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言之，這句話也就是說：“你昏了頭了！”狄君璞輕蹙了一下眉頭，迎視著樑逸舟的眼，他的眼神是堅定而沉著的。“樑先生，我沒有工作過度，我的理智和都非常清楚，我知道我在做什麼。我也知道你反對這件事，你上次對我說的話，言猶在耳，我並沒有忘懷。但是，我仍然請求你，把心虹嫁給我！”“你認爲你配心虹是很合適的嗎？”樑逸舟問，對方那種冷靜，那種安詳，那種堅決和有竹的態度使他激怒了。當初他把農莊租給他的時候，再也不會想到會發展今天這個局面！他簡直有種“引狼室”的覺，他不止生狄君璞的氣，也在生自己的氣。那農莊，早就該放把火把它燒平地，又不在乎幾個錢，幹嘛要把它租出去？出租也罷了，又偏偏租給什麼勞什子的作家！這種人天天編故事，編糊塗了，就要把自己編故事的主角。所以很的作家會有幸福安定的婚姻，就在於他們時時刻刻要當主角。不行！這件事是怎樣也談不通的，他必須斷絕他的念頭！

“我認爲我會給心虹幸福和快樂。”狄君璞答覆了他的問題。“我會盡我的全力來護。”

“你的回答避重就輕了！君璞。”樑逸舟的眼是銳利的。“你覺得你的‘條件’能和心虹結婚嗎？”

“你在暗示我不合條件了。”狄君璞說。“我不相信你對的看法是像一般世俗那樣的。你指的‘條件’又是什麼呢？樑先生，坦白說，我並沒料到會上心虹，在你上次和我談過話後，我也抗拒過，迴避過，可是……”他嘆口氣，聲音低了。“或者人世的一切發展，都有命定的安排。誰知道呢？”

“命定？”樑逸舟擡了擡眉。“君璞，你用了兩個很稽的字，你們這段是‘命定’的嗎？別忘了，你比大了十幾歲，一個作家，一個在社會上混了這麼多年的人，又是個在上極有經驗的人！而心虹呢？的社會和世界就是霜園、農莊，和山谷。何況又有病。君璞，我認爲你這樣做有失君子風度。”狄君璞領教了樑逸舟說話的厲害了，他開始瞭解心霞在霜園外警告他的話。一層薄薄的怒意掩上了他的心頭，可是，他制了自己，他決不能發怒，那是事不足敗事有餘的。

“是的，我比心虹大了十幾歲，是的，我是個作家，也是的，我結過婚，有過的經驗……”他說：“可是，這些並不足以阻止我心虹，也不足以阻止心虹我，，往往沒有道理好講，當它發生的時候，一切其他的因素，都會變得太渺小了。”“你不必給我開課，君璞。”樑逸舟打斷了他。“那麼，你來這兒，是來徵求我的同意，問我願不願意把心虹嫁給你，對不對？”“是的。”“我可以簡單答覆你，也不必深談了。我不願意，君璞，你做我的婿，未免太大了。”

狄君璞漲紅了臉，他的冷靜已經維持不住了。

“心虹已經二十四歲了，樑先生。”他冷冷的說：“早就超過了法定年齡。”“是的。”樑逸舟沉著的說。“但是，你忘了，是個神病患者，我有醫生的證明，的心智並不健全，所以，本不能自作決定。”

狄君璞凝視著樑逸舟，這是怎樣一個冷心腸的男人！

“想當初，雲飛遭遇過和我同樣的困難吧！”他衝口而出的說。他犯了一個大錯誤，樑逸舟暴怒的站起了子，彎向他，指著他的鼻子，怒吼著說：“你提盧雲飛，那本是一個流氓！你如果願意，將來把小蕾嫁給流氓吧，心虹是我的兒，我有權關心的幸福！”

