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鷗飛第六章

六月來了。天氣逐漸燠熱了起來。

一清早,楊羽裳就醒了,但並沒有起牀,用手枕著頭,仰躺在牀上,側耳傾聽著窗外的鳥鳴。窗外有棵可以合抱的大榕樹,上面有個鳥巢,那不是麻雀,楊羽裳曾仔細地研究過,那是一種有著綠絨絨的細的小鳥,纖小而麗。現在,它們正在那樹上喧囂著。啊,晴天,鳥也知道呼晴,看那從窗簾隙,今天,一定是個麗的好天氣!懶洋洋地,又懶洋洋地手臂,的手著了垂在牀頭的窗簾穗子,用力地一拉,窗簾陸地拉開了,好一窗耀眼的眨眨眼睛,一時間有些不能適應那突然而來的線。但,只一忽兒,就習慣了,而管中有種嶄新的興在流著。側轉子,的目投在牀頭那架小巧玲瓏的金電話機上。電話,響吧!你該響了!

“如果明天天氣好,我們到郊外去走走,我知道你明天沒課。早上,等我的電話吧!”

他昨晚說過的,而現在是早上了!又那麼好,這該是最理想的郊遊天氣吧!瞪視著電話機,電話,你注意了,你應該響了!可的、可的電話鈴聲,來吧,來吧,來吧……可的電話鈴聲!把手按在電話機上,側著頭,仔細地傾聽,見鬼!只聽到窗外的鳥鳴!

翻了一個把頭埋進枕頭裡,不理那電話機了。在電話鈴響之前,不想起牀,即使起了牀,又做什麼呢?還不是等那電話鈴聲。該死!詛咒:電話機,你不會響,你是個死的,沒有生命的東西!你該死!電話機!你是質文明中最討厭的產!因爲你從不知道什麼時候該響,什麼時候該沉默!

越來越燦爛了,鳥鳴聲越來越清脆了。傭秀枝在花園裡哼著歌兒澆花,幾乎可以聽到灑水壺中的水珠噴到芭蕉葉上的聲響。花園外,街車一輛輛地駛過去,多惱人的喧囂!乏力地躺在那兒,幾點鐘了?不願意看錶,用不著表來告訴也知道時間不早了。已經在牀上躺了幾百個世紀了,而那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電話機,依然冷冰冰的毫無靜!

幹嗎這樣記掛這個電話呢?自問著。他又有什麼了不起?論漂亮,他趕不上歐世澈,論活潑,他趕不上歐世浩,論癡……呸!談什麼癡呢?他對過一一毫的愫嗎?沒有!從沒有!儘管他約玩,儘管他請吃飯,儘管他帶去夜總會,儘管他用托車載著在郊外飛馳……但他說過有關的話嗎?從沒有!

他是塊木頭,你不必去記掛一塊木頭的!但,他真是木頭嗎?不!他不是!他那深沉的、研判的眼,他那穩重的、固執的個,他那含蓄的、幽默的談吐,他那堅忍的、等待的態度……等待!他在等什麼呢?難道他希先向他表示什麼嗎?該死!俞慕槐,你該死!你總不能期待一個孩子先向你表示什麼的!俞慕槐,你這個討厭的、惱人的、魂不散的傢伙!我不稀奇你,我一點都不稀奇你!等你撥電話來,我要冷冷靜靜地告訴你,我今天不和你去郊遊,我已另有約會,我將和歐世澈出去,是的,歐世澈,他就是我可能以相許的那個男人!

但是,可惡的電話機,你到底會不會響?惱怒地坐起子,發狠地瞪視著那架金的小機!這電話機是父親送的十八歲生日禮,一架仿古的小電話機,附帶有私人的專線。

兒,”父親說,“十八歲不再是小孩了,你大了,了,好好地幾個朋友,認認真真地生活。以後,你能不能不再胡鬧了?”

