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滿天》10

10

二十分鐘以後,他們已經並肩坐在校園一角的一棵大榕樹下面了。這榕樹有些像家鄉里那棵神仙樹,有合抱的樹幹,的樹葉,如傘如亭如蓋的枝丫,它的下面,是個很好的蔽的所在。對許多大學生來說,校園是們免費的休憩所,這兒有天然的冷氣(夜風),天然的音響(蟲鳴),天然的燈(星辰)……而且不會營業時間限制。所以,一到夜晚,校園裡各個角落,常常都有雙雙對對的親熱鏡頭。喬書培每晚散步在校園裡,可以說司空見慣,卻沒料到,今夜,自己也爲其中一對。

擁著采芹,他只是不信任地看著,不信任地的眉、眼睛、面頰、脣……不信任地去握那雙弱無骨的手,又不信任地的頭髮,不信任地去角,不信任地去握的肩……坐在那大榕樹下,他就這樣神魂顛倒、坐立不安地盯著,不住口地問:

“你怎麼這樣神?你怎麼每次都像奇蹟似的從地底冒出來?你從哪兒來的?你怎麼會跟在我後面?這些日子你都藏到哪裡去了?……”

幽幽地看著他,幽幽地嘆口長氣,幽幽地說:

“還是有幾百個問題啊!”

“是的,每次見你都有幾百個問題!”他說,瞪著,一瞬也不瞬地瞪著,忽然把手指送到脣邊去,命令地說,“咬我一口,快,你咬我一口!”

迴避了一下,驚愕地說:

“你要幹嗎?”

他重重地呼吸,重重地氣,又重重地嘆息。

“我不相信呀,”他說,“我實在不能相信是你,這一切,像個神話似的,你忽然就這麼出現了……不行,”他心煩躁,“你得咬我一口!證實一下你是個活生生的人,你得咬我一口!”

“如果我告訴你,我是個鬼呢?”說,聲音虛飄飄的,“我很可能已經死了,現在是我的鬼魂來見你!”

他盯著,用雙手捧住了的面頰,他的眼睛裡燃燒著火焰:

“如果你是鬼,”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會是第一個被‘人’纏住的‘鬼’,我會纏住你,纏得你當鬼都當不安寧!”

“哦!”低呼著,眼裡迅速地蒙上了淚影。在他懷中,輕著像一隻依人的小鳥。“書培,喬書培!”熱烈地低呼著,“我多想你多想你呵,我快要爲你死掉了!再見你這一面,我是死也值得了!再聽你說這些話,我真的是死也值得了!哦,書培,喬書培,你並沒有忘掉我?你還記得我?你還想念我?……”

“忘掉你?你這個莫名其妙的傻瓜!”他恨恨地罵著,用力扳起那埋在自己懷裡的頭,就用的脣上。他吻,用力地吻,吻得一點也不斯文,吻得既野蠻又魯。他的胳膊箍那小小的子,似乎想。他瘋狂地、悲憤地、惱怒地吻。然後,在耳邊咬牙切齒地說:“我是該忘掉你的,你這個殘忍的、沒心肝的傻瓜!你讓我做了一夜的夢,然後你就這樣跑掉了,不聲不響地跑掉了,你不怕我一頭撞死在那巖石上嗎?你這沒心肝的、殘忍的人,我該殺了你,我該勒死你……”他用手的脖子,那細膩的脖子,然後,又驟然把臉埋進的長髮中,“哦,采芹!”他輾轉地、悲喜集地、溫地而又恐懼地問著:“你——嫁給他了嗎?”

屏息不語,渾抖。

他的心臟似乎停止了跳,他不敢要那個答案了。擡起頭來,他看到鬢邊那朵小白花,滾進他的褶裡去了。他拾起那朵小A花,那用線織的小白花,他凝視著,擔憂地、小心地問:

“你爲什麼戴白花?”

