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城揚了揚上的灰塵，默默地站了起來。書趣樓()

他此戰雖說隻了點輕傷，但也心知若不是因為客棧那個狹窄的地形，自己絕不可能輕易地重傷這個靈活的小子。雖然恨不得將此人碎萬段，但是另一方麵來說，還是很欣賞這小子的……

“天心宗的中流砥柱……唉。”石城突然有些多愁善。

“明王大人！不好了！”石城一驚，循聲去，隻見他的部下騎著馬滿臉焦急地靠了過來。

“怎麼了？”

“城外傳來訊息，李然在那邊驚了兵，已經逃回牙門殿了。城裡也湧現了大量兵，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來者焦急道。

石城瞟了一眼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的黎琮，沉聲道：“帶上他，你們先走，府這些傢夥給我來對付。”

“喏！”

牙門殿外，幽幽空穀，雨後一片清新。

隻是殿的氣氛卻與景格格不。

“這人什麼都不肯說。”石城嘆道。

石城在天南郡大鬧一番，得府派兵捉拿，然而在石城逃到橫空山後，兵就不敢再追半步了。

石城輕鬆地跑了回來，看來應付這些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

而接下來，就要審訊黎琮。

在柳芊芊，石城均無功而返後，譚狐提出想要和他聊聊，石城並不抱太大希，也就隨譚狐去了。

黎琮猛然驚醒，映眼簾的是一片漆黑，四閃爍著幾縷火。忽一陣頭疼，黎琮拍了拍腦袋，使勁晃了一晃，才漸漸想起剛剛發生的一切，仍然心有餘悸。黎琮四下一，發覺自己好像一所牢房，上雖有些疼痛，卻都有被簡單包紮過，傷想必還要一段時間才能恢復。手腕有點沉重，冰冷的傳來，自己已被黝黑的鐐銬鎖住，全使不出一點力氣。

黎琮凝視天花板半晌，長嘆一聲，怕是自己已經逃不出去了。

隻是不知道自己為何沒死。

稍微活了一下，艱難地站了起來，輕輕了麵前的鐵柵欄，心裡忽一陣惆悵。黎琮背靠著柵欄頹然坐下，心苦，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突然的讓自己無法接，僅僅是因為自己的一句話……就暴了。那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青年……演技了得啊。

黎琮癱坐在地上，然後迎來了柳芊芊和石城的審訊。

隻是他一言不發，已有死誌。

他心裡如跑馬燈般回放著自己的過去。

他是江南人氏。

十年前，八王之的戰火從江南燒到了中原，放眼整個天下，幾乎沒有一方凈土，橫遍野，殍滿地。

蒼生塗炭，神靈震怒，降下天災。

隨之而來的，便是荒和瘟疫。

那年他隻有十歲，正是一個年最好的年華，本應在學院習武識字，然後考取功名，報效國家。但隻能隨著家人，變賣了家產，一直往西邊流浪，他們聽說，蜀中是唯一的凈土。

漢中王下令封鎖了關口，將無數的災民拒之門外。他不幫朝廷，也不取天下，作壁上觀。

數以萬計的災民在瑯琊關外失聲痛哭，苦苦哀求。哭聲之大，聲之悲，令關隘守軍無不容，令蜀人深夜無法安眠。

但漢中王心如鐵石。

災民在瑯琊關外跪了十日，其中死、累死、冷死者不計其數。最終，有一部分人放棄了蜀，轉而往北走。

那個時候，錢不值錢，一百兩買不到一個饅頭。黎琮的父母把最後一口糧、一口水留給了他，但是他守不住，還沒來得及吃，就被人搶了。

再後來，災民們逃到了州，到了叛軍的潰兵，他們向軍隊求糧，很顯然，潰兵也沒有糧。於是那個將領下了一個決定，一個令天下不齒的決定。

將災民做糧食。

天心宗出手了，州是他們的地盤，豈能容忍有軍隊做這種揹人倫之事？

“踏踏踏”，又是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響起，打斷了黎琮的思緒。他微微側過頭一看，卻發現來人是那名譚狐的大夫。

