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戌時，有雨。書趣樓()

雨越下越大，天黑的沉重。

老黑從裡間僅翻出兩件蓑，一件給柳芊芊，另一件給了譚狐。譚狐輕笑一聲，接過蓑，隨手拎起桌邊的水杯輕輕一灑，潑落水竟過蓑滴在地上。

“蓑破敗不堪，杯水之勢尚不能阻擋，屋外大雨又該如何？”

柳芊芊輕咬，道：“顧不得這麼多了。”

譚狐走上前，把蓑披在柳芊芊上，輕嘆一聲，道：“你們要走我沒法阻攔，但是我的可要比病人健壯多了。好好保護好你們的大小姐，別讓淋太多雨了。”

柳芊芊俏臉一紅，小聲道：“謝謝……”

李然輕咳一聲，老黑“嘿嘿”一笑，把柳芊芊背了起來，甕聲甕氣地說：“放心吧譚大夫，俺老黑就是被雨淹死，也不會讓小姐沾半點水！”

眾人一陣鬨笑，一時凝重的氣氛有些緩解。

“走吧，先離開這裡。”李然拉開門閂，一勁風夾雜著暴雨侵室，眾人直接被淋了一，李然更是淋了個落湯，隻見他瀟灑地拍了拍上的水，轉去拿堆在墻角的行囊。

而老黑一抹臉，將背上的柳芊芊往上顛了顛，往前一個邁步不想卻一腳踩在了趴倒在地的陳鐵蛋上。

“哎呦！”

眾人一驚，正思忖誰喊了一聲之時，李然突然大一聲“不好”，右手一揮，一道氣勁直襲陳鐵蛋後頸，手法之狠，隻想要一擊取得陳鐵蛋命。

陳鐵蛋倒地裝死良久，早已驚出一冷汗。先前李然一擊直襲他們三人咽，陳鐵蛋雖說資質平庸，修為低下，但總歸也是一行人的小頭領，倒也有幾分機靈，腳下一個蹣跚，堪堪躲過李然的致命一擊，劍氣歪了三分隻傷到他的側頸。於是陳鐵蛋順勢一倒，糊了滿脖子，看起來就跟破而亡一般。

本打算保下一命，等譚狐他們離開後或者找個時機通風報信，不曾想老黑穩穩的一腳踩在他蛋蛋上，劇痛之下，直接讓陳鐵蛋喊了出來。

瞬間意識到不妙的陳鐵蛋猛吸一口氣便拔地而起，再度躲過李然致命一擊，此刻他也顧不得雙膝帶傷，下劇痛，一個懶驢打便奪門而逃。

老黑冷不防間到一巨力自腳下噴薄而出而出，一歪就要摔倒，方氏兄弟站在老黑旁，目睹此況腦中第一反應是“小姐要”，急忙手去扶老黑，這樣一來再無人阻攔陳鐵蛋。

李然又驚又怒，暗恨自己沒能察覺到陳鐵蛋詐死，又惱方氏兄弟主次不分，即使去扶老黑，一人足矣。但況危急，顧不得責備兩人，飛一躍追出門外。

老黑穩住子，大罵一聲“小兔崽子”，隨即甩開方氏兄弟攙扶他的手，沖著兩人怒吼道：“老子還要你們扶？多事！還不去追！”

方氏兄弟暗道自己壞事，急忙追出門外。老黑又因自己背著柳芊芊行不便，隻好沖著自己的罵了一句“媽的你這破不能踩穩點嗎”便頂著狂風暴雨疾步往外趕。

這麼一來，譚狐反倒被晾在了一邊。

屋外大雨依舊，這個季節的雨水冰的徹骨，打落在上雖然讓人到無比寒冷，但終究比不過此刻眾人的心冷。

萬念俱灰。

陳鐵蛋自知終究難逃一死，於是拚著最後一口氣撐著厚重的服吹燃了懷中的火摺子，本以為早被雨水浸的火摺子卻燃起了最後一火。

那是陳鐵蛋的希之火，一瞬間綻放的芒點燃了訊號彈“響箭”。

響箭劃出一道絢麗的火，隨後一聲驚響回在天空中。

“砰！”

