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草》黑痣
黑痣
若青坐在那兒,像騎馬似的在椅子上,下放在椅背上。的眼睛靜靜地凝視著他臉上的某一點,手指機械地撥弄著放在桌上的鋼筆。朱沂看了一眼,不住提高了聲音,並且警告似的把課本在桌上出一聲響來,彷彿吃了一驚,懶洋洋地把眼調回到課本上。午後的過了玻璃窗,在桌上投下了兩道金黃的線。
“假如我們在賭錢,”朱沂疲倦地提高了聲音,“我們有四粒骰子,每粒骰子有六面,也就是說,有六個不同的數字,從一到六,對不對?現在我們擲一下,可能會擲出多不同的形?這個算法是這樣,第一粒骰子的可能有六種……”
若青突然笑了起來,這笑聲使朱沂嚇了一跳,他擡起頭來,實在想不出自己的講解有什麼使人發笑的地方。他著若青,後者的睫飛舞著,微笑地看著他,黑眼睛顯得頗有生氣,那懶洋洋的勁兒已消失了,天真地說:
“你耳朵下面有一顆黑痣,像一隻黑螞蟻。”
朱沂嘆口氣,坐正了子,著若青的臉說:
“若青,你到底有沒有心聽書?我猜我講了半天,你本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假如你不想聽的話,我看我們就不要講算了……”
“哦。”若青吸了口氣,眼睛張得大大的,像個驚的小兔子,“我‘努力’在聽嘛!”說,特別強調“努力”那兩個字。
“好,”朱沂說,“那麼我剛纔在講什麼?”
“你在講,在講……”的眼逃避地在桌上巡視著,似乎想找一個可以遁形的地方。忽然,抓住了一線靈,擡起了頭,眉飛舞地說,“你在講賭錢!”
朱沂著那滿布著勝利神的臉,有點兒啼笑皆非,他下定決心不讓自己被那天真的神所化,努力使自己的臉顯得嚴肅而不妥協。“賭錢?我爲什麼要講到賭錢暱?”他繼續問。
“這個……”的眼又調到桌子上去了,一面悄悄地從睫下窺視他,等到看出他沒有毫放鬆的樣子,就搖搖頭說,“我怎麼知道嘛!”然後,長睫垂下了,翹了翹,低低地說,“你那麼兇的幹什麼?”
朱沂想不出自己怎麼“兇”了?但,看若青那副委委屈屈,可憐兮兮的樣子,他也覺得自己一定很“兇”了。他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把課本翻回頭,忍耐地說:
“好吧,讓我們再從頭開始,你要仔細聽,考不上大學可不是我的事!現在,先講什麼排列組合……”
若青把子移了移,勉勉強強地著課本,一面用鋼筆在草稿紙上畫著。朱沂看著那驟然沉的臉龐,顯得那麼悲哀,所有的生氣都跑走了。他幾乎可以斷定仍然不會聽進去的,但他只有講下去,如果不是爲了康伯伯的面子,如果不是因爲若青是他看著長大的,他纔不會肯給這麼毫不用功的孩子補習呢!十七歲,還只是小孩呢,考大學是太早了一些,這還是個躺在樹蔭下捉迷藏的年齡呢!朱沂想起第一次見到若青,那是十年前的事了,他那時剛剛考上大學,而若青還是個梳著兩條小辮子,坐在門前臺階上唱:“黃包車,跑得快,上面坐個老太太……”的小娃娃,而現在,居然也考起大學來了!時間真是個不可思議的東西。
“從十個球裡,任意取出三個來排列……”朱沂不能不提高聲音,因爲若青的心思又不知道飄到到哪兒去了,的眼睛在他臉上搜尋著,彷彿在找尋新的痣似的。朱沂心中在暗暗詛咒,這麼好的下午,如果不是爲了這個鬼丫頭,他一定約琴出去玩了。現在他卻在這兒活罪,而琴是不甘寂寞的,說不定又和哪個男孩子去約會了。想到這兒,他覺得渾像爬滿小蟲子似的,從頭髮到腳底都不自在。正好一眼看到若青在紙上塗,他不大聲說:
“你在鬼畫些什麼?”