的頭慢慢地從他懷中擡了起來,用手拂了拂凌的長髮,坐在那兒,靜靜地著他。月步下,的臉像用白玉工雕塑而的,白皙,,玲瓏剔,而綻放著一種奪人的華。的眼珠黑亮深黝,是兩顆掉落在深潭裡的黑寶石。脣輕輕地蠕著,像兩瓣在寒風中輕的花瓣,的聲音低沉而蒼涼:

“我媽媽——死了。”

他一凜。所有的神智,都從那初見面的狂喜和昏中甦醒過來。他深深地注視,用手握住了的手,的手冷得像冰。他專注地、關懷地、憐惜地凝視

“你媽媽?”他驚痛而惋惜,“怎麼會?還那麼年輕!”

死了!”重複了一句,聲音更幽冷了,像空谷裡傳來的迴音,“是自殺的!……吞了安眠藥,就這樣死了。”

握住的手。

“多久以前的事?”他問。

“半個月了。”

“爲什麼?”

垂下了眼瞼,注視著子裡的一片落葉,坐正了一下子,把手從他的掌握中出來,拾起那片落葉,無意識地玩弄著。就這樣低俯著頭,慢慢地,不疾不徐地,像在述說別人的故事一樣,輕輕地說了起來:

“我們一直住在臺中。爸爸的案子是在臺中審判的,他被押在臺中的看守所裡。我們找了很多門路,求過很多人,花了很多錢,到釘子,到看白眼,錢也白花了。然後我們認識了那個姓狄的人。他是個律師,已經四十幾歲了,他說他和司法部裡的大都是朋友,和立法院也有,他確實來往的都是大人,他又有錢,用錢像倒水一樣。他住在一個豪華的大廈裡,有汽車,有司機,有三個用人。他說他的太太去世已經三年了,如果我嫁給他,他就負責營救爸爸出獄。”擡起眼睛來,很快地瞅了他一眼,“這些,我上次給你的信裡,已經大致都提過了。”

他點點頭,注視著

“媽媽知道我是你的,”繼續說,又垂下了頭,“始終知道我是你的,比你知道得還要清楚。可是,當時已經沒有別的路可走,大媽——就是那個河馬——又一直在迫著我們,好話壞話都說盡了。於是,我和那個姓狄的訂了婚,到家鄉去和你見了最後一面。回到臺中,正趕上高等法院要重審爸爸的案子,大家都認爲很有希,認爲那姓狄的出了好大的力量,於是,我就被送進了那個姓狄的家裡……”的聲音低了下去,頭也低了下去,的雙手死命地著那片落葉,把那落葉碎了,“我就被送進了那姓狄的家裡……”低低地重複著,聲音裡充滿了淚痕,終於,有兩滴水珠落了下來,掉落在褶中,輕輕噎,“我曾經想給你……那晚,在巖前面,我……曾經想給你……那時候,我是……好乾淨……好乾淨的,我……”

他閉了閉眼睛,把拉進了自己的懷中。他用胳膊擁著,輕

輕地搖撼著,他的下溫存地的鬢角,他的脣溫地輕的前額。他不敢說話,因爲他的頭哽著一個好大的塊,他的心臟像絞扭般痛楚著。他不說話,只是好溫好溫地擁抱著

好半晌,似乎平靜了些,吸了吸鼻子,用手拭去了面頰上的淚痕,又繼續說了下去:

“案子開庭了,我們才發現希渺茫,姓狄的只是敷衍我們,要我們等待,等待,等待。等到後來,爸爸的罪判定了,被送去外島服刑了,我們才知道上了姓狄的當。可是,人已經是他的了,便宜也給他佔去了,還說什麼呢?媽媽就摳上了,整天哭啊哭啊,我只好安,告訴這是我命中註定的,反正孩子長大總要嫁人的。好在姓狄的對媽媽和大媽都照顧,並不缺錢用。然後,我那個哥哥突然出現了,帶了一大夥人,他對那姓狄的說,我妹妹不是賤賣的,他要姓狄的拿一筆錢出來,不知怎的,就吵起來了。我這才知道,我本不是他太太,他早就有太太了。哥哥指著我媽的鼻子說:‘你辦的好事,賠了夫人又折兵!’我媽氣得昏倒了,醒來就著姓狄的和太太離婚,正式娶我,姓狄的對我媽說:‘你自己是什麼料,你兒也是什麼料!我姓狄的是什麼份,怎麼可能娶一個走私犯的兒,何況是小老婆生的!你做夢了!’我媽這一摳,當晚就吞了安眠藥了!”

