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回不去的地方

雲崖山道，細雨濛濛，兩個和尚，一老一，正在趕路。

走在後麵的小和尚微著頭，在兩邊林看了又看，似乎還有些心有餘悸，終於忍不住問道：“師傅，那施主還會再來襲嗎？”

緣覺轉頭問道：“慧葉，你很怕死嗎？”

那弟子摘下鬥笠，竟然是個帶發修行的小和尚，看他青容貌，不過十七八歲，他麵微紅點了點頭，又問道：“師傅，既然天生萬，又為何讓他們歸於塵土？”

緣覺和尚說道：“回轉世，換個份，重新上路！”

慧葉立馬又問道：“可回轉世後的人，還是自己嗎？”

緣覺和尚突然轉頭笑道：“五百世回眸，總有一個神似的先祖！”

慧葉不明所以，隻覺師傅糊弄他，麵還是有些害怕。緣覺見狀，滿是慈地手著他的頭，問道：“為師讓你練的那套掌法，你練會了嗎？”

小和尚點點頭，“學的大概了，就是力還不夠。”緣覺點點頭，道：“無妨，有些樣子就行了！”

慧葉更是不解，“師傅，以弟子看來，這門掌法若沒個數十年苦修，也使不出來什麼威力來。為何您說那施主，見了我這一套掌法，就絕技殺不了弟子呢？”

緣覺搖了搖頭，說道：“天機不可泄，為師寧願你永遠不要使出那一套掌法！若是為師保護不了你，你又不願回轉世，不要求饒，便使出那一套掌法吧！”

說罷，緣覺快步向山下的村落行去。慧葉見狀，連忙跟上……

古柏樹下，古剎門前，白諾城又等了許久，這纔有一個青袍小僧跑了出來，作揖道：“施主，小僧已跟方丈確認過了，我緣覺師叔自從上次下山，已五六年沒回來了；至於去向何，塵世茫茫，我等也不知道！”

白諾城沉思片刻，雙手合十作揖道：“多謝小師傅，那敢問緣覺大師出家前，是何方人氏？”

小和尚見白諾城如此問，也猜出他想法，搖了搖頭說道：“我緣覺師叔乃是當年蝗災難民所留，也不知故裡。不過……此次師叔出行帶了慧葉師弟，師弟代發修行，祖籍乃是江南上虞琴川人氏，若是施主真無可尋又不怕費些腳力，不妨去那裡看看！”

白諾城點點頭：“多謝小師傅！”

“施主客氣！”說罷，那小和尚退回去，關閉了寺門。

“江南，琴川，看來隻能去那兒了！”

……

琴川因河道縱橫、土地沃，乃是江南有名的魚米之鄉，又因民間盛行經商作賈之風，故而此地百姓生活較之別要富庶安逸許多。所謂暖飽生**，此地也是一塊花柳繁華地、溫富貴鄉。

細雨，洗了一地的脂。兩道人影踏著泥濘由大道快速轉一條五尺小巷。慧葉抬頭一，竟是悉的青石雨巷，驚撥出聲：“落雨巷？師傅，您是要帶我回琴川劍派麼？”

緣覺和尚點點頭，道：“你本就是琴川劍派的掌門，當年你爹孃死在段九麟手中，你才拜在我門下做弟子。這些年你始終不願落發為僧，隻願帶發修行，想必也是塵緣未了，既如此，便帶你回來，一同了結這一場恩怨！”

慧葉聞言，撲通跪了下來，哭著說道：“當年我爹孃橫死，門人被屠，幸得師傅幫我報了這海深仇，弟子一生願侍奉師傅左右！”

緣覺和尚搖了搖頭，將他扶了起來，側耳問道：“聽，這些孩子的歌聲，好聽嗎？”

慧葉麵微紅，點頭道：“好聽！”

緣覺和尚說道：“與你慧潭師兄撞的鐘聲比呢？”

慧葉全一，低下頭不敢說話。緣覺和尚笑了笑，說道：“你本就出生在這風流富貴之地，塵緣難斷，也在理之中。若要斬斷紅塵、遁空門，首先須在紅塵之中，若本未曾驗過紅塵，何來斬斷一說？”

“師傅是不要弟子了嗎？”慧葉忙問道。緣覺和尚搖了搖頭，“非也，你的路由你選擇，佛在心中！來吧。”

說著，便領著慧葉向巷尾一宅院走去，宅院破敗不堪，荒草叢生，既不能遮風也不能擋雨，隻留下幾麵秀著琴川劍派的破舊杏黃旗，淋在雨中。緣覺仔細拾起那幾麵旗子，放在殿，慧葉卻思緒萬千，愣愣發呆……

緣覺和尚收拾好旗子，盤坐在地上，吩咐道：“慧葉，生一把火，取些乾糧！”

小和尚慧葉這才反應過來，忙應道：“是，師傅。”

片刻後，慧葉升起一把火，烘乾了兩人上的寒氣，又吃完了乾糧，緣覺和尚聽著院外的歌聲越來越小，緩緩站起來喝道：“姑月施主，你追殺貧僧已經四五年了，今日你我便了結這一段恩怨吧！”

