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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古樸渾厚的鐘聲, 在這個秋夜裡敲響，散東海數以萬計的漁民、冶金工人、鑄劍弟子、世家弟子家中，就連遠在東海岸的漁村, 都聽到了警世的鐘聲，一個個地從夢裡驚醒, 準備逃散。

“咚——咚——！”

海岸邊俘虜們跪一排，脖子上用水泥築了桎梏, 等待被投水中, 卻久久不見行刑的弟子們，空中回著無盡的鐘聲，彷彿永永遠遠敲不完似的，俘虜們頂著水泥桎梏，沖到人群中間, 撞開人群, 往遠航的船隻上沖去。

“咚——咚——！”

原本空曠的街道上, 到都是奔走逃難的人，有些睡到半夜，穿著單沖出來，急急忙忙地往海灣沖, 眨眼的功夫, 海灣滿了人，船隻爭先恐後地發出海灣，不計一切地四逃散。

“咚——咚——！”

鐘聲無休無止, 敲鐘的人彷彿永遠不會疲憊。

阮輕著鐘樓上那道明亮的年影，擔憂地皺起眉頭。

“小主, 你也該逃了, ”雙雙語氣嚴肅, “這下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等等他，”阮輕著海麵上近的魔族大軍，又看了眼這四方天地，喃喃地說，“離開了這裡，我又能逃到哪裡去？”

“去任何一個地方，”雙雙說，“南星島抵擋不了魔族，還有蓬萊閣，若蓬萊閣抵擋不了，還有中原大陸，能躲一時是一時。”

鐘聲停止，阮輕注視著鐘樓上那位年劍客，帶著嚮往的神，下了樓沖海岸邊去，輕輕地說：“可總得有人向前，為這天下百姓抵擋他們，能擋一時便是一時。”

“那必不是你。”雙雙搖著枯萎的腦袋說：“你養父母負你，星照門負你，主待你也不全然真心，就是那個十四，也從未有一日遂過你的願，天下人中，何人曾認真待你，何人予以你關懷，你又何必為這天下人去犯險？”

阮輕雙雙瘦弱的花苞說：“這天底下，本來就沒有誰一定會為了誰付出，皆是因果機緣和報應，我有你真心待我，有我師父，還有……總之，天下人也不盡是壞人，就連……陸宴之，不論他往日如何待我，也不得不承認，他是這天下的英雄，沒有他，必沒有我們。”

“大可不必這樣輕賤了自己，”雙雙悶悶不樂地說，“沒有陸宴之，還會有別的英雄而出，沒有你，也會有別人沖在前麵，你看看這一路，全都是逃命的，有幾個趕著送死的？呃……居然還真的有送死的……”

穿藍黑校服的林家弟子匆忙從阮輕旁邊過去，為首的認出了阮輕，停下來說：“主夫人！你怎麼還在這裡？”

“我等主一起回去，”阮輕說，“你們這是去哪？”

“夫人還是別等主了，”林家弟子憂心忡忡，“主和我們也不知道能抵擋多久，遲早會死在這的，一會若被主知道你還沒撤退，他定要發怒了。”

聽到那句“遲早會死在這”，阮輕暗暗一驚，很快恢復肅然之，朗聲說：“蓬萊閣鎮守東海數百年，林家子弟無一孬種，若這東海守得住，我亦是你們林家的人，若守不住，我便同你們一道死，又有何懼？”

一番話贏得眾人連連稱贊，林家弟子各個鬥誌昂揚，喊道——

“林家弟子誓死守護東海！！！”

“絕不讓魔族踏上中原大陸一步！！！”

“願與魔族決一死戰！！！”

阮輕神振，跟著一起喊，就連雙雙也頗為容，不再說喪氣話。

眾人一併沖到海岸，迎著萬千魔族大軍，一麵布劍陣，一麵擲出一道道鎮海符，與魔族大軍正麵對抗！

這鎮海符起先是陸宴之研製，十年前那次他在甬都以一人之力對抗萬千魔族，用的就是這鎮海符，所謂“鎮海符出，神魔啼哭”，便是指祭出鎮海符時，天地靈脈被連通，引來天神之力，蒼穹與東海形一片混沌，海底魔這雷電神力沖擊，鬼哭狼嚎，其景象莫不壯觀！