多亮的煙火啊！

隻是亮的那麼刺眼。

陳鐵蛋笑著看向天空，隨後口綻放出一朵花，一震，濃冒著氣泡從他口中滋滋流下。而他的雙再也無力支撐，子一歪便嘎然倒地。

“這回真的死了呢……”陳鐵蛋趴到在地，左手捂著口，滾燙的水汩汩而流，劇烈的疼痛讓他的不斷扭曲，右手卻拚命地往前，想要抓住什麼一般。

他回想起自己十六歲那年，家鄉的那個鎮長，欺他家孤兒寡母，強占他母親。他一時起，便把那鎮長殺了。

隨後，他投天心宗。

一晃四年，陳鐵蛋也不過才二十歲，路本來還很長。

“娘，俺當上隊長了！這下俺們不用再挨了！”

“兒啊，天心宗看得起你，就要好好乾，別辜負了別人的信任啊！”

“嘿嘿！放心吧娘，俺接下來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當個大人！然後帶弟兄們推翻這狗日的朝廷！”

“鐵蛋，俺們不過是些小人，要當上大人得有能力呦。”

“能力？嘿嘿俺的能力就是不怕死，就是要乾那幫怕死的狗！”

“不怕死……不怕死是好事哎，可你死了娘咋活啊……”

“俺都算好了，俺不會死！不怕死纔不會死！不會死就能熬，熬到我長大了，就自然了大人了。那時候別說什麼鎮長，就是縣令、州牧、誰來欺負咱們，俺就殺誰！”

……

“不怕死……”陳鐵蛋口沉悶，嚨一甜吐出一大口，雙手無力垂下，空的眼神向一片黑漆漆的夜空。

“好冷啊，娘啊……死原來這麼痛苦……俺註定……當不了大人啊。”

“原來，俺也怕死啊！”

隨著陳鐵蛋的轟然倒地，柳芊芊等人臉也是漸漸沉，想不到百一疏，最終還是被發現了。李然本以為一擊得手，想不到卻是自信過頭，自責之餘，也暗道此地不宜久留，急忙呼喊眾人離開，忽然不見譚狐影。

李然錯愣：“譚大夫呢？”

老黑一愣，急忙搖頭表示不知，眼睛猛一瞪方氏兄弟，像是在問他們譚狐去哪了。

方氏兄弟雙手一攤，表示自己無辜，小聲道：“老黑你纔是最後出來的吧。”

老黑語塞，猛一跺腳，吼道：“那小子不是跑了吧！”

李然急火攻心，大罵一聲“閉”，形一飛躍到草棚門前，忽地鬆了一口氣。隻見譚狐懷抱一個包裹正往外趕，見到李然，問道：“剛剛那聲音……是響箭？咱們被發現了？”

李然嘆一聲，道：“怪我疏忽了，譚大夫請跟上我們，先離開這裡。”

譚狐點了點頭，抱懷裡的包裹跟著李然一頭沖進大雨裡，路過老黑邊，譚狐不忘瞥他一眼，沒好氣道：“誰剛剛吼那麼大聲啊？”老黑佯裝咳嗽，尷尬地想要掩飾過去。

李然道：“本來想在這地方躲一段時間的，沒想到這麼快被發現了。如今隻好先從後山繞到山下，再轉到臨近瀚海江的西峰穀，那邊有一個渡口，我們坐船去江南，在那之後譚大夫可以自行離開。”李然頓了頓，看向柳芊芊，問道：“大小姐認為怎麼樣。”

柳芊芊神忽變，瞳孔放大，恐懼萬分，低聲喃喃道：“不、不要……”

