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崖》11 “五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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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民國八年,五月四日。

這年的夏磊,正在北大讀植系三年級。夢華和天白,讀的全是文學系。當時的北大還不收學生。但,夢凡和天藍,那樣吵著鬧著,那樣羨慕新式學堂,康楚兩家實在拗不過兩個兒,就送到北大附近的子師範去。於是,五個孩子,早上結伴上課,下午結伴回家,青春的生命裡,充滿了活力,充滿了自信和理想。當然,三男兩的搭配,總是兩對多一,這多出的一個,往往是問題的製造者,煩惱和痛苦的發源地。夏磊,似乎從小就有領導和桀驁不馴的特質,在這青春時期,他的特質表現得更加強烈。

這時的康秉謙,早就離開了仕途,隨著新政府立,康秉謙努力想適應新的流,也由於看清楚時代的變遷,他纔會讓兒都去接新式教育。但是,深柢固地,在他心深,他仍然是個中國傳統的讀書人,仍然堅守著許多牢不可破的觀念。清王朝結束以後,他棄政務農,好在康家擁有廣大的田產和果園。另外,在北京的南池子,開了一家“康記藥材行”。這藥材行由康勤管理,爲夏磊沒課時最喜歡逗留的所在。那些川芎、白花、參須、麝香、甘草、陳皮、當歸……都是他悉的東西。那種藥行裡特有的香味,總是讓他回憶起東北的小木屋,年的他,曾徹夜爲父親熬著藥,藥香永遠瀰漫在小屋裡和附近的樹林裡。

這一天,是民國八年的五月四日。在中國的歷史上,這一天佔著極爲重要的位置。事的起因,是黎和會對山東問題作的決定——把膠州灣移給日本,了導火線,引起各大學如火如荼的反應。學生們氣瘋了,國的浪洶涌翻騰地卷向各個校園,北大是一馬當先。而夏磊,正是這些激昂慷慨、悲憤填膺的學生中,最激烈的一個。

“同學們!讓我們站起來吧!救救中國!救救我們的領土!”夏磊站在學校門口的一個臨時高臺上,振臂高呼著。臺下,聚集著數以千計的學生,附近的師範學校也來了,夢凡和天藍都雜在人羣裡。“山東大勢一去,我們就連領土的自主權都沒有了!失去領土,還有國家嗎?我最親、最、最有的同胞們啊!這是我們的土地,這是我們的大好江山,我們怎麼能眼睜睜讓日本搶去!讓列強不斷地、不斷地凌辱我們!奴隸我們……”

臺下的學生全瘋狂了,他們吼著著,羣激憤。

“讓我們去趙家樓,讓我們去段祺瑞的總統府!讓我們去喚醒那些醉生夢死的賣國賊!”夏磊更大聲地著,熱淚盈眶。舉起手臂,他大吼了一句:“中國的土地可以征服不可以斷送!”

“中國的土地可以征服不可以斷送!”臺下如雷響應,聲震四野,人人都高舉著手臂。

“中國的人民可以殺戮不可以低頭!”夏磊再喊。

“中國的人民可以殺戮不可以低頭!”學生們狂喊著,許多人都哭了。

夏磊太激了,一個衝之下,掉外面的學生制服,把裡面的白襯撕下來,咬破手指,用寫下四個大字“還我青島”,他舉起跡斑斑的白布條,含著淚高呼著:

“國亡了!同胞們起來呀!”

學生們更加羣激昂,有的哭了,有的痛喊,有的捶,有的頓足,更多更多人齊聲大吼:

“還我青島!還我青島!!還我青島!!!”

夏磊跳下了高臺,高舉著白布條,向當時曹汝霖所居住的“趙家樓”衝去。學生們全跟著夏磊走,一路上,大家不斷豎起新的標語,不斷喊著口號。這支隊伍竟越來越壯大,到了趙家

樓門口,已經萬頭攢。學生們憤慨的緒,已經到達無法控制的地步。各種口號,此起彼伏:

除國賊!外抗強權!”

“頭可斷!青島不可失!”

“寧做自由鬼,不做活奴隸!”

“打倒賣國賊!嚴懲賣國賊!”

大家吼著、著!越來越激,越來越憤怒,學生的激已到達沸點。開始高曹汝霖、章宗祥、段祺瑞的名字,要他們出來,向國人謝罪。這樣一吼一一鬧,震驚了整個北京,警察趕來了,槍械也拿出來了,開始拘捕肇事分子。警察的哨子狂鳴之下,學生更加怒不可遏。一時間,有的向樓裡擲石塊,有的砸玻璃,有的跳窗子,有的撞門,有的燒標語……簡直了一團。大批警察蜂擁而至,用槍托和短揍打學生,許多學生負傷了,許多被捕了,最後,趙家樓著了火,消防車救火隊呼嘯而至。學生終於被驅散了,主要帶頭的學生全數被捕——夏磊、夢華、天白三個人都在

那天的康家簡直翻了天。楚家夫婦也趕來了。詠晴一聽到夢華被捕,就昏了過去。醒來後就哭天哭地,哭唯一的兒子夢華。楚千里氣沖沖地對康秉謙說:

“都是那個夏磊!我全弄明白了!就是夏磊帶的頭!秉謙,你收義子沒關係,你要管教他呀!”

“夏磊?”康秉謙大吃一驚,“又是他惹的禍嗎?”

夢凡急了,而出。

“爹、娘,楚伯伯、楚伯母,你們不能怪夏磊呀!如果你們見到當時的形,你們也會被的!夏磊,他是一腔熱,滿懷熱,纔會這麼做的!大家都爲了國呀!”