胡鬧!父親總認爲是個不可救藥的瘋丫頭,“對人生從沒有嚴肅過”,父親說的。但是,爲什麼要那樣嚴肅呢?爲什麼要把自己雕刻一個固定的模型呢?人生,應該活得瀟灑,應該活得富,不是嗎?電話機,這架有私人專線的電話機也曾給帶來一時的快樂,翻開電話號碼簿,隨便找一個人名,撥過去。如果對方是個人接的,就裝出滴滴的聲音來說:

“喂,是王公館嗎?xx在家嗎?不在!那怎麼可以?!他昨晚答應和我一起吃飯的!什麼?我是誰嗎?你是誰呢?王太太?!啊呀,這個死沒良心的人!還好給我查出了他的電話號碼!他居然有太太呢!這個混賬,哼!”

啪的一聲,把電話掛了,後果可不管了!如果是個男人接的,就用氣沖沖的聲音對著電話機

“王xx嗎?告訴你太太,別再惹我的丈夫!下次如果再闖到我手裡的話,當心我要你們好看!”

同樣地,一說完就把電話掛了,然後揣著這電話引起的糾紛,而暗暗得意著。母親知道了,也狠狠地教訓過

“你知道這樣做會引起什麼後果嗎?你知道你很可能破壞了別人夫妻,而你只是爲了好玩!”

“夫妻之間應該彼此信任!”理由充足地說,“我就在考驗他們的!如果穩固,決不會因爲一個無頭電話而告吹!如果不穩固,那是他們本的問題!我的電話正好讓他們彼此提高注意力!”

“唉,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瘋丫頭!”母親嘆著氣,“你對又知道些什麼?”

真的,知道些什麼呢?雖然邊一直包圍著男孩子們,卻沒過。母親這問題使思索了好幾天,使迷惘了好幾天,也失意了好幾天。是的,應該一次,應該嚐嚐的滋味了,但是,卻無法邊那些男孩子們!

現在,已經二十歲了,完全是人的年齡了。不再打那些稚的電話,開那些稚的玩笑。可是,聽到母親對父親說的話:“換了一種方式來淘氣,比以前更麻煩了!咱們怎麼生了這樣一個刁鑽古怪的兒呢?如果能普通一點,平凡一點多好!”

需要到一個能讓安定下來的男人!”這是父親的答覆。

不普通嗎?不平凡嗎?刁鑽古怪嗎?或者是的。自己也覺得自己太不安分,太不穩定,太,太幻想……一個男人會使安定下來嗎?懷疑。世上所有的男人在裡都“充滿了傻氣”和“盲目的自負”。逗弄他們,嘲笑他們,把他們玩弄於掌之間,就像貓玩老鼠一樣。

可是,以後會怎麼樣呢?不知道。父親常說:

“羽裳,你不能一輩子這樣玩世不恭,總有一天,你會吃大虧的!”

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吃虧,也沒吃過虧。覺得,活著就得活得多彩多姿,厭倦單調乏味的生活,厭倦極了。“單調會使我發瘋。”說。

是的,單調使發瘋,而生活中還有比這個早晨更單調的嗎?

整個早晨就在牀上躺掉了!驚覺地坐在那兒,雙手抱著膝,兩眼死死地盯著那架電話機,心裡猶豫不決,是不是要把電話機砸掉。

就在這時,電話機驀然地響了起來,聲音那樣清脆響亮,嚇了一大跳。撲過去,在接電話之前,先看了看手錶;天!十一點十分!要好好地罵他一頓,把他從頭罵到腳,從腳罵到頭,這個沒時間觀念的混球!

握著電話筒,沒好氣地喊:

“喂?”

“喂,”對方的聲音親切而溫。“羽裳嗎?我是世澈。”

的心臟一下子沉進了地底,頭腦裡空的,一說不出的懊惱打腔裡升起,迅速地升到四肢八脈裡去。忽然想哭想想摔碎這架電話機!但什麼都沒有做,只是呆呆地握著電話筒。

“喂喂,是你嗎?羽裳?”對方不安地問。

“是我。”機械化地回答,好乏力,好空虛。

“我打電話來問問你,有沒有興趣出去玩玩?天氣很好,我知道你今天又沒課。好嗎?最近,有好久沒看到你了,你在忙些什麼?”歐世澈一連串地說著,慢條斯理地、不慌不忙地說著,他是全世界最有耐的人。

“到什麼地方去?”楊羽裳不經心地問,知道,俞慕槐不會再打電話來了!即使他再打來,也不能跟他出去了。他以爲是什麼?他的聽用嗎?永遠坐在家裡等他電話的嗎?是的,要出去,要和歐世澈去玩,去瘋,去鬧,去跳舞……去任何地方都可以!

