,藏著多不散的魂,你知道嗎?現在,是那個不堪目的酒鬼,以後呢?別忘了,應該還有個孩子,一個已經十三歲的孩子……”

“爸!”牧原喊,把酒杯放在桌上,雙手撐著額頭,“請你不要說了!”

“我不能不說!”展翔固執而堅決,“你要聽完我的看法!我同意潔舲世堪憐,但,憐憫是一回事,娶來做兒媳婦是另一回事,因爲娶而被勒索敲詐,甚至鬧社會新聞……不,牧原,這件事太不公平!我不能接!而你呢?牧原,這事對你也太不公平!知子莫若父,你的一切,我都太清楚,你是個完主義者,你不止要求別人完,你也潔自好。我相信,你至今還是個子之!潔舲是被強暴也罷,不是被強暴也罷,事實總歸是事實,非但不是,而且生過孩子或墮過胎,這又是個謎。我相信,潔舲那麼會保,當然不會告訴你孩子的下落,可是,有一天,這些魂全會出現!婚姻是終的事,你如果仍然要娶這個謎,我恐怕……”

“不要說了!”齊憶君喊,“你何不讓他自己去想想清楚!”

“我只怕他想不清楚,”展翔說,“潔舲一直那麼冷靜,那麼自然,那麼飄逸,那麼純真……誰會相信有這樣一個故事!如果這酒鬼不出現,我們永遠會被矇在鼓裡!一本‘唐詩’?一個驚喜?嗯?倒真是個意外!一個意外中的意外!嚇住了我!牧原,說真的,嚇住了我!”

牧原呆愣著,他又倒了杯酒。

再度陷沉靜,大家又都各想著心事,那張報紙,依然目驚心地躺在桌上。就在這時,電話鈴驀然響了起來,展翔拿起聽筒,是潔舲的電話來了。

展翔矇住聽筒,看著牧原。

“是!你預備怎樣?”

牧原一仰頭喝盡了杯裡的酒。他走過去,接過了聽筒,電話裡,傳來潔舲的聲音:

“牧原,是你嗎?”

“是。”他短促地回答。

“我想和你談談,”潔舲的聲音依然清脆悅耳,“我現在就到你家來,好嗎?”

他看了看父母。

“好!”他終於說,“要我來接你嗎?”

“不需要,我自己來!”

“好吧!”

掛斷了電話。展翔夫婦看著牧原。

馬上過來!”牧原說。

“好,”展翔說,“我們退開,把書房讓給你用!這是你終的事,你自己作決定。”

齊憶君把手放在兒子肩上,地一握,只低聲說了一句話:

“好自爲之!你一直是個有思想有深度,值得父母驕傲的好兒子!”

他們退出了書房,把房門留給了牧原。

二十分鐘後,潔舲已趕到了展家,是秦非開車送來的,到了南星大廈門口,秦非說了句:

“祝福你,潔舲。”

“我不需要祝福,”潔舲說,“我需要禱告。”

“好,”秦非正點頭,“我會爲你禱告!進去吧!不論談到多晚,我和寶鵑都不會睡,我們會在客廳中等你!”他看了一會兒,“不要太激,嗯?”

潔舲點點頭,握了一下秦非的手,進去了。

立刻被帶進了展翔的書房,傭人送上了一杯熱茶就退出去了,室靜悄悄的。桌上,那張剪報已被牧原收了起來,酒瓶仍然放在那兒,牧原一杯在手,臉相當蒼白,眼直直地看著。潔舲立刻敏到有些不對勁,坐定了,狐疑地看著牧原,心臟像捶鼓似的敲擊著腔。爲什麼他臉怪怪的?爲什麼他眼沉沉的?爲什麼他不說話而一直喝酒?難道他已經預要告訴他的事嗎?

“牧原,”潤著脣,喝了口熱茶,雖然帶著滿腔的勇氣而來,此時仍然覺得怯怯的。他的神怎麼那麼陌生呢?他怎麼那樣安靜呢?再看看他,低聲問:“你怎樣了?不舒服嗎!”

