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日暮夕，又是一個蕭條的黃昏。趁著姐姐出門找活兒的檔口，留下一紙書信，江佑一踏上了一條九死無生的路。

自從獅王失蹤以後，杜夫人為異族，難以服眾。氐人族更是趁此時節，海升。金甲軍縱然是驍勇善戰，可破碎海灘的戰火卻依舊是一連數年，綿延不絕，到如今已經有五年了。

大叔給江佑一指的路，就是投命參軍，上戰場，立功勳。隻要能混上個一半職，哪怕是個小隊長，到時候按著規矩，常府的老太太哪怕是恨到了嗓子眼兒裡了，也不能明著下死手。那時候，再讓姐姐認投妥協，萬事也好商量。而且來說，憑功勳學城，多還是有點兒機會的。

但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在戰場上立得功勳。

氐人族的祭祀招來的雷霆那都是玩了命的兇狠，上了戰場能活下來本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想立功勳，除了命好，還得有真本事。

更何況佑一還得在半年用功勳混來個小隊長，這可不是玩兒命就能換來的。

要達到這個目的，隻有一條路：英雄碑下稱英雄。

投命參軍兩條路，要麼出西門投那訓練營，熬兩年本事再行發配。勞苦大眾一般都是走的這條路，雖然苦些，但能切實學到點兒功夫，到了戰場上也不至於還是個愣頭青，僥倖能退役，這一本事也好到大戶人家混個門差的道子。

跟這條常規路線比起來，另一條路那可就是豪賭了。那條路就做：英雄碑下稱英雄。

這還是大周建國之初留下來的規矩，當年海禍事連連，東太祖缺兵將，故而廣立英雄碑，天下英雄但凡到了這英雄碑，便會有人來遞上英雄帖，等簽下了生死狀，便要去接三重考驗。若是失敗，死當場，若是得過，揚名立萬。

這些年氐人作，這英雄碑又重現輝。但這幾年過去了，能從英雄碑下稱起英雄之名的人，屈指可數。

以至於此時此刻，站在這英雄碑下，江佑一的心裡是憋不住的惴栗不安。

能不張麼！

三重考驗先不提，單就那一條直接發往戰場，這就是要了親命的。咱雖然也算是跟著思奇後頭，在大叔那兒旁觀了這麼些年，功法招式什麼的也算是記在了心裡，可咱半點兒都用不出來啊！

那些個上了戰場的排頭兵，說也都練過氣勁兒了，拳腳功夫也能開個山石，厲害點兒的還能使出些花樣兒來。就這，還九死一生呢。更彆提咱了，咱那就是一個純粹的小白啊！

就算大叔給了咱三封信，說是危機關頭，一封信能救自己一條命。但假於外，畢竟不是自己的真本事。萬一到了要時候，自己連拆信的時間都冇有呢？萬一信丟了呢？

想著想著，佑一忙摁了摁懷兜，心裡頭依舊是百集，來回的踱著步子，不時更有了怯退的念頭。可轉念間又想起了姐姐，想起了的委屈，想起了那一夜姐姐眼角的淚，佑一猛的了自己一掌。

“金戈鐵馬出西關，威名不立誓不還！生死有命由天定，事在人為男子漢。”

這是大叔以前唸叨過的一首定場詩，佑一是咬著牙將它背了出來。邊兒揹著，邊兒賭咒發誓，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守護姐姐。

哪怕豁出這條命！

“詞兒唸的霸氣啊。”

正賭咒發誓，冷不丁聲旁傳來這麼一聲。江佑一急忙轉過頭去，眼瞧著那是一位三十來歲的漢子，拉渣著鬍子，蓬著頭髮，形容隨意，姿態輕挑，腰間彆著一青一紅兩把斧子，手上則提溜著半人高的酒葫蘆。

裡頭還一個勁兒的唸叨著，“生死有命、事在人為......”唸叨著他的另一隻手打懷裡掏出了一頁皮紙，裡頭哼唧道：“你有權利知道投這英雄帖意味著什麼，但我冇義務念給你聽。所以小子，好好兒瞧清楚了這皮紙上頭的話，想想清楚。”

把那皮紙甩給了江佑一，大漢就地而坐，跟著揚起那酒葫蘆就汩汩的灌了起來。

眼著這卷皮紙，佑一心知這便是傳說中的英雄帖、生死狀。他又回頭瞧了那壯漢一眼兒，那齁天的酒氣兒比酒鬼大叔還要濃烈，可卻遠比不上大叔的醇厚。

也不知怎的，佑一忽然就開了口：“大叔你應該不是個常喝酒的人吧？”

那壯漢聞言抬起了眼，嗞了一聲，晃了晃酒葫蘆，“瞧你懂的，喝一口？”

“姐姐說我還冇年，不能喝酒。”江佑一說著把那生死狀簽下，又遞迴到那壯漢的手裡。

“江佑一，嗬，這名字。”壯漢瞥了一眼兒，抬頭說道，“冇年兩說，男人不能不喝酒，來，喝一口！”

他說著，也不給佑一說話的機會，跟擒小兒似的手一招就把佑一拿了過來，抬手一灌，三兩口烈酒就劃過了佑一的咽，嗆進了他的腸胃。

那火辣辣的覺，就跟熔巖滾過一般，佑一拚了命的長大了，卻依舊到不能呼吸。人趴在地上，指甲都掐進了泥地裡頭，整個子都像是被灌滿了氣的氣球，簡直要炸。

酒下腸胃，更像是驚濤駭浪，眨眼間便席捲到他的四肢百骸，當真是一點兒空隙都不曾留。全上下每一筋骨、每一片都被一說不出的勁兒給擰著、著，像是要被人掰碎了一樣。

江佑一用儘了最後一力氣，憋出了蚊子一般的聲音：“我暈......”

說罷，他就當真暈死了過去。

等他醒來時已經是三更半夜，油燈枯黃，席捲難聞。強忍著那一陣頭疼裂的噁心，江佑一用力的支起了子，半坐了起來。

檢查了一下，三封信還在，這纔打量起四周來。下是皮鋪就的墊子，勉強能算得上是一張床，不遠修了方四角桌，上頭是那一盞油燈。四麵圍著的不是牆，而是布簾子。

江佑一有些呆傻，冇鬨清楚狀況，但看樣子自己應該是在誰的帳篷裡。

味道衝的厲害，比老街裡還要難聞，要知道老街已經是貧民窟裡排的上前列的窮破地方了，這兒比那兒還要寒酸。

“該不會是在軍營裡吧？”

江佑一正嘀咕了一聲，簾子外就忽然傳來了靜。

跟著一道黑影捲了進來，正是那壯漢。他單手提起了江佑一，另一隻手又在佑一的上查了個遍，跟著將佑一甩回到了那皮床上，一吸鼻子，冷冷一哼，“你簡直是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