“隨便你,”歐世澈說,“你願意去哪裡就去哪裡,我整天都奉陪。”

“不上班了?”問。

“我請假。”

他說得多輕鬆!本來嘛,他的老闆不了他,英文好,儀表好,談吐好,這種外人才是百裡挑一的!難怪對他那樣客氣了!什麼貿易行可以缺翻譯和際人才呢!

“好吧!”下決心地說,“過三十分鐘來接我,請我吃午飯,然後去打保齡球,再吃晚飯,再跳舞,怎樣?我把一整天都給你!”

“好呀!”歐世澈喜出外,“三十分鐘準到!”

“慢著!”忽然心。“就我們兩個人沒意思,你你弟弟世浩一起去吧!”

“世浩?”歐世澈愣了愣。“他沒伴呀!”

“我負責幫他約一個,包他滿意的!”

“誰?我見過的嗎?”

“你見過的,俞慕楓,記得嗎?”

“俞慕楓?”歐世澈呆了呆,“哦,我記得了,你那個同學,圓圓臉大大眼睛的,好極了,和世浩簡直是一對。”

“好,你們準時來吧!”

掛斷了電話,立即撥了俞家的號碼,高興有這個機會可以打電話到俞家去,也讓那個該死的、該下地獄的、該進棺材的俞慕槐知道,,楊羽裳,有的是男朋友,有的是約會,纔不會在家裡死等他的電話呢!

電話撥通了,接電話的是俞家的傭阿香。楊羽裳故意不提俞慕槐,而直接問:

“小姐在家嗎?”

“請等一等!”

還好,在!如果不在,預備怎麼辦呢?就沒想這問題了。

俞慕楓來接電話了,楊羽裳不給拒絕的機會,就用半命令似的口吻說:

“我們有個小聚會,要你一起參加,你在家裡等著,別吃午飯,我們馬上來接你!”

“那怎麼行?我下午有課呀!”俞慕楓

“別去了!你又不是第一次逃課!等著我們哦!”

說完,不等答覆就掛斷了電話。翻下牀,走到櫥邊去找裳,選了件鵝黃的洋裝,換上了。攔腰繫了條黑有金扣的寬皮帶,穿了雙黑靴子。盥洗之後,再淡淡地施了點脂,攬鏡自照,知道自己洋溢著春天的氣息,知道自己雖非絕世佳人,卻也有人心俞慕槐在家,希俞慕槐能看到的裝束!

歐世澈和歐世浩準時來了。這兄弟兩人都是漂亮、瀟灑,而吸引孩子注意的人。歐世澈畢業於臺大外文系,已過軍訓,現在在一家貿易行做事。歐世浩還在讀大學,臺大電機系四年級的高材生。這兄弟兩人個上卻頗有不同,前者溫文爾雅,細微深沉,後者卻對什麼都滿不在乎,大而化之。

楊羽裳和歐世澈的認識是有點傳奇的,事實上,朋友十個有九個都有傳奇就最欣賞那種“傳奇”。

是這樣的,兩年前的一個晚上,到和平東路的姨媽家去玩。夜裡十點鐘左右,從姨媽家回去,因爲月很好,不願車,就一個人從巷口走出來。一面走路,一面想些不著邊際的事承認,當時是相當心不在焉的。

剛剛走到巷口,迎面就來了輛托車,速度又快又急,嚇了一大跳,慌忙閃避。那騎托車的人也嚇了一大跳,趕扭轉龍頭。車子飛快地從而過,雖然沒有撞上,卻已驚得冷汗。當時,爲了要懲罰那個托車騎士,也爲了要嚇唬他一下,更爲了一種自己都不瞭解的頑皮心理,立即尖了一聲,往地上一躺。那騎士果然吃驚不小,他迅速地停下車子,蒼白著臉跑了過來,蹲下子,他扶著,額上冒著冷汗,一迭連聲地說:

“小姐,小姐,你怎樣了?我撞到你哪兒了?”

