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草》旭琴

旭琴

1

窗外,飄著幾細雨。

天已經黑了,只要再過幾分鐘,窗外那些朦朧的樹木都將看不清楚了。旭琴握著筆,擡頭對窗外灰暗的天空沉思地看了一會兒,又俯下頭去,迅速地在稿紙上寫了下去。

這篇小說正寫到了高的階段,每次都是這樣,一寫到高的地方,旭琴就到像有一百隻小鹿在中衝撞,串的辭旬擁腦海裡,使不過氣來。於是,會忘掉了周圍的一切,只想拼命寫,快點寫,以使的手追得上飛馳著的思想。

天更黑了一些,旭琴不經心地手開亮了桌上的檯燈,仍然在稿紙上寫著。檯燈昏黃的線籠罩著:一個瘦小的人,有著披拂的長髮和一張略顯蒼白的面孔。

木板門被“呀”的一聲拉開了,旭琴吃驚地直起了子,像被誰打了一似的。回過頭去,看到季文瘦長的影站在門口,正在慢吞吞地掉雨和鞋子。

“是你嗎?季文?嚇了我一跳!”旭琴說,閃著一對顯得深奧的眼睛,這對眼睛是臉上最麗的一部分。

“嚇了你一跳?我希你不是在寫恐怖小說!”季文走上榻榻米,進屋子裡,疲乏地了一個懶腰,在椅子中坐了下來。他年約三十四五歲,但看起來還要蒼老一些,鬢邊已經有了幾白髮。他不是一個漂亮的男人,但他卻很有“男”的氣概。他有一張瘦長的臉,角上有兩條深深的皺紋,眼睛很有神采,但卻常常帶著點憂鬱氣息。兩道眉很黑很濃,但在眉心間,卻有無數直線條的皺紋,證明了他的眉並不是經常展開的。旭琴常說他有點像國電影明星亨弗萊。鮑嘉。他著旭琴說:“寫完了嗎?”

“啊,還沒有!你要是了的話,碗櫥裡有面包和果子醬,今天晚飯馬虎點吧,就吃麪包抹果子醬好了。我今晚必須趕完這篇小說,《婦週刊》已經來催了三次了。”旭琴說,一面轉過子去著面前的稿紙。

屋子裡有一暗而溼的味道。季文直了,把頭枕在椅背上,默默地著窗外的天空,雨仍然在下著,天空是一片暗淡的灰黑

旭琴讓自己的思想跟著小說的角跑,這故事中的主角有一個悲慘的世和遭遇,雖然故事是虛構的,但,旭琴覺得自己已經被自己的小說所了。以一種近乎沉迷的緒去寫這篇小說,直到季文喊才驚醒地擡起頭來。季文正站在邊說:

“已經快九點了,你不想吃點東西嗎?”

“不!等下我自己會去吃的,你吃過了?”

“早吃過了!”

旭琴又埋頭在的小說裡,屋子中充滿了寂靜。季文在旭琴邊站了一會兒,然後默默地走開,開始給他的學生改練習本。

夜深了,風從窗子中吹了進來,旭琴到一陣涼意,拉了拉襟,在稿紙上寫下了最後的幾個字。然後滿足地,長長地嘆了口氣。把散的稿紙都收集在一起,自己又從頭把小說看了一次,纔在首頁的題目下籤上自己的筆名“艾文”。這筆名是十年前就採用了的,那時正和季文如醉如癡地著。

把稿子疊好了,封進了信封裡,了個懶腰,到幾分疲倦,而且了。桌子上還堆著一沓待回的讀者的信件,隨手出了幾封來看了看,都是一些青年們來的信,充滿了稚氣的、崇拜的句子。是一個功的作家,尤其擅長於寫悲劇,許多讀者都會在信中寫:“看了你的小說,我不能不流淚。”“我真爲你故事中的主角而難,你爲什麼要給他們這麼悲慘的結局呢?”看了這些信,旭琴常會到一陣虛榮心的滿足。

