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鎖重樓》第八章

這個晚上發生的事,對夢寒來說,是太沉重,太意外,也太震撼了。簡直沒有辦法用思想。雨杭一整夜都在斷斷續續地吹他那支笛子,似乎在告訴所有曾家的人,他有個無眠的夜。這笛聲攪了夢寒的緒,也吹痛了的心。雨杭的表白,靖萱的,這兩件事在心中此起彼落地翻騰著。一直知道,雨杭在,卻不知道得如此強烈。也從不曾分析過自己對雨杭的,到底有多,到底有多深?只因爲,僅僅是“分析”,也是一種罪惡呀!怎麼可以有那種妄想呢?但是,雨杭的一篇話,把所有的道德觀念一起打到自己心深抑不住的熱正在瘋狂般地蠢著。眼底心底,全被雨杭所漲滿了。雨杭的眼睛,雨杭的聲音。逃不開他了,忘不掉他了,怎麼辦呢?不知道。好像掉進了一個漩渦裡,在那流水中不停地轉,不停地轉,不知道要轉向何方,停在何

這夜也無法眠,也聽到了雨杭的笛聲,把它當作一種無言的抗議。越聽越生氣,越聽越惱怒。怎有這樣不識擡舉的人呢?不止是不識擡舉,而且是忘恩負義!如果不是失去了靖南,也不會去勉強雨杭。如今曾家已經後繼無人,纔會悲哀到去求雨杭贅,雨杭怎麼不能會這層悲哀?就算不喜歡靖萱,也該爲了曾家的恩,而勉爲其難呀!曾家沒有嫌他的出貧賤,他還這樣推三阻四!到底是什麼原因呢?爲什麼一個貧無立錐之地的人,還有這樣莫名其妙的驕傲,不明白,完全想不通。

第二天,全家的氣氛都很低沉。雨杭一早就避了出去,靖萱整天不肯出房門,文秀唉聲嘆氣,牧白心事重重。夢寒被到屋裡,盤問說服的結果,聽到說服失敗,氣得怒罵了一句:

“平常利牙利齒,好像很會說話的樣子,真派你做點事,就這麼沒有用!你到底有沒有曉以大義?”

“該說的我都說了,就是說不過他,”夢寒怯怯地說,“不過,問題也不止他一個人,好像靖萱也不太願意……”

“靖萱一個孩子家,父母要嫁誰就嫁誰,有什麼資格不願意?”更氣了。“對從小看著長大的雨杭不滿意,難道寧願去嫁一個全然不認識的人嗎?”

“大概就因爲是從小看著長大的,才覺得彆扭吧!”夢寒竭力委婉地說,“這件事恐怕不能太勉強,畢竟是兩個人的終大事,萬一勉強地撮合了,以後……再不和的話,也是麻煩的……”

“哼!”打鼻子裡重重地哼了一聲。“大家走著瞧吧!看誰會輸給誰!我不信這事就辦不!”

夢寒低著頭,不好再說什麼。也不要聽的了,氣呼呼地回房去。如獲大赦,匆匆忙忙地就告退回房了。

這天夜裡,靖萱剛剛睡著不久,忽然在睡夢中,被人連棉被一起給抱了起來。大驚而醒,發現自己正被高大的張嫂扛在肩上,俞媽,朱媽等人隨後,簇擁著往雨杭房飛奔而去。力掙扎,口驚呼:

“你們要幹什麼?快放下我來……救命啊……救命啊……”

“小姐,你別,”張嫂吁吁地說,“咱們奉的命令,送你去和雨杭親……”

“天啊!天啊!”靖萱大喊,“誰來救救我呀……”

喊聲未完,已經被抱到雨杭房門口,張嫂等人,飛快地衝開了房門,就把靖萱往雨杭牀上一丟,靖萱跌在雨杭上,兩人都大了一聲。張嫂等人,已退出門去,房門砰然闔上,接著就是鎖門的聲音。

雨杭因爲昨夜一夜沒睡,今晚實在太累了,所以睡得很沉。被這樣一鬧,倉猝醒來,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個狀況,就聽到的聲音,在門外說:

“我已經翻過歷書了,今晚是吉日良辰,何況俗語說,揀日不如撞日,所以,我就給你們訂了今晚親!你們兩個,都是的心肝,千萬別辜負了老的一片意!改天,咱們再給你們擺酒宴客!”