“就是這句話，樑先生。”狄君璞很快的說：“你如果真關心心虹的幸福，你如果真，就請不要干涉我和的。你可知道一直很憂鬱嗎？你可知道經常生活在一個黑暗的深井裡？你可知道徹夜失眠，常哭泣到天亮？你可知道腦子裡有個黑房間，常常害怕得要死？不！樑先生，你並不知道，你沒有真正關心過，你沒有真正去研究過，幫助過。而現在，你盲目的反對我和，你主觀的認爲這對一定有害。但是，你錯了，樑先生，你竟不知道我使復活了！我讓從那個大打擊裡復甦過來，使又能生活，又能笑，又能唱歌，又能了！而你這位父親，偉大的父親，你站起來指責我勾引你的兒，你以一個保護者的姿態出現，好像我是個魔鬼或罪魁。事實上，你本一一毫也不瞭解心虹。你可以破壞我們，你可以驅逐我，你可以不把嫁給我，但是，誰給你權利，因爲你是一個父親，就可以置心虹於死地？”他一連串的說著，這些話像流水一般從他的中衝出來，他簡直連思考的餘地都沒有。他喊得又急又響，在那種憤怒而激的況下，他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語言和思想。當這一連串的話說完，室那份驟然降臨的寂靜，才使他驚愕的發現，自己竟說得那樣嚴厲。

樑逸舟有好幾分鐘都沒有說話，只是瞪大了眼睛，看著狄君璞，濃濃的煙霧不住的從他的鼻孔和口腔中冒出來。他的臉有些蒼白，太在跳，這一切都顯示出他在極度的惱怒中。但他也在思考，在制自己。好半天，他才冷冰冰的說了一句：“什麼置心虹於死地？你倒說說明白！”

狄君璞深吸了一口煙，他拿著菸斗的手在抖，這使他十分氣惱，將近四十歲的人了，怎麼仍然如此的衝和不平靜？這和他預先準備“冷靜談判”、“以之”的場面是多麼不同！看樣子，他把一切都弄糟了！

“樑先生，”他竭力使自己的聲調恢復平穩。“我只是想提醒你，心虹是個脆弱而多的孩子，頭一次的幾乎要了的命，這一次，你就放一條生路吧！”

“你認爲，上一次的悲劇是我導演的嗎？”樑逸舟大聲的問。“不，我不是這意思，”狄君璞急急的說：“我知道雲飛是個流氓，我知道他的劣跡恐怕比你知道的還多。那個悲劇或者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即將來臨的悲劇卻是可以避免的！”

“是的，是可以避免的！”樑逸舟憤憤的說：“假如當初我不那樣好心，把農莊讓給你住，那麼，一切都不會發生了！狄君璞，我以爲你是個君子，卻怎麼都沒料到你竟是條狼！你認爲你的桃新聞鬧得還不夠多？躲到這深山裡來，仍然要扮演范倫鐵諾！”狄君璞跳了起來，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樑先生，你犯不著侮辱我的人格，只因爲我上你的兒！假如你能夠冷靜一點，能夠仔細分析一下目前的局面，你會發現侮辱我並沒有用，並不能解決問題！”

“我有解決問題的辦法，”樑逸舟堅定的說：“請你馬上搬出農莊，我要把那幢房子整個拆掉！請你遠離霜園，遠離我們的家庭！”“樑先生，你考慮過這樣做的後果嗎？你知道你這樣會殺掉心虹嗎？”“你不要不就拿心虹的生命來威脅我！”樑逸舟惱怒的大聲吼：“心虹是我的兒！我知道怎樣做對有利！本不能明辨是非，本還沒有，第一次，去一個小流氓，第二次，又去個老騙子……” Wωω⊙ TTkan⊙ C〇

“樑先生，”狄君璞站起來，打斷了對方的怒吼，奇怪，到這一刻，他反而平靜下來了。他的聲音是低沉而穩重的，穩重得讓他自己都覺得驚奇。可是，這低沉的語調卻把樑逸舟的吼聲給遮蓋淹沒了。“我知道和你沒有什麼可談了。我常常覺得奇怪，許多人活到了五六十歲的年紀，經驗過了半個世紀的人生，卻往往對於這世界和人類仍然一無所知。許多我們自己經驗過的痛苦和，如果若干年後，再來臨到我們的子或朋友上，我們反而會嗤笑他，彷彿自己一直是聖人似的！這豈不是可笑嗎？樑先生，我沒什麼話好說了，剛剛認識你的時候，你讓我折服，我認爲你是個懂得人生，懂得，有深度，有思想，有靈的人。現在，我發現，你僅僅是個剛愎自用，目空一切的暴君！我不願再和你談下去，在短時間之，我不準備離開農莊，你可以想盡辦法來拆散我和心虹，隨你的便吧，樑先生！但是，你會後悔！”他抓起椅子上自己的大，又說了一句：“你有一對好兒，有個好妻子，可是，要失去們，也是非常容易的事！”

