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放暑假了，整個暑假裡，高凌風見不到夏小蟬。他暴躁，易怒，而煩惱，但是，小蟬卻蹤影全無。他打過電話，夏家聽到他的聲音就掛斷電話，寫過信，卻完全石沉大海。急了，他去求救於李思潔，李思潔帶來的消息卻令他寒心。

“高凌風，你不知道，夏小蟬每天被父母用功，生來就是那樣的人，怎麼得起母親的死勸活勸。據我所知，小蟬已經搖了。說，你就像你的名字，是一陣狂風，猛烈而不安定。何懷祖呢？像一棵大樹，穩定而能給庇護……”

“何懷祖！”高凌風暴躁地，“那個魂不散的何懷祖怎麼又冒出來了？”

“不是又冒出來了，”李思潔說，“是從來沒有消失過。現在，何懷祖在軍訓，他每天一封書，每星期回臺北來見小蟬一次。你知道，小蟬一向不是意志力很強的人，何懷祖和是青梅竹馬，兩方的家庭又都是世。發生了你的事之後，夏家又極力撮合他們。所以，據我看，高凌風，你是兇多吉！”

“不行！”高凌風猛力地捶著桌子，“李思潔，你幫我安排，我必須見小蟬！”

“沒有用的，高凌風，我對小蟬說了。說，見了你只有讓更苦惱，要冷靜地思考一陣？”

“冷靜！”高凌風大喊，“我這兒整個人都像火燒一樣，居然能夠冷靜！”

李思潔著他直搖頭。

“我覺得，你們兩個從一開始就是阻難重重，如果我是你，早就放棄了！”

“放棄？”高凌風吼著，“我的生命裡，從沒有放棄兩個字！”

但是，不放棄又能怎樣呢？新的學期開始了。小蟬所有的課和高凌風的都不一樣，躲避他，不見他。守在校門口，高凌風捉住了小蟬。

“小蟬，你說清楚，你是不是預備一輩子不見我了？”

小蟬甩開了他的手，掙扎著喊：

“凌風，你饒了我吧！”

跑了，跳上一輛計程車，連課也不上，就乾脆回家了。高凌風怔在那兒，然後，他狠狠地跺了一下腳。

“不放棄！不放棄！我永不放走你！夏小蟬！”

然後，像是一聲霹靂，消息傳來，夏小蟬和何懷祖終於正式訂婚！報上的訂婚啓事登得明明白白，一切都已經是無法懷疑的事實！

高凌風呆在臥室裡，著自己書桌上那張小蟬的照片，他在桌上猛捶了一拳，那鏡框被震倒在桌面上，高凌風拿起鏡框，用力，他渾抖地對鏡框狂：“你騙我！騙我！騙我！你不可能跟他訂婚！這一定不是你心甘願的！是你父母你的！小蟬，你懦弱，你懦弱！你懦弱！你爲什麼不反抗？爲什麼不反抗？”

“凌風！”父親悄然地站在他後，“算了吧，別折磨自己了！”

“不行！”高凌風把鏡框摔在桌上，“我要去找！我要去找！”他回就跑。“我要問清楚！”

父親一把抓住了他，死命地拉住了他的服。

“凌風！你別發瘋了！你不要去鬧笑話！”

“爸爸！你放開我！讓我去！”高凌風狂著。

“凌風，你冷靜一點，你聽我說！”

“冷靜？爸爸！你我怎麼冷靜？我的朋友跟別人訂婚了，我應該怎麼樣？帶份禮去向他們道賀？笑著向他

們恭喜？爸爸，你不瞭解我，我從沒有這樣一個孩子，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躺在別人懷裡！”

“那你要怎麼辦？”父親也激了起來，“他們已經訂婚了，你去打架？你去搶人？這都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你要是真正的男子漢，你就應該起來咬牙，去承這個打擊，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他們看不起你，你更應該爭口氣給他們看！這纔算你真正有格，有骨氣！凌風，你心痛，爸爸看了更心痛，可是，你不能來呀！”

高凌風閉了眼睛，痛楚地一拳捶在鏡框的玻璃上面，玻璃碎了，碎片一直刺進高凌風的皮裡，滲了出來，模糊了那張照片。父親尖著：

“凌風！你幹嗎？”

高凌風迅速地迴轉子來，臉蒼白如紙。

“我必須去找！我必須！”

他衝出了家門，衝上了街道，在夜中向前疾奔，蹌踉著，他了一輛計程車，他直馳向明山。夏家的鐵門闔著，門，是那花木扶疏的院落，他發瘋一樣地按著門鈴，然後，一個下來開了門，看到是他，就急於要關門，他用腳抵住了大門，直衝到院子裡，他站在草坪上，浴在月中，放聲狂：

“小蟬！夏小蟬！你出來！”

夏太太跑了出來，站在門口，直視著高凌風：

“高凌風，你要我報警嗎？”

“伯母！”高凌風抑著自己，生平第一次這樣低聲下氣，他近乎懇求地說，“請你讓我見一面！”

