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鳴泣之時》第11章

第11章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沈戾每天在劍峰不起眼的斷崖上奏簫。

南宮纖雲從藏書閣出來的那捲譜曲,也不知何人所著,全曲貫注一種憤慨不屈的浩然之氣。

紛披燦爛,戈矛縱橫。

可以說,這是世間音律之大絕本。

此曲共有四十五個篇章,每篇分開指、小序、大序、正聲、聲、後序六個部分。

沈戾日復一日的練習,從清晨到日暮,排解心中苦悶。

因為你無法忍這樣孤獨的生活,還要飽相思之苦。

甚至連夢裡,都是心人的影子。

如果不在清晨吹奏一曲,未時吹奏一曲,你就不知道這一天該怎麼度過。

如果不站在斷崖風口的石頭上,一,一言不發,你就不知道這一生該怎麼度過。

終於這一天,沈戾學到了最後一個篇章——浣月天涯。

冷冽的山風吹來,吹他鬢邊散落的發

攤開那捲曲譜,沈戾手中已然多了一支玉簫,深深沉浸一下思緒。

他將那簫抵在齒之間,漫天星辰映眼裡,迴旋婉轉,簫聲漸響。

簫聲夾著冰泉之氣,如海浪層層推進。

如雪花陣陣紛飛,

如峽穀一陣旋風,

如深夜銀河靜靜流淌……

而在這時,奇異驟生。

那支簫竟發出幽幽的華,一段段文字從簫音旋律中一個接一個漂了出來,淩空浮現,圍著沈戾周飛揚。

沈戾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正在吹奏的曲子戛然而止。

隨著那首曲子被打斷,從曲譜中活躍出來的映像開始漸漸消失,玉簫也在慢慢失去華。

不多時,已變一支死

沈戾盯著手裡的簫,心跳得越來越是厲害,心中似乎有個聲音在大聲呼喊著:“這是怎麼回事?”

這支簫是姒晟軒送給他的,以前從未出現過這樣的況。

可為何吹奏“浣月天涯”,便有了異樣?

他趕把曲譜整卷攤開在地上,再一次吹奏出上麵的曲子。

果然,那些文字又在周圍活躍起來,似乎這首“浣月天涯”的曲調是一把發玉簫的鑰匙。

難道說,這支玉簫也是魔宮之

正在沈戾胡思想之際,那些漂浮在眼前的文字越來越清晰,排列組合一封書信:

吾兒鳶飛戾,見信如晤:

娘一生殺人不知幾何,畢生忠於魔宮,與你爹相識如金風玉,然此非天地所容,你爹常說世事本無道,其實不然,人魔殊途,註定不能善終,但隻為故,雖死亦無悔,隻是可憐了你和鶯兒,此番你們投奔驚邪劍派,不知神州武林中人會如何折磨你們,禍因魔珠而起,娘狠心將冰魔珠置於你丹道之,亦是迫不得已,隻擔心日後你們二人必正道苛待,特留此七絕曲譜,娘與你爹畢生所學皆著於此,憫生咒可解開你魔珠封印,助你練就絕世修為,你會經歷劫難,磨煉出自己的人生,照顧好妹妹,娘隻此一願,別無所求。

青山雖在,錦書難托,言猶未盡,意猶未了,猶未終。

莫!莫!莫!

雪魔絕筆。

沈戾眸在字裡行間跳躍,明明還無盡之言,卻偏偏這麼不了了之。

波濤洶湧的緒在極其沉痛的喟嘆聲中,這封書就這樣結束了。

這是一位母親寫給孩子的書。

此前沈戾倒是聽姒晟軒說起過冰火魔珠,乃世間極寒極

魔宮鎮宮之洪荒異寶,威力絕倫。

可是……

雪魔是誰?

鳶飛戾……

是誰?

為何我名字裡也有一個“戾”?

沈戾糊塗了。

但他本來不及多想,因為隨著簫聲的延續,又是一段咒語浮現出來。

一時之間,自他丹道之竟有一森森冷意,似要凍裂靈魂一般蔓延到四肢百骸。

娘狠心將冰魔珠置於你丹道之,亦是迫不得已……

憫生咒可解開你魔珠封印……

這巨大的痛苦突然襲來,沈戾腦海中浮現出信中關聯,幾乎那一瞬間,他整個人都凍僵了。

“冰、冰魔……竟然在我……”

在意識消失之前,他還在問自己:“我、我究竟是誰……”

第二天,溫暖的碟機散了清晨薄霧。

沈戾像是經過了一個漫長寒季的冬眠,上附著的冰雪慢慢化去。

他睜開眼眸,這個世界已經變得不同了。

我到底是誰?

能夠直接給他答案的人,隻有他的義父。

但此時毆冶流雲並不在山中。

沈戾再次握那支玉簫,眸漸凝。

他決定去問清自己的世。

風回嶺帶著紫蒼的暮,靜躺在綠茵起伏的劍峰下。

時隔一年,當沈戾再次見到當初互定君子之約的姒晟軒時,他已經不在是那個養尊優的皇子了,而是手握珍品寶劍的五品士。

這倒不是姒晟軒有多高的修真天賦,而是驚邪劍派捨得培養他。

門一年,齊悲鴻親自請出閉關長老為他打通任督二脈,纔有今日的進境。

久別重逢非昨日,萬語千言不忍談。

沈戾看著姒晟軒的目變得復雜起來:“恭喜姒師弟,方纔一年未見,便已晉為五品士!”

姒晟軒長嘆一口氣:“戾師兄,你的事我聽說了,又不是隻有修真這一條路,你可要看開點啊……”

沈戾暗想,隻怕你不知我丹道不是一般的石頭。

姒晟軒手在沈戾肩頭拍了拍:“不管怎麼說,我們還是朋友,你不該躲著我的!”

