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劍仙》第一卷 人間有清風 第二十七章 且將青衫換酒與君醉

紅欄鎮。

主街道盡頭有一間舊書鋪子,來此的人大多是奔著遠山宗而來,所以即使長街上人流熙攘,舊書鋪子的生意也很冷清。

店鋪很小,裡麵的書散在桌上,或是隨意的擱在一旁的書架,正中間坐著個暮氣沉沉的老人,伏在桌麵打盹,桌角放著個陶罐,有客進來也不招呼,都是些讀書人和客,自己挑了喜歡的書,無須問價,統統三十文,把錢放在陶罐裡就行。

一位背負長劍,著白長衫的年自舊書鋪子走出來,一書生氣,臉上有著藏不住的欣喜,似乎是為淘到了好書而高興。

走過長街,路過一家酒樓,聞著飄香,年停下腳步,肚子不爭氣的了起來。

靳銜木臉微紅,抬起腳走進之後,店小二慌忙跑過來迎著。

此時酒樓已經人滿為患,沒有空的桌位,店小二陪著笑,“這位爺,您要是不嫌棄,就和那位爺。”

靳銜木順著店小二的視線看去,青衫年半伏在桌上,一把生銹鐵刀擺在桌上,邊堆著兩個空壇子,看起來已是微醺。

他皺皺眉,自然有些不太願意,隻是腹中的讓他有些煩惱。

店小二又跑到青衫年旁邊,點頭哈腰說了些什麼,後者抬起頭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店小二這才笑著折回帶著靳銜木來到桌邊坐下。

青衫年突地打了個飽嗝,聲音很大,他咧著笑了笑,“這裡的酒,還可以。”

————

何為長夜?

在三州五地正史野史介均有記載,但容卻不盡相同。

其一來自史料《實紀·三州五地》中記載,其中寫道“四兇族於四方,窮奇翻四海,檮杌五地,饕餮出大山,則混沌臨三州,天下而長夜至。”

也有說法是,天地初開時,天下第一次有了名字,天下人鳥魚等種族皆歸順秦主,而四兇族不遠順服秦主統治,遂被秦主以通天手段流放到四方,並設下法陣,千萬年不可走出製,若四兇族破了製而出,長夜將來。

後一種說法是民間傳聞和野史中的記載,也不知能不能作真。

隻是近七千年來,從未有人見過長夜。

甚至在那場可怕的黑暗中,也不過纔有饕餮,檮杌兩大兇族顯世。

春風說道“我出生在正氣天下,沒有經歷過那場黑暗。隻在史料中見過記載,憑文字也能到那場的可怕,所以我家老爺更擔憂長夜的到來。”

陳安之點頭道“說的對。”

春風問道“你沒其他說的?”

陳安之笑道“你想要我說些什麼?”

春風柳眉蹙起,看著陳安之說道“你曾親經歷過,應該比我更知曉那場的可怕,所以你應該做些什麼。”

陳安之笑著點頭,“我現在就在這裡,而你用一手指頭便能死我,所以我能做什麼?”

春風愕然。

雙方各自沉默下去。

若是三千年前的那位一劍開山的薑初一,他能做的事有很多,比如說前往十萬大山深去見某個人,又或者劍而飛在三州五地,聯合各宗門王朝一起敵。

但正氣天下的薑初一,是叛徒,是人人皆想持大義斬之的已死之人,也是陳安之。

而陳安之隻不過是遠山宗的一個弟子,他不能劍飛行,甚至連走出中土豫州,都需要上百年的時間。

所以陳安之什麼都做不了。

春風嘆了口氣,突然說道“既然你什麼都做不了,為什麼何仙人還要讓你活下來?”

陳安之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春風坐在竹椅上,沉默許久,然後笑道“我的話也帶到了,好多年沒下過山,我倒想好好地溜達溜達,逛一逛。”

春風說道“那就此別過吧。”

陳安之嗯了一聲,轉過挑開簾子,剛要出去的時候,春風又說道“我沒見過李姑孃的畫像,但那條船上的姑娘很漂亮。”

陳安之目視前方,笑道“是沐如意。”

春風嘖嘖道“我家老爺說你活了五千年,五千年來都是一條,哦,不對,是老一條,也是慘兮兮的,也怪不得現在你沉浸了,什麼都做不了了。”

陳安之回過頭,笑道“你家老爺不也是一條?”

