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千千結》第十三章

早餐的時候,耿若塵沒有下樓來吃飯。李媽奉耿克毅的命令上樓去他,的回話是:

“三爺說他不吃了,他要睡覺。”

老人皺皺眉頭,看了江雨薇一眼,問:

“你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嗎?”

江雨薇不由自主地紅了臉,老人幹嗎偏偏要問呢?聳了聳肩,眼轉向了別,支吾著說:

“大概是‘春眠不覺曉’吧!”

“唔,”老人哼了聲,“年輕人,養這種晚起的習慣可不好,唐經理還在工廠裡等他呢!”他拿起了筷子,著江雨薇,“你昨晚回來很晚嗎?”

“是的!”倉促地回答。

“和那個X嗎?”

天!又要來一遍嗎?江雨薇輕蹙一下眉,很快地說:“是的,我們去華國跳舞,回來時已經快兩點了!”

“哦!”老人應了聲,沒再說別的。江雨薇拿起筷子,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呵欠,老人銳利地看看。“似乎沒有人睡眠是夠的!”他說,笑了笑,“你們這些年輕人,還沒有我這個老病夫的神好!”你怎麼知道人家一夜沒有睡呢!江雨薇想著,心不在焉地夾著稀飯,心不在焉地撥著菜,老人盯著:“你的筷子在醬油碟子裡呢!”他提醒

驀然間收回了筷子,臉漲得通紅。“小心點,”老人笑笑,“別把稀飯吃到鼻子裡去了!那可不好。”江雨薇的臉更紅了。

一餐飯草草結束。江雨薇一直在怔忡著,不知道經過昨夜那件事以後,如何再面對耿若塵。見到他之後,該用什麼態度,裝作若無其事,還是冷冰冰的,還是乾脆躲開他?一直心慌意,一直做錯事,打翻了茶杯,又燙著了手。十點鐘,黃醫生來了,給老人作了例行的診視之後,他滿意地點點頭:

“一切還不錯,繼續吃藥打針吧!”

李媽從樓上跑了下來。

“黃大夫!”說,“您最好也幫我們爺看看!”

江雨薇震了一下,老人迅速地擡起頭來。“他怎麼了?”老人問。

“在發燒呢!”

好,畢竟是病了!江雨薇咬住了脣:早知道你不是鐵打的,早知道你不是銅頭鐵臂,早知道你不是石頭雕像,偏偏去淋一夜的雨!又在這春寒料峭的季節!你本是去找死,你這個傻瓜!渾球!

“江小姐!”黃大夫喚醒了江雨薇,“你跟我一起來看看!”

“哦,我……”江雨薇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怎麼了?江小姐?”黃大夫不解地問。

“哦,哦,沒什麼,沒什麼。”江雨薇慌忙說,拎起了黃大夫的醫藥箱,“我們去吧!”

老人關心地站了起來。

“您最好別去,”黃大夫說,“我不想讓您傳染上任何疾病。”

“應該沒什麼嚴重的,”老人說,“頂多是冒,加上一點兒心病罷了!”

江雨薇有點兒心驚膽戰,更加神思不屬了。懷疑,老人是不是有千里眼以及順風耳,已經知道了昨夜發生的事

他們走進了耿若塵的房間,耿若生正清醒白醒地躺在牀上,兩個眼睛瞪得大大的,雙手枕著頭。看到了他們,他把手從腦後了出來,聲說:

“我什麼事都沒有,黃大夫,別聽李媽胡說八道!”

“試試溫度再說吧!”黃大夫笑笑說。

江雨薇把消好毒的溫度計送到他的面前,他的眼停在臉上了,一對沉的、執拗的、怪異的眼!江雨薇的心臟不由自主地加速了跳,那溫度計在的指尖輕不敢說什麼,只是懇求似的著他。於是,他張開了,銜住了那溫度計。江雨薇職業地握住了他的手腕,數他的脈搏,那脈搏跳得如此快速,如此不規律,暗暗地蹙了蹙眉,量完脈搏,看著黃大夫:

“一百零八。”

黃大夫點點頭。出了溫度計,看了看,眉頭皺了起來,天!三十九度五!他還逞強說沒生病呢!把溫度計遞給黃大夫。黃大夫看了,立即拿出聽筒,解開耿若塵上的扣子,耿若塵煩惱地揮了揮手:

“如果我在發熱,也只是暫時的,一會兒就好,用不著這樣勞師衆!”