“聊一聊？”

黎琮見到這人，苦笑一聲：“譚大夫，又見麵了。”

隻不過，這次他是階下囚。

“怎麼是你？”

“因為隻剩我了。”譚狐詭異地笑了笑，隔著柵欄麵對著黎琮坐了下來，道：“黎兄，在下對天心宗發生的事……頗興趣啊。”

黎琮道：“你一個外人，問這個做什麼。”

“好奇。”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麼？”黎琮不諷刺道。

譚狐無奈地攤了攤手，道：“就當做是閑聊吧。”

黎琮嘆道：“也罷，告訴你也無妨，這事說來確實有些蹊蹺，而你……想必以後也與天心宗不了乾係了，這件事後，他們不會輕易地放你離開的。如果是你……說不定能幫助我們天心宗。”

“黎某素來尊敬強者。”

譚狐笑道：“在下可不會放著好好的大夫不做，跑去當個山賊。”

黎琮不置可否。

整理了一下思緒，他慢慢道：“我是個流民，亦是孤兒，後來被天心宗收養了，二爺看出我有天賦，待我恩重如山，拿我當自己兒子一般培養。我在天心宗習武，長大，那裡也是躲避戰的一方凈土，因此我絕不會做出損害天心宗的事。”

“五年前，宗主遊歷歸來。每隔一段時間，宗主都會離開幾日，而且回來的時候……變的特別虛弱，也越來越蒼老。可這是宗主的私事，我們也不應過問，可是後來……”

“宗主一天不如一天，不但修為下降，人也老的特別快，完全看不出當年意氣風發的樣子。二爺非常擔心，問他到底去做什麼了。宗主讓二爺不要管，兩人經常因此大發脾氣。後來二爺跟蹤宗主，發現他去的地方是總壇斷崖峰後山，那邊有道製，宗主轉眼間就不見了，而二爺完全沒法接近。”

“宗主平時也不輕易見人，宗一切事都是二爺在理。後來有一天，宗主突然現說天心宗的使命已經完了，從此不應再存在，並且要親手毀了天心宗。”

譚狐大驚，不問道：“這是為什麼？”

黎琮苦笑道：“這誰又知道？宗主從來不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到底在乾什麼。整個宗門隻有一個人和宗主私下有往。”

“誰？”譚狐不問道，心已是疑雲佈。

“不明王。”黎琮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四個字，頓了頓，又恨道：“五年前宗主回來的時候，就是帶他來的，一起而來的還有降三世明王。彷彿是為了證明他的地位一般……舉行了比武大會，將其抬到了宗主之下的最高位置。三爺也因為三招敗給不明王，到刺激後外出遊歷。總之，這兩個人特別神，我甚至沒見過他們的長相，但宗主卻對他們無比信任。

黎琮一時有些苦，心有不甘。天心宗這麼多人，竟比不過一個來路不明的外人。

“最後一次見到宗主，他已經快不行了，氣若懸，就剩一口氣了。但他還是說，天心宗使命已經完，不應該再存在了，並且掙紮著想要起，想要摧毀宗門天心印。二爺異常氣憤，一時失手誤殺了宗主。臨死時，宗主掛著滿臉的淚……可是我們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是死了不甘？還是放不下親人？或是……真的想毀了天心宗卻還有一？”

黎琮開始劇烈地咳嗽，緒也略微激，繼而憤恨道：“不明王和降三世明王本來就經常不在，後來就徹底消失不見了。宗主的變故，怎麼想都和他們不了乾係！”

“既然你們二爺這麼深明大義，為何又會陷害大小姐？”譚狐不解道。

“咳、咳咳”黎琮一時臉有些微紅，嘆道：“我們都為二爺不值，包括二爺自己也有些憤恨。宗主死後，二爺不發喪，很多人並不知道宗主已亡，隻要大小姐一死……二爺就名正言順了。我們可不想聽命於一個毫無貢獻的小丫頭片子。”

譚狐譏笑一聲，道：“可笑，說不定大小姐本就對宗主之位毫無興趣。”