接著,一片乒乒乓乓的聲音,居然有人在釘窗子。雨杭大驚失,急忙從牀上翻下牀,找到了桌上的火柴,把燈點亮了。燈一亮,他就一眼看到,衫不整的靖萱,正坐在自己的牀上哭泣。這一下,他真是氣極敗壞,急忙大

!不可以這樣子!你們這樣太過分了,這是幹什麼?這是什麼意思嘛?不行不行……!快開門呀!事關靖萱名節,不能這樣做呀……”他撲到門邊,用力地打著門,推著門。“開門!趕快開門!”

“我已經決定的事,就不能更改!”高聲說,“不用了,也沒有用。你們珍惜這良辰景吧!若干年以後,你們會謝老這番苦心的!不用若干年,說不定幾天以後,你們的覺就不一樣了!”

!”靖萱也跳下了牀,奔到窗前去搖著窗子。“,我求求你……不要這樣對我呀!你真的讓我無地自容啊……”

“有什麼無地自容的?”在窗外接口,“你又不是和人暗渡陳倉,又不是和人私定終,你是奉之命親,是名正言順、非常彩的喜事!不要再害臊了,咱們走!”

“不要不要不要!”靖萱瘋狂般地了起來,用子去撞窗子,撞得窗子砰砰砰地響著。“,你放我出去,讓我維持一點兒尊嚴吧!,你不開門你一定會後悔……”發現沒用,開始放聲大喊,“爹!娘!嫂嫂……你們都來呀!爲什麼要這樣對我啊……”

同時,雨杭也在對門外沒命般地大喊:

“你把我們當嗎?你完全不顧我們的恥,也不顧我們的嗎?這是什麼世界?這是怎樣瘋狂的家庭,再不放我們出來,我就要撞門了……”話未說完,他抓起了一張椅子,狠狠地丟在門上,發出好一陣驚人的巨響。

這樣一陣大鬧,把夢寒、牧白、慈媽等人都給驚了,丫頭老媽子,都從各個角落紛紛奔來。牧白一看到這種況,就快要厥過去了。他抓住的手,激得語無倫次:

“娘!快放他們出來!不要鑄大錯……這樣違反倫常……會遭世人唾罵嘲笑,我們生生世世都會墮地獄,永世都不得超生……‘快給我鑰匙,給我!給我……’”說著,他就往上去找鑰匙。

“你瘋了嗎?”怒喊,“我全一對小兒的婚姻,有什麼不對?要你這樣胡說八道地來詛咒我?你反了?你簡直是逆倫犯上!”

“乾爹!”雨杭在門喊,“你親口答應過我,決不勉強我這件事……你快放我出去!”說著,仍然不斷地拿傢俱撞門。

!”夢寒見事態急,也顧不得自己說話有沒有分量,有沒有立場了,“你聽他們兩個都這樣不願意,再鬧下去,怕會出事,請您不要之過急吧!讓他們出來吧……靖萱以後,還要做人呀!”

就在這一片喧鬧聲中,“豁啦”一聲,那兩扇木門,實在不起雨杭的大力衝撞,被撞得倒了下去。靖萱一看門開了,用手握著襟,從門沒命地衝了出來。夢寒急忙迎上去,下自己的外套,披上了的肩,擁抱著,陪著一起匆匆地跑開了。見好事不,氣得不得了。踩著腳說:

“你們這些不孝的兒孫,沒有一個能諒我的心,全我的希嗎?”

雨杭找出一件長衫,一面穿著服,一面往門外就走。牧白急急地攔住,張地問:

“半夜三更了,你要到哪裡去?”

“只要能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到哪兒都好!”

“你有沒有良心?”問到他臉上去。“我是護你,欣賞你,把我的孫兒送到你懷裡來,難道靖萱是毒蛇猛嗎?是見不得人的嗎?會帶給你侮辱嗎?你這樣子毫不留地把推出門去,你就不怕不了?”

