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人眼中的蔣氏年得志，日本大正天皇賜刀一事，已令其名揚海。因爲傳聞在日本軍校，就算蔣百里不拿第一名，日本人仍然拿不到天皇賜刀，因爲當時的第二名是蔡鍔。三個中國人在日本軍校的優異績，讓飽日本人欺的中國人提起此事揚眉吐氣，於是“北洋三傑”的名氣在國尤其是軍界有名。

而且蔣氏的出與經歷，也是很多清末民初英的典型。他回國後也活躍於時局，在保定軍校校長任上的舉槍自戧之舉，增添了許多悲壯彩，讓他爲時人所敬仰。

這時候，蔣百里擔任總統府統率辦事一等參議已有兩年多。張漢卿見到他時，他正在優雅地品茶。他的幾位或白髮蒼蒼或兩鬢斑白的同事，或看報或私聊，好不愜意。

統率辦事理論上相當於現代的中|央軍委，但是民國初年軍隊的控制權在各省將軍手中，總統府辦事只能淪爲智囊機構。對軍事方面只有建議權，而且這建議權還僅對於總統有效----連高級參謀都不是----北洋政|府另設陸軍參謀部且另有高級參謀。

在北洋政|府初期，百廢待興，國家財力力極端匱乏，政|府沒有能力施展蔣百里的整軍大計。當時無論是袁世凱還是北洋重臣，大家考慮的還是純戰的東西，涉及長遠的戰略選擇，不是不想，而是條件不夠。以戰略見長的蔣百里，並不容於拉幫結派的北洋系軍。

一腔熱的蔣百里只能做些紙上談兵的事，他與蔡鍔、閻錫山等11人組織軍事研究會，深研究各種軍事學問題。其間，他不斷上書袁世凱，爲國防建設和軍隊建設獻計獻策，傾訴他希建設一支強大武裝力量的強烈願。

可是老袁並不把他引爲親信。之所以讓他做高級參議，只是因爲他的名。當然，對蔣百里，老袁表面還是“相當”尊重的：“你有理論？好，好，好。陸軍部好好研究一下，報個條陳出來。哦，有困難？那～方震啊，你也知道，我們民國初建，百廢待興，這些想法是好的，可是暫時沒錢來做啊。要不你先再研究研究，等條件了，我們再大張旗鼓地做。不是不做，也不是你的理論不好，是現在條件不備啊，條件不備。什麼時候你有新想法了，直接來找我～那個郝副，命令警衛，方震只要來，不管我有多忙都要直接告訴我。”

因此現在的蔣百里，是表面鮮，裡的苦悶只有天知道、地知道、自己知道、好友蔡鍔知道。

對辦事，蔡鍔是輕車路了。張漢卿想拜訪蔣百里，這不是什麼事。看得出張漢卿雖然年，卻有不輸於人的智商。問及奉天的軍政事，倒也能答得井井有條，不住心想：“果然虎父無犬子，看來張作霖對於他這個長子是下了番功夫的。也好，就讓方震兄在軍事上開導開導，將來反袁，說不定真爲一大助力。”

說實話，關於蔣百里，張漢卿也是從歷史的故紙堆裡知道他的名，知道他的“以空間換取時間”的對日作戰理論系，但也僅此而已。可以張漢卿比他們多出近百年的歷史知識而言，這種《持久戰》相關的學說已經被事實證明了的，反而沒有像發表之初那樣引起他的震驚。

張漢卿興趣的，其實是他軍事教育家的份。他自己在軍界的地位很高（不是職務或權力），他的學生中有歷史上爲“國民政|府”將帥的陳銘樞、唐生智、方聲濤、劉文島、張治中、陳誠等。他還教育了個著名歌唱家的兒蔣英，以及在未來的新中國有盛譽的**專家婿錢學森，還有一個外甥金庸（武俠界的朋友可清楚了）和親族徐志（這個大名鼎鼎就不用說了）。不談其後來在中國軍事史上的貢獻，他本人就是一個傳奇。

憂鬱的眼神、消瘦俊朗的臉龐，當得上“中老年婦的偶像”，這是張漢卿對他的第一印象。

蔡鍔是蔣百里的老朋友了，他們之間相得不用任何客氣。但他還是隆而重之地把張漢卿介紹給蔣百里說：“方震兄，我給你引見一位小友，他在兵學觀點上還是頗有見地的。”