聲音細微，隻有在邊的譚狐聽到了。

片刻後，柳芊芊冷靜了下來，又無奈嘆道：“就這樣吧。”語氣滿含不甘。

“怎麼回事？”譚狐捕捉到柳芊芊的緒變化，心道柳芊芊不願去江南，莫非……跟裝昏迷有關？隨即搖了搖頭道自己不要多管閑事，但終於還是忍不住好奇心，猶豫了一下，問道：“你們……為什麼要逃？”

沉寂。隻有雨聲夾雜著腳步聲窸窸作響。

譚狐尷尬地撓了撓頭，道：“好吧，也許我不該問。”

“譚大夫，你相信我們嗎？”柳芊芊靈的雙眼盯著譚狐，突然發問。

“比起剛才那三個不就殺人的，我更相信你們。”譚狐直了當。

“嗬嗬……”柳芊芊一笑，道：“其實這件事告訴你也無妨……”柳芊芊頓了一頓，李然卻看起來有點急，急忙喝道：“大小姐！”柳芊芊手拍了拍李然的肩膀，角微微一揚，一字一句道：“我也相信他。”

李然呆滯，緩緩地移開了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柳芊芊整了整思緒，緩緩開口：“譚大夫，知道柳萬裡這個人嗎？”

譚狐一愣，柳萬裡這人在大周帝國中也算是個傳奇人了，更是與那名紫微星宿主、大周帝國的開國皇帝微生統同時代的天才。

當初微生統一統天下後，封盡有功之臣，是諸侯王就有十一位，其餘爵位不計其數。但由於其本人的文治武功和威，才能把至高無上的權利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中，保持政局的穩定。然而微生統死後，外強中乾的王朝終於政權崩潰，發了八王之。

但在當時的勢力中，除開朝廷和十一位諸侯王，在州還存有另外一巨大的勢力——柳萬裡所率領的天心宗。

天心宗不同於別的門派一般誌在江湖，而是於山林之中暗自蟄伏，培養自己的實力。微生統的繼承人微生昭更是稱其為“尚未造反的反賊”，其宗主柳萬裡出更是令天下士人所唾棄的山賊。但是天心宗卻在當初那世中存活了十幾年，聲勢反而越來越浩大。

據說當時的黨都有試圖拉攏勾結，或是試圖消滅天心宗，但無一不都失敗了。

老家安穩，柳萬裡自然也不會閑著，後來柳萬裡把天心宗給胞弟柳千重打理，隻一人闖江湖，遊跡於世間，踏遍天下十一州。其間不乏各路人馬想要捉拿柳萬裡，均是無功而返。

傳聞江湖上曾令人聞風喪膽的刺客組織“雨霖鈴”接連派出十三名頂尖殺手，勢要取得柳萬裡首級，藉此想要博得皇帝寵信，從而在江湖黑道中占盡優勢。

結果，柳萬裡連續七天連斃七名刺客，並將頭顱高掛帝都太安城頭，極盡折辱。此舉不但氣的新任的皇帝微生昭大發雷霆，更是讓雨霖鈴麵掃地。

最終，柳萬裡惹得其餘六名殺手不顧臉麵，聯手襲擊，但僅僅是讓太安城頭再添六個頭顱罷了。

從此雨霖鈴一蹶不振，不久也在江湖絕跡了。

柳萬裡一戰名，此後更是收攏不奇人異士，天心宗越發得以壯大。

如今八王之初定，帝國僅經過一年休養，微生昭終是不了這臥榻之虎，派出大將軍墨君，誓要一舉踏平天心宗。

江湖人士皆心如明鏡，此戰墨君若敗，對朝廷的士氣將造不可估量的打擊，而天下對天心宗的畏懼又將增添幾分，而朝廷也將拿天心宗再無辦法。因此不人也樂的看一出好戲。

譚狐略一思忖，驚道：“莫非他是你的……”

柳芊芊苦笑：“正是家父。”

白袍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