若青嚇得跳了起來,鋼筆掉到地下去了。惶地著朱沂,像作弊的小學生被老師抓到了,驚慌而不知所措。朱沂猛悟到自己真的太“兇”了,他掩飾地咳嗽了聲,把若青塗的紙拿過來,一剎那間,他呆住了。那紙上畫了一張他的速寫,雖然只是簡單的幾筆,但是太像了,尤其他那不耐而又無可奈何的神,竟躍然紙上。耳朵下面那顆黑痣,被畫得特別的大,但由於這顆痣,使他那嚴肅的臉顯得俏皮了許多。他驚異地發現,自己竟是個蠻英俊的青年。拿著這張紙,他尷尬地看看若青,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好。若青用待罪的神著他,但,漸漸地,的眼睛裡開始充滿了笑意,的嘲謔地抿一條線,頰上兩個酒渦清楚地漾了出來。他到自己也在笑,於是,他溫和地說:
“你畫得很好呀,爲什麼不報考藝系?要考什麼醫學院?你對醫學是……老實說,毫無緣分,我可以打賭你考不上,白費力而已……”
“爸爸一定要我學醫嘛!”若青說,接著把頭俯近了他,低聲說,“告訴你一個,我已經報考了乙組,師大藝系是第一志願。我另外填了一份甲組的志願表騙爸爸,你可不許泄天機喲!”
朱沂看著,大笑了起來,若青也跟著大笑了。朱沂對眼睛說:
“人小鬼大!”
“哼!”若青聳聳鼻子,像個小貓。“你別在我面前託大,你能比我大幾歲?你心裡有些什麼鬼我都知道,不要看你一本正經地坐在這裡講書,你的心大概早就到沈琴那兒去了。不過,告訴你,朱哥哥,沈琴的男朋友起碼有一打,和別人去沙丁魚趕熱鬧多沒意思!而且,沈琴和你一點都不配,要追你應該先去學扭扭舞!別看現在跟你很不錯,我擔保是三分鐘熱度……”
“你懂得什麼?小丫頭!”朱沂打斷了,有點驚異於這“小孩”的話,但卻有更多的不安。“來,我們還是來講書,你說說看什麼排列組合?”
“不要用排列組合來嚇唬我,我將來又不要靠排列組合來吃飯!”若青說,把下放回到椅背上,一瞬間看起來沉靜,沉靜得有點像大人了。靜靜地審視著他的臉說:
“朱哥哥,你看過那齣電影嗎?片名《倩影淚痕》,又《珍妮的畫像》。”
“不,沒看過,怎麼樣?”朱沂
心不在焉地問。
“那電影裡的畫家第一次看到珍妮的時候,珍妮還是個小孩,珍妮對他說:‘我繞三圈,希你等著我長大。’真的轉了三圈。第二次那畫家見到的時候,已經是個長的了。”
“嗯,怎樣?”朱沂問。他在想著琴和的男友。
“哦,沒有什麼。”若青說,擡起頭來,臉上有著淡淡的紅暈,眼睛裡有一抹懊惱和失。“今天不要講了吧,我本聽不進去!”