江雨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是嗎?你的發熱也是暫時的嗎?你指的是,還是呢?轉過子,不願再面對他,覺得自己的呼吸在反常地沉重起來。

黃醫生診視完了,他站起來,招手江雨薇跟他一起出去。下了樓,他對老人說:

“重冒,發燒很高,必須好好保養,否則有轉肺炎的可能。”拿起方箋,他很快地開了幾種藥,告訴江雨薇,“一種是針藥,買來就給他注,另外兩種是口服,四小時一次,夜裡要照時間服用,不能斷,明天如果不退燒,你再打電話給我!”

江雨薇點點頭。

黃醫生走了,耿克毅立刻老趙開車去買藥。他看了江雨薇一眼:“雨薇,”他說,誠懇地,“請你照顧他!”

江雨薇心慌意地看了老人一眼,這句話裡有別的意思嗎?天哪!甩了甩頭,今天自己是怎麼了?總是把每個人的話都聽了好幾重意思。江雨薇呀,江雨薇,在心中喊著自己的名字,你別被他那一吻弄得神經兮兮吧!你必須振作起來,記住你只是個特別護士而已!

藥買來了。江雨薇拿了藥,走進耿若塵的房間。

“哦,你又來了!”耿若塵盯著,沒好氣地說,“我這房間,不怕辱沒了你的高貴嗎?怎麼敢勞你進來?像我這樣卑鄙下流的人,也值得你來看視嗎?”

江雨薇走了過去,忍著氣,把針管中注滿了藥水,

他:“我是個護士,”輕聲說,“我奉你父親的命令來照顧你!現在,我必須給你打一針。”挽著他的袖。

“哈!”他怪,“奉我父親的命令而來!想必是強迫你來的吧!何苦呢?古人不願爲五斗米而折腰,你今天就寧願爲一些看護費而降低份了!”

手裡的針管差點掉到地下去。擡起眼睛來,看著他。不,不,別跟他生氣,他正發著高燒,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你別氣,千萬別氣!護士訓練的第一課,就是教你不和你的病人生氣。牙關,幫他用酒消毒,再注進針藥。

完了,用手著他。他掙

“夠了!”他冷冰冰地說,“你不必這樣勉強,你不必這樣罪,你出去吧!”

“你還要吃藥,”說,聲音不控制地抖著,“等你吃完藥,我就走!”

“我不吃你手裡的藥!”他負氣地嚷,像個任的孩子,眼睛紅,“你去翠蓮來!”

“好,”轉過子,聲說,“我去翠蓮!”

他的手一把抓住了的手腕,那隻手是火燒火燙的,不由自主地轉回子來,著他。兩滴淚珠衝出了眼眶,落了下去。他吃驚了,眉頭鎖了起來,他把拉近到牀邊來,擡起子,仔細地審視著的面龐:

“你哭了?爲什麼?”他的聲音立刻變得溫起來,煩惱地搖了搖頭,“我現在頭昏腦漲,我說了些什麼話?我又冒犯了你嗎?”他忽然發現自己正握著,就慌忙甩開了手,把自己的手藏到棉被裡去,好像那隻手是個罪魁禍首似的,裡喃喃地說:“對不起,雨薇,真的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這樣做了!”

俯下子,按住他的肩膀,把他的下去,讓他躺平在枕頭上,把棉被拉攏來,蓋好他,小心翼翼地問:

“我現在可以給你吃藥嗎?”

他眼神昏

“你答應不生氣嗎?”他問。

“是的。”

“好的,我吃藥。”他忽然馴服得像個孩子。

拿了冷開水和藥片,坐在牀沿上,扶起他的頭,把藥片送進他裡,他吃了藥,躺平了。他的眼始終停留在臉上,這時,他擡起手來,輕輕地的面頰,他的聲音低而溫,溫得像在說夢話:

“不要再流淚,雨薇。不要再生我的氣,雨薇。我自己也知道,我是多麼卑微、多麼惡劣的人,我原不配對你說那些話,我保證……保證不會再發生了!如果……如果我做錯了什麼……”他蹙眉,聲音斷續而模糊,那針藥的藥力在他裡發作,“如果我做錯了什麼,你告訴我,請你告訴我……但是,千萬別流淚,千萬別生氣……”他的手垂了下來,聲音輕得像耳語,“我只是個浪子,一個浪子……浪子……浪子……”聲音停止了,眼睛合上了,他睡了。