眼看著一道道鎮海符被毫無節製地扔出去，阮輕製止說：“夠了，省著點用，魔族已經停下來了！”

海水將魔族和島上的人們分為黑白分明的兩方陣營，一方按兵不，另一方還在揮霍使用鎮海符。

隻是這鎮海符的作用時間和範圍都很有限，魔族大軍跟他們保持著一定差距，正耐心地等著他們將符紙耗盡。

十年前那次，陸宴之剛好結合了天時地利與人和，才得以趁著魔族大軍不備，近祭出鎮海符，又不知以什麼手段，得魔族死傷慘重，不得不退回東海。

眼下，魔族大軍顯然是有備而來的。

阮輕看著一水之隔的魔族大軍，立刻問：“還有多鎮海符？！”

一名弟子回答說：“約二十來枚，守不了多久了，夫人還是趁現在快點撤退！”

“我與你們死戰到最後！”阮輕語氣堅定，吩咐說，“省著點用，每隔一刻鐘時間投出一道符篆，三道之後，每隔半個時辰投出一道，六道之後，每隔一個時辰投出一道，時刻留言敵方將領的作，一個神都不要錯過！”

眾人答：“是！”

阮輕又揀出十來名弟子，“你們趁現在，去島上巡邏一圈，發現落單的、沒跑出來的百姓，務必協助他們逃亡，將他們送上船，護送百姓回蓬萊閣，不要再回來了！”

十來名弟子猶豫著領命：“是！”

一眾林家弟子沒走多遠，又來了一眾林家弟子，領頭的正是林淮風，他一眼看到阮輕，沖上去抓住的手，怒道：“你怎麼還在這裡？！”

阮輕掙紮了下，另一隻手去推開林淮風，一個字也沒說，也不想解釋。

林淮風攥著阮輕的手，吩咐手下：“送離開。”

手下猶疑不定，看看林淮風，又看看怎麼也不願意走的阮輕。

“快！”林淮風目眥裂，然大怒。

“快走吧！”那弟子幾乎快哭了，“屬下求你了……”

黑的魔族大軍沒能將一八尺男兒哭，倒是林淮風的一聲怒吼，嚇得他渾發抖，屁滾尿流。

阮輕反牽著林淮風的手，眼裡湧現淚水，說：“你跟我一起走……”

林淮風毅然決然推開的手，頭也不回，拿過那二十多道鎮海符，將所有的手下全部趕走。

阮輕不斷地回頭，一次次地推開林家弟子，怎麼也不願意登船，隻因看見——

迎著萬千魔族大軍的，隻有林淮風一人。

*

一夜之間，蓬萊閣以南的海域，一片死寂沉沉。

接連兩日，南星島的人往東海撤離，東海的人往東海岸撤離，所有人都隻顧著逃命。

林無舟取出了塵封的劍，朝阮輕說：“你也走吧。”

他接連失去了兩個孩兒，再加上林淮風，一輩子的酒都醒了。

“我不走，”阮輕看了眼海岸，說，“那日我就不該離開南星島，應該陪著他的。”

“你留在那也是死，”林無舟沉聲說，“這一次，換我來保護你們了。”

遠海岸上，飄來一塊舢板，上頭一站一坐共兩人。

瞭臺的弟子首先發現了他們，忙不迭地沖到蓬萊閣主殿，將訊息告訴老閣主和阮輕。

阮輕手裡的劍尚未放穩，跌跌撞撞沖了出去，沖到岸邊時，海岸上隻有林淮風一個人，另一個人早已不見了。

林淮風迎著海風，拄著劍，一的傷，渾狼狽，頭發淩，眸深沉，穿過人群，一眼看到了。

那一眼，阮輕到了沖擊。

連日來擔驚怕，自責不已，以為他不可能回來了……在見到他的那一眼，所有的緒洶湧而來。

“淮風！”阮輕沖過去，撞到他懷裡，慌忙檢查他上的傷，看他是否安好，聲音有些發抖，抱著他的手臂，聲說，“別再一個人沖到前麵了，別再那樣了……”