“好吧,明天希你能聽進去!”朱沂站起來,收拾著書本,在這一刻,他只希自己能生出兩個翅膀,飛到琴邊去。
朱沂每次坐在這豪華的客廳裡,總覺得自己像件破爛傢俱被安置在皇宮裡似的,就是那麼說不出的不對,連手腳好像都沒地方安放。尤其琴總像只穿花蝴蝶似的滿房間穿出穿進,那條彩花大子彷彿充塞在房間的每個角落,弄得他眼花繚。而收音機裡的熱門音樂又喧囂地鬧個不停;大鼓、小鼓、笛子、喇叭……真要命!他寧可靜靜地聽柴可夫斯基的東西,最起碼不會讓人腦子發漲。琴的尖嗓子和音樂響一片,他總要張地去分辨哪個是音樂,那個是琴的聲音。
“哦,朱沂,快快,幫我把耳環戴一下,一定趕不上看電影了!……給我一個吻,可以不可以?”琴又在嚷了,不過那最後兩句話可並不是對他說的,那是在唱一個由英文歌Seven Lonely Days改中文的歌。朱沂笨手笨腳地趕過去,接過那一副滴里搭拉一大串的耳環,本就不知道該用哪一頭戴到耳朵上去,研究了半天才弄清楚,可是就沒辦法把琴的耳垂安放到耳環的“機關”裡去,何況琴的腦袋又沒有一秒鐘的安靜,一面讓他戴耳環,一面還在穿,那腦袋就像鐘擺似的左晃右晃。朱沂聚會神地,好不容易瞄準了地方,才預備按“機關”,琴的頭又盪開了,接著,就聽到琴的一聲尖:
“哎喲!你想謀殺我是不是?”
朱沂嚇了一大跳,琴已經一隻手按住弄痛了的耳朵,一隻手奪過耳環,對著他嘆口氣說:
“你真笨,笨得像條牛!連戴副耳環都不會,我真不知道你會幹什麼。”
朱沂訥訥無言,心裡卻涌起一陣反,男子漢大丈夫,豈是生來給人戴耳環的?在公司裡,上司稱他是“最好的年輕工程師”,可從沒有人說他笨得像條牛。論文學造詣,論藝欣賞,他都是行家,只是,他沒學過給人戴耳環,這就了“不知你會幹什麼了”!
“喂,走呀!你在發什麼呆,電影趕不上唯你是問,那麼慢吞吞的!”琴又在嚷了。朱沂驚覺地站起來,走到玄關去穿鞋子,心裡暗暗奇怪,平常自己多會說話,怎麼一到琴面前就變得像塊木頭!只會聽的命令,服從的命令,像個小兵在長面前一樣。
趕到電影院,剛好遲到一小時。朱沂記起從來和琴看電影,就沒有一次趕上過,因爲琴永遠在最後一分鐘才決定,決定後又有那麼一大串手忙腳的化妝工作,等到了電影院,總是早開演不知道多久了。琴站在電影院前面,聳聳肩,對朱沂一攤手說:
“走吧,看半場多沒意思!”
“到碧潭劃船去如何?”朱沂問。
“兩個人,太單調了。哦,”琴突然像發現新大陸似的起來:“今天是星期六,下午空軍新生社可以跳舞!走,跳舞去!”說完,不由分說就住一輛計程車,還沒等朱沂表示意見就鑽進了車子。朱沂坐定後說:
“你知道我本不會跳舞……”
“不會跳,學呀!”琴習慣地聳聳肩,然後著朱沂那張顯得有點不安的臉,用手拍拍他的膝頭說,“朱沂,你知道我爲什麼喜歡你?因爲你與衆不同,看你那嚴肅勁兒,你是我男朋友裡最正派的一個!跳舞,不會!菸,不會!……喝酒,不會!賭錢,不會……這麼多有趣的東西你都不會,我真不知道你生活裡還有什麼樂趣!”
“我的境界不是你能瞭解的。”朱沂心中想,但不敢說出來。他看看琴那張得迷人的臉,那對大而黑的眼睛,睫翹得那麼人,厚厚的脣,像索菲亞·羅蘭充滿了和!“我哪一點?”他自問,然後又自答,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除此以外,他想不出還有什麼。他注視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房子和街道,對自己生出一種模糊的鄙夷。
空軍新生社,滿了形形的人,樂隊正在奏一個急拍子的音樂,舞池裡一對對的男在拉著手,一面像打擺子似的抖,一面轉著圈子。朱沂知道這是“吉特”,但他認爲這更像一羣犯了筋病的人。在舞池邊上的一個茶座上坐下,要了兩杯茶,琴已迫不及待地問他:
“怎麼,跳吧?”
