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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的日子是一連串“捉迷藏”的遊戲，遊戲的地點卻在“圖書館”裡。高凌風跑圖書館跑得如此之勤快，恐怕是進大學以來所有的。爲了去圖書館，他耽誤了合唱團的練習。爲了去圖書館，他疏忽了“育苗”的實習。爲了去圖書館，他把練吉他的時間也佔據了。爲了去圖書館，他有好久沒有和徐克偉去彈子房賭彈子，去育館比乒乓……但是，在圖書館裡的大部分時間，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夏小蟬那莊重沉靜的臉龐，和那專心一致的神態。偶爾，會擡起眼睛來，對他微微一笑，他的心立刻就像鼓滿了風的風箏，會因這一笑而飛進了層雲深。

這樣，有一天，終於擡起頭來，靜靜地看著他。那對“大眼睛”安詳、深邃，而溫。一接到這眼，高凌風就電般渾一震。凝視著他，脣邊浮起了一笑意。輕聲說：

“你很用功。”

他搖搖頭，坦白地說：

“用功的是你，不是我。”

的臉微微一紅，似乎對他這些日子的“追逐”已瞭然於，低聲說：

“李思潔常談起你。”

李思潔！李思潔和徐克偉已打得火熱，而他這兒卻完全沒有進況！他平常總笑徐克偉畏，沒辦法，害臊，而又驢頭驢腦，畏首畏尾！現在，看樣子，這一切的評語不該用在徐克偉上，倒該用在他高凌風上，他平日的豪邁呢？他平日的灑呢？他那份“朋友不過是生活裡的點綴品”的觀念呢？原來，原來……當真正來臨的時候，竟會把人整個改變、整個征服的啊！想到這兒，他不自地就嘆了口氣。

他這聲嘆息似乎使驚悸了，遲疑地著他，大眼睛裡浮起一片迷迷濛濛的溫，說：

“怎麼了？”

“怎麼了？”這句話帶著龐大的力量對他排山倒海般衝擊過來，使他再也控制不住，許多話就不經思索地衝口而出。“我就是想問我自己怎麼了？我天天坐在這兒，天天著你，但是……我竟然沒有勇氣對你說一句：我請你去吃牛麪好嗎？我一次又一次地看著那個‘品學兼優’把你接走，我就像個傻瓜似的坐在這兒發呆！‘大晚'，只怕有一天，會變‘一事無’了！”

“嗤”的一聲笑了，著他：

“什麼‘品學兼優’啊？‘大晚’啊？‘一事無’啊？你在說些什麼？”

“別告訴我你聽不懂！”

他溫和而安靜地看著，半晌，闔攏了書本：

“那麼，你還要等‘品學兼優’來嗎？”

他跳起來：

“你是說……”

“你不是說要請我吃牛麪嗎？”微笑著，像一朵含苞放的，純白的薔薇花。

他被欣喜所充滿了，被狂歡所籠罩了，被激所衝激了，他忘形地“蹦”起來，一聲“唷嗬”的歡呼幾乎衝口而出。他的失態使夏小蟬驚惶地後退了一步。該死！他敲敲自己的腦袋，別驢了！他手忙腳地收拾了自己的書

本、筆記本，和夏小蟬並肩走出了圖書館。

吃牛麪，吃紅豆刨冰，吃“大聲公”的清粥，他帶吃一通。吃得很，只是著他笑，好像他是一個很奇怪，很特別的人，的笑容裡，有驚奇，也有怯意。於是，忽然間，他覺得自己好傻，好寶，好蠢，竟帶來這些小吃店！那樣滴滴，應該屬於朦朧的燭，熱騰騰的咖啡，和厚厚的綠絨地毯。但是，他高凌風沒有這些！他高凌風是個窮小子！他瞪著：

“我必須告訴你，”他說，“帶你到這種地方，好像是一種冒犯，帶你去別的地方，我又帶不起！”

睜大眼睛著他。

“你以爲我是很虛榮的嗎？”

“我知道你是生慣養的！夏繼屏的獨生兒，我可以想像你平常過的是怎樣的生活！我也可以猜到，那‘品學兼優’絕不會帶你到小冰店來吃紅豆刨冰！”

嫣然一笑。

“你對了！”說，用小匙撥弄著杯子裡的紅豆，一匙一匙地送進裡。“但是，我很喜歡這一切！好新奇又好親切，我覺得，這纔像個學生呢！平常，我父母對我保護得太周到了，我幾乎已經不知道‘生活’是什麼！”

“讓我告訴你！”他熱烈地，幾乎是喊著說，“我會讓你知道生活是什麼！我會讓你瞭解什麼是舞蹈，什麼是歌唱，什麼是歡笑，什麼是瘋狂！那不是你玻璃屋子裡的生活，太是真實的，雨也是真實的！我從小是風吹日曬長大的，所以不怕風吹日曬！你好白好細緻，但是，你缺，缺風雨……”