“對不起，你不能見！高凌風，你就讓過過平靜日子吧！小蟬已經訂婚，不是當初的小蟬了，你聰明，也懂事，就不要再糾纏了！”

“伯母，你如果瞭解……”

“我瞭解，我很瞭解，我知道你痛苦，可是我莫能助！”

高凌風再也按捺不住，他大吼大：

“你瞭解？你什麼都不瞭解！我要見小蟬，我非見不可！誰也阻止不了我！”他又放聲高呼，“小蟬！小蟬！小蟬！”

那整棟大樓都寂無聲響，小蟬在何方？高凌風仰頭著那幢高樓大廈，那些燈閃爍的窗子，那些飄的窗紗，那迫著人的沉寂……小蟬，小蟬在何方？他退後了一步，擡著頭，發出一聲裂人心魂的狂：

“小蟬——！我你！”

一陣樓梯響，一陣門扇的開闔聲，小蟬從屋裡直衝了出來，穿著件白紗的洋裝，披著一頭烏黑的長髮，那對“大眼睛”裡閃滿了淚，臉上是一臉的迷與痛楚，站在門的燈下，嚷著說：

“凌風，你真的發瘋了嗎？”

高凌風“奔”了上去，不顧一切地抓住小蟬的手，他息地說：

“小蟬，要見你一面，竟比登天還難！”

夏太太攔了過來，嚴肅地說：

“小蟬，你進去！”

高凌風死命拉住小蟬的手腕。

“小蟬，給我幾分鐘，我一定要跟你談一次！否則，我會日日夜夜，從早到晚守在你家門口，我說得出，我就做得到！你信嗎？”

“我信！我信！”小蟬啜泣著說，“好，我們出去談！”回頭著母親，“媽！我要跟他談一下？”

“小蟬！”夏太太擔憂地。

“媽，請讓我跟他談一談！”

夏太太搖搖

頭，嘆口氣：

“小禪，只要你記住你自己的份！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只要你不傷父母的心！”

小蟬俯頭不語，高凌風拉著的手，把一直拉出了大門。沿著明山的大道，他們向前無目的地走著。山風在他們邊穿過，流螢在草叢裡閃耀著微，天際，無數的繁星，在穹蒼中閃亮。山下，臺北市的萬家燈火，正在明明滅滅。

他們在一株大樹下的石椅上坐下來。小蟬哀怨地、含淚地瞅著他。

“凌風，你就不能對我放手嗎？”

“不能！”

“你知道，我要和懷祖結婚了！”

“你不會嫁他！”

“如果我會呢？”

“我等你！”

“我結了婚，你還等什麼？”小蟬愕然地。

高凌風死盯著。

“等你們離婚！”

“我不離婚呢？”

“等他早死！”

小禪驚訝地看著他，眼睛裡充滿了迷。

“他不早死，他活一百年呢？”

“我等一百年零一天的時候娶你！”

小蟬張大了眼睛，一瞬也不瞬地著他。高凌風也熱烈地回視著，他眼底所燃燒著的那份痛楚與堅決把折倒了，更加迷更加無助了。的脣翕著，淚珠泫然墜。好半晌，說不出話來，只在高凌風專注的凝視下震。然後，終於說：“凌風，我對你就這麼重要嗎？”

“比你所會的更重要！”高凌風咬著牙說，“從在心理學教室中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了，你是我這一生，唯一所要的孩子！我要你，要定了！你訂婚，我要你！你結婚，我要你！你離婚，我要你，你當了寡婦，我還是要你！”

小蟬眉端微蹙，眼淚沿頰滾落。

“凌風，你真固執，知道嗎？”

“知道。”

“你真討厭，知道嗎？”

“知道。”

“你真得我不知如何是好，知道嗎？”

“知道。”

“可是……”小蟬哭了，無助地，掙扎地說，“我真你，你知道嗎？”

高凌風深了口氣，一陣狂歡下，他竟覺得頭暈目眩。手攬住小蟬的肩，他面對著。小蟬拼命地搖著頭，迷地、喃喃地、苦惱地說著：

“我好苦，好苦。父母的親命難以違背，懷祖的難以拋躲，而你，你……你……你卻帶給我多大的甜的瘋狂！啊，凌風！我投降了，我投降了！我承認我你！你！你，你……”

高凌風一把擁住，他的脣瘋狂地住了的，帶著慄的喜悅，和靈魂深的求，他輾轉地、迫地、深沉地吻著，堵住了那繼續不斷的呢喃。

於是，歷史又改寫了。於是，失去的又復得了。於是，這晚，小蟬回到家裡，站在父母的面前，大聲地、堅決地、不顧一切地，向父母鄭重地宣佈了：

“爸爸，媽！你們說我瘋了也好，說我瞎了眼睛也好，說我沒頭腦也好，說我魯莽糊塗也好！我要和何懷祖退婚！你們罵我吧！罵我不孝，罵我沒出息，罵我拿訂婚當兒戲……隨你們怎麼罵我，我都承認！我只要跟高凌風在一起！永遠跟他在一起！”

說完，轉就跑。父母面面相覷，都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