停止了敘述,坐在那兒,的頭俯得低低的。有一綹長髮從額前垂了下來,遮著的面頰。就這樣坐著不。他默默地瞅著,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在翻騰、痛楚,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媽媽死了。”又幽幽地說了下去,“爸爸送去了外島,我什麼都沒有了,連顧忌都沒有了。我就天天哭,天天哭,哭媽媽,哭爸爸,哭我自己。哭到後來,姓狄的發火了,他說他花了錢,弄來了一個哭死鬼。他對我又吼又,說是如果再哭啊,就把我趕出去,讓我在街上死。我告訴他,我是寧願死的,寧願死也不要跟他的。他揍了我,狠狠地揍了我。我罵他是魔鬼,是騙子,是吸蟲……於是,他把我趕出來了,我滾得遠遠的,我一輩子也不要回去,我永遠別讓他看見。”深吸了口氣,把額前的頭髮拂向腦後,慢慢地擡起頭來了,慢慢地揚起睫用那對黑白分明的眸子,靜靜地瞅著他。

“我上只有兩百多塊錢,當時,我想去跳河算了,死了算了。因爲,我不知道我活著還有什麼價值。可是,我又不甘心了,我想,就是要死,也要先見你一次,否則,我是死不瞑目。這樣,我就坐火車到臺北來了,我知道你在師大藝系,以爲來了就可以找到你。三天前,我就來學校等你了,可是,學校裡沒有人,後來我才知道你們在放春假,我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開始上課,我也不敢問人,怕別人知道了,嘲笑你有我這樣一個見不得人的朋友。我就天天到學校來等著,在校門口的那棵大樹後面等著。一直等到今天下午,我看到你出來了,可是,你帶著那個好漂亮的同學,我不敢上去認你,怕給你丟臉。我又合不得離開,我就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就傻傻地跟在你們後面。你們去看電影,我跟到電影院;你們去喝豆漿,我就守在豆漿店門口;你們出來了,我又遠遠地跟著,一直等到你和分開了……”

的聲音停止了,的眼睛大大地睜著,眼癡癡地停駐在他臉上。他吸口氣,咬咬牙,終於問出一句話來:

“這三天,你住在哪兒?”

青年會,們收容無家可歸的孩子。”

他默默地凝視,在一片紊的、痛楚的思裡,去試著整理出來一個頭緒。聽了這一篇敘述,他才瞭解到目前的境,無家可歸的孩子!已經家破人亡,無家可歸了!他憐惜地、心痛地想著,那個白屋裡的小公主,嚐盡了天下所有的苦難,現在,是投奔他而來了!因爲,在這世界上,他是唯一的親人了。他凝視著,在那深切的憐惜的緒中,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的沉默使悚然而驚了,使心慌,使迷惘,而又使自慚形穢了。掙扎著、勉強地、瑟地、哀傷而又謙卑地說:

“對不起,書培,我並不是存心要跟蹤你們,我只是……只是……只是不由己。現在,我……我也放心了。那個孩子,好漂亮,好活潑,好可好可的。我看到也拿了書,是你的同學,是嗎?這樣,就會有人照顧你了,這樣,你在臺北就不會寂寞了,這樣,你終於有了配得上你的朋友了……我來這兒,絕不是還有什麼奢,我只是……只是……只是要見見你,見到了你,我也心滿意足了。你不要爲難,我會……我會安排我自己……我會……我會走開……”

他一直瞪著,聽吞吞吐吐地說著,聽自言自語地說著。這時,他再也忍不住,就把一把抱進懷中,用脣溫地蓋在的脣上。他好溫好溫地吻,好細膩好細膩地吻,好憐惜好憐惜地吻。他的脣接抖著的脣時,他覺得自己的心都碎了,因心痛而碎了,因憐惜而碎了。然後,他把的頭在自己的肩上,他拍的背脊,像拍一個無助的小嬰兒:

“你不許走開!”他說,溫和而固執地說,“你什麼地方都不許去。因爲,我再也不許你離開我了!”