手錶上已經十二點半了,旭琴站起來,到廚房裡去找了點東西吃了。然後走進臥房,季文已睡了。走到牀前,拉開了帳子,季文正睡著。他的睡相像一個孩子,眉舒展著,角微微地翹著。

旭琴注視著季文,和他已經結婚八年了,他。雖然他並不漂亮,但他是個吸引人的男人,到他渾都帶著一種磁,這是不會描寫的,也就是由於這一點,會擺了許多其他的男人的追求而嫁了他。

季文在睡夢中翻了一個,眉微微地蹙了起來,裡喃喃地不知道在說什麼。旭琴把耳朵湊近了他的,傾聽他的囈語,聽到斷續的幾個字:

“旭琴……不……不要再寫了!”

笑了笑,和躺了下去,睡在他的邊。

2

“旭琴,你看,窗外的天氣這麼好,難得今天又是星期天,我們老待在家裡,人都要發黴了,你贊不贊到郊外去走走?”季文從鏡子裡著旭琴說,一面在颳著鬍子。

“到哪兒去呢?”旭琴不大起勁地問。

“碧潭怎麼樣?可以劃劃船,要不然到烏來去看瀑布!”

“都是去過的地方,也沒有什麼好玩。而且,我還要寫一篇東西給……”

“不要一天到晚寫吧!你難道不會厭倦嗎?”

“厭倦?寫作永遠不會厭的,你聽說過畫家對於畫畫厭倦的嗎?這是一種興趣,一種好,就好像你教了十年書,仍然對教書興趣一樣!”旭琴加重語氣地說。

“那麼,你不想出去走走嗎?”

“等下星期吧!好不好?季文?下星期一定去!”

季文笑了起來,但笑得有點兒勉強:

“你這語氣真像在哄一個孩子:哦,不要鬧,乖,媽媽下次帶你去!”

旭琴也笑了。

早餐之後,旭琴又開始筆寫一篇小說,室顯得非常地安靜。季文坐在一邊的椅子上,給學生們改著考卷,或者由於學生們的績不合理想,他不時搖搖頭,輕輕地嘆息一聲。旭琴迅速地在稿紙上筆疾書著,又沉迷在自己的小說裡了。

安靜並沒有維持多久,一陣輕輕的敲門聲打破了寂靜。季文站起來,臉上掠過一個近乎喜悅的笑容,似乎高興著有客人來拜訪。他把考卷放在桌子上說:

“猜猜誰來了?”

旭琴搖搖頭,表示無從猜起。季文走到門邊,打開了門。旭琴出頭去,看到一個陌生的站在門口,正畏著地、囁囁嚅嚅地在問:

“請問,艾文先生是不是住在這裡?”

旭琴突然想起來了,這是的一個讀者,姓什麼,已記不清了。但確實有這麼一個孩子,曾寫信說要來拜訪。於是,站起來,走到門口,用清脆而愉快的聲調說:

“我就是艾文

!你請上來坐吧!”

的眼睛中流出一種天真的彩,但臉龐卻由於靦腆而紅了,低低地、輕輕地說:

“我是方曉琳,我寫過信來……”

“喔,我知道。”旭琴微笑著說。

方曉琳掉了鞋子,走上榻榻米,在旭琴那間書房兼客廳的屋子裡坐了下來。旭琴一面把季文介紹給,一面不住地打量著的並不是的臉龐,而是那種天真純潔的神,和那靦腆的韻致。有一對大大的、黑白分明的眼睛,裡面好像永遠包藏不住毫的。鼻子小小的,鼻尖微微地向上翹,脣的廓很分明,不大也不小。頭髮是燙過的,但很短,隨意地披在耳際。穿著一件淺綠的,底下是一條綠的大花的子。看樣子,年齡不過只有十七八歲,而且顯然沒有參加過社的場合。

旭琴倒了一杯茶給站起來接過了。季文燃起一支菸,問:

“方小姐在讀書?”