“好，”林淮風輕輕地拍了下後背，推開，朝左右說：“蓬萊閣守不住了，傳我令，將島上所有百姓撤走，留下林家弟子死戰。”

屬下說：“百姓都撤了！屬下願與主一道戰死！”

林淮風微微頷首，推開阮輕，朝一個方向走去了。

阮輕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將溢位的眼淚抹去。

他走了一段，沙灘上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忽然原地走回來，到阮輕麵前，了的臉，輕地說：“若這一戰，我沒死，我們便親。”

阮輕輕輕地發抖，嚥下眼淚說：“好。”

想著，他們都不能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林淮風將劍在沙地上，雙手捧著的臉，笑了笑說：“別難過了，有我在，一定會護你安全的。”

阮輕再次用力點頭。

當天夜裡，阮輕不敢睡去，片刻不停地盯著南麵那片海，生怕什麼時候，魔族大軍再一次出現，將蓬萊閣夷為平地。

十年前的噩夢在腦海裡一遍遍地重演，直到這時候，才真正意識到——陸宴之當年的孤膽與英勇，非常人所能及。

如同過去無數次出現的夢境一樣，夢裡被人拋棄，孤零零地蜷在甬都森森的巷子裡，鄰居們早已經逃得不見了蹤影，的養父母也不知所蹤，整個世界一片黑暗，直到那抹白影出現。

在夢境裡頭，那人的臉有時候是陸宴之，有時候是林淮風，還有的時候，是那夜帶離開漁村的劍客……

阮輕又想到了護送林淮風回來的那個人。他上島之後去了哪裡？

“叩叩。”窗戶被敲響。

阮輕深深地吸了口氣，說：“誰？”

男人抱著劍，倚在視窗，人影投在窗格上，長長的馬尾被一布發帶綁著，在風中飄搖，他啟說：“十四。”

阮輕呼吸微微滯住，赤著腳沖出去，雙目發亮，難以置信的語氣說：“十四……是你救了淮風？”

“我答應過你，兩日之不得殺他，”靳十四說著，避開眼神，輕輕地說，“現在兩日期限已經到了。”

“不……”阮輕慌忙上前，拽住他的手，雙目睜大，張地說，“蓬萊閣需要他，東海需要他，你不能殺他！”

靳十四無於衷地看著，那雙淡水琉璃般的眸子，彷彿深海的寶，晶亮亮的，卻沒有一。

隻一眼，阮輕便知道無論如何都勸不靳十四。

海風吹來，輕輕地抖著，無助地看著他，說：“若我求你……我什麼都答應你……你能放過他嗎？”

“刺客的使命就是殺人，”靳十四說，“從未有‘放過’之說。”

“可你救了他……”阮輕聲說，“你將他從南星島帶了回來，你其實不願意殺他的……”

靳十四冷聲說：“那隻是因為我答應了你暫時不殺他，救他隻是舉手之勞。”

“…………”

久久的沉默之後，阮輕低下頭，輕輕地、試探地說：“若是……若是我跟你走，你別做刺客了，像……像從前一樣，你住在我家隔壁，我……我照顧你……”

想起很久以前，靳十四說過的話，答應過的事，曾經以為這個男人為了什麼都能做到，直到他在臨安不辭而別。

還是抱著一希的，希他能答應一回。

靳十四呼吸微滯，低眸看了一眼，說：“阮輕。”

阮輕頭埋得更低，知道自己很無理取鬧，可不願意眼睜睜地看著林淮風死啊！

空中傳來一聲嘆息，靳十四還是走了。

阮輕怔了片刻，回過頭，看到了一張怒不可遏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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