“讓不了的不是我!”雨杭對著大吼起來,“是三更半夜被人活逮了,給扔到一個男人的牀上去!生在一個專出貞節牌坊的地方,長在一個擁有七道牌坊的家族中,你們從小灌輸的又是什麼樣的教育?爲了一個石頭建築,一個人要不

就苦苦地守,要不就慘慘地死,你們不是一直這樣教育的嗎?現在你們竟想利用,來換一個流著曾家的後代,你們就不怕會用自己的生命,再替你們曾家添一道牌坊!”

說完,他大步地往門外走去。牧白兀自惶惶不安地追在後面問:

“你去哪裡?你要去哪裡?”

“我住到船上去,我要想想清楚,我和你們曾家的這段淵源,是不是該徹底地斷了!”說著,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斷就斷!”氣壞了,巍巍地喊著,“你神氣些什麼?你以爲我們曾家就不了你,離不開你嗎?”

牧白看著雨杭負氣而去,急急地迴轉子,對說:

“娘!我有話要對您說!”

“折騰了大半夜,什麼事都沒辦,氣死我了!”對圍觀的衆人大聲說,“還看什麼看?都睡覺去!文秀,你快去看看靖萱丫頭,別真的想不開,我給雨杭說得心裡犯嘀咕!”

“是!”文秀急忙去了。僕人們也都散去了。這纔看牧白:“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

“不!”牧白一臉的惶急,“我怕到了那時候,我這勇氣和決心,又然無存了。”

皺著眉頭,奇怪地看了看牧白,就轉回房,牧白跟於後。

的房門剛剛關上,牧白就一步上前,激萬分地說:

“娘!我不能不告訴你了!免得鑄大錯!雨杭,他……他……不是我的乾兒子,他是我的親兒子!”

背脊一,臉大變,地盯著牧白,有兩秒鐘簡直不能呼吸。

“你說什麼?”不敢相信地問。

“娘!如果我現在對你說的話,有一個字虛假,我就會被天打雷劈!”牧白沉痛而張地說,“雨杭是我當年在杭州經商時,和一個子生下的兒子,那個人的名字翠!三十二年來,我苦守著這個,都快被這個瘋了!”

目瞪口呆,半晌不能言語。終於,直勾勾地瞪著牧白,說:

“你爲了讓他免於贅,竟編出這樣的謊言來嗎?如果他是你的兒子,爲什麼到他十五歲,你才認他爲乾兒子,到他十九歲,你才第一次帶他回家?如果你帶回來的是個襁褓中的嬰兒,或是一個五六歲大的孩子,這事還有幾分可信……”

“你一定要相信我呀!”牧白激得不得了,“這孩子因爲我的錯,已經度過了許多孤苦的歲月,這件事說來話長呀!當年我在杭州做生意,認識翠,因爲翠是個歡場子,我是怎樣也沒有勇氣,把翠帶回家來,也不敢把自己的風流韻事,讓爹孃知道,因爲咱們家的規矩實在太大了。那年四月初三,翠生了雨杭,名字都來不及取,翠就和我大吵了一架,因爲想和我親,讓孩子名正言順,我卻沒有辦法娶。結果,一怒之下,抱著孩子,在一個大風雨的晚上,跑出去就失蹤了。我帶著人到找,到找,找了五天五夜,終於找到了翠的,而孩子,卻遍尋不獲。”牧白眼中充淚了。也聽得出神了。“這整個的故事,就像秋桐和靖南的,所不同的,是翠生了一個兒子!天在懲罰我,讓這樣的歷史在曾家一直重演!”

“但是,你說,孩子已經失蹤了!”

“是的,孩子失蹤了,我也快發瘋了,我不相信翠可以狠心到帶著孩子一起去死。我跑遍了整個杭州市,找這個孩子,找來找去都找不著。後來,我就回家和文秀了親,這件事更是不能提了。接下來的許許多多年,我每年去杭州,就每年在找這孩子。直到十五年後,我聽說在聖母院有個孤兒,年紀輕輕就能行醫,名雨杭,我真是嚇了一跳,立刻趕到聖母院,找到了江神父,才知道那個大風雨的晚上,翠把孩子放在聖母院的門口,人就不見了。在孩子的上,留下了一塊金牌,這金牌是我送給翠的定,上面是用翠的手跡去刻下的兩個字:雨杭!”

