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龍城快劍

時荏苒，一晃三年。

慕容家於大理國境的別院之中，一個小小年，將一柄長劍舞出團團華。

昔日詩聖杜甫，回憶兒時觀公孫大娘舞劍，寫下了“耀如羿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這等名句。

若是詩聖復生，見這年舞劍，想必也能寫出一首不亞於前作的經典。

碧娘和語嫣各坐了一張凳子，用心看那年練劍，慕容復今日沒穿龍袍，隨意披著件鶴氅，笑意溫和地站在一旁，眼珠子片刻不曾離開那年。

“表妹，那張名醫說的果然不錯，安兒這孩子，的確天賦無雙。”他眼神溫潤清明，流出說不盡的喜之：“我慕容世家這路家傳劍法，我足足練了十年纔算練，安兒卻隻用三年，就已盡窺堂奧，的確遠勝於我啊。”

“公子。”碧娘笑嘻嘻地口道：“你聲音小一點啊，被安兒聽到了，要驕傲的。”

和慕容復並未拜堂親，因此雖然生的孩子都大了，心卻總是以小丫鬟自居，開口必稱公子，慕容復和語嫣說了多次，也不肯改。有趣的是，卻肯喊語嫣做“姐姐”，而不是“表小姐”。

慕容復哈哈一笑，將手往背後一背，膛起，霎那間，倒是恢復了幾分昔年“南慕容”鋒芒畢的英氣：“驕傲怕什麼？我慕容復雖一事無，甚至荒唐瘋魔，為了天下笑柄，可我的兒子，依然傳承著先祖高貴的脈，他本就該是人中龍！再說——”

他忽然沖碧娘眼，瞬間從一個心高氣傲的貴公子變了一個有趣的丈夫，小聲道：“這小子毅力驚人，自從我教他學武以來，寒冬酷暑，你可曾見他懈怠過一天？”

“不錯！”語嫣介麵道：“安兒這份毅力，便是多大人也做不到。依我看，慕容家的榮，必在他手上得以恢復！”

“姐姐……”碧娘語氣微急。

語嫣嫣然一笑，手捉住碧孃的手，輕輕拍了拍：“好啦好啦，知道你怕他闖江湖有危險，可是他畢竟是個男兒漢，怎麼能和你我一樣，老死林泉之下？”

碧娘大急，卻又不知該如何分辨，吶吶幾句，有些難過地低下了頭：“我就是覺得，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比什麼都強啊。”

“碧娘。”慕容復嘆息一聲，張開手臂，將二擁在懷中，低聲道：“恢復大燕，我又何嘗不知道此事之難？我當初給他取名為‘安’，也是希他這一生不要像我一樣流離失所，落寞失敗，而是能夠平平安安過日子。但是——”

他抬頭看向舞劍的兒子，目溫暖而迷離，彷彿看向了當初年時的自己：“我希他平安不假，但卻並不希他茍且一生。他有這麼好的武學天賦，言行思維也極見聰穎，遠勝於我！難道，就因為我這做父親的失敗了，害怕了，就要讓我的兒子也學我一樣淪為平庸嗎？恢復大燕，嗬嗬……”

他微微搖了搖頭，聲音越發低沉：“這時我父親給我的使命，如今我做了父親，卻不會讓他為我孩兒的枷鎖。我不要將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業強加給他，我隻希，他這一生，可以好好的去做他自己，無悔無愧的度過這寶貴一生。”

語嫣敏地聽出慕容復話中悔恨寂寥之意，心中失落與憐惜織，不知說什麼好，低嘆一生，反手抱住了他。碧娘一顆心卻全在兒子上，沒聽話外之音，連忙道：“那若是他自己願意不去冒險，平凡安穩的過日子呢？”

慕容復灑一笑：“那也自然由他。等他大了，我們就去給他說個媳婦——東村王員外家的小閨生的清秀，到似是個人胚子，就讓安兒娶了那丫頭，給我們多生幾個孫兒、孫……”他忽然手一刮碧娘鼻尖，調笑道：“含飴弄孫之樂，你當我不喜歡嗎？”