國?”康秉謙吼了起來。“在街上搖旗吶喊就算國嗎?放火燒房子就算國嗎?他就是出風頭搗蛋!現在連累了天白和夢華,怎生是好?被抓到監獄裡去,他還能國嗎?”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詠晴哭著,“這個夏磊只會帶給我們災難!他本是個禍害!”

“娘!”夢凡悲憤地喊。

“是呀!是呀!”楚夫人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們天白那麼單純善良的一個孩子,如果不是跟著夏磊,怎麼會去搞什麼暴?”

“娘!”天藍一跺腳,生氣地說,“你們不去怪曹汝霖章宗祥,卻一個勁兒罵夏磊,你們實在太奇怪了!”

“你閉!”楚千里對兒大吼,“已經闖下滔天大禍了,你還在這兒強辭奪理!唸書唸書,念出你們這些無法無天的小怪來!”

“楚伯伯,”夢凡忍無可忍地接口,“今天街上的小怪,起碼有三千個以上呢!”

“夢凡!”康秉謙怒吼著,“你還敢和楚伯伯頂!我看你們不但無法無天,而且目無尊長!”

夢凡眼看這等勢,心裡又急又氣,知道父母除了怨恨夏磊之外,實在拿不出什麼營救的辦法,一拉天藍,往屋外就跑:

“天藍,我們走!”

詠晴死命拉住夢凡。

“你要去哪裡?街上正著,你們兩個孩子,還不給我在家裡待著,再出一點事,我就不要活了!”

“娘!”夢凡急急地說,“我是想到學校去看看!這次被捕的全是學生,學校不會坐視不救的!雖然你們都不贊同學生,但是,大家真的是熱沸騰,不自已!我相信,北大和幾個主要的學校,校長和訓導主任都會出來營救!爹、娘,你們不要急,我敢說,輿論會支持我們的!我取說,所有學生都會被釋放的!我也敢說,夢華、天白和夏磊,很快就會回家的!”

夢凡的話沒說

錯,三天後,夢華、天白、夏磊都被釋放了。而五四運,也演變爲一個全民運。天津、上海、南京、武漢都紛紛響應,最後竟擴大到海外,連華僑都出了。

對康秉謙來說,全民運裡的“民”與他是無關的。夏磊的桀驁不馴,好勇善鬥,纔是他真正擔心的。雖然孩子們已經平安歸來,他仍然忍不住大罵夏磊:

“你不管自己的安危,你也不管夢華和天白的安危嗎?送你去學校唸書,你念書就好了!怎麼要去和政府對立?你想革命還是想造反呢……”

“乾爹!”夏磊太震驚了,康秉謙也是書香世家,怎麼對割地求榮這種事都無於衷?怪不得清朝快把中國給賠了。“我是不得已呀!我們現在這個政府,實在有夠糟的!總該有人站出來說說話呀!”

“你只是說說話嗎?你又演講又遊行,搖旗吶喊,煽羣衆!你的行爲簡直像土匪流氓!我告訴你,不論你有多高的理論,你就是不能用這種方式表達!我看不順眼!”

乾爹夏磊極力抑著自己。“現在這個時代,已經不是清朝了,許多事,都太不合理,極需改革。不管您順眼還是不順眼,該發生的事還是會發生的!即使是這個家……”他嚥住了。

“這個家怎樣?”康秉謙更怒了。

“這個家也有許多的不合理!”他衝口而出。

“嗬!”康秉謙瞪著夏磊,“你倒說說看,咱們家有什麼不合理的地方?什麼讓你不滿意的地方?”

“例如說父母之命,妁之言!”

夢凡一個震,手裡的茶杯差點落地。

“例如說娶姨太太,買丫頭!”

心眉迅速地擡頭,研判地看著夏磊。銀妞翠妞皆驚愕。

“好了好了!”詠晴攔了過來。“你就說到此爲止吧!總算大家平安歸來了,也就算了。咱們家的人,都很滿足了,用不著你來爲我們爭權利的!”

“乾孃,你的地位已經很高了,當然不必爭什麼了,”夏磊說急了,已一發而不可止。“可是,像銀妞、翠妞呢?”

銀妞翠妞都嚇了一跳,銀妞慌忙接口:

“我們不勞夏磊心,我們很知足的……”

“是呀是呀!”翠妞跟著說,“老爺太太對我們這麼好,我們還爭什麼!”

“可是,”夏磊更急,“像胡嬤嬤呢?”

“磊爺!”胡嬤嬤驚呼著,“你別害我喲!我從來都沒抱怨過什麼呀!”

夏磊泄氣極了,看看這一屋子的人,覺得一個比一個差勁。他瞪向心眉:

“還有眉姨呢?難道你們真的這麼認命?真的對自己的人生已經沒有要求?真覺得自己有尊嚴、有自由、有地位、有快樂……”

康秉謙一甩袖子站了起來:

“夠了!夠了!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才燒了趙家樓,現在又想要燒康家樓了!”

夢華笑出聲,夢凡也跟著笑了。

詠晴、心眉、銀妞、翠妞大家的心一放鬆,就都出了笑容。

秉謙不想再擴大事端,就也隨著大夥笑。在這種形下,夏磊即使還有一肚子話,也都憋回去了,看著大家都笑,他也不能不跟著笑了。

一場風波,就到此平息。但是,對夏磊而言,這“五四”就像一簇小小的火苗,在他心中燃燒起來。使他對這個社會、對人生、對自己,以至於對的看法、對生活的目標……全都“懷疑”了起來,這“懷疑”從小火苗一直擴大、擴大。終於像一盆烈火般,燒灼得他全心靈都疼痛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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