“饒了我吧,這玩意兒看了就頭昏!”
“你真差勁了!……”琴嚷著說,但,立即,發現了另一個目標,揮著手大著,“啊,小周,你們也來了!”
三個穿著類似的花香港衫窄子的青年旁若無人地跑了過來,囂地著琴,其中一個瘦高個子,裡嚼著口香糖的一把就握住了琴的肩膀,狠狠地了一下,琴痛得了起來,那青年得意地咧著笑了,一面低聲說:“好傢伙,我找你三次都沒找到,又有了新男朋友了?就是那個傻裡呱唧的木瓜嗎?你的眼真越來越高級了,當心我找你算賬!”
“呸!你敢!”琴雙手叉腰,對他揚了一下頭,姿態妙已極。
音樂已經換了一個,聽起來倒很像那些“熱門音樂”,那青年拉住了琴說:
“扭扭舞!來吧!”說完,拖著就往舞池去。琴回過頭看了朱沂一眼,似乎有點抱歉,對朱沂笑笑,揚了揚手,朱沂也勉強地笑了一下,著他們走進舞池。帶著幾分好奇,他研究著這種風靡一時的舞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看了半天,覺得就像在滅香菸頭似的,用腳尖在地下一個勁兒轉,然後讓屁左右扭罷了,朱沂實在看不出這有什麼意思,但看琴卻跳得那麼起勁,笑得那麼高興。“我不能瞭解。”他想,於是,他忽然想起那天若青講的話:
“沈琴和你一點都不配,要追你應該
先去學扭扭舞!”
若青雖然只是個小孩,但卻還頗觀察力。朱沂突然到自己像個被棄者,孤零零地坐在這兒。“這不是我的世界,”他想,“琴也不屬於我的天地,我應該回到書本里去。”
站起來,他一聲不響地穿出了人羣,悄悄地走了。出了空軍新生社的大門,聽不到那嘈雜的音樂聲,又看到普照的路面,和新生南路路邊的兩排柏樹,他覺得心一爽,彷彿擺了許多的羈絆,沿著新生南路,他安步當車地向前走,只是想一下那明朗的太和和的微風。他想起小周那種“派頭”,突然有幾百種慨。“今日的青年分作兩類,”他想,“一類就像小周那種,不問世事,沒有志向,只知樂和混日子,這隻好做醉生夢死的渾渾噩噩派。另一類是讀了一點書,就自以爲了不起,不滿現狀,攻擊社會及老一輩的人,覺得國家對不起他,崇拜歐的一切,這種應該自大驕狂派。我們這一輩的青年,生在苦難的時代,長在戰之中,應該都磨練一些不折不撓的英才,可是,事實並不然,這是社會的責任?國家的責任?還是教育的責任?”朱沂邊走邊想,忽然,他發現自己信步行來,竟停在康家的門口。
“怎麼會走到這兒來了?”他對自己搖搖頭。大學學考試早已過去,若青已經不補習了。“去看看若青也好,這小孩屬於另外一種,純潔得像張白紙,最起碼,可以使我獲得安寧。”他停住,對自己微笑了一下,手去按門鈴。
朱沂握著那張大專放榜的名單,覺得比自己考大學時還張,好不容易纔找到師大藝系,老天!這小丫頭居然取上了!他長長吐了口氣,一個暑假的補習功課,總算沒有白費。接著,他不微笑了,他彷彿看到了若青那副得意的樣子,可是,康伯伯呢,他還以爲兒報考的是甲組呢!“父母要干涉兒的興趣和志願真是最笨的事。”他想。從椅子裡站起來,本想馬上到若青那兒去道聲喜,繼而一想,家裡今天一定充滿了道喜的人,自己何必去湊熱鬧?於是,他照舊到公司去上班。下午,辦公桌上的電話鈴響了,他握起了聽筒:
“我是朱沂,請問是哪一位?”
“朱哥哥,你看到報沒有?”若青的聲音傳了過來。
“喔,恭喜恭喜,當然看到了!”
