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雲間》第十九章

芊芊已經無家可回,也無可去,只能去一個地方:煙雨樓。因而,這天下午,整個醉馬畫會,都知道梅若鴻的事了。大家都那麼驚奇,因爲和若鴻認識五年來,從來沒人聽說過他在老家有妻子。見芊芊哭得像淚人一般,不人人痛罵若鴻。談起芊芊和若鴻“結婚”的經過,更是羣激憤。子璇擁住了芊芊,不住拍著的肩,說:

“不管怎麼樣,我們會支持你!相信我!這兒全是你的朋友,我們會幫助你,不會袖手旁觀的!你先在我這兒住下來,看若鴻要怎樣給你一個代,給大家一個代!”

“我不敢相信這件事,”陸秀山跳起來說,“我要去水雲間,看看若鴻那個老婆和孩子!”

“我跟你一起去!”葉鳴說。

“我也去!”沈致文說。

“要去,就大家一起去!”子默說。

結果,醉馬畫會全會員,包括了谷玉農,全都去了水雲間,把芊芊留在煙雨樓照顧衆。他們去了很久,回來的時候,人人臉沉重。他們沒有告訴芊芊,因爲翠屏又暈倒了,所以大家忙著找大夫、治病、抓藥、熬藥……忙了大半天。大夫說,翠屏已經病膏肓,不久人世了。畫兒天真地以爲,有大夫了,有白米飯了,有爹了……娘就“一定一定”會好的!那種天真和喜悅,使每個人都爲之鼻酸。而若鴻,眼睛紅腫,眼白布滿了,頭髮零,神倉皇,真是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他追在大夫後,不住口地說:

“你救!你治!不論要花多錢,我去賺!我去拉車,我去做苦力!我給買最好的藥!你不要管價錢,你只要開方子!你一定要治好的病!”

醫生開了方子,又是干,又是麻黃,又是人蔘……子默一看,就知道藥價不輕。當下,就拉著衆人,把上的錢都掏出來,湊給若鴻先應急。若鴻此時,已不再和子默鬧脾氣,也不再推三阻四,拿了錢就去抓藥。翠屏勉強支撐著虛弱的子,還想起招待衆人。畫兒倒茶倒水,又照顧爹又照顧娘,像個小大人似的。衆人原是去水雲間,準備興師問罪的,結果,看了這等悽慘狀況,竟無人開得了口。最後,子璇纔對若鴻說了一句:

“今晚,你最好空來一趟煙雨樓,芊芊在我那兒,以後到底要怎麼辦?必須好好地談一談!”

晚上,若鴻趕到了煙雨樓。走進大廳,只見衆人都在,只是沒見到芊芊。

“芊芊呢?”若鴻痛苦地問,“不要見我,是不是?”

“芊芊太生氣了,實在沒有辦法面對你!”子璇說,“我們都曾親眼目睹,爲了和你這段,怎樣上刀山,下油鍋,拼了命去,現在,你如果不給一個合理的代,我們都爲抱不平!”

“你爲什麼不早說呢?”子默問,“你爲什麼要瞞家裡有老婆這件事呢?”

“我不是故意瞞!”若鴻心慌意地說,“我只是以爲,翠屏屬於太早的年代,去提它,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那年,我才十五歲呀!十五歲本是個孩子,家裡弄了個大姑娘來,我拜堂,我就拜了堂!十六歲我就離開家鄉,這才真正開始我的人生!我一直認爲,十六歲是我生命中的一個分水嶺,十六歲以前和十六歲以後,完全是兩個時代!兩個時代怎麼會混爲一談呢?十六歲以前,遙遠得像上一輩子,是我的‘前生’,十六歲以後,纔是我的‘今生’呀!我怎樣都沒想到,‘前生’的翠

屏,會跑到‘今生’來呀!”

衆人聽得一愣一愣的,都瞪大了眼。

“所以,你就把翠屏完全給忘了?”子璇問。

“也不是這樣,常常在我腦中出現,的名字,也常常衝到了我邊,幾次三番都想對芊芊說,又生怕造對芊芊的傷害,就嚥下去了。你們記得,以前大家說要集追芊芊,只有我退出,我說我是‘絕緣’,好端端的,我爲什麼說自己是‘絕緣’,就因爲翠屏在我的記憶裡呀!”

“原來,‘絕緣’三個字,代表的意思是‘我已經結過婚了’,這種啞謎,我想全世界沒有一個人猜得!”鍾舒奇跌腳大嘆。“現在,弄這樣的局面,你到底要怎麼辦呢?”

若鴻痛苦莫名,喟然長嘆,咬咬牙說:

“弄到這個地步,我已經裡外不是人,怎麼做都是錯!我完全不敢奢芊芊的諒解,因爲,僅僅是諒解還不夠,你們都見到了翠屏和畫兒,病妻弱,飢寒迫地來了!翻山越嶺,千辛萬苦地來找尋我這個唯一可依靠的人!我這一生,過得如此自私,不曾對父母兄弟、朋友、家人……負過一點點責任……此時此刻,我如果選擇了芊芊,棄翠屏,那我還算個人嗎?還有一點點人嗎?”

“這麼說,”葉鳴衝口而出,“你選擇了翠屏,放棄了芊芊嗎?”

“你要芊芊到哪裡去呢?”陸秀山急急接口,“已經山爲證,水爲,被我們這些腦筋不清不楚的大小‘醉馬’,作儐相、作人證地嫁給你了!你現在可不能說不管就不管!”