掙扎著擡起頭來,不信任似的看著他,費力地從裡進出幾句話來:

“你真的……不必顧慮我,我不是來給你惹麻煩的。你真的不要爲難。你真的不必管我……”

“你在說些什麼鬼話?”他聲地問,死盯著,“我發瘋一樣地找你,發瘋一樣地等你,發瘋一樣地想你,現在,好不容易把你等來了,你以爲我還會放掉你嗎?我還會像上次那樣傻,把我的幸福和歡樂一起放走嗎?采芹!你休想,你休想再逃開我!你休想!如果你敢再從我邊走開,我會殺掉你!知道嗎?我會殺掉你!”

隨著他的聲音,眼睛越睜越大,隨著他的聲音,淚水涌進了眼眶,越涌越多,終於,那睫再也承不住淚水的分量,串的淚珠就撲簌簌地滾了下來。哭了起來,整晚,敘述了無數的悲劇,敘述了人生至慘的生離死別,都沒有這樣放聲一慟。這時,哭了,哭著投進他懷裡,哭著抱住了他的腰,哭著把臉藏進他前的服裡。

“我已經……我已經……”邊哭邊說,“我已經是殘花敗柳了。怎麼配……怎麼配……再來跟你?你如果真的還要我,我就……我就給你當個小丫頭。你和那個好漂亮的小姐談,我也……我也不吃醋……”

“胡說八道!”他輕叱著,覺得自

己的眼眶也溼了,覺得自己的聲音也哽了,“我看,我真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治好你的自卑。別再說傻話了,別再說莫名其妙的話了,讓我聽了都生氣!你以爲全天下的男人都和你爸爸一樣?三妻四妾,用不專?不,采芹,你將是我生命裡唯一的人,再也不允許別人!”

“可……可是,”囁嚅著,“那個,那個好漂亮的小姐……”

“天哪!”他著,用雙手抓住的胳膊,把從自己口推開,他盯著的眼睛,似乎想一直看到心深去,“你有完沒完?你撞見我請一個同學看電影、喝豆漿,你就認爲我和之間,有特殊的嗎?”

“我……我不是吃醋,”慌忙解釋,淚珠仍然在眼眶裡打轉,“我已經沒有資格吃醋……”

“爲什麼沒資格吃醋?”他打斷,“你可以吃醋,不可以給我戴帽子。任何一個妻子,都可以吃丈夫的醋,你當然也可以吃醋!”

停止了呼吸,眼睛裡,淚閃亮。

“你說什麼?”做夢似的問。

“我說——”他清晰地、有力地吐出幾個字,“我要娶你。”

把手口,的臉和月一樣白。

“你一定不是認真的,”喃喃地說,“你只是同我。你從小就有一顆好善良好善良的心,你同傷的小鳥,現在,我就是那隻傷的小鳥。哦,書培,你可以治療傷的小鳥,但是,不必娶的!”

“喂!”他有些生氣了,他提高了聲音,“我看,你的腦筋有些不清楚了。讓我告訴你吧,我你,我不能缺你,我要你爲我的,我一個人的!我再也不允許別人把你從我懷裡搶走!你懂了嗎?”

屏息片刻,眼在他臉上逡巡,重重地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讓我告訴你我們該怎麼做吧!”他握的雙手,語氣堅定而有力,“明天一早,我就去找房子。我現在有公費,數字雖然很,付房租大概還沒問題。找到房子,你先搬進去住……不不,我們一起搬進去住,我們給自己佈置一個的小窩,好嗎?”