“啊？”慧葉聞言，嚇得一下站了起來，四觀。

突然一道紅影閃過，一紗的姑紅鬼突然站在門口，手上拿著一把薄如蟬翼寒閃閃的短刀！緩步走進滿是落葉瓦礫的院子，又看了看地上空空的糧袋，冷笑道：“怎麼，和尚還講究做個飽死鬼？”

緣覺和尚也笑了笑，作揖道：“貧僧自苦困，死前貪圖這一時口腹之慾，想必到了佛前，佛祖也是不會怪罪的！”

姑紅鬼說道：“既然如此，本姑娘就送你去佛前問問！”

說罷，姑紅鬼登時化作一道鬼魅紅影，直向緣覺撲去，同時兩道刀閃過，幾三尺多的石柱瞬間已被劈兩段，切口如鏡。緣覺和尚腳下一跺，順勢一把將慧葉提起，扔到了桌案後，同時猛地推出兩掌，隻聽“當當”兩聲，已毫發無損穩穩落地。

“好一招金剛斷玉手，難怪能接下本姑孃的寒月妖刀！”姑紅鬼冷哼一聲，頓時刀法陡變，二變四、四變八，剎那間麻麻，彷彿一道道閃電落下，直讓人猝不及防。緣覺和尚雖手無寸鐵，但武功修為確實非凡，袈裟、佛、念珠無一不是兵，竟然將這等霹靂閃電般速度的刀法，盡數接下。

兩人速度都是快絕，不過幾息，已手了數十招。但如此卻僵持了下來，一時竟分不出勝負，突然緣覺和尚又落下一掌，姑紅鬼竟然收刀不及，被掌風直接拍在口，衫頓時炸裂開來，緣覺和尚大驚失，忙的閉上眼睛，突然又是一道寒閃過，一道柱已從右臂湧出，睜眼一看，右臂已斷，而姑紅鬼上穿了一套甲，甲下還有一套勁裝……

“殺！”姑紅鬼一聲斷喝，趁勢一刀劈在緣覺和尚口，立馬拉出一道長長的口子。“噗”緣覺忍不住噴出一口來，看了看自己斷了的右臂和鮮淋漓的口，笑道：“你二人不愧是夫妻！”

姑紅鬼眉頭一皺，看著緣覺長袖空空的左手，問道：“老禿驢，你那左手是段九麟弄斷的？”

緣覺和尚點點頭，說道：“不錯，不過即便如此，他也不是貧僧的對手。貧僧將他擒下，本要廢他修為再放他一條生路，哪知尊夫卻說願意以他獨門絕技和家中妻，換我大空寺的無極法相神功！貧僧這才氣急，取他命！”

這話如晴天霹靂，姑紅鬼頓時愣在了殿，許久才一聲斷喝：“老禿驢，你騙我？信不信，我將你和你那小徒兒碎萬段？！”

說罷，一刀劈下，隻聽轟的一聲巨響，頃刻間就將那厚實的桌案劈兩半。慧葉小和尚順勢一滾，躬跳出，立時推出兩掌，隻覺一陣淒厲的寒風劃過，掌力已落在姑紅鬼上，竟將生生震退了兩步。慧葉大驚，心中隻想，“莫非真如師傅所說，這套掌力正好剋製這妖？”

哪知姑紅鬼突然猙獰著，閃一躍就把小和尚提了起來，怒聲問道：“小禿驢，說，你這驚寒綿掌，是誰教你的？”

慧葉小和尚嚇的麵發青，隻轉頭看向緣覺，緣覺掙紮著站了起來，說道：“阿彌陀佛，貧僧已經說過了，是尊夫為顯誠意，先將這套掌法傳給了貧僧，貧僧又傳給了我這弟子！”

聽了這話，姑紅鬼瞬時愣住了，手一送，慧葉已摔在可地上，隻見姑紅鬼愣了許久，突然如瘋癲了一般，仰天怒嚎：“不……段九麟，你這畜生，我為給你報仇，數十個寒暑苦練勤修，沒想到，我在你眼中也不過如同那些被你搶來的人一樣！啊……殺！”姑紅鬼一刀劈向蒼穹，立時將屋頂撕開一個兩丈大的口子，瓦礫飛濺，細雨紛紛落下，滴在蒼白妖的臉上，已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都是一樣的，一樣的……”姑紅鬼自言自語著掠出院子，“你們這些人，都該死，都該死，啊……”隨即外麵長街上便傳來一陣陣子們驚恐的尖聲，兩旁的閣樓一個個碎裂坍塌……

著姑紅鬼遠去的背影，慧葉連忙爬過來，抱起滿是的緣覺和尚，哭道：“師傅，你為何讓弟子學那仇人的武功？”

緣覺和尚此時氣息萎靡，輕聲說道：“因為隻有這套掌法才能救你命；慧葉，你練了這門掌法，會用來殺為師嗎？”

慧葉連忙搖頭，哭著說：“師傅待我恩重如山，弟子寧願自己死，也絕不會做那等禽不如之事！”