睜大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著牧白,越來越相信這個故事了。

“娘!你不知道我那時有多麼激,本要和雨杭立刻相認,但是江神父阻止了我,說這孩子冰雪聰明,卻脆弱,非常敏,容易傷……對於自己是個棄兒的事實,早已爲他心中最大的痛,他恨棄他的生父母,江神父希我永遠不要認他,免得對他造更大的傷害……我答應了江神父,這才見到雨杭……”牧白的聲音哽咽,淚,不奪眶而出了。“我一看到他,就知道他是我的兒子了,娘,難道這麼多年,您都不曾懷疑過……您不曾在他上,找到我年輕時的影子嗎?”

聽得癡了,傻了。此時纔有種醍醐灌頂的覺,許多以前不瞭解的事,現在都恍然了。怪不得牧白對這個乾兒子,簡直比親兒子還疼。怪不得有的時候,他對雨杭幾乎是低聲下氣的,怪不得他看雨杭的眼神,總是帶著歉意,怪不得他永遠有一顆包容的心,去面對雨杭的驕傲和彆扭,怪不得會把整個曾家的事業,毫無保留地給他……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有那麼多的怪不得!心裡雖然已有八的相信,但是,畢竟事出突然,一切都太意外了,一時之間,無法接。想了半天,才抑著心裡突然萌生的一種興,問:

“你會不會太一相願了?你怎能憑一塊金牌,斷定這是你的兒子?”

“那塊金牌是絕無僅有的呀!當然,還不止金牌,他襁褓時的服,包著他的小包被,還有那個盛著孩子的籃子,都是我和翠一起去置辦的呀!而且,在孩子上,還留下了一張紙箋……”牧白急急地從腰間翻出一個小荷包,“我收著,我仔仔細細地收著,我拿給您看,上面是翠的手跡啊!”他從荷包裡取出一張泛黃的、摺疊方整的紙箋來。雙手抖地遞給了

立刻打開了紙箋,只見上面,有娟秀的字跡,寫著兩行字:

煙鎖重樓,恨也重重,怨也重重!

不如歸去,山也重重,水也重重!

深深地了口氣,到了此時,竟有些承不住,不知道是喜是悲,是真是假?該懷疑?該相信?是痛苦?是狂歡?各種複雜的緒,排山倒海般地衝擊著,使,整個人都搖搖墜,跌坐在椅子裡,用手扶著頭,似的說:

“雨杭是曾家的骨?他是我們家碩果僅存的一條?真的嗎?真的嗎?你不是編故事騙我嗎?哦!老天爺!我該相信還是不該相信呢?”

“娘!”牧白悲切地喊著,“我怎麼可能在瞬息之間,編出這樣完整的故事來騙你呀!還有翠的紙箋,我怎麼可能連道都準備好了來騙你呀!”

越來越相信了,忽然間,心裡竟然恐懼起來。

“你瞧……今兒個這樣一鬧,會不會把他氣跑了?雨杭……這孩子,脾氣一向就彆扭……你還是快去船上,把他先給我追回來再說!你去告訴他,招贅這事,我就絕口不提了!他快點回來,那條上,現在又沒吃的,又沒喝的,怎麼能住人呢?”

“是!”牧白用袖匆匆地眼睛,往門外就走,走到門口,想起什麼,又折回到面前,取回那張紙箋,再珍貴地收回到荷包裡。擡眼看了看,他小心翼翼地又說:“他回來了,您可別跟他提這回事,這些年來,我試探過他多次了,他確實無法原諒他的父母,所以,我不要失去他,我不要嚇走了他!相認不相認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我邊,就是我神上最大的安了!”

點了點頭。

“在沒有更多的證據以前,我也不敢認他呢!”說著,卻又不自地追了一句,“一定要把他回來!快去!”

“是!”牧白急急地去了。

看著牧白的背影消失,像個泄氣的皮球似的,癱瘓了。倒在椅子裡,無比震地、喃喃地低語著:

“老天啊!咱們曾家沒有絕後,是嗎?是嗎?雨杭那孩子……天啊!我差一點把他們親兄妹給送作堆了!怎會有這種事呢?”