用閃亮的“大眼睛”一瞬也不瞬地著他，他頓時忘了自己的“演講”，這對“大眼睛”令他“室息”了。他停住了自己的話，忽然說：

“你知不知道，你有一對好人的大眼睛？”

的面頰上驀然涌上兩片紅，那紅潤從頰邊一直蔓延到的眼角眉梢。他怔住了，傻傻地瞅著，他覺得自己的呼吸停止，凝住。那眼睛，那神，那注視，那微笑……他真想唱一支歌，爲唱一支歌！

三天後，高凌風在校園裡找到了夏小蟬，正和那個品學兼優的何懷祖在一起，兩人不知在爭執些什麼，他走過去的時候，正好聽到何懷祖在說：

“……那麼，你以後就不要到圖書館去念書！”

很好！看樣子，有人在“居心破壞”！他不顧一切地“奔”了過去，對何懷祖點了個頭：

“品學兼優，跟你借個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他把夏小蟬一直拉到旁邊去，那何懷祖目瞪口呆地著他，他置之不理。從懷裡掏出兩張熱門音樂的門票，他塞進小蟬手裡，說：“一定要來！因爲我要爲你唱一支歌！星期天晚上七時，在學生活中心！記牢了！如果你不來，整個演唱會對我都沒有意義了！可是……”他看了那個品學兼優一眼。“別帶那個品學兼優來！熱門音樂演唱會只適合我這種吊兒郎當，不適合品學兼優！”

說完，他把夏小蟬再推回何懷祖邊：

“還你的人

！”

然後，他掉頭就走。夏小蟬自始至終沒講過話，只是握著那兩張場券，呆呆地著他。他大踏步地走了，“不能”回頭，“不願”回頭，“不要”看到小蟬和那個何懷祖在一起！如果小蟬是有熱有的孩，可以在演唱會上領略一切，演唱會！是的，他的希在演唱會！他的天才，他的，他的奔放，都只有在唱歌的時候才能表無！“歌”一向比“語言”更能表達他的思想。

終於，演唱會來了，高凌風抱著吉他，站在臺上，他地盯著夏小蟬。坐在第一排的正中。該死！他心裡暗罵著，再三叮囑，仍然把那個“品學兼優”帶來了。何懷祖西裝筆地坐在那兒，雜在一羣裝隨便的同學中間，顯得那樣地格格不。但是，夏小蟬！他深了口氣，夏小蟬是一顆閃爍著芒的小星星！

他彈著吉他，蹦著，跳著，舞著，唱著，他整個的心靈，整個的，都隨著歌聲，奔瀉而出：

我可以不知道，

你的名和姓，

我不能不看見，

你的大眼睛！

我從來不明白，

命運是什麼，

自與你一相逢，

從此不寂寞！

你的眼似乎對我述說，

好時千萬不要錯過，

無論你心裡是否有個我，

我永遠爲你祝福願你快活！

我可以不知道，

你的名和姓，

我不能不看見，

你的大眼睛！

一曲既終，他著小蟬，小蟬坐在那兒，用熱烈的“大眼睛”默默地凝視著他。他不能呼吸了，不能氣了，不能思想了！奔向後臺，他拋下了吉他，就繞到前面來找小蟬。但是，小蟬的位子上已空空如也，何懷祖也一起不見了。他呆立在那兒，頓時也不能。在這一剎那間，只覺天地萬，都已化爲空虛一片！徐克偉和李思潔走了過來，李思潔悄然地遞了一張紙條給他。他看著，上面是小蟬匆促之間寫下的幾個字：

凌風：

奉母命帶了護航員，奉母命早早回家！奉母命不得耽擱。歌太好，之餘，卻怕之有愧！小蟬奉母命！奉母命！奉母命！他著李思潔，李思潔對他緩緩地搖搖頭，低聲說：

“夏小蟬從沒有違背過父母！所有的親戚朋友都知道，小蟬是出了名的乖兒！”“所以，”徐克偉接口，“要征服小蟬，必先征服的父母！”

高凌風把手重重地在徐克偉的肩上，嚴肅地說：

“徐克偉，你看我這樣的‘大晚’，小蟬的父母會接我嗎？”

徐克偉從上到下地打量他；有棱角的臉孔，帶點兒野的眼睛，倔強而自負的，留得太長的頭髮，牛仔，牛仔，滿的放浪不羈，一臉的狂熱與任。徐克偉慢慢地搖頭：

“如果我是你，我不敢去釘子！”

“這釘子，遲早是要的！”高凌風大聲地說，掉頭走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