碧娘不料慕容復當著語嫣和兒子的麵輕薄自己，“哎呀”一聲呼，紅滿臉，捂著臉蛋避堂去了。

練武場上劍一凝，瞬間劍影全消，慕容安一襲白立在原地，無奈地抱怨道：“爹啊，你們夫妻要親熱，不能找個可以關門的地方嗎？孩兒才八歲呀！”

見他一副人小鬼大的臉，語嫣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也不好意思再待在表哥懷，連忙推開了慕容復。

慕容復將眼一瞪，道：“練劍之時，當心無旁騖，泰山崩於前而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我的教導你都忘了嗎？”

慕容安並不大怕他，還道：“記得，都記得！我還記得爹說練劍之際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呢。”

“憊懶！”慕容復笑罵道。他年學武之時，慕容博態度極為苛刻，稍有不對便是拳打腳踢，導致他和慕容博父子間不多的相記憶中，倒有大半是不好的回憶。

如今他半生落拓，眾叛親離，時不時便會發瘋發癡，當年的雄圖大誌，早已盡付東流，對自己這個兒子，也是惜的，不願父子之間得像自己和父親那般僵，因此慕容安並不怕他。

“哼，如此油舌，想是你覺得自己這劍法已練到家了。”慕容復眼珠一轉，端起旁邊小幾上一盤櫻桃，不懷好意道：“你大母常嫌吐核麻煩，就勞你盡一盡孝心吧！”說著將手一抖，半盤櫻桃如暗般飆飛過去。

慕容安知道這是一場考校，口中道“你襲！”手中長劍早已舞起，速度比先前更快出一倍，一瞬時滿園皆是劍影，連他的形都被劍遮蓋。隨即劍一收，慕容安長劍橫，劍脊上一條紅線晶瑩麗，臉上笑嘻嘻道：“二十六顆櫻桃，還好還好。”說話間長劍一抖，頓時當空劃出一道紅線，噗噗噗噗噗……二十六顆櫻桃全部居中切開，分為了五十瓣，落在盤中，果然隻有果，不見果核。

慕容復低頭看了看，皺眉道：“還一顆！”

慕容安道：“嘿嘿，孩兒忙了一場，留一顆櫻桃做酬勞，這價格不過分吧？”說著將舌頭一吐，果然有兩瓣果在他舌尖。

慕容復哈哈大笑，將盤子遞到語嫣手中，大步走了過去，著慕容安汗漬漬的腦袋，道：“你練劍三年，今日總算大。你不是一直問我這劍法什麼名字嗎？今日爹就告訴你，這路劍法做龍城快劍！是我們慕容家三大絕學之一！”

“三大絕學！”慕容安做振狀：“還有兩個什麼？”

“慕容家三大絕學，鬥轉星移，參合指，龍城快劍！”慕容復傲然道，可隨即就搖了搖頭，神黯然起來：“可惜，你爹的習武天資，遠不及你，家傳絕學中，真正練到家的，也就這一門龍城快劍，鬥轉星移不過勉強門，至於參合指，嘿……慕容復愧對先人啊！”

他越說臉越是難看，慕容安暗不好，正要找話題岔開，忽然慕容復將他肩膀一拍，臉上出自得、振的神采。

唉，又慢……慕容安暗自嘆息，果然慕容復大聲道：“習武的本事雖然不如皇兒，但論到富國強軍，沙場征伐，父皇也算是無愧祖先了！不過吶，創業容易守業難，馬上打得的天下，卻要下馬來治，咦，說到這個，父皇好像幾日都不曾上朝了，那些大臣豈不是要懈怠？不行不行，君臣懈怠，苦的卻是天下蒼生啊，朕這就要上朝，上朝！貴妃，朕的龍袍呢？”

第三章 龍城快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