他把大搭在手臂上，開始向門口去，但是，樑逸舟惱怒的喊了一聲：“站住！狄君璞！”狄君璞站住了，回過頭來。

“你不要對我逞口舌之利，狄君璞。”樑逸舟本來蒼白的臉現在又漲紅了。“我不聽你那一篇篇似是而非的大道理！你明天就給我從那農莊裡搬出去！”

“你沒有權讓我搬出去，樑先生。”狄君璞靜靜的說：“我搬進來之前，曾和你訂過一張兩年爲期的租賃合約，現在只過了半年，我並沒有虧欠房租，所以，在期滿之前，你無權要我搬走！”樑逸舟暴怒了。“狄君璞，你是個混蛋！”他咒罵著。“你給我注意，從今以後，再也不許走進霜園的大門。”

狄君璞注視著樑逸舟，好一會兒，他說：“我很想問你一句話，樑先生，你過嗎？”

樑逸舟一愣，憤憤的說：“這個用不著你管！你別用‘’兩個字，去掩飾你那種醜惡而不正當的追求！應該要衡量彼此的分，發乎，止乎禮，纔是麗的！像你！你有什麼資格談‘’兩個字，你對你第一個妻子的呢？記得你那個婚姻也曾鬧得轟轟烈烈呵！不正當的算什麼呢？那只是罪惡罷了！”狄君璞咬了咬牙。“謝謝你給我的教訓，我承認不負責任的濫是罪惡，可是，真摯的和心靈的需求也是罪惡嗎？樑先生，你這樣義正辭嚴，想必當初，你有個極正當的和婚姻吧！”

說完這幾句話，他不再看樑逸舟一眼，他心中充滿了一腔厭惡的、鬱悶的緒，急於要離開這幢房子，到屋外的山野裡去呼吸幾口新鮮空氣。拉開了房門，他衝出去，卻差點一頭撞在芳的上。正呆呆的站在那房門口，似乎已經站了很久很久。顯然的，在傾聽著他們的談話。狄君璞把對樑逸舟的憤怒，本能的遷移了一部分到芳的上，瞪視了一眼，他一語不發的就掠過了，大踏步的走向客廳，又衝出大門外了。芳看著他的背影，不自的向他出了手，焦灼的低喚了一聲：“君璞！”可是，狄君璞並沒有聽到，他已經消失在大門外了。芳頹然的放下了手，嘆口氣，走進書房。樑逸舟正漲紅了臉，瞪著一對怒目，在室像個困般走來走去。看到了芳，他立即恨恨的著說：“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大新聞嗎？”

“是的，”芳點了點頭，輕輕的說：“我全知道，我一直站在書房外面，你們所有的談話，我都聽到了。”

“那麼，你瞧！完全被你說中了！這事到底發生了。心虹真是個只會做夢的傻蛋！這個狄君璞，他簡直是個卑鄙無恥的僞君子！”

芳著他，默然不語，眼神是憂鬱而若有所思的。半天之後，走近他，用手握住了他的胳膊，輕聲的、溫的說：“坐下來，逸舟。”樑逸舟憤憤的坐下了。掏出一支菸，取出打火機，他連按了三次，打火機都不燃起來，他開始咒罵。芳接過了打火機，打燃了火，遞到他的脣邊。他吸了一口煙，把打火機扔在桌上，說：“瞧吧！我一定要給他點看看！”