躺在那兒只管也不。周圍已有好幾個看熱鬧的人聚了過來。那年輕人的臉更蒼白了,他急促而張地說:

“你別,小姐,我馬上計程車送你去醫院!”

眼看他,那份焦急樣,那份張樣,以及那份由衷的負疚和自責的樣子,使有些不好意思了。而且,圍過來的人已越來越多,並不想把警察引來,弄得他進派出所。於是,從地上站了起來,拍拍上的灰,笑嘻嘻地說:

“你本沒撞到我,我只是要嚇唬你一下,誰教你騎車那樣不小心?”

周圍有些人忍不住笑了起來。想,那騎士一定會氣壞了。可是,到了一對好關懷的眸子,聽到了一個好誠懇的聲音:

“你確定我沒有撞到你嗎?小姐?你最好檢查一下,有沒有破皮或傷口?”

這男孩倒不錯呢!忍不住仔細看了他一眼,方方正正的臉孔,清清秀秀的五,和一對深湛黝黑的眸子,很漂亮的一張臉孔呢!

“我真的沒什麼。”說,不願再開玩笑了。

“不管怎樣,我送你回家好嗎?”他誠摯地,仍然充滿了抱歉和不安。“我怕你多會有點損傷。”

“也好。”說,挑了挑眉。“我住在仁路三段,認得嗎?”

“不怕坐托車吧?”

“爲什麼要怕呢?”

於是,坐上了他車子的後座,他一直送回到了家裡,到家後,他並沒有立即離開,他堅持要知道是不是完全沒傷。他在那客廳裡坐了好一會兒,禮貌地接楊家夫婦的款待和詢問,禮貌地一再道歉,一再自責。他立即贏得了楊承斌——楊羽裳的父親——的欣賞,和楊太太的喜。他——就是歐世澈。

現在,經過兩年的時間,楊羽裳和歐世澈已那樣悉,他們經常在一塊兒玩,經常約會,奇怪的是,他們卻始終停留在一個“好朋友”的階段,而沒有邁進另一個領域裡。楊太太也曾希這個漂亮的男孩子能繫住兒那顆飄浮的心靈。可是,楊羽裳總是那樣滿不在乎地揚揚眉說:

“歐世澈嗎?他確實不壞,一個頂兒尖兒的男孩子。就是——有點沒味兒。”

什麼“味兒”?楊太太可弄不清楚,事實上,對這個寶貝兒是本弄不清楚的,從八九歲起,這孩子就讓無法瞭解了。

現在,歐家兄弟站在客廳裡,兩個人都長得又高、又帥。歐世澈清秀,歐世浩豪放。楊羽裳知道,喜歡他們兄弟倆的孩子多著呢,但他們偏偏都最聽楊羽裳的,或者,就由於楊羽裳對他們滿不在乎。人,總是追求那最難得到的東西!

“好了,咱們走吧,去接俞慕楓去!”楊羽裳把一個長帶子的皮包往背上一背,好灑好俏皮的樣子,歐世澈輕輕地吹了一聲口哨。

“媽!”楊羽裳揚著聲音對屋裡,“我出去了,不在家吃午飯,也不在家吃晚飯,如果有我的電話,就說不知道我什麼時候纔回來!”

楊太太從裡屋裡追了出來,明知道叮嚀也是白叮嚀,卻依然忍不住地叮嚀了兩句:

“早些回來啊,騎車要小心!”

“知道了!”

楊羽裳對揮了揮手,短子在風中飄飛,好帥!好人!

兩輛托車風馳電掣地駛走了,楊羽裳坐在歐世澈的後座,那鵝黃子一直在風中飛舞著。楊太太站在院子門口,目送他們的影消失。不知道這時代的男孩子爲什麼都喜歡騎托車,臺北市已快被托車塞滿了。搖搖頭,關上大門,走進了屋裡。知道,不到三更半夜,羽裳是不會回家的了。羽裳!嘆口氣,天知道,這個兒讓心呀!