“沒有,高中畢業之後就沒有讀了。”

“也沒有做事嗎?”旭琴問,很想設法使空氣輕鬆一點兒,因爲曉琳好像在回答老師的口試似的。

“沒有。”曉琳搖搖頭。

“方小姐對寫作很有興趣?”季文又問。

“啊,是的,我很想和艾……艾……文先生學習一下寫作。”曉琳有點張地說,顯然不知道如何稱呼旭琴,也不知道自己的請求會不會遭拒絕。

“喔,我的名字李旭琴,艾文是筆名,假如你不認爲我託大的話,就我一聲琴姐吧!”旭琴輕鬆地說,一面又笑著說,“我真不敢說在寫作上能幫你忙,但如果你對它有興趣的話,我們可以在一起研究研究。關於寫作技巧,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訴你,但,寫作最主要的還是要多看和多寫。”

很快地,曉琳擺的拘謹和畏天真活潑的個逐漸顯了出來。不一會兒,已經很愉快地把自己的家世都和盤地托出來了。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庭,爸爸在港務局做事,家庭經濟形很好,有三個哥哥和一個姐姐,是家裡的小兒,去年纔在二中畢,沒有考上大學,因爲每天在家裡沒有什麼事,所以想學習一下寫作。說話非常地生和天真,當父親是矮矮胖胖的個子,冬天穿上大就活像一隻熊的時候,季文和旭琴都不住大笑了起來。好久以來,他們家裡沒有這種活潑而愉快的空氣了。旭琴笑著說:

“聽你的談話,就知道你是可以寫小說的!”

曉琳對於旭琴這句話非常認真,立即問旭琴可不可以把寫的東西拿來給旭琴看,並問旭琴願不願意幫改。當旭琴答應了之後,高興得眉都飛舞了起來。繼而,當知道季文在學校裡教的是英文的時候,又興地嚷著說:

“啊!我早就想找一個老師給我補習英文,你願意嗎?我每星期來三次,每個月付四百塊錢薪水!”

季文大笑起來,眼睛裡閃耀著亮

“補習是可以的,但決不收費,收費就不教了!”

“那麼從下星期就開始好嗎?”

“當然可以。”

曉琳一直談到中午才走,季文和旭琴把送到門口,目送那綠的影子逐漸走遠,旭琴回頭對季文說:

真可,我真想寫篇文章,題目就作‘綠’。”

季文沒有說話,只默默地著前面的道路,眼睛裡顯出深思的神

3

“喔,真奇怪,曉琳最近怎麼不常來了?”旭琴著季文說,剛剛完一箇中篇,心顯得非常愉快。

“我看你對曉琳著迷了,幾天看不到就要問,也總有的事,哪能老待在我們家裡?”季文一面批改著作業一面說,並沒有從學生的作業本上擡頭來。

“不過,最近確實不常來了,這個月來,我大概只看到三四次。告訴你,我猜有了男朋友了!”

“嗯?”季文擡起頭來,注視著旭琴,接著又俯下頭去,繼續改著作業本。旭琴一面整理著文稿,一面又不經心地說:

“昨天隔壁老陳說,看到曉琳和一個男人一起看電影,個子和你差不多,高高瘦瘦的,可惜老陳只看到背影,不知道他長得怎麼樣。你看,曉琳對我們越來越疏遠了,以前收到了書什麼的,都要拿來給我看,現在有了男朋友都不告訴我了,下次非問問不可!”

季文瞪著面前的作業本,手上的紅墨水筆在作業本上滴下了一大滴墨水,像是一滴殷紅的點。

旭琴收拾好了文稿,輕快地說:

“季文,這次我決定休息一個禮拜不寫東西了,我們到獅頭山或者日月潭去玩玩怎麼樣?你可以向學校請幾天假。本來我還想約曉琳一塊兒去,但有了男朋友,大概不會再和我們這對老夫妻一起出去玩了!”

季文仍然注視著面前的作業本。

“喂!季文,你聽見我說的沒有?”