“今天大家都不舒服!”展牧原的聲音,的,“你下午就不舒服了,我也不舒服!我父母都不舒服!”

“哦?”怔怔地、不解地瞅著他,“怎麼呢?怎麼全家不舒服?吃壞東西了嗎?”

可能撞著了鬼!”展牧原說,又喝了一口酒。

潔舲坐到他邊的位子上去,仔細地頭看他。

“你爲什麼一直喝酒?”

“壯膽!”他簡單地說。

“哦?”有些暈頭轉向起來。怎麼回事呢?他怎麼變得這樣奇怪?這種況怎麼談話呢?難道他已經醉了?出手去,他的手,低喊了一聲:

“牧原!”

他慌不迭地閃開的手,好像手上有細菌似的。

“坐好!”他說,“坐好了談話!”

已極,瑟地退回到沙發深去。然後,低嘆了一聲,不管他是醉了還是病了,總是逃不掉那番坦白,逃不掉那番招供。開了口:

“牧原,我有事要告訴你!”

“我也有事要告訴你!”他悶悶地說。

“哦?”神思恍惚地看著他,“那麼,你先說。”

他給自己再倒了一杯酒。愣愣地看著他,看著那酒瓶,看著那酒杯,再看向他的臉。他眼神鷙,眉峰深鎖,臉上堆積著厚而重的霾。空氣中,有某種完全不悉的、風暴來臨前的氣息。幾乎可以到那風暴正襲向,撲向,卷向,而且要吞噬

“我要告訴你……”他的聲音平平的,直直的,死死的,“沒有婚禮了,潔齡,沒有婚禮了!”

腦子裡轟然一響,像有個雷在裡炸開,全碎著裂到四面八方去。但的意識依然清醒,努力直背脊,眼怔怔地,迷地,帶著怯意地盯著他。的聲音像來自深谷的迴音:

“爲什麼呢?我——做錯了什麼嗎?”

他一語不發,站起來,他走到書桌前面,打開書桌的屜,他取出了那個檔案夾。然後,他把那剪報攤平在桌面上,一直推到面前去。

低頭看著剪報,臉上的頓時退得乾乾淨淨。並沒有很快擡起頭來,注視著那張報紙,除了蒼白以外,似乎沒有什麼反應。好半天,才低語了一句:

“我不知道報上登過,秦非他們把報紙藏掉了。”

“哦!”他頓時暴怒了起來,他拍了一下桌子,發出“砰”的一聲巨響,他的頭向湊近,他大聲地、惱怒地、悲憤地喊了出來,“你不知道報上登過,就算這件事本沒發生過,是不是?就算你生命里本沒有過,是不是?你預備欺騙到什麼時候?瞞到什麼時候……”

“我警告過你的,”擡起頭來,看著他,被他的兇惡和暴怒嚇住了,“我說過我……沒有資格的,我一直要……逃開你的,我一直要……和你分手的,我說過我的故事很……很殘忍的……”

“你說過!你說過!你說過!”他拍著桌子,,“你到底說過些什麼?你是棄嬰,還是棄婦?你說過!你說過!你說你有個未婚夫,結果是有個私生子!你怎麼敢對我說你說過?你怎麼敢這樣欺騙我,玩弄我?”

從座位裡跳了起來,子往後倒退,直退到門邊。

“我今晚就要來告訴你的……”

“瞞!”他怪,“你今晚要告訴我的!可惜你晚了一步!可惜我都知道了!那個停車場的酒鬼!你……你……”他轉開子去悲憤地對著窗外的天空喊:“你是多麼玉潔冰清,纖塵不染呵!你是明的天堂!水晶般的天堂,不雜一污點的天堂……”

著他,呼吸急促了起來,前像有一千斤重的石頭著,但仍然思想清晰:

