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蹄踏下，百姓苦，可憐一片焦土！

孤帝四年七月五日，也就是大遼進軍滄北的第五十天。

前線戰報再傳回元京，引起孤帝當堂暴怒，龍書案被數次掀翻，各地信報與用筆墨散落在鋪滿金階的鹿皮毯子上，留下一殿狼藉。

滿朝文武除去葉司丞等屈指可數的幾位以外，個個都是噤若寒蟬，額頭上汗珠直冒，匍匐在地麵上本不敢與雷霆之怒的聖上麵麵相對。

信司司丞重聞景，負手立在一側，他平日裡最看不慣的就是孤帝那一副毫無主見，隻會耍子的樣子。

他著立於金階上失儀失態的青年皇帝，暗暗撇了撇，心道：此子麵對前線失利的戰報如此這般形容，焉能事？真正明君理應在萬事前不如山，鎮定相對，他薑孤沉……先帝將龍椅上的位置留給他，他也配？

重聞景心中之意並未流，麵上仍不聲。與周邊幾位朝廷大員相覷幾眼，紛紛跪拜俯請求聖上息怒。

……

七日連夜趕路，不過將將趕了三千裡路，已是人馬俱疲。堪堪過了玫州和秋黃州兩州之地，於今日深夜趕至關帝州，由此向南還需要橫五個州，近萬裡路纔可抵達昶州戰場。

一行三百人就地點起篝火，築了一些驅走野以及防的機關，便席地而睡。

周患此刻正躺在茅草堆上看著滿天星鬥璀璨，儘管趕路的疲累加，他的心仍舊在時刻不停的飛向昶州。

他在思慮著接下來的計劃，同時默默計算一下行程以及行軍路線，百無聊賴之際，忽聽頭頂一顆參天古樹上的樹葉漱漱作響，那聲響並非夜風所致，睡在一側的龍洐意霎時到靜，睜開了眼睛。

一夾著北方寒意的風拂過，夜，靜的可怕。

周患忍俊不，低低喚了聲，「老哥哥，你太張了。」

隨即軀支地而起，腳掌在地麵輕輕一點，整個就如同一隻展翅高飛的大鵬，昇天而去，詭異的是他自始至終全然沒有發出一聲響，就連帶起的風聲都被他巧妙的運用周的而抹除。

見到悉的法，龍洐意眸中閃過些許悵然，不過也隻是一閃而逝。他直勾勾的盯著周患騰半空的軀，隻在那高高的樹榦上借力稍稍頓挫一息時間，腰一擰，又再度躍了下來。

同樣是落地無聲，無塵。

周圍已經睡的三百將士也是經百戰，但卻沒有一個察覺到異樣。

龍洐意半坐起，手按在了數日騎馬而痠痛的腰了，這才將目落到了周患的手上，借著篝火忽明忽暗的火，他模糊的看到周患兩手攥著一個什，幾黃的羽從指間了出來。

周患將雙手平攤，出了一隻不過嬰兒拳頭大小的黃小雀。

「黃門雀？」龍洐意眸一凝，黃門雀乃是用來傳書傳信的類似於信鴿的禽類，不過速度比信鴿快上數倍不止，僅僅一隻都需要上百兩白銀的天價，加之培養極難，除非大富大貴之家，否則很有人真正用此來傳信。

龍洐意憑藉五十年的閱歷也僅僅隻是在當初的座北侯府中見到過，那時還被周夜城當做至珍奇寶，很真正用。

如今真正見到，不免有些驚奇。

周患稔的將黃門雀腳上綁的微小竹筒解下，抬手將黃門雀小的軀送上了空中，黃門雀扭了一下茸茸的小腦袋，也不一下，撲扇著翅膀，向北方遠去。

周患想都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誰傳來的訊息，隻一皺眉，便將那竹筒在手中開，取出一張極細小的紙片，凝神看了看其上短短一行的蠅足小字。

「七月一，拓拔無涯再屠三城相，薑昀被迫讓出昶江兩橋口。」

周患攥拳頭強自忍下心中的怒火，咬牙切齒的將紙片和竹筒咬口中，生生嚼末，一口吞腹中，就好像吃的是那拓拔無涯的皮筋骨一般。

龍洐意在一旁看的莫名其妙，但一看周患如此震怒的樣子，他也不由怔了一下，「阿患，是誰傳來的？發生了什麼？」

周患一字一頓的將紙片上的話重複了一遍，龍洐意也是將眉目凝了一團，「看來咱們，還是太慢了，接下來還是繼續趕路，還是……」

「不行，再這樣下去你們的馬兒們本不了，接下來還有萬裡之遙，必須想辦法搞一批真正的快馬。」

「我們的普通軍馬不比你那有白馬王之稱的雪夜流星，我看不如你先行趕往昶州，我等隨後趕到。」

周患搖了搖頭，「不行。」

「卻是為何？」龍洐意不解。

「你說呢。」周患看向龍洐意的眼底，「沒了智囊，老哥哥就不懂若觀火，辨清局勢了麼？」

龍洐意低眉苦思良久，這纔好像悄悄抓住了一些什麼，「莫非你不準備併滄北軍。」

周患角微微上鉤，「併？為何要併？併滄北軍豈不是意味著我們都要那個隻會紙上談兵胡吹大氣的鎮天王擺布驅使？我們如今的旗號可是滄北義軍，此去，我可不僅僅要平遼，更要將整個滄北軍收回咱們兄弟的手中。老哥哥，現在，可懂了？」