緣覺和尚滿意地笑了笑，說道：“既如此，那有什麼關係，寒刀在那姑紅鬼手中是用來殺人奪命的，但是在你慧明師兄手中，卻隻能用來切菜砍瓜。佛教當重佛而輕教，佛為無相，教為有相，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記住，佛在心中！”

慧葉哭著點點頭，又問道：“師傅，世間真有如此惡人嗎？寧願變賣自己的發妻，也要學那些無上神功？”

緣覺和尚，微微笑道：“紅塵如是，世間萬般諸惡和萬般良善，都是有的。不過，為師方纔卻是騙了，段九麟沒有說過那些話。姑月已被仇恨斷了佛，紅塵難容，佛法亦難贖，為師隻能送早做回！”

慧葉聞言，頓時大驚：“那為何就信了，為何師傅卻能傳弟子這等掌法？”

緣覺和尚笑道：“因為再惡，卻始終相信像為師這等和尚，是不打誑語的。為師之所以能傳你驚寒綿掌，是因為為師看過幾篇無極法相神功！”

無極法相，法一切萬相，乃是大空寺無上神功寶典！慧葉這才明白緣覺為何能無師自通，教他驚寒綿掌，看著渾是的緣覺和尚，慧葉急忙說道：“師傅，弟子帶你去治傷。”

然而緣覺和尚卻搖了搖頭，說道：“刀上有毒，為師傷勢太重，神仙也難救，送我回小蒼山，日後將為師的骨骸埋在寺門柏樹下！”

哪知還未出琴川地界，緣覺和尚便已坐化

……

琴川外一個山間小湖，姑紅鬼看著水中的自己，麵容淒楚，眼中含淚，自言自語地說道：“都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整眠，為何你心貪念收不住，恩寡德多仇怨？”說著，又癡癡地笑了起來，“嗬嗬，古來怨何其多，癡男兒有幾個？不想，我姑月竟然也了這等可憐可恨之人！”

手了紅，看著湖中的自己，雖然依舊艷無比，但仍舊擋不住歲月的磨礪，有了幾皺紋。姑紅鬼柳眉一挑，一刀劃出，將那湖麵劃兩半；然而隻起了兩圈漣漪，頃刻間又合二為一，容依舊……出手，五指在水中，似想捧起湖水中的臉，“再快的刀，終究也快不過歲月！”

林子靜了，隻有一個人的聲音。過了許久，林中響起了腳步聲，姑紅鬼這纔回頭去，隻見一個年輕男子已站在了後不過兩丈遠，是白諾城，“若這湖水不是紅的，想必照出來，你也不差！”

姑紅鬼認出了他，輕輕一笑，緩緩站起來，說道：“好久不見，聽說你今非昔比了！”

白諾城冷冷的說：“我是來殺你的！”

姑紅鬼仍舊笑著：“我知道，不過，你人已經死了，你也該死，否則你一定會找別的人！所以，我得先殺了你，才能死！”

說罷，姑紅鬼瞬間變了一個如同燒著的流星落下，的刀化做炙熱的焰火，竟然強行催力，使得實力突然大漲。百鬼夜出，嗚咽哀嚎，手中燒紅的刀真如一群紅的厲鬼，快若閃電，如疾風，刀所過，百花枯萎、寸草不生……

然而，卻有一朵花兒突然撐開十三片花萼，在烈火中綻放，彷彿流星墜落，炸裂，湮滅，一切隻在剎那！那是一朵銀的花朵，是姑紅鬼上的護甲，甲下湧出了紅的花……白諾城緩緩收劍，緩緩是因為一切已經結束。姑紅鬼已摔落在了湖邊，終於一口忍不住噴了出來，湖水染的更紅了……

白諾城緩步走了過去，姑紅鬼聲音輕突然開口說道：“九流，能求你一件事麼？”

白諾城突然全一，不知是否是“九流”二字勾起了他的回憶，竟然答應了，“你說！”

姑紅鬼用頭蹭了蹭湖邊漉漉的水草，說道：“死後，把我埋在一個溫暖的地方，我怕冷；但是一定不要立碑，我仇家太多！行嗎？”

白諾城眉頭微皺，點點頭：“可以！”

“你可以站近一點嗎？”

白諾城走近兩步。

“你能抱著我嗎？”

猶豫片刻，白諾城坐下，將抱在懷中。

姑紅鬼突然淚如雨下，哭出聲來：“你為什麼要騙我？你說我是你搶的最後一個人，你為什麼總是騙我？姑月到姑紅鬼，我做的還不夠嗎？嗚嗚……”

姑紅鬼躺在白諾城懷中哭了許久，聲音越來越小，不久便死了……

白諾城上最後一塊石頭，順手一劍砍去周圍的樹木，四看了看，這才滿意，現在這裡方是明的山崗！

一座孤墳，沒有墓碑，除了他沒人知道這裡埋葬的是江湖中人人膽寒的煉，姑紅鬼。白諾城拿起那口寒月妖刀，向遠方；一陣涼風吹來，灌袖，這才明白，原來故鄉，真是回不去的地方……

第十二章: 回不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