“我給你一個建議,”谷玉農往前邁了一大步,認真地說,“你學我吧!你趕快和翠屏辦個離婚手續,離了婚,你還是可以照顧,就像我還不是照顧子璇,護衆……離婚手續也很簡單,像我上次一樣……”

若鴻背脊,痛楚地吸了口氣。

“我如果和翠屏離婚,那比殺掉還殘忍!腦筋單純,會以爲被我‘休了’!代我盡孝,侍奉雙親,代我育畫兒,十年茹苦含辛,我不能恩將仇報,去休了!何況,現在病這樣,哪裡得起這種打擊?而芊芊……”

他頓了頓,心痛已極地閉了閉眼睛,嚥了一口口水。

畢竟年輕、健康又麗……”

芊芊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房門口,面慘白如紙。

“所以,我得起打擊!”冷冷地、淒厲地接口,“我對你無恩無義,所以,你可以把我休了!”

衆人都驚訝地擡頭,看著芊芊。

若鴻大大一震,深刻地注視著芊芊,無盡的哀求,無盡的祈諒,全盛在眼睛裡。但,寒了心的芊芊,對這樣熱烈的眸子已視若無睹。點點頭,冷極地說:

“我懂了!我都明白了!這就是你的選擇,你的決定!選擇得好,決定得好,有有義,合合理,我爲你的選擇喝彩!”

“芊芊,不是的!”若鴻沉痛地說,千般不捨,萬般不捨地瞅著芊芊。“我不是在做選擇,我對你的,早已是天知地知,人盡皆知!現在不在考驗我的!追隨自己的而去,好容易!追隨自己的責任,好艱難!”

“太好了!”芊芊更冷地說,“你終於有了‘責任’了,我爲你的‘責任’喝彩!”

“芊芊!”子璇急了,忍不住來,“你不要生氣!現在生氣沒有用,要好好談出一個結果來呀!”

“可能有結果嗎?”芊芊掉頭看子璇,“他現在的想法是,芊芊什麼都可以原諒,什麼都可以包容,永遠會支持他,維護他!所以,芊芊可和翠屏和平共存,以完他梅若鴻的‘責任’,全他梅若鴻不棄糟糠之妻的偉大!他就是這樣一廂願,只爲自己想的一個人!他本不管我的覺和我的!對這樣一個男人,我的心已經徹底地死了!”

“你是這樣想的嗎?”子璇問若鴻,“你希‘兩全’,是不是?你希芊芊包容和原諒,是不是?”

若鴻呆呆站著,悽然不發一語。

“如果不能‘兩全’呢?”子默著急地問。“如果芊芊能原諒你,但做不到二共事一夫,你只能在兩個人中選擇其一,你選擇誰?”

若鴻怔怔地看著芊芊,仍然不發一語。過了好半天,才傷痛地說了句:

“這不是選擇題,如果我有權利選擇,我所有的意志和,都會選擇芊芊,問題是我已無權選擇!”

“你現在才知道你無權選擇!”芊芊大聲地痛喊著,“你十年前,就已經沒有權利選擇了!”咬咬牙,橫了心。臉由憤怒而轉爲冷峻。“好,好,好!好極了!從今以後,我跟你這個人一刀兩斷,永不來往!你的前生也好,今生也好,來生也好,隨你去自由穿梭,都和我了無瓜葛!我再也不要聽到你的名字,再也不要見到你的面孔,再也不要和你說任何一句話!再也不要接與你有關的任何一件事!”從懷中,拿出一張紙來,是和若鴻的結婚證書,舉起證書,說,“這是我們的結婚證書,在場諸人,都是我們的見證!現在,仍然天地爲憑,日月爲鑑,仍請在場諸君,作爲見證……”三下兩下,把證書撕了。撕得好碎好碎,跑到窗前去,往窗外一撒,碎片如雪花般隨風飛去。“婚姻,灰飛煙滅!我把結婚證書撕了,從此結束我們的婚姻關係,斬斷我對你的癡!”

大家都怔住了,被芊芊這份堅決和氣勢震懾住了,大家看著芊芊撕證書、撒證書,竟無人阻止。

若鴻神如癡,雙眼發直,子釘在地上,像一座石像。他注視著窗外那如雪片般飛去的碎紙,喃喃地說:

“撕不碎的!燒不掉的!斬不斷的!風也吹不走的……”

芊芊震了一下,神微微一痛,立刻就恢復了原有的冷漠。高昂著頭,不再留,不再遲疑,大踏步衝向門外,絕塵而去。

滿屋子的都震懾著,也沒有人要阻止的腳步。

芊芊當晚就回到了杜家。在全家人的驚愕與悲喜中,毫不猶豫地跪倒在杜世全面前:

“爹!你說的種種,都對了!我用我的生命和青春,證實了你當初的預言!現在,我回來了!請你原諒我的年輕任,一意孤行!我已經盡苦難,萬念俱灰,唯一可以投奔的,仍然只有我的爹孃!爹,不知道你還肯要我嗎?還願意收回我嗎?”

杜世全看著那飽經風霜,心俱疲的芊芊,一句話也沒有說,就把地摟在前,眼裡,溢出了兩行熱淚。

一邊站著的意蓮,早就哭得稀里嘩啦了。

三天後,芊芊隨著杜世全和意蓮小葳,全家都去了上海。給子璇的信上,這樣寫著:

“心已死,已斷,夢已碎,債已了!所以,我走了!水雲間裡的點點滴滴,一起留下!煙雨樓裡的種種誼,我帶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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