一座皆驚。

能被譽滿天下的蔡大將軍稱之爲頗有見地，那肯定是相當了不起的，要知道蔡鍔可是有一說一，從不因面而折腰。他說這個年輕人可以，那肯定是有兩把刷子的。

張漢卿鎮定地向同樣名滿天下的蔣百里見禮：“蔡世叔謬讚了，小侄不敢當。學良見過蔣先生。”他尊敬的不是他的職務、不是他的博學，而是他一顆爲中華崛起的雄心和熱。

蔣百里著顯得稚氣未消的張漢卿，心裡的詫異非同一般。他是對蔡鍔有足夠的信心，也對蔡鍔所說的兵學觀點很有興趣，畢竟這是他的所長，而且一直浸其中，但這麼鄭重其事地向他推薦一個臭未乾的半大孩子就未免有些誇張了。軍事學是個很複雜的學科，自己浸半生也只敢說略窺門徑，這個滿臉孩子氣的大小夥又能有什麼驚世駭俗的觀點了？看他的樣子只怕都沒拿過槍！

不過有蔡鍔的面子，他也只能抱著褒獎後進的想法笑笑說：“哦，後生可畏，倒要好好考較一番----學良你大名怎麼稱呼？”

張漢卿作恭敬狀：“小侄字漢卿。”

蔣百里點點頭說：“漢卿平時讀什麼書啊？”

張漢卿心下大寒，這是典型的長輩對在校學生的關懷論調啊。不過聯想到他曾經的軍事院校校長的份，這種本能的反應也是正常的。略想了想說：“小侄有幸在奉天大儒金息侯門下讀了幾年書，平時憑興趣對政治、經濟、外、軍事多有涉獵。本來想在今年奉天講武堂系統地學習軍事，是家父要讓小侄來北京見見世面，現在在北大讀書。”

北大麼，呵呵，蔣百里也只能呵呵。這時候的北大，可絕對沒有後世的名頭來得響亮，基本上在當時有志人員的心中，這是一個高層子弟鍍金的地方。真正有本領的，要麼出國，要麼清華，要麼就投筆從戎在軍校裡幹一番事業。兵荒馬的時候，能耐下心來做讀書做學問的確實值得尊重，但人數不會太多。

“底了吧？十五、六歲的孩子懂得什麼軍國大事了，還大言不慚地說多有涉獵？這肯定是誰家的子弟要來北京刷名聲，鬆坡礙不下面子來幫幫忙也是人之常。經濟麼，不敢說懂；但是關於軍事，自己若說略懂別人也就只能說涉獵了；至於政治、外，真的是個大工程，哪個不是牽一髮而全？估計也就是家裡大人閒聊些故事被小孩子聽到了，他便想當然地憑興趣胡聽一氣、想一氣，保不齊有些奇怪的主意也未可知。

拿自己的軍事強項去考較小輩，蔣百里纔不會這麼無聊，純屬對牛彈琴嘛。可是聊些軍國大事，現在國的政治氣候不大健康，蔣百里不敢問----他是怕張漢卿說。既然判定張漢卿是蔡鍔的某位世家子弟，肯定是有一定地位的人士。他們私下裡討論時局的事小孩子可能聽到了，若是快又沒有分辨是非的能力，被一不小心扯了出來，可不是自己害了人家家長？

所以他乾脆拿國外發生的事來說事，現在世界上唯一能夠引起重視的莫過於正在轟轟烈烈進行的世界大戰了，所以他問：“不知道漢卿對於目前歐洲各國的大戰了解多？”

這是個大題目，可可，卻也能夠讓張漢卿自由發揮。如果不知道另當別論，但知道任一點哪怕是能夠說出正在戰的各個國家的名字，以蔣百里的明，便都能夠很自然地誇獎他一番然後完收宮。

統率辦事的人大都是北洋軍界有些名和地位的宿老，又沒有多的工作可做，見蔣百里考校子弟，便都微笑著放下手中的事，傾聽蔣百里對國際時局的看法----按傳統，做師長的可不是要點評一番？以蔣百里的水準，有機會傾聽他對世界戰局的分析當然難得，萬一未來有軍事研討時，大家都能提前拓寬下眼界不是？

張漢卿心中一喜，來了！

幾乎任何一個得到後世系統九年制義務教育的學生，只要不是學渣，都應該很清晰明瞭地對第一次世界大戰作出最準確的點評，畢竟有教科書式的答案。對張漢卿這樣的憤青來說，點評一戰真算是小兒科了，他甚至可以上下五千年，哦不，多了，上下一千年地代。一戰這個發生在一百年前的戰爭都已經被清晰地深挖出來，不要懷疑過來人的智商，馬後炮既是一種貶義，也同時是一種肯定。張漢卿第一個念頭是不要預言得太過準確，以免顯得太過神！

“斐迪南大公被刺是歐戰之始，但是沒有這個事件，歐洲的這場戰爭也一定會發。據我的判斷，現在只是個開始，規模更大的戰事還在後頭。不打得頭破流、元氣大傷，他們不會停止的。我想世叔考較小侄的意思是中國應保有的態度以及是否可以找到對中國有利的機會吧？”張漢卿據史而言，信心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