看著窗外,天

已經矇矇亮了。晨霧正瀰漫在整個花園中,樓臺亭閣,全在一片蒼茫裡。想起翠的紙箋:

“煙鎖重樓,恨也重重,怨也重重!”

“不如歸去,山也重重,水也重重!”

注視著窗外的輕煙輕霧,忽然間,心裡就涌上了一陣莫名的蒼涼。對那世如謎的雨杭,竟生出一種難言的來。

牧白追到碼頭上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雨杭正坐在碼頭邊的一棵大樹下,著面前的江水發呆。心裡千頭萬緒,煩惱重重。真想就此一走了之,永不歸來。但是,怎麼拋得下那孤獨的夢寒?尤其,在他已經和夢寒作了那番表白以後?夢寒的淚,夢寒的愁,夢寒的語還休……都牽引著他,不能走,不能走,他走了,要怎麼辦?不走,自己又要怎麼辦?正在思澎湃,舉棋不定的時刻,牧白趕來了。

“雨杭!雨杭!”牧白吁吁地,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看到雨杭並沒有“消失”,就暗暗地鬆了口氣,“我跟你說,不會再要你人贅了,這件事過去了,你快跟我回家吧!”

雨杭站起來,眉頭皺得的,子往後一退。

“我不相信!你把我了回去,又會想出辦法來整我的,我現在不要回去,我要好好地想個清楚!”

“不會了!真的不會了!”牧白急急地說,“已經親口跟我說,招贅這回事,絕口不提了!你就把它忘了吧!回去吧!”

“乾爹!”雨杭痛苦地看著牧白那張憔悴的臉,“我告訴你,我總有一天會被你們曾家的人弄瘋掉!有的人拼命把我往外推,有的人又死命把我拉回去,這兩力量,永遠像拔河一樣,在我心裡拉著扯著,我已經心力瘁,覺得快要被這兩力量,給撕兩半了!”他煩惱地用手額頭,“我怕了了,我服了了,說什麼絕口不提的話,我本無法相信,這只是一個緩兵之計,等我回去了,又會想出新的花招來的!說不定會給我下藥!”

“沒有的事,絕沒有人會給你下藥,你相信我呀!”

“我相信你也沒有用,你拿也無可奈何!”

“我保證不會再爲難你,真的真的,因爲……因爲……”他看著雨杭,突然,有一往腦袋裡衝去,在一個激之下,他口而出地說,“因爲我告訴,你是我的兒子,不是乾兒子,是親兒子!是我三十二年以前,在杭州和一個子所生的孩子!”

雨杭猛地一怔,迅速地擡頭,目瞪口呆地看著牧白。

牧白也被自己這幾句話給嚇住了,膽戰心驚地迎視著雨杭。

雨杭愣了幾秒鐘,接著,就啼笑皆非地大笑起來。

“哈哈!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會編出這樣的故事來騙!怎麼?難道竟然上當了?”

牧白臉上的期待,頓時變了失

“可是,你這個故事本說不通呀!我是你在杭州生的兒子,怎麼會住到聖母堂去了呢?怎麼會變孤兒的呢?”

“就是弄丟了嘛!或者,”牧白神一正,“你也試著來聽聽這個故事,說不定你也會覺得這故事有幾分可信……”

雨杭臉一變,眼神中立刻充滿了戒備,收起了玩笑的態度,他嚴肅地說:

“你可以騙,但是,絕不要來對我說故事,我不喜歡拿我的世來作文章!昨天晚上的事,已經證明失去了理智,在這種況下,會被你騙了,我也毫不驚訝,反正想一個繼承人快想瘋了。可我沒有瘋,你別試圖用同一個故事來說服我,我聞到餌的味道,說穿了,就是招贅不,乾脆宗,對吧?你們這是換湯不換藥,至於我,還是一個‘不’字,請你打消各種讓我改姓的辦法吧!”

“其實,你不知道你的父親是誰……”牧白勉強地說,“而我們卻這樣有緣,你就不能假定我是你的親爹嗎?”

“這種事怎能假定?”雨杭有些生氣了,“我是被父母棄的啊,不管我的父母有什麼苦衷,養不起或是無法養,我都沒辦法原諒他們!如果你是我的親爹,你這十幾年爲我付出的一切,會因爲前面那十五年的孤兒歲月,而一筆勾銷的!”