“嗯?”季文像大夢初醒似的擡起頭來,眼睛裡有一種旭琴不常見的迷茫的神

“我說出去玩幾天,你的意見怎麼樣?”

“我恐怕不能請假,學校里正在月考。”

旭琴著季文,不瞭解,每次都是季文約出去玩,而忙著寫稿子,沒有時間。現在有了時間了,他怎麼反倒推三阻四的起來了?深思地看著季文,忽然,發現季文近來憔悴了很多,鬢邊的白髮似乎也更多了,其實他還年輕,不應該這樣的。於是,有幾分憐惜地說:

“季文,近來你的氣不太好,我看你把那個家庭教師的工作辭了吧!每星期要有三個晚上在外面教書,也太累了一點,何況我們又不是要靠那點兒錢……”

季文突然把紅筆往桌上一丟,站了起來說:

“我有點頭昏,我要出去走走!”

“季文,你怎麼了?頭昏就在牀上躺躺吧!又跑出去幹嗎?等下給風一吹,更得病了!”旭琴皺著眉頭說。

季文站定了腳,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旭琴的臉,裡面燃著一種野的火焰。角抿得的,一臉的倔強、堅決,和某種說不出來的奇特表。旭琴詫異地看著他,他這種臉使想起關在籠子裡的獅子,有點驚慌地喊:

“你怎麼了?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已經知道了?是嗎?”季文低沉地說,聲調裡含著點威脅的味道,“你已經知道一切了,是不是?”

知道了什麼?”旭琴恐慌地問。

“不要裝蒜了,知道了也好,免得大家悶著。我是曉琳,我們相了半年了,昨天和看電影的是我,每星期三次的家教也是假的,我們一直在來往,我!這就是一切!”

旭琴呆呆地站著,一開始不知道季文在講些什麼,但,慢慢地,明白了過來,緩緩地坐進了椅子裡,手放在膝上,眼睛凝視著前面的空間。

“曉琳……曉琳……曉……琳……”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好像這名字是完全陌生的一般。

“旭琴,”季文一把拉住了的手腕,握得的,“旭琴,你一向是寬大的,你向來並不太看重兒,你有你的事業、名譽,和萬的崇拜者。你向來把事業看得比家庭更重要,這不見得會打擊你,但,曉琳沒有你那麼富有,如果我拋棄只有死。旭琴,我們離婚吧!你不會很在意的,我相信你是樂於全我和曉琳的……”

旭琴坐在那兒,一也不,季文每一個字都像是諷刺和指責,每一個字都像是一鞭子。張開,想說話,但卻說不出來。季文又繼續說了下去:

“這許多年以來,我們都是貌合神離地生活著,不是嗎?每天我下課回家,你總是埋在你的小說裡,我們各人過著各人的生活,好像彼此都不相干似的。我曾經想挽回這種局面,但我並沒有功……曉琳原是你的讀者,但太引我……你會了解的,是不是?我不能抗拒來的第一天,我就被註定了要去的!……我沒有辦法,是那麼好!那麼……”

旭琴心裡像燃燒一盆火,但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從不知道自己忽略了這個家,季文的,發狂般地著,從沒有任何一樣東西勝過季文。但是,太忙於寫作,忽略了他,忘了他是在寂寞地生活著……而現在,難道一切都晚了嗎?覺得眼淚開始向眼眶裡涌了進去,不!不願流淚,不願表現得像個弱者!

“你同意離婚嗎?旭琴?你並不很我,是不是?你還有你的小說和你的讀者,這些會馬上使你忘掉我的,但,曉琳只有我……你懂嗎?”

想告訴他,是多麼他,想說他的一切判斷都是錯誤了,但說不出口,不願求的丈夫施捨

“你同意離婚嗎?”季文

“不!”咬著脣說,“我不同意!”