春風笑了笑,沒有接話。

陳安之挑開簾子走出去,縱一躍,回到那艘渡船上。

被春風囑咐過的林語越,見到陳安之回到船裡,行了一禮後,手中掐起法訣,河麵有風起,鼓起對方的船帆,北上。

林語越折回到船艙,規規矩矩地行禮,“大人。”

春風擺擺手,說道“南下吧,我還有些人要見,不過也用不得太急,就這麼順流趕路吧。”

林語越麵有難,小聲提醒道“大人,我們現在是逆流。”

春風闔上雙眼,後背全部靠在椅子上,“你是浪溪河河神。”

浪溪河順風而下的渡船,陳安之坐在船艙,沐如意跟著進來坐在一旁,兩人都沒有說話。

陳安之在想一個問題,自己當初在大梁京城見天心老道的行為,牽一發而

他不懷疑天心老道會背叛自個兒,畢竟老道與紅袍三千年前便同心同,自己見老道的事肯定也會讓紅袍知道,這也正是擔憂的一點,春風富貴山上的紅袍不知道站在誰的那邊,自己還活著的這件事,又有多人知曉,所以接下來每一步該怎麼走,如何行事,都讓他有些頭疼。

還有一件事就是春風口中所說的‘長夜將至’,三州五地邊境設有長城萬裡,不僅如此,就連四神海邊界也設有萬裡海壑,其上有歷代天下之主設下的製,其作用便是為了抵十萬大山那邊的妖修與四兇,可如今紅袍推演出長夜將盡,也就是說萬裡長城與海壑都將失守。

三州五地這千年來宛若幽潭平靜無波,但往下看去暗流湧,高樓起高樓塌,大國暗地裡較勁,宗門之間也常有沖突,不僅如此,甚至就連王朝與宗派之間也有不,互相扼製對方的勢力。

大梁王朝的翰林書院就是王朝與宗派爭鬥的最鮮明的產

這樣的三州五地,究竟該如何抵漫漫長夜?

若是陳安之現在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大劍仙,就可以去諸多麻煩。

這天下之大,他陳安之以一劍縱橫。

但現在不知有多雙眼睛,在暗地裡看著他,在盼著他死,再登大劍仙的路,艱難萬分。

陳安之很頭疼,他突然後悔為什麼當年跟陸茗嫻他們,為什麼沒有多學點謀詭計之類的,這樣自己好歹也能知道點何安在在謀劃些什麼,還有何安在的那個小徒弟,又在圖謀什麼。

這一刻,陳安之目有些許呆滯,轉而,他突然想確定一件事,於是他開口了,“沐姑娘,我腦子不靈嗎?”

沐如意麪古怪,扯了扯角,“你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應該是不靈的。”

陳安之微怔,又想起紅袍對自己說的年心,現在想來,應該不單單是指自己的行為與言語,或許還有一層關乎腦袋的意思。

於是,這個活了五千年的老傢夥,突然對自己,開始有所懷疑。

‘所以,我是活了五千年,還是五年?’

————

“說起來,我今個在路上撿到了一張綁著黃紙錢的碎銀子。”這個自春風富貴山上下來的年,抬起手斟了半碗酒推到靳銜木麵前。

靳銜木此時臉微紅,這是喝了酒,說幾句話,喝幾口酒,年總是容易熱絡的,他接過之後,若有所思道“我曾在書中看過這種,有人重病或是命不久矣,家裡人會將寫了名字的紙錢綁在銀兩上,丟在路邊,好像是向撿了錢的人借命。富貴兄,可千萬不要用這錢。”

富貴爽朗大笑,猛地一擺手道“我沒用,我把這錢,丟到寺廟的功德箱了,我倒要看看是他的命大還是佛祖的命大。”

靳銜木初時一愣,隨即大笑起來,竟然沒覺得不妥,豎起大拇指,稱贊道“富貴兄果然是高!”

所以說,酒是個好東西,也是個不好的東西。

這書生郎都能昏了腦。

“好了,我差不多了,也該走了。”富貴扶著桌子站起,喚道“小二結賬。”

說著,便向自己腰間,又

“我的錢袋呢?”富貴瞪著雙眼,上下索著,盡力回憶,突然想起在長街上曾有個猥瑣的傢夥撞了自己滿懷,當下也是明白了。

店小二立在一旁,麵逐漸難看起來。

靳銜木嘆了口氣,從懷裡出一枚碎銀子,說道“這酒我也喝了不,全當我請富貴兄了。”

富貴撓了撓頭,眼角瞥見自己的那把鐵刀,而後搖搖頭,突地上的青衫,“我這雖說不上珍貴,但好賴也能值些銀子,就先抵押在兄臺這,改日我再拿著錢,帶著酒,再去遠山宗跟你取回來。”

眼看著對方要推辭,富貴趕忙說道“我家老爺最看重因果,你要是不願意,那我可就染上因果了。”

“再說了,有句話怎麼說來著,且將青衫換酒與君醉!”

靳銜木無奈笑著,糾正道“是且將換酒與君醉,醉歸托宿吳專諸。沒有青衫。”

“對對對。”富貴嘿嘿賠笑,“就是這個。”

————

天空中突然下起了小雨,所幸富貴站在樹下遮擋,隻有許細雨灑在年的衫之上。

小雨漸漸變大,落在水麵,一朵朵水花漾著漣漪。

許是覺得被雨打子有些不適,富貴把上了下來,雙袖纏在腰間,著上半,雨水順著一道道猙獰的傷疤劃下來。

年握手中的鐵刀,看著河水南邊。

“老爺說,你是三千年前最鋒銳的劍。”

“就是不知道我這把刀,能不能跟上你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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