“你生氣,並不因爲我告訴你晚了一步,”幽幽地說,“而是因的這件事實!因爲我破壞了你心裡的完!因爲我有污點,我不純潔,我失過,懷孕過……你不了的,並非我的欺騙,而是這件事實!是嗎?你一直要一個玉潔冰清的孩,結果你要到了一堆破銅爛鐵……哈哈!”忽然笑了起來,悽楚地笑了起來,的眼眶乾乾的,聲音苦、蒼涼而絕至極。“是嗎?牧原?”問著,“是嗎?你被這事實嚇壞了!我和那樣一個酒鬼生過孩子!你沒料到玉潔冰清的何潔舲,原來是早被污辱過的豌豆花!是嗎?你從不會要一個豌豆花的!是不是?如果你早知道我是豌豆花,你早就不要我了!是嗎?是嗎?是嗎?……”

“是!是!是!”他衝向,眼珠紅了,酒和悲憤把他完全佔據了,他對的臉大吼,“你怎能在我眼前扮演清高!你怎能讓我對你如此崇拜!你怎能用唐詩用宋詞用天真來僞裝你自己……”

“展牧原!”打斷了他,清晰地一字一字地說,“事實上我沒有引你歧途!是你自走歧途!不過,沒關係了,是不是?什麼關係都沒有了,是不是?不必對我吼!反正沒有婚禮了,反正真相及時挽救了你!反正你並沒有被我污染!反正你並沒有被我辱!反正你依然完!反正我還沒有弄髒你!牧原……”盯著他,對他緩緩地點著頭,語氣深刻,“我祝福你!祝你——找到一個真正配得上你的,真正玉潔冰清的孩!希在這混沌的世界上還能有你所謂的玉潔冰清!”一口氣說完,然後,再也不看他,甩了甩長髮,毅然地掉轉子,打開房門,就對外面直衝了出去。

沒有乘電梯,衝下十二層樓,衝到大街上去了。然後,沒有車,也沒有回家,開始在街上盲目地逛。走著,走著,走著……意識依然清明,思想依然清晰,神志依然清楚。一直走著……只是想耗盡自己的力,平靜下自己那沸騰的緒,和遏止住自己那刻骨銘心的疼痛。是的,疼痛,覺得神經都在疼痛,這些疼痛,從四肢百骸向心髒集中,如同小川之匯於大海,最後,那心臟就絞扭著痛了一團。

終於,走回了新仁大廈。

打開房門進去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兩點多鐘了。

秦非和寶鵑仍然在客廳中等著。因爲遲遲未歸,兩人都覺得是種好的預兆,只要談得久,就證明沒有僵。他們並沒打電話到展家去問,也沒猜到潔齡會在街上游。他們等得越久,信心就越強。在這種信心中,寶鵑撐不住,就躺在客廳的沙發中睡著了。秦非仍然坐在那兒,一支又一支地著煙,菸灰缸已堆滿了菸

聽到門響,秦非擡起頭來。同時,寶鵑也立刻驚醒了。跳起子,到秦非邊,擡頭著潔齡。

潔舲站在那兒,眼直直地看著他們,他們呆住了,什麼話都不必多問了,潔舲的臉,已經把一切都說得清清楚楚了。

筆直地向他們走來。秦非坐在沙發中,渾得像塊石頭,他機械地熄滅了手中的菸。寶鵑下意識地往秦非邊靠攏,覺得到秦非的子在發抖。

潔舲在他們夫婦二人面前站住了。默立了兩分鐘,眼中依然是乾乾的,臉慘白,而毫無表就這樣默默地瞅著他們,然後,對著他們跪了下來,子緩緩地向下俯,俯倒在他們兩人懷中,的雙手,一隻向了寶鵑,一隻向了秦非。

秦非的雙膝猛烈地抖起來,他索著的頭髮,的頸項,的面頰,他的手指也抖著。

寶鵑驚悸地看著潔舲那弓起的背脊,張著想說話,卻無法出聲。

淚水突然像打開了的閘,一下子就涌出了潔舲的眼眶,迅速地氾濫開來,濡溼了秦非和寶鵑的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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