4

旭琴坐在方家的客廳裡,的心中充滿了七八糟的、紊的思緒。不知道自己來這兒的目的是什麼。想搶白曉琳一頓?罵是狐貍?還是想哀求曉琳把季文還給?但,無論如何,要見見曉琳,見見這個一年多以來當作親妹妹看待的曉琳。

紙門拉開了,曉琳從裡面屋子裡輕輕地溜了出來,的臉蒼白,一對大而麗的眼睛顯得無神而憔悴。一直走到旭琴的邊,以一種驚惶而畏怯的神著旭琴,旭琴還沒有開口,就一把拉住旭琴的手,在旭琴腳前的榻榻米上坐了下來,啜泣著對旭琴說:

“不要罵我,琴姐!不要罵我!”把頭俯在旭琴的膝上,像一隻驚的小鳥。

旭琴那烏黑的頭,心裡涌上一說不出來的恨意。但,雖然,卻仍然抵不住另一種憐緒。還記得曉琳第一次的出現,年輕、麗而純潔。後來和季文學英文,他們常坐在一起,頭著頭地在燈下研究著問題,但自己卻沒有毫地懷疑過。於是,有一天,曉琳說不學英文了,而季文也開始給另外一個學生當家教,卻做夢也想不到他們在來往著。而現在,這個孩卻奪去了的丈夫!

“琴姐,我沒有辦法不他……琴姐……”

“曉琳,你錯了!你並不他!”旭琴喃喃地說,詫異著自己的聲調竟如此平靜,“你那麼年輕,他比你大了十六七歲,你們不可能會真正的!”

曉琳擡起頭來,仰著臉兒著旭琴,眼睛裡流出恐懼和張:

“我他!我是真真正正地他!琴姐!你並不是想要我和他離開吧?不要讓我離開他!求求你,琴姐,你並不太他的……”

“你怎麼知道我不他?”旭琴問,覺得心裡燒起了一怒火。

“你對他很冷淡,不是嗎?我一開始就覺得的。”

旭琴咬脣,心在絞痛著。曉琳仍然在仰著頭看勉強掙扎著說:

“你只是一時的迷,曉琳!在你這種年齡,是很容易自以爲了的,但是,你馬上就會發現你錯了!”

“不!我一輩子都不會發現我錯了。你有一篇小說中也寫過,一個上比大二十歲的男人,卻一輩子都沒有變心,爲什麼你認爲我是一時的迷呢?”曉琳急促地說,臉顯得更加的蒼白了。

“可是,小說到底是小說,這本不寫實……我現在才曉得我的小說是多麼的稚!”旭琴覺得自己要崩潰了,猛然抓住曉琳說,“曉琳!放開他!算是我求你!你不知道,我一直在他,我不能沒有他!你還年輕,你還可以找到你的幸福,但是我……”

曉琳的臉像一張白紙,從毫無脣裡,輕輕地吐出幾個字:

“不!太晚了……我已經有了孩子!”

旭琴握了沙發的扶手。

“他也知道?”問。

“不!他不知道,我不敢告訴他。”曉琳垂下頭去,有兩滴眼淚滴在褶上。

旭琴像做夢一樣地回到了家裡,季文正坐在椅子上,似乎在等著回來。他的臉,低低地問:

“你去看過了?”

旭琴點點頭,一句話也不說,向臥室裡走去,走到了臥室門口,又回過頭來,季文正茫然地著窗外,兩道濃眉微微地蹙著。又一次,旭琴到他上那種特有的磁輕輕地說:

“你可以告訴,我同意離婚了!”

“啊!旭琴!”

季文喊了一聲,立刻轉過頭來看著邁進了臥室,關上了臥房的門,把背靠在門上,讓眼淚沿著面頰滾了下來。

聽到大門的開闔聲,立即衝到窗口,窗外,季文正沿著一年前曉琳來時的那條大路走遠了。

低下頭來,桌上放著初完稿的那個中篇,半年以來,曾把所有的時間和力都花費在這個中篇上。拿起了那厚厚的一沓稿紙,開始機械化地、一頁一頁地把它撕兩半。

窗外,季文的影子已經消失在路的盡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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