江雨薇繼續坐在那兒,著他,淚水模糊了的視線,把手在他額上,那麼燙!吸了吸鼻子,擡手拭去面頰上的淚珠,但是,新的淚珠又那麼快地涌了出來,使不知道該把自己怎麼辦了。終於,站起來,往屋外走去,一頭撞在正走進來的耿克毅上。

“怎麼了?”耿克毅驚愕地,臉上微微變了,“他病得很重嗎?你爲什麼……”

“不是,耿先生,”匆匆說,“他已經睡著了,你放心,他不要的,我會照顧他!”

老人皺著眉審視

“可是……”

拭了拭眼睛:

“別管我!”輕聲說,“我只是緒不好!”

拋下了老人,很快地跑進自己的房裡去了。

倒在牀上,止不住淚水奔流,怎麼了?爲什麼要哭呢?爲了他昨夜那一吻?還是爲了今晨他給的侮辱?還是爲了他剛剛的那份溫弄不清楚自己的緒。拭乾了眼淚,平躺在牀上,仰視著天花板,開始試圖分析,試圖整理自己那份零緒,回憶昨夜花園裡的一幕,再想到今天他那種魯莽,以及隨後的那份溫。爲什麼?他魯莽的時候令心碎,他溫時又令心酸?爲什麼?問著自己,不停地問著自己。然後,一個最大最大的問題就對籠罩過來了,一下子佔據了整個的心靈:

“難道這就是?難道你已經上了他?”

被這大膽的思想所震懾了!睜大了眼睛,驚惶地著屋頂的吊燈,可能嗎?不像預料的充滿了與熱,卻充滿了心痛與心酸,可能嗎?這就是?可能嗎?可能?開始回想第一次見到他時,他站在醫院的長廊上,曾經怎樣地吸引過,然後,想到每次和他的相遇,想到那小屋中的長談,再想到最近這三個月以來的朝夕相……穿他設計的服在他面前旋轉,念他所悉的詩詞,背誦給他聽,和他共同應付培中培華,和他共同討老人歡心,以及無數次園中的漫步,無數次雨下的談心……怎麼?自己竟從沒想過,可能會和他相

這新發現的思想使如此震駭,也如此心驚,躺在那兒,也不能了!然後,想起自己昨夜對他說過的那些話,那些冷酷而毫不容的話,不自地倒了一口冷氣!

“江雨薇,”低語,“你竟沒有給他留一點兒餘地!他不會忘記那些話了,永遠不會!”

可是,難道那些話不是實嗎?難道他不是個浪子嗎?難道他不曾和一個風塵子同居嗎?從牀上坐了起來,把頭埋在手心裡,手指進了頭髮中。不,不,不要這份,如果這是的話!不要!不要做一個風塵子的替,而且,最主要的,他嗎?他嗎?他嗎?他

一連問了自己三遍。可憐,白白活了二十三歲,竟不知道什麼是?什麼是與被!只因爲沒有過,也沒有被過。如今,這惱人的思想啊!這惱人的困搖搖頭,站起來,走到鏡子前面,著鏡子裡那張反常的臉孔,那零的髮,那蒼白的面頰,那被淚水洗亮了的眼睛,用手指劃著鏡面,指著鏡子中的自己,低聲說:

“無論如何,江雨薇!不要讓這有魔力般的風雨園把你迷住,不要去做那些無聊的夢吧!他是個百萬家財的承繼者,你是個孤苦無依的小護士,認清你自己吧!江雨薇,要站得直,要走得穩,不要被迷!他僅僅是對你逢場作戲而已!”

抓起一把梳子,開始梳著自己的頭髮,又到浴室去洗乾淨了臉,重勻了脂看起來又容煥發了!

“對於你想不的問題,你最好不要去想!”自語著,對鏡子微笑了一下。天!笑得多麼不自然!心中的結仍然沒有打開,驀然間,又想起那幾句句子:

天不老,難絕,心似雙網,終有千千結!

呆了呆,然後,抓起一支筆來,試著把這詞和了自己的意思,寫了另一首小詩:

問天何時老?

何時絕?