牧白的口,像是被什麼重狠狠地撞擊了,他困難地嘆口氣,額上,竟冒出了豆大的汗珠。雨杭看了他一眼,忽然把聲音放和了:

“乾爹,你回去睡覺吧!這兩天,被折騰得人翻馬仰,我看,你也不曾休息,你去休息吧,別管我了!”

“我怎能不管你呢?”牧白急了,“我已經跟你說了,什麼危機都沒有了,你爲什麼還不肯回家呢?你到底要怎樣呢?”

“我……我想回聖母院去!”

“什麼意思?”牧白惶恐地問。

“我真的想回聖母院去,”雨杭的語氣,幾乎是痛苦的,“我好思念以前在聖母院的時,那時的我,雖然窮困,卻活得比現在快樂。我幫著江神父照料那些孤兒,覺上,比幫你料理事業,似乎更有意義和!我在曾家,其實是很拘束又很孤獨的。我真的好自由,想過一些海闊天空的日子,我不要……被曾家這古老的房子、古老的教條、古老的牌坊、古老的觀念……給重重包圍,我真的真的不能呼吸,不能生存了!”

“不不不!”牧白張了起來,“我不放你走!江神父有好多好多的孤兒,我現在只有你一個!你說我自私也好,你說我是失去了靖南而移也好,我反正就是離不開你!在我心深,你就是我的親兒子!我已經失去了太多,我不能再失去一個兒子!”

“我離開曾家,你也不會失去我啊!你要做的,只是趕快找一個人來接替我的工作……”

“怎麼越說越嚴重了呢?”牧白悲哀地說,“難道這個家裡,就沒有毫的地方,值得你留了?”

“這……”雨杭才說出一個字,就忽然嚥住了話,眼直直地看著前方,怔怔地呆住了。牧白跟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驚訝地看到,夢寒牽著小書晴,正向這兒走了過來。

“夢寒,”牧白急切地問,“你怎麼來了?家裡又出什麼狀況了嗎?”

“沒有沒有!”夢寒急忙說,“我帶書晴出來走走,順便看看你們,談得怎樣?”的眼向雨杭,眼裡盛滿了掩飾不住的哀懇。“家裡已經風平浪靜了,剛剛到了靖萱的房裡,特地來告訴靖萱,招贅的事再也不提了,所以,靖萱好高興,你不要擔心回去以後,見到靖萱會彆扭,不會的!靖萱一直把你當大哥!你還是的大哥!看樣子蠻後悔做了這件事,要我過來看看你們,怎麼還不回家?”

“哦!”雨杭輕聲地說,“原來,你又是‘奉之命’,前來說服我的!”

雨杭這幾句話,如同一記悶,狠狠地打向了夢寒。心裡一痛,臉一僵,盯著雨杭的眼立刻從哀懇轉爲了悲憤。痛苦地咬了咬脣,有口難言,口就劇烈地起伏著。雨杭話一出口,立刻就後悔了,見到夢寒這種樣子,知道自己冤枉了,心裡就翻江倒海般地痛楚起來。一時之間,有千言萬語想要說,但,上有牧白、下有書晴在場,他什麼都不能說。牧白陷在自己的焦灼中,渾然不覺兩人間的微妙。看到夢寒,像看到救兵似的,著急地說:

“夢寒,你快幫我勸勸他,我已經說了一車子的話,他就是聽不進去,執意要走,一會兒說我們在拔河,一會兒說他會窒息,一會兒又是要自由,一會兒又是不能呼吸不能生存的……好像咱們家,是個人間地獄一樣,其實,並沒有這麼嚴重,是不是?”

夢寒的眼,依舊直勾勾地看著雨杭,微仰著頭,不讓眼眶裡的霧氣凝聚。但,兩個眸子已像是浸在水霧裡的星星,閃亮的,水汪汪的。

“我想,”嚥著氣說,“我說任何話也沒有用的,如果他本不要聽,或者本聽不見的話!”

他迎視著的眼,臉上閃過了一種萬劫不復的痛楚,咬著牙說:

“地獄也好,不能呼吸也好,生也好,死也好……這場拔河你們贏了,我跟你們回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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