不到十分鐘,楊羽裳他們就停在俞家的大門口了。來應門的就是俞慕楓本人,已經換好了服,妝扮好了,正在等著他們。一開門,看到門外的歐家兄弟,就呆了呆,以爲有七八個人呢,可是,眼前卻只有歐家兄弟和楊羽裳!愣愣地說:

“沒有別人了嗎?”

“還需要多人呢!”楊羽裳大聲地說。“快來吧!你跟歐世浩坐一輛車,我跟歐世澈!”長脖子,下意識地看看俞家的院落和靜悄悄的客廳,看不到俞慕槐的影子。

俞慕楓看看歐世浩,有些猶豫,本不認識他。歐世浩立即微微一笑,爽朗而大方地說:“我是歐世浩,希請得你,希你不覺得我既失禮又冒昧,還希你信任我的駕駛技!”

俞慕楓噗嗤一聲笑了。

“我從不怕坐托車,”也大方地說,頰上的酒渦深深地了出來。“我哥哥有輛一百CC的山葉,我就常常坐他的車。”

“你哥哥呢?”楊羽裳不經心似的問。

“一早就出去了。”

楊羽裳咬了咬脣,咬得又重又疼。狠狠地思了一下頭,大聲地

“我們還不走,盡站在這門口乾嗎?”

俞慕楓坐上了車子,立即,馬達發了,一行人向街道上快速地衝了出去。

於是,這是盡樂的一天,這是盡興瘋狂的一天,他們吃飯、打保齡、飛車、跳舞、吃宵夜、高談闊論……一直到深夜,楊羽裳纔回到家裡。

喝過一些啤酒,有點兒薄醉。雖然帶著鑰匙,卻發瘋般地按著門鈴。秀枝披著服,匆匆忙忙地跑來開門。楊羽裳微帶蹌踉地衝進門,走過花園,再衝進客廳,腳在小幾上一絆,差點摔了一跤。站穩了,回過頭來,看到秀枝睡眼朦脈地在打哈欠。

“秀枝,今天有我的電話嗎?”

“有呀。”

的心猛地一跳。

“留了名字嗎?是誰?”

“一個是周志凱,一個是上次來過家裡的那個——那個——”

“那個什麼?”急躁地問。

“那個王懷祖!”

“還有呢?”

“沒有了。”

“就是這兩個嗎?”睜大了眼睛。

“就是這兩個。”

“我房裡的電話都是你接的嗎?”

“是呀,小姐,都是我接的。”

不說話了,低著頭,慢吞吞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把皮包扔在牀上,也順勢在牀上坐了下來,慢慢地掉靴子,再的眼睛始終呆愣愣地著牀頭櫃上那架金的電話機。忽然,跳了起來,撲過去,抓住那架電話機,把它狠命地摜了出去,嘩啦啦的一陣巨響,電話砸在一個花瓶上,再砸在桌子上,再翻倒到地毯上。趕過去,用腳踢著踹著那架電話機,拼命地踢,拼命地踹。這喧鬧的聲音把楊承斌夫婦都驚了,大家趕到臥房裡,楊太太跑過去一把拉住了,急急地問:

“怎麼了?怎麼了?羽裳?怎麼了?”

“我恨那架電話!”嚷著,擡起頭來,滿臉淚痕狼藉。把頭埋在楊太太的肩上,嗚咽著說,“媽,你一天到晚罵我遊戲人生,可是,等我不遊戲的時候,卻是這樣苦呵!”

楊太太拍著楊羽裳的背脊,完全不清楚兒是怎麼回事,看到兒流淚,心疼得什麼似的。只能不住口地安著:

“別哭,別哭,羽裳。媽不怪你遊戲人生,隨你怎麼玩都可以,你瞧,馬上放暑假了,我陪你去日本玩,好嗎?你不是一直想去日本嗎?”

“我不去日本!”楊羽裳大著。

“好,好,不去日本,不去日本,”楊太太一迭連聲地說,“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我要到北極去!”楊羽裳胡著,“去冰天雪地裡,把自己凍冰柱!”

“北極?”楊太太愣了,求救地看著楊承斌。

楊承斌默默地搖了搖頭,悄悄地退出了屋子。兒!他嘆口氣,誰有這樣古里古怪、莫名其妙的兒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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