我心深深

中有千千結,

千結萬結解不開,風風雨雨滿園來,此愁此恨何時了?我心我誰能曉?自從當日重門,風也無言月無痕,唯有心事重重結,誰是繫鈴解鈴人?

還想繼續寫下去,可是,到心中一陣震盪,面頰上就火燒火熱起來。不害啊!竟寫出這種東西!拋下了筆,看看手錶,快十二點了,是吃中飯的時間了。

下了樓,已經保持了心的平靜。李媽早將午餐的桌子擺好了,老人正坐在沙發椅中,悶悶地想著心事。看到雨薇走下樓來,他小心翼翼地,似乎怕得罪了,又似乎在探索什麼似的,江雨薇到一陣歉然,於是,立刻對老人展開了一個愉快的笑容:

“若塵還在睡吧?”問。

“是的,我剛剛讓李媽去看過!”老人說。

“好極了!”輕快地跳到餐桌邊去,“放心,耿先生,他只是昨夜淋了雨,了涼,剛剛那針針藥會讓他大睡一覺,然後他就沒事了!像他那樣的,這點兒小病本沒什麼關係!”看看桌面,歡呼一聲,“哎呀,有我吃的砂鍋魚頭,我了!馬上吃飯好嗎?”的好心影響了老人,他們坐下來,開始愉快地吃飯,老人仍然不時悄悄地打量著,最後,終於忍不住地問了一句:

“雨薇,我那個魯莽的兒子得罪了你嗎?”

江雨薇沒料到他會直接問出來,不一愣,但立即恢復了自然,若無其事地說:

“是有些小小的不愉快,但是已經過去了!”

“那就好了!”老人釋然地說,“別和他認真,雨薇,他常常是言語無心的!”

是嗎?別和他“認真”嗎?他是“言語無心”的嗎?世界上知子莫若父,那麼,他確實對是“無心”的了?握著筷子,勉強提起的好心又從窗口飛走,瞪視著飯桌,重新又發起怔來了。

飯後,到了耿若塵應該吃藥的時間了,江雨薇再度來到耿若塵的房裡。

他仍然在睡著,睡得很香,睡得很沉,輕輕地用手拂開他額前的短髮,試了試熱度,謝謝天!熱度已經退了,而且,他在發汗了。走到浴室,取來一條幹淨的巾,拭去了他額上的汗珠,然後,凝視著他,那張睡的、年輕的面孔,那兩道秀的濃眉,那靜靜地合著的雙眼,那直直的鼻樑和薄薄的,天!他是相當漂亮的!從沒有這樣仔細地觀察一張男的臉,可是,這男人,他真是相當漂亮的!

出了一會兒神,然後,輕輕地搖撼著他:

“醒一醒!你該吃藥了!醒一醒!”

他翻了個,嘰咕了幾句什麼,仍然睡著。再搖撼他,低喚著:

“醒來!耿若塵,吃藥了!”

他低嘆了一聲,朦朧地張開眼睛來,恍恍惚惚地著江雨薇,接著,他一甩頭,忽然間完全清醒了。

“是你?雨薇?”他問。

“是的,”努力對他微笑,“你該吃藥了。”拿了藥丸和杯子過來,“吃完了再睡,好嗎?”

他順從地吃了藥,然後,他仰躺著,坐在牀沿上,把他的枕頭平,再把他的棉被蓋好,然後,對他微微一笑:

“繼續睡吧!”說,“到該吃藥的時間,我會再來你的!”站起子。

“等一等,雨薇。”他低聲喊。

站住了。

他看著,他的眼睛是清醒的,他的臉是誠懇的,他的語氣溫而又謙卑:

“我爲昨天夜裡的事道歉!”他低語,“很鄭重很真心地道歉,請你不要再記在心上,請你原諒我,還……謝謝你爲我做的一切!”

搖搖頭。

“別提了,”的聲音弱而無力,“我已經不介意了,而且……我也要請你原諒。”的聲音更低了,“我說了一些很不該說的話。”

“不,不,”他急聲說,“你說得很好,你是對的,你一直是對的。”他嘆口氣,咬咬牙,“還有一句話,雨薇……”

“什麼話?”地問,語氣中竟帶著某種期待與鼓勵。

“祝福你和你的那位醫生!”

天!了一口冷氣,轉過子,很快地走出了耿若塵的房間,關上了房門。把背靠在門框上,手口,呆呆地站著。的醫生!天哪!那個該死的X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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