“因爲他揭了你的瘡疤嗎？”芳不慌不忙的問。

“你是什麼意思？”樑逸舟瞪視著芳。

“逸舟。”芳站在樑逸舟的後，用手攬住了他的頭，溫而小心的說：“事實上，狄君璞說的話，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什麼？”樑逸舟掉過頭來：“你還認爲他有道理嗎？難道你……”“別急，逸舟。”芳把他的頭扳正，輕輕的挲著他。“你知道我並不贊這段，當初還要你及早阻止。可是，許多時候，人算不如天算，這事還是發生了。以前，我們曾用全力阻撓過心虹的，結果竟發生那麼大的悲劇。事後，我常想，我們或者採取的手段過份激烈了一些，我們本沒有給心虹緩衝的餘地，像拉得太的弦，一就斷了。但是，雲飛確實是個壞胚子，我們的反對，還可以無愧於心。而狄君璞……”

“怎麼？你還認爲他是個正人君子不？”樑逸舟暴躁的打斷了。“你不要煩躁，聽我講完好嗎？”芳按了按他的肩，把他那蠢著的子按回到椅子裡。“我知道他配心虹並不完全合適。可是，從另一個觀點看，他有學識，有深度，有儀表，還有很好的社會地位和名。除了他年紀大了些和離過婚這兩個缺點以外，他並不算是最壞的人選。而且，我以一個母的直覺，覺得他對心虹是一片真心。”

“看樣子，你是想當他的丈母孃了！”樑逸舟皺著眉說，把安樂椅轉過來，面對著芳。

“逸舟！”芳溫的喊，在樑逸舟面前的地毯上坐下來，把手臂在他的膝上。懇切的說：“別忽略了心虹！狄君璞說的確是實，如果行拆散他們的話，心虹會活不下去！”

樑逸舟瞪視著芳。“你不知道，”芳又說了下去：“今天整個早上，心虹一直在唱歌，這是一年多來從沒有的現象！而且，在櫥前面換了一上午的服，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士爲知己者死，爲悅己者容！”樑逸舟繼續看著芳，他的眉頭蹙得更了。

“還有，你沒有看到，逸舟。臉上煥發著那樣人的采，眼睛裡閃耀著那樣可的芒！真的，像狄君璞說的，是整個復活了！”芳的語氣興了，懇求似的著樑逸舟，眼裡竟漾滿了淚。樑逸舟沉思了一段時間，然後，他煩惱的摔了一下頭，重重的說：“不行，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同意這件事！這等於在鼓勵這個不正常的！”“什麼不正常的？他們比起我們當初來呢？”

樑逸舟驚跳起來。“你不能這樣比較，那時候和現在時代不同……”

“時代不同，則一。”

樑逸舟盯著芳。“你是昏了頭了，芳！你一直都有種病態的犯罪，這使你腦筋不清楚！你不想想看，這樣的婚姻合適嗎？一個作家，你能相信他的能維持幾分鐘？他以往的歷史就是最好的證明了。假若以後狄君璞再棄了心虹，那時心虹才真會活不下去呢！

而且，你看到剛纔狄君璞的態度了嗎？這件婚事，隨你怎麼說，我決不贊！”

“不再考慮考慮嗎？逸舟？”

“不。本沒什麼可考慮的。”

“那麼，答應我一件事吧！”芳擔憂的說：“不要做得太激烈，也不能心虹，目前，你在心虹面前別提這件事，讓他們繼續來往，另一方面，我們必須給心虹一個男友，要知道，畢竟已經二十四歲了。”

“這倒是好意見，”樑逸舟沉的說：“早就該這麼做了！或者，心虹對狄君璞的只是一時的迷，如果給安排一個年輕人很多的環境，可能還是會上和同年齡的男孩子！”他高興的站起來，拍拍芳的手。“就這樣做！芳，起來！你要好好的忙一忙了。”

“怎麼？”“我要在家裡開一個盛大的舞會！我要把年輕人的社會和歡樂氣息帶到心虹面前來！”

“你認爲這樣做有用嗎？”芳瞅著他。

“一定的！”芳不再說話了，順從的站起子。但是，在的眼底，卻一點也找不出樑逸舟的那種自信與樂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