許久,沈戾才道:“我這次來找你,是有件事想問你,還請如實相告!”

在他認真的注視下,姒晟軒正道:“你問吧!”

當下沈戾便拿了玉簫出來:“當日你贈我這支簫,是從何得來?”

“說來也是巧,我們相遇之前,我曾遇到一位先生,是他贈給我的!”

“他姓甚名誰?”

“這……他沒說,隻說與我有緣,我便沒有多問!”

姒晟軒訝道:“怎麼此可有不妥?”

“沒、沒什麼,我就是隨便問問!”

沈戾隨即收起玉簫,沒有在此事上節外生枝。

因為此刻從姒晟軒的反應來看,似乎他真的不知道這是魔宮之

而且姒晟軒一向禮賢下士,有奇人贈送寶也是正常。

也許,真是巧合呢

“對了!”

忽然沈戾轉過頭來:“姒師弟你見多識廣,可曾聽說過鳶飛戾這一號人?”

姒晟軒張地四下裡,悄聲道:“你從何聽來?打聽他做什麼?”

沈戾道:“這裡沒有別人,今日之事,絕不會泄半個字,師弟你但說無妨!”

姒晟軒幾經躊躇猶豫,點頭道;“罷了,那我便隻說給你一人,你可千萬不要再傳給第三人知道,否則對你我不好!”

沈戾神鄭重,洗耳恭聽。

“你說這個人,十七年前已經死了……”

在姒晟軒的講述中,一代江湖恩怨被娓娓道來。

鳶飛青天原是驚邪劍派掌門真人最疼的嫡傳弟子,也是驚邪七劍修為最高的一人,鎮派之寶驚邪劍上一任主人。

倘若不出意外,第十二代掌門之位也非此人莫屬。

但在十七年前的涼城關一戰,鳶飛青天不拘於正魔之分,竟與魔宮第一魔頭雪魔產生愫,奈何上千年的殺伐爭鬥,正魔兩道早已你死我亡之勢,門下弟子也絕對不許結,違者必遭天下所不容,二人卻義無反顧結為夫妻,攜手力抗時勢,終雙雙殞命。

沈戾聽得容:“那……他們到底為何人所殺?”

“知悉真相的人要麼死了,要麼不敢說話!”

姒晟軒又低了幾分聲:“據說,雪魔為背叛魔宮,盜走鎮宮之寶冰火魔珠,後夫妻二人行蹤暴,雪魔與十六代魔君同歸於盡,鳶飛青天帶子逃亡神州,死於奕國,再後來,你義父毆冶流雲帶回來一個尚在繈褓的孩子,名字就鳶飛戾!”

聽到這裡,沈戾已經不難想象自己就是義父當年抱回來的孤。

心緒震下,他問道:“鳶飛戾因何而死”

姒晟軒唏噓長嘆:“當年全天下人都在覬覦魔珠而不得,正道諸派以為魔珠被你義父帶回劍峰,便來商議如何置魔珠,本來鳶飛青天和魔宮宮主相,這對驚邪劍派而言就是極不彩的事,況且他們還生下一個孩子。

天極真人為武林至尊,為了門派聲譽和正道同盟之義,便將自己的徒孫一掌震斃,也算大義滅親了!”

“可惡,連一個無辜的孩子都不放過,簡直恩薄寡義,濫殺無辜!”沈戾一臉激憤。

誰能想到,他就是那個孩子啊!

姒晟軒嘆道:“所以這十幾年來,神州武林將此事而不宣,世人敬英雄,重英雄,但真正的英雄,卻多半淒涼慘淡下場,也許這就是江湖吧!”

沈戾默默品味這番話,在約定俗的江湖規矩束縛下,竟忍不住為爹孃的傳奇心生敬仰。

同時,又為他們的悲壯結局到痛心。

更對天極真人對年的自己痛下殺手而憤恨。

“不過話說回來……”

姒晟軒似乎並不知道沈戾的世,還煞有其事地猜測道:“也許正是因為你的名字裡有個戾,才讓毆冶先生了惻之心,將你收為義子,彌補當年師侄慘死之憾,若說起來,這也是你的造化!”

沈戾恍然如是,當年義父料到我會遭此毒手,便用別人的孩子代我死。

後來他收我為義子,假意彌補當年師侄慘死之憾,以此來矇蔽驚邪劍派,讓他們不能懷疑我的份。

真是用心良苦啊!

“嘿嘿嘿……原來竟是這般……”

沈戾低聲冷笑起來,那猙獰的麵容看得姒晟軒心底發寒。

彷彿站在他麵前的不是曾經認識的沈戾,而是一張陌生的臉。

“不對……”

“不對……”

沈戾想起娘親信中還提到他有個妹妹,又問姒晟軒:“當年鳶飛青天夫婦還有個兒,名鳶飛鶯,你可曾聽過?”

“未曾!”

姒晟軒也是吃驚:“這些事我都不知道,師弟你從何聽來?”

“你不要問了,今天就當我什麼都沒說!”

沈戾慌地掩飾不可說的,若是給師門知道自己的世,很可能引來滅頂之災。

姒晟軒暗自沉著,似乎已經覺察出一端倪,但還是答應下來。

許久他才道:“戾師弟,你今後有何打算?”

沈戾轉開目,臉上有淡淡的迷茫:“是啊,我該怎麼辦呢?”

姒晟軒上前一步,凝重道:“今日你所提之事,除了我,不要再讓第三個人知道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被姒晟軒這般提醒,沈戾訥訥點了點頭。

恐怕最不希他知道世的人,就是他的義父毆冶流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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