“你怎麼不到我家來?”
“你一天聽的恭喜聲還不夠嗎?我本來準備留到明天再說呢!”朱沂笑著說。
“不行,你今天晚上來吃晚飯!”
“有別的客人嗎?我討厭應酬!”
“就是你一個客人,如果你要把自己算作客人的話!”
“OK!我下了班就來!還有一句話,你爸爸發脾氣了沒有?”
“爸爸呀!”對方的聲音充滿了懊惱,“他扯住我的耳朵說:‘你這小鬼以爲暗算了爸爸,其實我早就知道你的花樣了,只是不願干涉你的志願而已,可別把爸爸當老糊塗!’原來我忘了,那張甲組志願表本就放在爸爸桌上忘記拿走了!”
朱沂大笑著掛起了電話,使辦公室裡的人都驚異地回過頭來看他,坐在他旁一位同事笑著問:
“是不是沈小姐打來的?”
沈小姐?琴?自從那次舞會之後,他沒有見過,他和好像已隔在兩個星球上一樣。他很高興自己能從這份中解出來,不,這不能“”,這只是一時的迷而已。
“給你一個報,小朱,昨天我在電影院到沈小姐,和一個蠻漂亮的空軍在一起。”那位同事又說。
朱沂笑了笑,沒有說話,他不知道,明天跟琴在一起的男人該是誰?
晚上,朱沂走進康家的客廳,出乎意料地,若青並不在客廳中迎接他,倒是康老先生和老太太都在。康老太太笑瞇瞇地著他:
“若青這小丫頭不知在樓上搞什麼鬼,一直不下來!”
“你別再把若青當孩子,”康老先生對太太說,“這丫頭已不是孩子了!”他若有所悟地著面前這個英的青年。
樓梯在響,朱沂擡起頭來,若青正含著笑從樓梯上緩緩地走下來。朱沂呆住了,怔怔地著面前這幅畫面。若青,他一直稱之爲“小孩”的若青。現在穿著件白紗的大子,大領口,窄腰,不,這已不是個“小孩”了!的短髮燙過了,蓬鬆而好地覆在的額上。淡淡地抹了胭脂和口紅,清澈的大眼睛帶著一抹畏的神,兩個酒渦在頰上人地跳。
“喔,若青!”朱沂吸了口氣。
若青站在他面前了,微笑地看著他。然後,轉了三圈,讓子飛起來,笑著說:
“我的新服好看嗎?朱哥哥?”
“轉三圈,請你等著我長大。”朱沂腦子裡閃過這麼一句話。這是誰說過的?於是,他模糊地記憶起那個下午,若青和他提起過《珍妮的畫像》裡珍妮說的話:“我繞三圈,希你等著我長大。”
“你長大了,若青!”朱沂答非所問地說。
“嗯,若青真是大了!”康老太太說。
“兒大了,麻煩該來了!”康老先生在自言自語。
這一餐晚飯每個人都似乎有點醉醺醺的,若青笑得奇異,朱沂神恍惚,康老先生不住地若青又若有所思地朱沂,老太太則一直在欣賞著兒,糊里糊塗地把菜堆滿了朱沂的碗。飯後,朱沂第一次請若青出去玩。他們走出家門,離開了兩老的視線,站在街燈底下,彼此、笑笑。
“哪兒去?”朱沂問。
“隨便。”若青說。
“到螢橋去坐坐?”
“好。”
了一輛三車,他們坐了上去。若青著朱沂笑。
“你耳朵底下有一顆黑痣。”說,輕輕地。
朱沂過手去,攬住的腰。“有的時候,幸福就在你的手邊。”他想,“只是,我們常常會被自己的糊塗所矇蔽,反而把手邊的幸福忽略了。”
“是嗎?我從不知道那兒有顆痣。”他說。
“一顆可的小痣,像只小黑螞蟻。”說,微微地笑著,笑得甜而天真。天上有月亮,也有星星,這是個好的夏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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