龍洐意這才瞭然於心，深有所的點點頭。

周患躺回茅草堆上，將一切想法摒除，淺淺睡去。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周患起將形容裝束收拾整齊後，正要尋找可堪長途趕路的快馬時，地麵突然一陣，遠遠地可見叢林中煙塵飛揚。

龍洐意喚過一個親衛，「去查探一下，那邊是怎麼回事？」

親衛領命，影竄了出去，幾個騰挪，消失在了疊疊樹影之間。

片刻之後，隆隆之聲愈加激烈。

親衛快步跑回，未等龍洐意發問，他已經先一步說道：「稟報大人，那是一支騎兵，大約三四百人，著利甲，武裝備充裕，正朝著咱們這個方向奔來。」

「咱們這個方向？」龍洐意微微抬眼，忽聽耳畔傳來風聲，他下意識的一歪肩膀，三鋒銳的銀芒著龍洐意的角過，留下三道淺淺的痕跡，釘了他後方的樹上。

銀芒木三分，直至底。

一個豪邁渾圓的嗓音由遠及近鑽耳，「龍營主還真是老當益壯，如此輕易躲過奪天弩三箭，果不愧為昔日座北侯下第一將軍！」

龍洐意和周患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喜。

「老二哥！」

「二弟！」

來人一銀甲，手握形狀古怪但給人以危機的三尺大弩，絡腮鬍垂，豹頭環眼，材足有丈餘之高，魁梧雄壯，膀大腰圓，渾上下奇黑無比。

那人騎在一匹白馬上就好像是一團白麪上了一座煤山，給人極致古怪的覺。此刻，他正咧著大，仰天縱聲大笑。

馬至近前，黑漢子一拍馬背，龐大的軀靈活而起，手中大弩隨手丟給了副，一躍到地，大地都跟著了三。

他大步走到白髮龍洐意前，深深一禮，儘管行禮與他的剽悍模樣極不相配。

「哥哥，原滄北軍二旗營奪天龍主孔太飛領四百甲士，千匹烈馬，請求投滄北義軍，助臂滄北！還哥哥允準！」

……

接下來的一個月，龍洐意所領的滄北義字大旗橫在整個滄北的上空，無論朝野上下，還是大周萬民，聽聞滄北義軍四字無不是如雷貫耳。

有甚者見那義字大旗遠遠行進，都會神激的振臂高呼，「義軍萬歲！助臂滄北！不滅遼狗！不稱男兒！」

一時間，天下雲集響應。

周患化名周夜池，被龍洐意孔太飛二人推舉為義軍首領，舉旗一路南下高歌猛進，傳揚義軍之名，所過之關帝州，起沙州，落州，鐘山州，上璧州，五州之地無不震。

無數熱男兒提槍上馬加義軍陣營，周患所領兵士更是以一種極為可怕的速度增加著，短短月餘時間便彙集了十萬之眾。

且其所過五州之地張羊皮湛藍字書文，大文意皆是鼓舞士氣，振民心之文。

因此，自鎮天王薑昀拱手讓出昶州四橋之兩橋，大開門戶，致使遼軍長驅直肆意殺戮而全無還手之力後，傳孤帝寢宮中由令使們抄錄的函便一日都沒有中斷過。

葉司丞在日漸急躁的孤帝麵前，臉上的笑容不知為何反而是愈加的濃鬱了，他看著其中六封最為重要的函，輕輕道了一聲，「周夜池，周夜池，有意思，這是要造出座北侯周夜城當年的聲勢啊。」

他一張一張的翻過看過了無數遍的函紙箋，饒有興緻的表引得孤帝在帝榻上不住的翻著白眼，如果不是他太瞭解這位葉司丞的天資與智謀的話，肯定會以為這個傢夥瘋了，都什麼時候了竟然還在笑？

「葉卿，你當初與朕說的三個月可見真章？可如今一個月已過，事反而越鬧越大，越來越混，朕實在糊塗，還葉卿能夠給朕解。」

葉司丞晃了晃手指，絕風流的俊臉上洋溢著儒雅的笑意，「臣曾告訴過陛下，一切大功的基礎便在於忍耐。」

「可……」

月，照在了六張重疊的函之上，同時也照了葉司丞不置可否的貓眼之中。

「……前滄北軍一旗營主龍洐意領三百府兵，助臂滄北軍！自命滄北義軍……」

「……前滄北軍二旗營主孔太飛助臂滄北軍，滄北義軍，勠力同心斬賊，不滅遼狗不還家……」

「……前滄北軍四旗營主雲沖助臂滄北軍……」

「……前滄北軍五旗營主燕杵興……」

「……前滄北軍八旗營主趙夢缺……」

「……前滄北軍十一營主徐燁……」

「前滄北軍的十一個營主已經聚了六個，這是要讓座北軍威再生麼……周夜池，周夜池……好個借勢啊，那就讓我看看你到底是誰，讓我看看你究竟能做到哪一步吧……這場賭局的勝利與否隻看你……不要讓我失。」

葉司丞滿含深意的眼神似乎能夠穿層層宮牆，穿萬裡之遙，直達周患的心中。

是日清晨，戰火的硝煙彌散在慘淡的空氣中，與腥味織在一起。

往事如同春風過後的野草，無聲無息間長遍了整個腦海。歷經月餘長途跋涉的周患統領著浩浩的義軍甲士，終於抵達了昶州。

他著這個萬般悉的故土，著曾經的家園，百集，無聲淚目。

座北侯。

滄北軍。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