整個的臉龐都發著的眼睛裡綻放著那麼麗的彩,使那像白玉似的臉更加晶瑩剔了。深深地了口氣,的眼崇拜地、熱烈地、依賴地、著迷地停駐在他臉上,像一個信徒在看的神祗。

“……我會去找兼差,對了,找兩個家教做,那麼,就可以賺點錢,”他繼續說了下去,“當然,在我畢業以前,我們都會過得很苦,我不能給你買漂亮的服,我甚至買不起一枚戒指……”他忽然有些悲哀起來,現實的問題,把他給擊倒了,“我看,我們必須把婚禮延到畢業之後再舉行,爸爸那兒,也要有個代。采芹,你不在乎晚兩年舉行婚禮嗎?”

“我?在乎嗎?”仍然做夢似的說,的聲音輕得像晚風,像低而過的晚風,醉醺醺的,綿綿的,“你允許我留在你邊,我就是神仙了。我怎麼會在乎呢?就是你一輩子不娶我,我也……”

他用手一把矇住了,惡狠狠地盯著氣地說:

“你把我想什麼人了?儘管現在一般大學生都不要婚姻,都看不起婚姻,都認爲婚姻是一道枷鎖,但是,我不屬於其中之一!我要婚姻,只要兩個真正兩心相許,有自信共同生活一輩子的人,纔有資格談婚姻,我就是這種人,假如你以爲我在對你開空頭支票,以爲我像那個——”他氣呼呼地頓了頓,終於用力衝出一句話,“他媽的!那個姓狄的人一樣,只是要佔有你的,那麼我就……”

急急地掙他的掌握,也忙著用手去堵他的,慌慌張張地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要生氣……”

“聽我說完!”他抓住了的手,“采芹,讓我把話說得清清楚楚,我們明天就找房子,我們佈置一個的小窩,目前,我們不能結婚,不只是經濟問題,你要給我時間去說服我爸爸。但是,將來,如果我變了心,如果我不娶你,我會走路摔死,過河淹死,坐車撞死……”

“唉唉!”嘆著氣,又要來堵他的,“我相信你,相信你,相信你,你不要賭咒發誓吧!”

他握住

“那麼,我們說定了?”

“你怎麼說,就怎麼好!”順從地,眼睛裡依然綻放著那夢似的彩。

“我們會過得很苦哦?”他說。

拼命搖頭,眼睛更亮了,有個好麗好麗的笑容在脣邊漾開了,這還是今晚第一次笑。

“不會苦!”說,“決不會苦!神仙家庭怎麼會苦?決不會!決不會!”

“好,那麼,”他看看手錶,“天一亮,我們就去找房子,這學校附近,有很多四樓公寓,都非常便宜。”

點點頭,用手他的面頰。夜已經好深好深了,附近的一些,都陸續地走了。依依不捨地看他,慢慢地站起子。

“你累了,”恤地說,“你該回宿舍睡覺了,我明天再來找你!”

他一把把拖了下來。

“不要再來這一套!”

“哪一套?”不解。

“上次,我晚上放你走,早上你就不見了!不不,我不回宿舍,再有三小時,天也就亮了。如果你累了,你就躺在我懷裡睡,我會幫你趕蚊子。總之,現在,我不會放你走,我不敢再冒一次險!”

驚愕地看他,不由自主地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眼睛時,眼裡又滿含了淚水。

“你——真的這樣我?”礙口地問,“你——真的不在乎我——我——”更礙口了,“我曾經——跟過別人?”

“噓!”他把手指的脣上,“不要提,我在乎。如果我不在乎,我就不是男人了。不要提!永遠不要提!讓它跟過去的痛苦一起埋葬掉!”

“哦!”悲呼了一聲,用面頰著他的膛,“我真想爲你重活一遍!”

他用手抱住了的頭,那像緞子般的長髮,那的面頰,那小小的脣。他覺得眼眶發熱,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溫與深

“不要埋怨了,采芹。命運待我們已經不錯了,在經過這麼多苦難以後,我們還能重逢,還能相聚在一起,命運待我們已經不錯了……”他仰首看天,那兒,有線曙,正從遙遠的天邊升起。他心裡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人的兩句話:“我未名卿未嫁,卿需憐我我憐卿!”於是他就把摟得更了。也更深更深地倚進他懷裡,用雙手地圍住了他的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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