黎琮不置可否：“可是，大小姐恨二爺。後來大小姐發現宗主早就死了，認為是被二爺害死的……雖然宗主確實是二爺殺的，但是我並不認為二爺有做錯。大小姐後來帶人逃了出來，二爺不想把事鬧大，隻派了我和高虎把們抓回來……但是我們做下人的，絕不會讓一個對二爺有威脅的人活著。但是，大小姐中毒這件事，並不是我們做的。”

“什麼？”譚狐驚道：“那毒不是你們下的？”

黎琮點了點頭道：“我隻知道那李然痛斥我們，說什麼大小姐中了劇毒，定是我等蓄謀已久了……現在看來，還有別人想要大小姐的命呢。”

譚狐默然。

這趟水不是一般的渾。

黎琮突然想起一個人，問道：“高虎呢？”

譚狐平靜道：“我們抓你回來後，高虎也知道發生了什麼，隨後大一聲自殺了。”

黎琮笑道：“這麼說，高虎被李然殺了果真是你騙我的。”隨即又哀嘆一聲，黯然道：“都怪我，二爺和高虎都被我害了……”

譚狐平靜地看著他，兩人無話。

“你接下來……打算怎樣。”

黎琮輕笑一聲，靠坐在門欄上，倚著一片漆黑的墻壁，眼神堅決，道：“他們自然不會放過我，而我……更不會背叛二爺的。”

譚狐一驚，心道黎琮莫非已有去意，於是開口勸道：“黎兄，前路漫漫，莫要辜負一本領啊，若是有人替你求，說不定還要一線生機，黎兄也是早日回歸正途纔是……”

黎琮譏笑一聲，不屑道：“正途？何謂正途？是投朝廷魚百姓？還是與江湖各派狼狽為？我黎琮這輩子隻服宗主和二爺，宗主最後做的事卻讓我無比失！我跟著二爺，我幫二爺做事，是在守護天心宗！這在我看來，就是正途！而在你們這些人看來，天心宗隻不過是離經叛道的山賊罷了！江湖上那些自詡正義的門派，背後卻不知有多背德之事，而我們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朝廷討伐。”

譚狐無言以對。

黎琮平定了一下緒，又道：“譚兄，你是個聰明人，須得知道，馬上又要打仗了，這次……來了個大將軍，朝廷道也是大手筆啊。隻是可惜，我再也不能為天心宗殺敵了，而你卻有這個機會。”

譚狐突然笑了一聲，不可思議道：“黎兄這是要勸我加天心宗嗎？”

“天心宗不缺武夫……”黎琮沉聲道：“而站在最高位的，往往是一些文人，當然我不是說那些腐臭的酸儒和無能的才子。此番我也能覺的到……你一定藏著些什麼吧。”

“黎兄折殺在下了，不敢當。”

“原本，我是很期待會會這位天下第一的大將軍的……現在卻是沒有機會了。”黎琮嘆了一口氣，隨後瞇著眼睛盯著譚狐道：“莫非譚兄不興趣？”

“黎兄言重了，譚狐不過一介布罷了。”

黎琮笑笑，不置可否。接著緩緩地轉過去，悵然道：“時候不早了，譚兄請回吧，一切已經塵埃落定，我也累了……”隨後不再理會譚狐。

譚狐見狀，心下明瞭，站起輕輕一鞠躬，有些慨。雖是敵人，但譚狐卻還是頗為尊敬他的，不為別的，就沖一個“義”字，也值得這一拜。

譚狐緩緩離開，心道黎琮也會像高虎一般自行了斷吧，畢竟……這應是最有尊嚴的死法了。

門外，艷高照。

譚狐抬頭看了看天空，深吸一口氣，迎麵走來幾名天心宗員，對著譚狐略一施禮，恭敬道：“譚大夫，明王大人他們還在等著呢，請隨我來吧。”

譚狐微微點頭，示意他們帶路。隨後回頭了一眼暗的地牢，輕笑一聲。

“塵埃落定？一切，才剛開始呢。”

譚狐一揮袖，跟了上去。

探虎，還在繼續。

看誰，笑到最後。

白袍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